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k0041 畿輔通志-清-唐執玉 (master)


[103-1a]
  欽定四庫全書


  畿輔通志卷一百三


  傳


  前燕


  慕容恪傳         唐魏 徵


  慕容恪字元恭鮮卑人燕王廆之孫皝之第四子儁
庶弟也幼沉深有大度皝以其母髙氏無寵未之竒
也年十五身長八尺七寸雄毅嚴重每言皆經綸世
[103-1b]
務皝始異焉乃授之以兵從征伐臨機數出竒䇿石
虎以戎卒十萬攻皝諸部叛應者三十六城左右勸
皝降皝不聽而遣恪率騎二千擊之虎軍驚遁恪乗
勝追斬三萬餘級叚遼遣使詐降於虎虎遣將麻秋
率衆迎遼恪伏精騎於宻雲山大敗之獲其司馬楊
裕等擁遼及其部衆以歸出為度遼將軍鎮平郭恪
撫舊懐新屢破髙麗兵髙麗憚之不敢入寇常與儁
俱伐夫餘儁居中指授而已恪身當矢石所向輒潰
[103-2a]
皝將終謂儁曰今將建大事恪智勇俱濟汝宜深委
仗之儁嗣位彌加親任遣討冉閔閔趣常山恪追及
於魏昌之㢘臺十戰皆不勝閔素號驍勇又所將精
鋭燕將咸震憚之恪曰閔師老卒疲加以勇而無謀
一夫敵耳可分軍為三部閔性輕鋭知吾軍勢不敵
必致死於我我厚集中軍之陳以待之俟其合戰然
後諸軍掎角攻之蔑不克也乃擇善射者五千人以
鐵鎻連其馬為方陣而前閔果直衝中軍燕兩軍從
[103-2b]
旁夾擊大破之禽閔斬於龍城已而閔部將王午復
自號安國王午死吕䕶因襲其號保於魯口恪進討
走之降其衆初叚蘭之子龕因亂擁衆東屯廣固自
號齊王與儁書抗中表之儀且數其稱帝之罪儁怒
遣恪討之恪引兵濟河龕率衆拒戰恪擊破之龕友
辟閭蔚被創恪聞其賢遣使求之則已死矣恪大惋
惜遂進圍廣固諸將請急攻之恪曰兵法有緩有急
若彼我勢均且有强援慮腹背受患者湏急攻之如
[103-3a]
我强彼弱外無救應者當羈縻守之以待其斃龕雖
憑阻堅城上下戮力若盡鋭攻之則數旬可拔然殺
吾士衆必多矣自有事中原兵不暫息吾每念之夜
分忘寐何忍輕用其死乎軍士聞之人人感悦遂築
室反耕嚴固圍壘樵採路絶龕乃出降因悉定齊地
留兵鎮撫而歸以累功拜大司馬錄尚書事封太原
王及儁寢疾慮子暐不堪承嗣欲行宋宣之事以社
稷付恪恪固辭儁怒曰兄弟間豈容虛飾恪曰陛下
[103-3b]
若以臣能荷天下之任者詎不能輔少主乎儁喜曰
爾能為周公吾復何憂儁卒暐即位以恪為太宰専
録朝政恪弟評為太傅慕輿根為太師副之時根自
恃勛舊心内不服欲為亂乃言於恪曰主上㓜冲母
后干政俟畢山陵殿下宜自取之恪曰公醉耶何言
之悖也吾與公受遺云何而遽有此議根愧謝而退
恪以告吳王垂垂勸恪誅之恪曰今新遭大喪二隣
觀釁而宰輔自相誅夷恐乖逺近之望且可忍之根
[103-4a]
遂濳謀誅恪及評因以簒位恪知之乃密奏根罪狀
誅根并其黨時内外洶懼恪舉止如常人不見其憂
色每出入一人歩從或説以宜自嚴備恪曰人情擾
擾正當安重以鎮之奈何反自驚怖先是吕䕶復據
野王潛通於晉聞儁喪謀引師襲鄴恪率衆討之䕶
嬰城自守將軍傅顔請急攻之恪曰老賊經變多矣
觀其守備未易猝攻然内鮮宿糧外無强救我深溝
髙壘坐而守之休兵養士以離間其黨不過十旬取
[103-4b]
之必矣何為多殺士卒以徼旦夕之功乎乃築長圍
守之自三月至八月而野王潰䕶奔晉尋而来歸恪
雖綜大任而在朝兢兢循禮進止有常每事必與評
議之歸第則盡心色養手不釋卷虛襟待物諏納善
言量才授任人不踰位朝臣或有過失不顯其狀隨
宜他敘人以為大媿莫敢犯者至相責曰爾復欲望
宰公遷官耶初晉君臣聞儁卒皆以為中原可圗桓
温曰慕容恪尚在憂方大耳恪將取晉洛陽先遣人
[103-5a]
招納土民逺近諸塢皆歸之分遣其將攻陷河南諸
壘遂進克洛城執晉將沈勁勁不屈而死恪因畧地
至崤黽闗中大震苻堅自將屯陜城以備之及還鄴
謂僚属曰吾前平廣固不能濟辟閭蔚今定洛陽使
