KR3j0021 習學記言-宋-葉適 (master)


[017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習學記言卷十七     宋 葉適 撰
  孔子家語
家語四十四篇雖孔安國撰次按後序實孔氏諸弟子
舊所集録與論語孝經並時取其正實而切事者别出
為論語其餘則都集録名曰孔子家語且言凡所論辨
流判較歸實自夫子本㫖而屬文下辭往往浮説煩而
不要者其材或有優劣故使之然也學者學乎孔氏孔
[017-1b]
氏之不存與存而本末不能明者置而不言可也其存
而以安國所論次本末最明如家語者乃不復究悉終
始條理歸於一道而浮沈寄泊殆如道聽塗説之云則
何以學為雖以論語為正實而切事又庸能保其固守
而無畔哉
初仕為中都宰孟子謂嘗為委吏嘗為乗田其時去孔
子未逺此篇無有豈徴之而不記耶抑孟子誤也謂相
夾谷為行相事疑未然春秋墮三都成人叛不克墮此
[017-2a]
言遂墮三都之城非是又言攝相事有喜色樂其以貴
下人非是又言七日誅亂政大夫少正卯戮于兩觀之
下尸於朝三日其詞云云皆非是此荀卿子所載或者
荀氏之傳宜若此而孔氏家遂取以實其書爾
  按論語君召使擯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公西赤宗
  廟之事如㑹同端章甫願為小相焉赤也為之小
  孰能為之大然則君在其國而宗廟出其境而㑹
  朝固皆有相擇能而使無常官事畢而止夾谷之
[017-2b]
  㑹孔子與齊人辨争最著其效至於能還鄆讙龜
  隂之田而孔子及子路由此預魯政矣故學者訛
  傳以為相魯也相與不相於孔子無所加損然弟
  子名實之不知而後世以虚言為實用則學者之
  心術疎矣又按論語子疾病子路使門人為臣病
  間曰乆矣哉由之行詐也無臣而為有臣吾誰欺
  欺天乎詳此則孔子見用子路以為喜而孔子不
  喜子路以為貴而孔子不貴又孔子自言以吾從
[017-3a]
  大夫之後者再皆明其義非樂其官則所謂有喜
  色而樂以貴下人者果非也又按始誅下文子貢
  進曰夫少正卯魯之聞人今夫子為政而始誅之
  其為失乎詳此則少正夘之聞次於孔子又按下
  文有父子訟者同狴執之三月不決其父請止孔
  子捨之夫父子訟真大罪而孔子尚欲化誨之使
  復於善少正夘為國聞人其罪未彰而孔子乃先
  事設誅播揚其惡由後為夫子本旨則其前為非
[017-3b]
  夫子本旨明矣按舜堲䜛説殄行震驚朕師故命
  龍納言出納惟允而周召之於頑民待之數世然
  則湯誅尹諧文王誅潘正以至華士付乙史何少
  正夘殆書生之寓言非聖賢之實録也使後世謂
  聖人之用不量先後緩急教未加而還震於大討
  輕舉妄發以害中道而曰孔子實然蓋百世所同
  患矣自子思孟子猶皆不然獨荀况近之故余以
  為荀氏之傳也
[017-4a]
王言解幾千言謂今之君子惟聞士與大夫之言而未
聞王者之言按孔子與曾子言孝幾二千言於王道莫
詳焉今王言略取先王之制雜舉而不類稱謂守必折
衝千里之外征必還師衽席之上似戰國儒者之語孔
子時未有是也豈其未見孝經而作耶夫聲為律身為
度布指知寸布手知尺舒肘知尋言之雅俗雖異其為
鄙近而不稽於道一也書曰協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
烏有求於肘指之間而自以為不逺哉蓋後世有挾是
[017-4b]
而亂天下者矣
大婚解儒行解問禮哀公問政本命解後論禮樂觀鄉
射郊問刑政禮運辨樂問玉曲禮子貢問子夏問公西
赤問以上已見二戴記禮中按二戴其野而誕及文詞
近戰國者皆不取惟月令外雖淺深不同大扺亦能出
入諸經非他書比也或疑家語禮記並出無辨按孔衍
言戴聖近世小儒以曲禮不足而乃取孔子家語雜亂
者及子思孟軻荀卿之書以裨益之總名曰禮記謂劉
