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3a0111 思辨錄輯要-清-陸世儀 (master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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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 思辨録輯要卷三十二
             太倉陸世儀撰
  異學類
昨偶看老莊識破他學問根蒂人多以為老子性隂莊
 子性傲故其學如此又不知大道故流為偏僻非也
 兩人皆絶世聰明且與孔孟同時文武流風未逺豈
 有不知大道之理只是他脚跟不定志氣不堅為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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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界所轉移便要使乖老子是周衰時人正道已行不
 得孔子所謂道大莫容也他便收斂韜蔵以退為進
 所謂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將欲取之必姑
 與之也其謙冲儉嗇處全是一團機心故曰無為而
 無不為又曰以無事取天下所以其流為申韓老子
 是蔵形匿影的申韓申韓是出頭露靣的老子若莊
 子則其時全不可為矣若要為便做申韓他又不屑
 做儒又行不得而又不甘自處于諸儒之下故其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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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惝怳自恣謂諸儒為賤儒而曰聖人不死大盗不止
 要絶類離羣更出聖人諸儒之上不曰天下不可為
 而曰我不屑為要之俱是使乖俱是為世界所轉另
 尋一頭路透出孔孟則决不如此
禪門常言歴刦不壊如何是歴刦不壊只不為世界所
 轉便是若孔孟便是歴刦不壊其餘若老莊之流則
 歴刦便壊了
孔孟知其不可而為之者也莊子知其不可而不為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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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也老子知其不可而以無為為之者也
老莊之學體用俱非不可以治身心并不可以治天下
 國家葢老子雖名清淨其實隂毒莊子則全無拘束
 純是放曠所謂不可以治身心者也若以治天下國
 家則老子之學非流為申韓慘刻則必流為王莽曹
 操狐媚以取天下莊子之學則魏晉之風流而已
若老子之學得行王莽之流必借以行其奸馮道之流
 必借以葢其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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莊生才氣大其意便欲蔑裂行檢揮斥儒術弊之所極
 不但是魏晉風流凡東坡放縱一流人都是人知蘇
 氏之學出于縱横而不知其放恣之習原于莊子也
異端雖多未有敢顯然非聖者惟莊子則曰聖人不死
 大盗不止此後來禪門呵佛罵祖之開山
莊子多偽篇其盗跖等篇亦偽筆也文氣全不似莊子
 葢假托以盗毁聖之辭乃世人不知樂其辭之快而
 不覺自居于盗跖後世東坡之流皆是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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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子闢楊墨而不闢老莊葢老子是闇蔵不露的莊子
 亦不過自放于方外惟楊墨則是欲行其道于天下
 故孟子特辭而闢之
莊列本楊朱之學故其書多引用其語看來天地間只
 是愛為我的人多不但清譚放廢之流即偏于退隠
 之人亦是也不但草衣木食之流即權謀功利之人
 亦是也總之只是自私自利
楊朱之學亦自老子出來葢其學愛占便宜也老子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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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悄然占便宜楊朱是明白地占便宜申韓之占便宜
 則更自惡狠了
墨子願太大行太苦由其願大故後世以孔墨並稱由
 其行苦故當時之人亦少有𫝊其學者所謂逃墨必
 歸于楊亦行苦而難學之一証也
墨子之學似非隨世界轉移然于為人工夫上太過一
 分亦是趨世情之好即論語或人所謂以徳報怨之
 類也若聖人則止是平心而行無過不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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問楊朱多流弊墨子却未見流弊曰戰國時俠烈之士
 即墨子之流弊也其究至于為一人報仇而皮面抉
 眼燔妻子沉七族嗚呼甚哉又奚止摩頂放踵而利
 天下乎
孔子生平未嘗輕易罵人惟于鄉愿則曰徳之賊又曰
 過我門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若深恨之者葢天下
 惟此等人最能亂徳孟子非之無舉一章最説得痛
 快學者須于此處辨得分明方可入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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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間只是庸俗人多鄉愿者庸俗人中之最巧者也隨
 風轉舵以取悦于人胸中更無把柄且自謂得計而
 反笑狂狷一班其所謂愿者非眞愿也外為愿慤以
 欺庸衆而取譽也故孟子曰奄然媚於世
人做鄉愿討多少便宜坐受世俗之譽而反笑傲聖賢
 譏彈聖賢雖聖賢亦無如之何若不是孔孟當年説
 破至今猶没法處置
生斯世也為斯世也鄉愿胸中只有這個學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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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來楊墨俱成個世界惟鄉愿都不成世界故古今以
 來無鄉愿之學葢其志原小其力量亦小只哄動得
 幾個鄉人一遇有識之士其伎倆即窮矣聖人所以
 惡之者葢天地間惟庸衆人多被他一哄便都不肯
 入堯舜之道
鄉愿胸中只八個字取悦庸衆忌嫉君子取悦庸衆已
 是不是更加以忌嫉君子必至無所不為此等人在
 朝廷則亂朝廷在鄉黨則亂鄉黨而世方且羣哄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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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稱祝之曰此方是眞聖賢方是眞君子至於禍世而
 猶不知所謂甘口鼠也豈特馮道胡廣凡庸常乖巧
 之善人皆鄉愿也馮道胡廣其著者耳
問老莊之學無用反不如管韓申商似有實際可以治
 國曰若論實際老子更勝諸子他更做得不露形迹
 史記老子贊所謂虛無因應變化無窮也其所以不
 及吾儒者只是此心畧有邪正之分若諸子之實際
 則只是粗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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管韓申商四家之中管子近正他猶有周官法度之遺