沈勁為戮雖皆非本情寔有愧於四海恪為將不尚
威嚴専以恩信御物軍士有犯法者密縱舎之捕斬
其首者以狥營壘不求整齊而防禦甚嚴終無喪敗
及有疾慮暐闇弱而評性復猜忌乃召暐兄樂安王
[103-5b]
臧謂之曰吾受先帝顧託之重不能掃平秦吳嗣成
遺志歿有餘恨大司馬總統六軍不可任非其人吳
王智畧超世吾死後當以此授之汝等雖才識明敏
然未堪多難不可冒利忘害以致大悔也又以告評
月餘疾篤暐親臨問以後事對曰吳王垂文武兼才
管蕭之亞若任以政國家可安不然恐秦晉必有窺
窬之計言訖而卒其後王猛入鄴城令嚴無犯燕民
安堵更相謂曰不圖今日復見太原王猛聞之歎曰
[103-6a]
慕容元恭可謂古之遺愛矣為設太牢以祀之


  北魏


  髙允傳          唐李延壽


  髙允字伯恭渤海蓨人漢太傅裒之後也曾祖慶祖
泰並仕慕容垂至顯秩父韜歸魏後官丞相參軍早
卒允少孤有竒度清河崔𢎞見而歎曰此子黄中内
潤文明外照必為一代偉器年十餘奉祖父喪還本
郡推財與二弟性好文學擔簦就業博通經史天文
[103-6b]
術數尤好春秋公羊郡召功曺神䴥三年年四十餘
矣為陽平王征南大將軍杜超從事中郎超時鎮鄴
遣允與吕熈等分詣諸州決獄熈等並貪穢得罪允
以清平獨見賞還家教授生徒千餘人四年徵拜中
書博士遷侍郎以本官為樂安王範從事中郎範時
鎮鄴允甚有匡益徴還叅樂平王丕軍事佐平凉州
賜爵汶陽子領著作郎太武令與司徒崔浩修國史
浩時集諸歴家考校漢元以来日月薄蝕五星行度
[103-7a]
並譏前史之失别為魏歴以示允允曰漢元年十月
五星聚東井案星傳金水二星常附日而行十月日
在尾箕昏沒於申南而東井方出於寅北二星何得
背日而行此乃歴術淺事而史家欲神其説不復推
之於理今譏漢史而不覺此謬恐後之譏今猶今之
譏古也浩時未以為然允曰此不可以空言爭宜更
審之後嵗餘謂允曰先所論者果如君言五星乃以
前三月聚東井非十月也衆皆歎服允雖明歴初不
[103-7b]
推歩論説惟東宫少傅游雅知其能數以災異問允
曰天道難知既知復恐漏洩不如不知也天下妙理
至多何遽問此尋詔以經授景穆太子甚見禮待與
游雅等共更定律令多所增損太武嘗問允何政為
先時多禁封良田又京師游食者衆允因言曰臣少
也賤所知惟農請言農事古人云方一里則為田三
頃七十畝百里則田三萬七千頃若勤之則畝益三
升不勤則畝損三升方百里損益之率為粟二百二
[103-8a]
十二萬斛况以天下之廣乎若公私有儲雖遇饑年
復何憂哉帝乃悉除田禁以賦百姓初浩以才畧為
帝寵任數從征伐有功頗制朝權嘗薦冀定等五州
士數十人皆起家為郡守太子曰先徴之人亦州郡
選也在職已久勤勞未答宜先補郡縣而以新徵者
代為郎吏且守令治民宜得更事者浩固争而遣之
允聞之曰崔公其不免乎茍遂其非而校勝於上將
何以堪之時著作令史閔湛郗標性巧佞嘗上疏言
[103-8b]
浩所注詩論語書易過於馬鄭王賈乞收境内諸書
獨頒浩所注令天下習業并求𠡠浩注禮傳令後生
得觀正義浩遂信待之薦其有著述之才帝初命浩
等譔記務從實録既成書湛標因勸浩刋於石以彰
直筆允私謂著作郎宗欽曰湛標所營分寸之間恐
為崔門萬世之禍吾徒亦無噍類矣浩竟刋石列通
衢北人無不忿恚相與譖浩以為暴揚國惡帝大怒
詔收浩允等案罪先是遼東公翟黒子奉使并州受
[103-9a]
布千疋事覺謀於允曰主上問我為首為諱乎允曰
公帷幄寵臣有罪首實庶或見原不可重為欺罔中
書侍郎崔鑒等謂曰若首實罪不可測不如諱之黒
子以鑒等為親已而反怨允曰君奈何誘人入死地
入見帝遂不以實對終獲罪戮及浩被收太子召允
謂曰入見至尊吾自導卿脱至尊有問但依吾語太
子入言允小心慎密且微賤制由崔浩請赦其死帝
問允曰國書皆浩所為乎允對曰臣與浩共為之然
[103-9b]
浩所領事多總裁而已至於著述臣多於浩帝怒曰
允罪甚於浩何以得生太子懼曰天威嚴重允小臣