[017-5a]
向見其已在禮記者則便除家語之本篇是滅其原而
存其末也家語漢初已流布人間又經孔安國撰定戴
聖集禮在安國之後禮記蓋本家語家語不本禮記使
向果如衍之言則其考家語為不詳矣
按家語孔子去魯十餘年魯人以幣召之而歸果如家
語所言是孔子始歸國升自賓階哀公驟以儒服為問
其詞意皆戲侮與逰囿仰視蜚鴈何異其可留乎且孔
子昔已為魯之大夫今雖不為大夫其服宜何服即如
[017-5b]
羔裘之詩大夫以道去其君而其詞曰羔裘逍遙狐裘
以嘲其次章曰羔裘如膏日出有耀然則大夫以道去
其國者固猶大夫之服而哀公方疑孔子之儒服是孔
子冠竒冠而服異服而見其君也豈近理乎且魯人亦
何必諱儒服齊人之歌曰魯人之臯數年不覺使我髙
蹈唯以儒書以為二國憂盖儒者以服竒服見駭於世
俗而觧之者方且駕其師以為說嗚呼舉魯國而儒服
儒冠者一人當時之靳儒可見矣刑政載仲弓問于孔
[017-6a]
子曰至刑無所用政至政無所用刑自有成語而孔子
荅以昔者聖人之治化也必刑政相參焉按孔子未嘗
以刑政二者為是其言一而已矣豈有精粗之别哉使
其以在論語者為精而家語為粗則非所謂本旨也
禮記哀公與孔子問答甚多而皆無救於弱無損於昬
無益於明無力於治也然而孔子諄諄不已而孟子乃
謂大人惟為能格君心之非恐此語不騐也哀公又嘗
自言寡人㓜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未嘗知哀
[017-6b]
未嘗知憂未嘗知危未嘗知懼雖甚庸愚既與孔
子相徃反何綺紈騃陋至此極耶
按左氏國語載孔氏之言家語使凡所載皆若是可為
孔氏之成書與易論語相經緯而行矣史必有所本不
知左氏何本宜若取諸孔氏然集家語者徃徃在左氏
後則固本之左氏而左氏不本家語也余嘗疑集論語
何人而義精詞嚴視詩書有加焉孔氏而無是書其道
或幾乎隠矣至左氏兼諸國事見孔子之所以斷制物
[017-7a]
理者比論語尤精然學者多忽而不親蓋左氏本以孔
子用力於春秋故為之傳專在發明大旨今捨四達之
衢而荒徑是即如之何
五儀所言庸人士君子賢聖人之别與哀公生於深宫
連文按論語孔子未嘗輕言聖故曰何事於仁必也聖
乎堯舜其猶病諸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至孟子始言
聖而荀卿為甚此亦荀卿之傳也輕言聖而學者之患
至於重言士不可救已
[017-7b]
致思載三子言志有赤羽若日白羽若月攘地千里搴
旗執馘由無所施其勇賜無所用其辨等語按論語孔
子與弟子言志其詞指皆不類又與程子傾蓋而語顧
謂子路取束帛以贈而徃来酬答之詞不傳夫不可言
者妄載言可傳者失録信弟子㧍劣而然耶
伯常騫欲身亦不窮道亦不隠按論語君子哉蘧伯玉
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懐之從輕勿為先從重
勿為後按樊遲問仁子曰仁者先難而後獲語略同
[017-8a]
觀東流之水發似德者八按論語子在川上曰逝者如
斯夫不舍晝夜而孟子亦言仲尼亟稱於水有本者如
是夫水之為德古人取象非一然八似之義廣矣蓋雖
以水言德而實以德言水也
好生載孔子讀史至楚復陳曰賢哉楚莊王輕千乗之
國而重一言之信按司馬遷亦見外世家而左氏乃無
有但言鄉取一人以歸謂之夏州而已以蠻夷入中國
滅復自由天地變壊至此而極而孔子猶賢之乎楚恭
[017-8b]
王亡烏嘷之弓曰楚人亡弓楚人得之孔子曰惜乎其
不大也亦曰人遺弓人得之而已何必楚也按孔子稱
楚昭王知大道故不失國其言曰江漢沮漳楚之望也
不穀雖不德河非所獲罪也夫能守其軍文子言弟子
行而孔子曰汝次為人夫所知不逺而取足於師友之
間雖欲追配古人以為成材何可得也學者讀此要當
深悟憤發多識畜徳使無淺薄之患
按論語子言衞靈公之無道也季康子曰夫如是奚而
[017-9a]