 意其用意病處在寄軍令三字不然竟是周官法度
 矣
管子書大半多假又非一筆疑後人雜採偽撰以足成
 之只内政分鄉國語所載者已足見管子之全
申韓商三子之學雖有實際然茍行其術必至殺身而
 後已
蘇秦張儀只是弄口角更不成甚學術比管韓申商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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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低當時六國之君已不成其為君所以茍且就功名
 之流窺破情實只是揣摹事情恫疑恐喝以出其金
 玉錦繡即秦用張儀亦非全藉其力治耕治戰自有
 商鞅諸人只用他在外走動虚張聲勢
問孫子兵法何如曰此非王道之正王道兵法見於書
 之步伐止齊及周禮伍兩卒旅軍師之制後世李靖
 兵法及明戚繼光練兵紀效近之若孫子只是兵家
 術數然後世人心詭譎若欲用兵則雖儒者以王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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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為本亦不可不窮術數之變葢知彼知己而後能克
 敵也要之此只是一家之學茍有人能乎此亦可為
 國家一將之用非比老莊申商以學術亂天下也
問荀子或以為儒或以為異端何如曰荀子純粹不及
 孟子力量不及楊墨徒以性惡禮偽之言取譏於後
 世雖其書畧有可取之語不足道也
問昔人荀揚並稱莫是揚雄之學與荀子同否曰揚雄
 只是文人更無實際其太𤣥經只是模擬易經揀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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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的説以驚世釣名然描頭刻角畵虎不成不必羙新
 而後知其不濟也
揚雄亦是學黄老故其言曰老子之言道徳吾有取焉
 然老子却有實際揚雄只是學其語言而已一遇王
 莽便手脚多亂成甚老子之學
問李悝盡地力諸家何如曰此實用之學但只是一支
 一節如孫子一類孫子是兵家此是農家然兵家尚
 有詭譎農家則全是實用後世凡談農田水利之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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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者皆悝之流也孟子惡之只為闢草萊任土地全是
 養戰士以争城争地故以為罪之次若只是教民耕
 種如漢趙過諸人有何不可
凡古之専家伎術如天文形勝兵農水利醫藥種樹隂
 陽伎巧之類皆儒者所不廢但當以正用之耳
問黄石公如何曰黄石其人不可攷素書三畧俱屬贋
 作大約老子之徒兵家者流耳
凡學術之岐盡出於周秦之時其變態已極矣至後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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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則惟有祖述更無特創者雖釋道二家起于周秦之
 後然二家不過是老莊特變換其作法耳
先君少時曾授儀以儒家養生訣云于鄒學師屏上得
 之其言曰動静必敬心火斯定寵辱不驚肝木以寜
 飲食有節脾土不洩沉黙寡言肺金乃全澹然無欲
 腎水自足其言極平易極精微極簡要極周匝通于
 大道絶勝導引諸家
導引之術不得其正亦能害生予親見學導引者或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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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内作聲或臍中出氣或吐血發狂種種不一非習學
 旁門則不能禁欲也學養生者宜知之
問世稱神仙果有之乎曰此亦不足為竒山妖木魅竊
 日月之精華亦能變幻而况人乎但此非正道故朱
 子詩曰但恐違天理偷生詎能安
問聖人何以不為神仙曰聖人非不能為不屑為耳葢
 神仙只是獨行之士如佛家所謂自了漢若堯舜禹
 湯自有躋一世于長生之術豈肯自私自利昔伊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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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答董五經詩云至誠通聖藥通神逺寄衰翁濟病身
 我亦有丹君信否用時還解夀斯民此詩意思殊妙
神仙亦未必能長生只是比世人年夀為多耳此即朱
 子室中火爐之説也所以在漢則稱鍾離權王方平
 在唐則稱張果老呂嵓司馬承禎在宋則稱陳摶董
 五經在明則稱周顚仙張三丰冷謙之屬以後則不
 稱矣大約亦只是一時也葢其人必稟氣特異稟性
 特髙而又處于深山不涉人世則自能如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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問釋氏有不見可欲使心不動之語與程子四箴制之
 于外以安其内其㫖同異曰不同問如何曰本原各
 異程子之制外以安内所謂遏人欲存天理也釋氏
 則屏去外物使此心空空不動而已朱子所謂空喚
 省主人翁者是也
佛氏之説處處去得只欠一理字今整庵云楞伽四卷
 並無一理字亦可以証予説之不謬又朱子云禪家
 最怕人説理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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釋氏之説只是充不去充去便互相矛盾即如五倫乃
 天下之達道釋氏于夫婦生育令其㫁絶是五倫俱
 息也至于禽魚鳥獸之屬又愛䕶保息螻蟻不損使
 充其説是天下皆無一人而禽獸充塞天地不成一
 個世界
釋氏矛盾處如何曰釋氏離而父子矣却有師徒去而
 宗族矣却有師兄弟舍而室廬墳墓矣却有庵寺塔
 院以富貴為糠粃矣而必求宰官䕶法以錢財為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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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垢矣而見人則募化禁人夫婦之道則人種絶矣異
 類則聴其蕃畜百年之後天地間不皆盡為異類乎
 絶腥血之食可謂得好生之仁矣于此身則割之以
 呞鷹捨之以喂虎不輕軀體而重禽獸乎凡此矛盾
 之類不可勝舉舉其一二智者可以思過半矣
一友人盛稱釋子戒行之精予曰去而君臣離而父子
 更有甚戒行在友人爽然大笑
聖人之道上之為帝王下之為臣庶大而天地細而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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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物無不各有當然之則並育並行不害不悖若釋氏
 則成一世外之民道理都移動不得
 
 
 
 
 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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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思辨録輯要卷三十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