迷亂失次耳臣嚮問皆云浩所為帝問允信如東宫
所言否允曰臣以下材謬參著作逆犯天威罪當滅
族不敢虛妄殿下哀臣侍講日乆欲匄其生耳實不
問臣臣以實對不敢迷亂帝顧謂太子曰直哉此人
情所難而允能為之臨死不易辭信也為臣不欺君
貞也宜特赦其罪以旌之於是召浩臨詰浩惶惑不
[103-10a]
能對允事事申明皆有條理帝命允為詔誅浩及僚
屬僮吏凡百二十八人皆夷五族允持疑不為帝頻
使催切允乞更一見詔引前允曰浩之所坐若更有
餘釁非臣敢知若直以觸犯罪不至死帝復怒命武
士執允太子為拜請帝意觧乃曰無此人當更有數
千口死矣浩竟族滅餘止誅其身宗欽臨刑歎曰髙
允其殆聖乎他日太子譲允曰人當知機不知機學
復何益吾欲為卿脫死而卿終不從乃激怒至尊如
[103-10b]
此每一念及使人心悸允曰臣東海凡生本無宦意
屬休明之㑹釋褐鳳池仍參麟閣妨賢已久夫史所
以紀當時之善惡為將来之炯戒故人主慎焉浩孤
負聖恩以私欲没其公亷愛憎蔽其直理誠不能無
罪至於書朝廷起居言國家得失此乃史家本體未
為多違臣與浩寔同其事死生榮辱義無獨殊誠荷
殿下再造之慈違心茍免非臣所願也太子動容稱
歎允退謂人曰我不奉東宫指導者恐負翟黒子故
[103-11a]
也太子末年頗信任左右營田園以收利允諌曰天
地無私故能覆載王者無私故能包養昔之明王以
至公宰物故藏金於山藏珠於淵示天下以無私訓
天下以至儉故羙聲盈溢今殿下國之儲貳萬方所
則而營立私田畜養雞犬乃至販酤市廛與民爭利
議聲流布不可追掩夫天下者殿下之天下富有四
海何求而弗獲何欲而弗從而與販夫販婦競此尺
寸昔虢之將亡神乃下降賜之土田卒喪其國漢之
[103-11b]
靈帝不脩人君之重好與宮人列肆販賣私立府藏
以營小利卒有顛覆之禍夫為人君者必審於擇人
商書云無邇小人孔子云小人近之則不遜逺之則
怨武王愛周召齊畢所以王天下殷紂愛飛亷惡来
所以喪其國古今存亡莫不由之今東宫誠乏人俊
乂不少頃來侍御左右恐非朝廷之選願殿下少察
愚言斥出佞邪親近忠良所在田園分給貧下畜産
販賣以時收散如此則休聲日至謗議可除不納及
[103-12a]
太子卒允見帝悲不能止允奉命集天文災異使事
類約而可觀既成上表曰臣聞箕子陳謨而洪範作
宣尼述史而春秋著皆隨其得失而效以禍福天人
誠逺而報應如響甚可懼也自古帝王莫不尊崇其
道而稽其法數以自修飭厥後史官並載其事以為
鑒誡漢成帝時光禄大夫劉向見漢祚將危權歸外
戚屢陳妖𤯝而不見納遂因洪範春秋災異報應者
而為其傳覬以感悟人主終不聽察卒以危亡伏惟
[103-12b]
陛下神武則天欽若稽古率由舊章前言往行靡不
究鑒臣學不洽聞識見寡薄懼無以禆廣聖聰仰酬
明㫖謹依洪範傳天文志撮其事要畧其文詞凡八
篇帝覽之曰髙允之明天文豈減崔浩乎及文成之
立允預其謀司徒陸麗等皆受賞而不及允允終不
言時帝大起宫室允諌曰太祖始建都邑其所營立
非農隙不興今建國已久宫室已備永安前殿足以
朝㑹萬國西堂温室足以安御聖躬紫樓臨望足以
[103-13a]
觀望逺近若欲修廣異觀宜漸致之不可倉卒今計
砍材運土及諸雜役須萬人丁夫充作老弱供餉合
四萬人半年可訖古人有言一夫不耕或受其饑况
四萬之衆其所損費亦已多矣聖主宜思量帝納之
允以文成纂承平之業而風俗仍舊婚娶喪葬不依
古式上禮教一疏其畧曰前朝屢發明詔禁諸婚娶
不得作樂及葬送之日歌謡鼔舞燒葬一切禁斷雖
條㫖久頒而俗不革變將由居上者未能悛改為下
[103-13b]
者習以成俗教化凌遲一至於斯為政者先自近始
詩云爾之教矣民胥效矣人君舉動不可不慎禮云
娶婦之家三日不舉樂今納室皆樂部給伎以為嬉
戲而獨禁細民此一異也古之婚者皆揀擇徳義之
門妙選貞賢之女必先之以媒聘繼之以禮物集寮
友以重其别親御輪以崇其敬婚姻之際如此其難
今娶配者或長少差舛或罪入掖庭失禮紛紜而令