不喪子曰仲叔圉治賓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
夫如是奚其喪而此篇稱哀公問於孔子當今之君孰
為最賢孔子對曰丘未之見也抑有衞靈公乎公曰吾
聞其閨門之内無别而子以之賢何也孔子曰臣語其
朝廷行事不論其私家之際也下文云云夫以其無道
而善用人故至於不喪此孔子之言也以其善用人而
遂以無道為賢非孔子之言也
自家語論語及諸子叙孔子之多能博物甚衆其鄙而
[017-9b]
不當於義者不足辨也其稱吳獲骨其節專車按隳㑹
稽之嵗與孔子歸魯之年既不合又言在虞夏商為汪
芒氏於周為長翟於今為大人形之脩短各以𦙍類物
則有然而秦漢國而志不越於分境之外故孔子謂之
知大道豈有失其涯量忘其國守而後得謂之大哉又
謂善學栁下惠未有若魯之男子按宰我問井有仁焉
其從之也子曰何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
欺也不可罔也又曰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夫
[017-10a]
井猶若可從孰謂室壊而不納必果孔子之所少安得
為善學栁下惠也按孔子觀周與南宫敬叔俱至問禮
於老耼訪樂於萇𢎞歴郊社之所考明堂之制察廟朝
之度於是喟然曰吾乃今知周公之聖與周之所以王
也此是孔子最大節目後世又作常語看過蓋是時周
之天下崩削已盡一城之内獨周公與其先王舊制儼
然具存其故老宗臣皆已亡殁而老耼萇𢎞之徒猶在
而孔子以方盛之年考識其典法接聞其源流因以追
[017-10b]
夏殷祖唐虞衣被草莱雲䕃雨化雖弟子不足以盡得
其意而尊之者既廣守之者既衆燧改沿革丕冒無窮
周雖遂亡而此道固有託矣猶文武面命而周召親傳
之也不觀周何以致此孟子謂宰我子貢有若智足以
知聖人汙蓋欲自命以其至精者噫一己之心量未能
合前聖之紀自用之博約孰與遵已成之訓議孟子徒
以其自命者願學於孔子而未知以孔子之觀周者自
觀此亦百世之論而未講者也
[017-11a]
金人背銘按本文在后稷廟堂右階之前使果周人之
詞不以言之可從者為義而以言之不出者為福不正
其本而慎其末何其與禹箕子異指耶至於執雌持下
人莫踰之人皆趨彼我獨守此人皆惑之我獨不徙内
藏我智不示人技我雖尊髙人弗我害江海雖左長於
百川以其卑也斯又老氏之枝葉而生民瓜瓞之奏息
矣宜其衰也
余嘗歎詩書千餘年卓然垂名者不過數十人不特古
[017-11b]
人以書自篤無求名之心而史法疏簡不具雖欲登記
亦不可得至孔子所稱引則雖春秋之士亦班班焉頓
以不泯故子貢為衛將言子不為其不然也夫博物而
多能聖固不以是而孔子亦未嘗以自聖也然世俗輒
喜傳之傳而謬妄乆而不已則為學者之咎矣
東野畢馬佚事的然無證按蘇厲喻養由基善射而不
息余固以為非蓋世未有不善息而得善射者也若東
野畢猶以窮馬致佚則安得稱善御乎余每患儒者不
[017-12a]
知以倫類之通開物所共有而好以億慮之私疑人所
不能自知而愚物而不知己之愚自是始也
一言而有益於仁莫如恕一言而有益於知莫如預恕
可以攝仁孔子於論語固言之矣預不可以攝知論語
未之言也預者流通事物之門户運動世俗之總㑹亦
知之一偏非所以至道然中庸謂行與道皆當前定而
預遂為成徳則茫然廣逺而人莫知所從反以病知而
不能益也
[017-12b]
子張問入官條答甚詳而散雜不倫按論語子張所問
不一端而告之諄悉異於餘人則子張固好問者也此
篇如臨之無抗民之惡勝之無犯民之言量之無佼民
之辭養之無擾於其時愛之無寛於刑法天下積而本
不寡女工必自擇絲麻良工必自擇完材賢君必自擇
左右君子莅民不可以不知民之性而逹諸民之情既
知其性又習其情然後民乃從命矣君子莅民不臨以
髙不導以逺不責民之所不為不强民之所不能不因
[017-13a]
其情則民嚴而不迎不因其力則民引而不從民有小