小民必依禮限此二異也萬物之生靡不有死古先
[103-14a]
哲王作為禮制所以養生送死折諸人情若毁生以
奉死則聖人所禁也昔者堯葬穀林農不易畆舜葬
蒼梧市不改肆秦始皇作為地市下錮三泉金玉寳
貨不可勝計死不旋踵尸焚墓掘堯舜之儉始皇之
奢是非可見今國家營葬費損巨億一旦焚之以為
灰燼茍靡費有益於亡者古之人何獨不然今上為
之不輟而禁下民之必止此三異也古者祭必立尸
序其昭穆使亡者有憑致食饗之禮今已葬之魂求
[103-14b]
貌似者事之如父母燕好如夫妻損敗風俗凟亂情
禮上未禁之下不改絶此四異也夫饗者所以定禮
儀訓萬國故聖主重之至乃爵盈而不飲肴乾而不
食樂非雅樂不奏物非正色不列今之大㑹内外相
混酒醉諠譊罔有儀式又俳優鄙䙝汚辱視聽朝廷
積習以為羙而責風俗之清純此五異也陛下當百
王之末踵亂晉之弊而不矯然釐正以厲頺俗臣恐
天下蒼生永不聞禮教矣允言如此非一文成從容
[103-15a]
聽之事有不便輒求見屏人極論或自朝至暮或連
日不出至有痛切為帝所不忍聞者命左右扶出然
終善遇之禮敬甚重時有上事為激訐者帝謂羣臣
曰君父一也父有過子私室諌諍不欲彰於外至於
事君獨忍翹君之過以沽直名乎髙允於朕過失常
正言而論至朕所不樂聞者皆侃侃言説無所避就
使朕得聞其過而天下不知乃真忠臣也允所與同
徴者游雅等皆至大官封侯允部下吏百數十人亦
[103-15b]
至刺史二千石而允為郎二十七年不徙帝謂羣臣
曰汝等在朕左右未嘗有一言規正但俟朕喜時求
官乞職汝等把弓刀侍左右但立勞耳皆至王公至
如允執筆匡輔數十年不過為郎汝等不亦愧乎乃
拜允中書令時魏百官無祿允嘗使諸子樵採自給
陸麗為言於帝帝曰何不早言即日至其第惟草屋
數間布被緼袍厨中鹽菜而已帝太息賜帛五百匹
粟千斛拜其子忱為郡守允固辭不許轉太常卿進
[103-16a]
爵梁城侯帝重允常呼為令公而不名游雅嘗曰前
史稱卓子康劉文饒之為人𥚹心者或不之信余與
髙子游處數十年未嘗見其喜愠之色乃知古人為
不誣耳髙子内文明而外柔順其言呐呐不能出口
昔崔司徒浩嘗謂髙生豐才博學一代所推所乏者
矯矯風節耳余始以為然及司徒得罪詔㫖臨責聲
嘶股栗殆不能言宗欽以下都無人色髙子獨敷陳
事理辭義清辨明主為之動容仁及僚友保兹元老
[103-16b]
此非所謂矯矯者乎宗愛威振朝廷王公以下趨庭
望拜髙子獨升階長揖此非所謂風節者乎人固未
易知吾既失之於心崔又漏之於外管仲所以致慟
於鮑叔也及文成崩雅法罕以獻文在諒闇遂擅權
多殺馮太后誅之引允參决大政欲修明庠序立學
郡國詔允與中秘二省參議以聞允表請大郡立博
士二人助教四人學生一百人次郡立博士二人助
教二人學生八十人中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二人學
[103-17a]
生六十人下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一人學生四十人
其博士取博通經典世履忠清堪為人師者年限四
十以上助教亦如之年限三十以上其學業夙成才
任教職不拘年齒學生取郡中清望人行修謹堪循
名教者先盡髙門次及中第顯祖從之郡國立學自
此始後以老疾頻乞骸骨詔不許乃著告老詩又以
昔嵗同徵零落將盡感舊懐人作徵士頌尋詔允至
充州祭孔子廟曰此簡德而行卿勿辭繼從顯祖北
[103-17b]
伐大㨗作北伐頌獻文後有遺世之志以孝文冲㓜
欲禪其叔京兆王子推召公卿㑹議皆莫敢言允進
跪上前泣曰臣不敢多言以勞神聽願陛下上思祖
宗付託之重追念周公抱成王之事帝感悟乃議傳
位孝文以羣公輔之自文成至獻文軍國書檄多允
文也末年乃薦髙閭以自代進允中書監散騎常侍
尋以定議勲進爵咸陽公持節征西將軍懐州刺史
允秋月廵境問民疾苦見召公廟毁新之時年將九
[103-18a]
十矣勸民學業風化頗行太和二年以疾告歸詔以
安車徵允扶引就内改定皇誥作酒頌寓規孝文説
之置之座右詔允乗車入殿朝賀不拜明年詔議定
律令允雖篤老志識不衰詔以允家貧養薄令樂部
十日一詣以娛其志朝晡給膳朔望致牛酒月給衣
服綿絹入見備几杖問以政治朝之大議皆咨訪焉
魏初法嚴朝士多見杖罰允凡歴事五君出入三省
五十餘年未嘗有譴在中書引經斷獄内外皆稱平
[103-18b]
允性仁恕簡靜興壽稱與允接事三年未嘗見其忿
色雖處貴重情同寒素執書吟覽晝夜不去手誨人
恂恂忘倦尤篤念親故頒賜悉以分之貧困者無所
棄遺初獻文徙青徐望族於代其人士多允婚媾有
流離饑寒者允輒傾家賑施使咸得其所又隨其才
行薦用於朝或以初附為疑允答曰任賢使能何有
新舊時貴臣之門皆羅列顯官允子皆無官爵其亷
退若此孝文太和十一年正月卒年九十八贈司空
[103-19a]
諡曰文賻襚甚厚魏初以来存亡䝉賚皆莫及也所
著詩文左氏公羊釋毛詩拾遺何鄭膏肓凡百餘篇
又有算法算術三卷


  韓麒麟傳         唐李延壽


  韓麒麟昌黎棘城人好學羙姿容善騎射參征南慕
容白曜軍事進攻升城師人多傷及城潰白曜將坑
之麒麟諌曰今方進趣宜示寛厚勍敵在前而便坑
其衆恐三齊未易圖也白曜從之皆令復業齊人大
[103-19b]
悦白曜表為冀州刺史白曜攻東陽麒麟上義租六
十萬斛及攻戰具軍資無乏孝文時拜齊州刺史在
官寡於刑罰從事劉普慶説曰明公仗節方夏無所
斬戮何以示威麒麟曰人不犯法何所戮乎若必湏
斬斷以立威名當以卿應之普慶慚懼而退麒麟以
新附之人未階臺宦士人沈抑乃請守宰有闕推用
豪望增置吏員廣延賢哲庶華族䝉榮良材獲敘因
以懐德安土朝議從之太和十一年京都大饑麒麟
[103-20a]
表陳時務畧曰古先哲王經國立政積儲九稔謂之
太平今京師人庶不田者多㳺食之口三分居二故
頃年山東遭水而人餒今秋京都遇旱而穀貴寔由
農人不勸素無儲積故也自承平日久豐穣積年競
相矜夸浸成侈俗故令耕者日少田者日荒榖帛罄
於府庫寳貨盈於市里衣食匱於室麗服溢於路饑
寒之本寔在於斯愚謂凡珍玩之物皆宜禁斷吉凶
之禮備為格式令貴賤有别人歸樸素制天下男女
[103-20b]
計口授田宰司四時廵行臺使嵗一案檢勤相勸課
嚴加賞罰數年之中必有盈贍往年校比户貫租賦
輕少請減絹布増益榖租年豐多積嵗儉出賑所謂
私人之榖寄積於官官有宿積則人無荒年矣麒麟
立性恭順恒置律令於坐傍臨終惟有俸絹數十匹
其清貧如此卒諡曰康


  唐


  魏徵傳          宋宋 祁


[103-21a]
  魏徴字元成魏州人少孤落魄有大志不營貲産以
十䇿進李密不用從密来京師未知名自請安輯山
東乃擢秘書丞馳驛至黎陽時李勣尚為密守徴以
書諭之勣遂定計歸唐後為隠太子洗馬徵見秦王
功髙勸太子早為計太子敗王切責徴答曰太子早
從徵言不死今日之禍王器其直及即位拜諌議大
夫時河北州縣素事隠巢者不自安皆潛伏思亂徵
白帝示至公解之命往慰諭道遇械送太子千牛李
[103-21b]
志安齊王䕶軍李思行徵與其副謀曰受命赦宫府
舊人今復執送志安等吾屬雖往人將不信可先貸
之而後以聞使還帝悦日益親或引至卧内訪天下
事徵亦自以不世遇展盡底藴無所囬屈凡二百餘
奏無不愷切當帝心者拜尚書右丞仍兼諌議或毁
徵阿私所親帝使温彥博按無騐責以不存形迹居
數日帝問徵曰昨来在外聞有何不是事徵曰前日
令彥博宣勑語臣云因何不存形迹此言大不是臣
[103-22a]
聞君臣同氣義均一體未聞不存公道惟事形迹若
君臣上下同遵此路則邦之興喪或未可知帝矍然
改容曰前發此語尋已悔之寔大不是公亦不得遂
懐隠避徵乃拜而言曰臣以身許國直道而行必不
敢有所欺負但願陛下使臣為良臣勿使臣為忠臣
帝曰忠良有異乎徵曰良臣身獲羙名君受顯號子
孫傳世福禄無疆臯蘷稷契是也忠臣身受誅夷君