罪必求其善以赦其過民有大罪必原其故以仁輔化
等語若身踐其域心精其意亦可以翼論語而行政可
達身可隆也
宰我問五帝徳司馬遷據以為本紀書目按論語於堯
舜禹既皆有品目而史自堯始書之記録已詳孔子有
述無作皆本上世之舊堯舜以前雖有數聖人其傳而
不信者蓋不敢言矣然則宰我雖有問孔子宜不答今
[017-13b]
所載者皆浮妄無實之詞而遷以為雅馴異於諸子者
真孔子語也故欲因之嗚呼遷之不能擇言如此而欲
變古法為後世文字之祖安得不日趨於下乎如民賴
其利百年而死民畏其神百年而亡民用其教百年而
移是何義
子夏論人畜生育土地經緯山川牝牡及哀公孔子問
答性命蓋自昔百家無不然者余嘗謂惟孔子之徒能
免而執轡本命解猶盛稱之不疑然則使無孔氏人文
[017-14a]
何由著義理何由存其不遂為被髪左衽幾希殆天也
非人也
屈節解孔子在衛聞田常將為亂而憚鮑晏故移兵伐
魯孔子使子貢說田常緩師請吳救魯伐齊遂至越吳
因伐齊貶之子貢又北見晉君使承吳弊吳晉㑹于黄
池越以襲吳而終滅之謂子貢一出亂齊存魯强晉弊
吳霸越而孔子以為美言傷信按左氏吳自勝楚入越
始專中國㑹盟哀公七年㑹于鄫徴百牢其秋魯入邾
[017-14b]
執其君茅夷鴻請救八年吳伐魯畏微虎反行成焉九
年吳城䢴溝以通江淮齊悼公為季姬請吳同伐魯季
姬歸而嬖辭吳師吳怒告魯及邾郯十年同伐齊齊弑
悼公以退吳十一年春齊國書髙無丕伐魯其夏公㑹
吳伐齊國書是年越子率衆朝吳子胥諫不聽屬其子
於齊鮑氏為王孫氏吳殺子胥十二年公又㑹吳于橐
臯十三年而有黄池之㑹吳晉爭長是年越敗吳是魯
本以入邾而致吳兵吳以齊辭而同魯伐齊怨同而伐
[017-15a]
魯魯怨伐而挾吳以報齊與家語無一合者蓋為辨士
妄託而儒者反載於其書固不足計然儒者不信史智
又不足以知聖賢而謂子貢之言語特辨士說客之雄
則於大義極有所害非其他承訛襲謬之比也
左氏載用田賦其說不詳但云斂從其薄而已按家語
季康子欲以一井田出賦法云然則畆本籍而為稅井
本稅而為賦丘本賦而為甲皆自田而増矣不言用井
賦而言用田賦明田之為井井與田同稱也後世以畆
[017-15b]
為田又無井余既按家語季氏以一井田出賦法見増
斂所由孔子不答而魯卒自用之昔舜禹始定貢賦傳
至殷周孟子謂皆不過於什一其實儒者不能盡明也
至漢人三十稅一輕於三代自後雖世有輕重不同然
皆可増可損有斂有散國無甚乏之用民無甚病之輸
不幸自唐天寳至於今日余於隋唐/論之倍矣終身養兵加賦愈
廣孔孟復起無所發藥蓋附贅懸疣之初為患尚㣲不急
攻療及既擁腫遂與生俱則良醫不能措矣余注心凝
[017-16a]
想晝夜不暫捨積數十年方悟唐人時倉猝不知以田
養兵而以稅養兵故流害相承至此之極夫以田養兵
畆四十至百而養一通廂禁大軍/寛約在内以稅養兵畆四百至
千而養一亦通廂禁/大軍在内以田養者可至百萬以稅養者過
十萬則困竭矣所以自國初至熈豐前已不可為況熈
豐後至靖康前乎熈豐至靖康前已往紹興至今如坐
叢蝐中常與亂亡較早暮可為凛凛今若為民田者使
州郡畆三十買一而自耕以養廂禁兵隨田所在買之/聚於附郭買貴
[017-16b]
取之稅契錢自耕如民間田種/法即用元客取元稅無所更易則春行之而秋可減州
郡之稅矣凡沿江淮襄漢川蜀闗外未耕之田或可種
之山雖名民田而不/能耕者皆是使總領取而自耕自種田一兵畆/百山一兵
以所種/粟計以養屯駐大兵則今歳行之而来嵗可減總領
之賦矣若行之數年民不耕之田盡取而自耕可種之
山盡取而自種則天下之賦皆可減矣兵養至百萬而
不饑稅減至三十取一而藏其餘以待凶年及國之侈
用如此則天下始有蘇息之望矣然後聖賢在上育以
[017-17a]
道徳經以仁義紀以禮樂而唐虞三代之治庶幾復見
也惜乎余老且死徒能言之爾
按家語歴世存之終不能明其於孔氏之言為正偽余
既頗採次而怪孔子周旋當世五六十年所從之衆問
對之多宜不特論語一書而止則其别為記集以輔世