陷大惡家國並喪獨有其名龍逢比干是也以此而
[103-22b]
言相去逺矣帝曰君但莫違此言我必不忘社稷之
計賜絹二百匹帝又問人君何道而明何失而暗對
曰兼聽則明偏信則暗堯舜闢四門明目達聰雖共
驩苗鯀不能蔽也秦二世獨信趙髙梁武帝獨信朱
异侯景隋焬帝獨信虞世基天下土崩瓦解而不知
盗賊徧海内而不聞此其驗也帝將聘鄭仁基女為
充華詔書已出册使未發徵聞其許嫁陸氏諌曰鄭
氏之女久已許人陛下取之不疑恐虧聖德帝聞之
[103-23a]
大驚自責停使令女還夫羣臣以女適陸氏無顯狀
大禮既行不可中止乂陸氏抗表自云初無婚姻帝
於是頗以為疑再問徵徵曰陸爽恐陛下今雖容之
後隂加譴責所以反覆自陳不足為怪帝乃降勑自
明停其冊使將葬建成元吉徵與王珪請預陪送上
表曰臣等昔受命太上委質東宫出入龍樓垂將一
紀前宫結釁宗社得罪人神臣等不能死亡甘從夷
戮負其罪戾錄置周行徒竭生涯將何上報陛下徳
[103-23b]
光四海道冠前王陟岡有感追懐棠棣明社稷之大
義申骨肉之深恩卜葬二王逺期有日臣等永惟疇
昔忝曰舊臣喪君有君雖展事居之禮宿草將列未
申送往之哀瞻望九原義深凡百望於葬日送至墓
所帝義而許之宫府舊僚吏盡令送葬三年以秘書
監叅預朝政西域諸國聞髙昌麴文泰朝悉遣使入
獻詔使人迎之徵諌曰王者不以蠻夷勞中國姑聽
其商賈往来與邊民交市則可若賓客待之恐不勝
[103-24a]
其弊帝乃止右僕射封德彞等竝欲中男十八以上
簡㸃入軍勅出徵執奏以為不可德彝重奏謂次男
有壯大者帝降𠡠中男雖未十八然壯大亦可入軍
徵又不肯署勅帝召徵及王珪至作色而待之曰中
男實小自不㸃入軍實大亦可簡取如此固執不解
公意徵正色曰臣聞竭澤取魚非不得魚明年無魚
焚林而畋非不獲獸明年無獸若次男以上盡㸃入
軍租賦雜徭將何取給且比年國家衛士不堪攻戰
[103-24b]
豈為其少但為禮遇失所遂使人無鬭心若多㸃取
人還充雜役雖衆無用若精簡壯健遇之以禮何必
在多陛下每云我之為君以誠信待物欲使官民並
無矯偽之心自登極以来大事已數不信何以取信
於人帝愕然曰所云不信是何等也徵因言即位之
初有逋負夙債欠負官物竝悉原免之詔又闗中免
二年租調闗外給復一年後不能無失信者數事帝
喜曰我見君執奏不已疑君蔽此事今論國家不信
[103-25a]
人情不通我不尋思過亦深矣乃停中男賜徵金甕
一口先是帝嘗歎大亂之後疑其難治徵曰亂後易
治譬饑者易食渇者易飲也封德彝曰三代以還人
漸澆詭故秦任法律漢雜霸道皆欲治不能非能治
不欲徵曰五帝三王不易民而治湯武皆承大亂之
後身致太平若人漸澆漓不復返樸今當悉為鬼魅
尚安得而化哉帝納之及即位四年之後米斗三錢
嵗斷死二十九幾致刑措蠻夷君長襲衣冠帶刀宿
[103-25b]
衞東薄海南踰嶺户闔不閉行旅不賫糧帝語羣臣
此魏徵勸我行仁義之效惜不令封德彝見之李靖
敗突厥頡利部落多来歸降中書令温彥博議請於
河南處之一則寔空虛之地二則示無猜之心帝從
之徵議以為宜遣發河北居其舊土且今降者幾至
十萬數年之後滋息過倍密邇王畿心腹之疾將有
後患彥博曰天子之於萬物也天覆地載處之河南
死而生之亡而存之懐我厚恩終無畔逆徵曰晉代
[103-26a]
有此分居近郡江統為言武帝不用後果覆車陛下
必用彥博言所謂養虎自貽患也帝竟從彥博議後
帝幸九成宫突厥隂結所部作亂事敗皆捕斬之還
其舊部於河北帝悔而自責曰初不納魏徵言遂幾
失久安之道侍御史權萬紀李仁發俱以告訐譖毁
䝉引見任以彈射莫敢諍論徴奏曰權萬紀李仁發
竝是小人不識大體以譖毁為是告訐為直凡所彈
射皆非有罪多行無禮以取强直之名誣房元齡斥
[103-26b]
退張亮無所肅厲徒損聖明臣伏度聖心必不以為
謀慮深長可委以棟梁之任將以其無所避忌欲以
警厲羣臣羣臣素無矯偽空使臣下離心以元齡亮
之徒猶不可得伸其枉直其餘疏賤孰能免其欺罔