教如家語之類幾是也箕子曰㑹其有極歸其有極論
語問對之極也論語所同家語所異極不㑹乎論語所
有家語所無極不歸乎孔安國以論語為正實家語其
[017-17b]
虚乎以論語為切事家語其汎乎天地産百物工技藝
能則有美惡大小之異精粗工拙之辨聖人之言豈若
是乎余固歎論語左氏之外疑皆非孔子之言其論没
而不傳者殆不可為限量而安國所謂實夫子本旨者
兹孔氏之道所由以不明也嗚呼豈獨安國而已孟軻
蓋自謂捨顔閔游夏伊尹伯夷拾宰我子貢有若之餘
論以孔子為生民所未有而願學之者然其於論語左
氏及家語之正偽亦未能有别也然則何以知之堯舜
[017-18a]
禹湯文武周公至於孔子一道也三子有髙下之殊者
狂也迷於昔而眩於今非其中之實有也軻喜於自異
而樂稱之豈孔子之所敢安哉不敢安則所學者皆意
之而非真而孔氏之道逺矣
  孔叢子
載萇𢎞言孔子淺矣誕矣至堯舜文武之道或弛而墮
禮樂崩喪夫亦正其統紀而已統紀二字論語無之始
見於此司馬遷遂言垂六藝之統紀孔氏子孫所謂統
[017-18b]
紀者或是用漢儒言語相承記之不知真所謂統紀者
安在也孔子曰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
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又曰參乎吾道
一以貫之賜也汝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歟曰然非歟
曰非也予一以貫之夫斯文興喪之異由於一貫迷悟
之殊或者統紀之學幾在是耶然非孔氏之髙弟不足
以知之各因其質之所安而謂道止於如此況於後世
不能言統紀者固非而能言者亦未必是也然則終安
[017-19a]
所明乎
載子思歳月全不可考子思年十六適宋樂朔與之言
尚書不悅而退曰孺子辱吾其徒請攻之遂圍子思宋
君聞之不待駕而救子思子思既免曰文王戹於牗里作
周易祖君戹於陳蔡作春秋吾困於宋可無作乎於是撰
中庸之書四十九篇詳此則中庸之作逺在孔子殁後
而子思往往不逮事王父矣然伯魚之死五十去其父
不逺以年推之孔子殁時子思壯長矣又孔叢子自載
[017-19b]
子思從夫子於郯遇程子而謂十六著中庸此可憑乎
子思與魯穆公同時穆公之薨子思在衛不為服亦連
叢子所記孟子言子思穆公甚詳可以無疑矣然史記
世家魯哀公二十七年薨悼公立三十七年薨元公立
二十一年薨穆公立三十三年薨恭公立然則子思之
年上距定哀下迄恭公按家語世次子思年六十二卒/又左氏仲尼見郯子學官名在
昭公十七年之後年二十八九矣所稱遇程子/傾蓋當是異時往返不然則未有子思從行也當百餘
歳矣然則世家之紀年又可信乎大抵堯舜以来史文
[017-20a]
不繼嵗月斷闕孔子以書詩次之存其大畧惟春秋二
百餘年是為明備所以尤惓惓於此書蓋問學統紀之
大者孔子殁而春秋廢雖其子孫自記家事而於子思
之歳月尚訛舛如此況其他乎
子思之後子髙子順子魚皆守家法學者祖之叔孫通
本學於子魚子魚使仕始皇陳餘儒者與子魚善陳勝
首事餘薦子魚餘輕韓信以取敗亡鮒死陳下儒學幾
絶獨通遺種僅存卒賴以有立司馬遷班固曽不能言
[017-20b]
其所自来乃為儒林傳自武帝始楚漢間辨士說客多
妄言遷固一切信之反以陸賈為優於叔孫通余故深
歎漢隋唐末之禍他書盡亡無以質證而惟遷固之信
使學者不復識孔氏本末然則何止秦火為害也
闕里無故荆棘叢生一旦自闢廣千數百步從舊講堂
坦然至里門太守鮑永因之行饗禮禽滅董憲彭豐等
此永設說也流傳既乆其家信之遂筆於書使後世學
者謂闕里神恠若此豈不害大義乎
[017-21a]
 
 
 
 
 
 
 
 
[017-21b]
 
 
 
 
 
 
 
 習學記言卷十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