伏願陛下留意再思自驅使二人以来有一𢎞益臣
即甘心斧鉞受不忠之罪陛下縱未能舉善以崇徳
豈可進姦而自損乎帝欣然納之賜絹五百匹萬紀
仁發相繼貶黜七年代王珪為侍中進爵郡公帝幸
[103-27a]
九成宫宫御憩湋川官舎李靖王珪至吏改館宫御
以舎靖珪帝怒命按之徵諌曰靖等陛下心膂大臣
宫人掃除隸耳以此罪責恐駭天下耳目得釋不問
帝一日謂長孫無忌曰徴每諫我不從與言輒不應
何也徴曰臣以事有不可故諫若不從輒應恐遂行
之帝曰第應之湏别陳論何傷對曰昔舜戒羣臣汝
無面從退有後言若面已許可又别陳論非禹稷所
以事君也帝曰人言魏徴舉動疏慢我但見其嫵媚
[103-27b]
耳徵撰定齊梁陳周隋五史多所損益進左光禄大
夫以疾辭位拜特進知門下省事文德皇后葬昭陵
帝於苑中作層觀望之引徵同升徵熟視曰臣眊昏
不能見帝指示之徵曰臣以為陛下望獻陵耳若昭
陵則臣固己見之矣帝泣為毁觀帝又欲以巢刺王
妃為后徵諌曰陛下方取法堯舜奈何以辰嬴自累
乃止後幸洛陽多所譴責徵曰隋惟責供奉不精因
此浪費以至於亡陛下當兢懼戒約奈何誨人為奢
[103-28a]
退又上疏言刑賞不可由喜怒及驕奢亡亂之故乞
以隋為鑒十二年帝嘗從容問比来所行得失政化
何如徵對曰若恩威所加逺方朝貢比於貞觀之始
不可等級而言若德義潛通民心悦服比於貞觀之
初相去又甚逺帝曰逺方来服應由德義所加往前
功業何因益大徵曰昔者四方未定常以德義為心
旋以四海無虞漸加驕溢所以功業雖盛終不如往
初帝曰所行比前何為異徵曰貞觀之初恐人不言
[103-28b]
導之使諌三年以後見人諫悦而從之一二年来不
悦人諫雖黽勉聽受而意終不平帝曰於何事如此
徴曰即位之初處元律師以死罪孫伏伽諫曰法不
至死無容濫加遂賜以蘭陵公主園直錢百萬人或
曰所言乃常事而所賞太厚答曰我即位来未有諌
者所以賞之此導之使言也徐州司户栁雄妄加階
級人有告之者陛下令其自首不首與罪雄固言是
實大理推得其偽處雄死罪少卿戴胄奏法止合徒
[103-29a]
陛下不從胄曰旣付臣法司罪不合死不可酷濫陛
下作色遣殺胄執之不已然後赦之乃謂法司曰但
能如此為我守法豈慮濫有誅夷此則悦以從諫也
往年陜縣丞皇甫德參上書大忤聖㫖陛下以為訕
謗臣奏稱上書不激切不能起人主意激切即似訕
謗於時雖從臣言賞德參物二十叚意甚不平難於
受諫也帝驚曰人苦不自覺非公無能道此帝又嘗
問徴曰羣臣上書可採及召對多失次何也對曰百
[103-29b]
司奏事嘗數日思之及至上前三分不能道一况諌
者怫意觸忌非陛下借之辭色豈敢盡其情哉帝由
是接見羣臣辭色愈温魏王泰有寵或言大臣多輕
之帝怒召大臣譲曰隋文帝時大臣皆為諸王所頓
躓我欲縱之泰豈不能辱公軰耶房元齡等皆謝徵
正色曰若紀綱大壊固所不論聖明在上魏王必無
頓辱羣臣之理隋文帝驕其諸子卒皆夷滅又足法
耶帝悦曰聞公言方知理屈先是帝作飛山宫徵上
[103-30a]
疏極諌後遇大雨穀洛溢毁宫寺漂居人徵因事極
言尤為激切條陳十思畧曰臣聞求木之長者必固
其根本欲流之逺者必浚其泉源思國之安者必積
其德義凡昔元首承天景命善始者寔繁克終者盖
寡盖在殷憂必竭誠以待下既得志則縱情以傲物
竭誠則胡越為一體傲物則骨肉為行路怨不在大
可畏惟人載舟覆舟所宜深慎誠能見可欲則思知
足以自戒將有作則思知止以安人念髙危則思謙
[103-30b]
冲而自牧懼滿盈則思江海下百川樂盤遊則思三
驅以為度憂懈怠則思慎始而敬終慮壅蔽則思虛
心以納下懼讒邪則思正身以黜惡恩所加則思無
因喜而謬賞罰所及則思無以怒而濫刑總此十思
𢎞兹九德簡能而任之擇善而從之文武並用垂拱
而治何必勞神苦思代百司之職役哉手詔嘉答之
於是廢明德宫元圃院賜被水者帝問羣臣徵與諸
葛亮孰賢岑文本曰亮才兼將相非可比帝曰徵蹈
[103-31a]
履仁義欲致君堯舜亮亦不過是也帝厭上封者多
不切事欲加譙黜徵曰古者立謗木欲聞已過言而
是朝廷之益即非無損於政由是皆勞遣之時屢有
閹宦充外使妄有論奏事發帝怒徵進曰閹宦雖微
狎近左右時有言語輕而易信浸潤之譖為患特深
今日之明必無此慮為子孫教不可不杜絶其源帝
悦充使永停徵因上言尚德好善之美術數刻深之
害反覆至數千言帝手詔嘉歎賜絹三百匹十三年
[103-31b]
徵上疏言陛下頃年以来漸不克終非復貞觀以初
之盛因條陳不克終者十漸帝書為屏障兼付史官
賞黄金十斤廐馬二匹又嘗問徴比来朝臣多不論
事何也徴曰陛下虛心採納誠宜有言者然古人云
未信而諌則以為謗已信而不諌則謂之尸禄但才
器不同懦弱之人懐忠直而不能言疎逺之人恐不
信而不得言懐禄之人慮不便身而不敢言所以相
與緘黙俯仰帝曰誠如卿言朕今開懐納諌卿等無
[103-32a]
勞煩怖懼遂不極言侯君集平髙昌帝欲以其地為
州縣徴謂不如撫其民而立其子所謂伐罪弔民威
德被於遐方者也若以為州縣常湏千餘人鎮守數
年一易往来交替十年之後隴右空虛散有用以事
無用未見其可禇遂良亦極諌帝不從以其地置西
州後西突厥欲攻西州帝悔謂侍臣曰往年初平髙
昌魏徴禇遂良勸朕立其子弟依舊為國不用其計
方自悔責寧得忘所言者乎徵嘗侍宴兩儀殿舉齊
[103-32b]
桓公鮑叔牙管仲寗戚交儆事為戒帝嘉納之時大
臣竝請封禪惟徵執不可帝曰豈功不髙德未厚耶
諸夏未治逺方未服嘉瑞不至年榖不登耶何為而
不可徵曰陛下功則髙而民未懐恵德則厚而澤未
旁流諸夏雖安未可驅之役逺方慕義無以供其求
苻瑞雖臻罻羅猶密積嵗豐稔倉廩尚虛譬如人有
十年長患療治方瘳便欲負重日行百里必不可得
告成天地臣竊有疑兼以大事舉行萬國咸萃要荒
[103-33a]
之外奔走来庭今伊洛以東暨於海岱人烟斷絶道
路蕭條徒令窺示虛弱又賞賜未厭衆望給復不償
民勞遇有災𤯝難以追悔帝不能奪嘗與房元齡髙
士亷遇少府少監竇德素於路問北門近何營繕徳
素奏之上怒譲元齡等曰君但知南衙政事北門小
營繕何與君事元齡等拜謝魏徴進曰元齡等為陛
下股肱耳目中外事豈有不應知者使所營是當助
成之非則當請罷之不知何罪而責何罪而謝也上
[103-33b]
甚愧之十七年有疾上手詔問之且言不見數日朕
過多矣若有聞見可封狀進来徵上言陛下臨朝常
以至公為言退而行之未免私僻或畏人知横加威
怒欲盖彌彰竟有何益徵家初無正寢帝輟小殿材
為營構賜素褥布被從其所尚數與太子臨問拊之
流涕許以衡山公主降其子叔玉卒年六十四帝臨
哭之慟罷朝五日太子舉哀西華堂詔百官咸赴喪
贈司空諡文貞給羽葆鼓吹班劍賻賵其妻裴氏辭
[103-34a]
曰徴素儉約今葬以羽儀非其志也乃更用素車白
布襜帷陪葬昭陵帝登苑西樓望哭甚哀御製碑文
手書之益封户九百臨朝歎曰以銅為鑑可正衣冠
以古為鑑可知興替以人為鑑可明得失魏徴歿朕
亡一鑑矣朕比使人至其家得書一紙始半藁其可
識者曰天下之事有善有惡任善人則國安用惡人
則國弊公卿之内情有愛憎憎者惟見其惡愛者止
見其善愛憎之間所宜詳慎若愛而知其惡憎而知
[103-34b]
其善去邪勿疑任賢勿猜可以興矣其大畧如此朕
顧思之恐不免斯過公卿侍臣可書之於笏知而必
諌也徴狀貌不逾中人每犯顏進諌雖逢盛怒神色
不懾帝徐為霽威奏疏數萬言皆本仁祖義勸誡昭
然稱引甚富尤好徴據劉向説苑帝嘗謂徴曰卿罪
重於中鈎我任卿逾於管仲近代君臣相得寜有似
我於卿者乎一日宴近臣於九成宫稱徴每犯顔切
諫不容我為非我所以重之徵再拜曰陛下導臣使
[103-35a]
言臣所以敢言陛下若不受臣言臣亦何敢犯龍鱗
觸忌諱也帝大悦賜錢十五萬又嘗謂侍臣曰貞觀
以前從我平定天下周旋艱險元齡之功貞觀之後
盡心於我獻納忠讜安國利人成我今日功業惟魏
徴而已解佩刀賜之帝嘗得佳鷂自臂之望見徴来
匿懐中徴奏事良久鷂竟死帝將有闗南之行既辦
而止徴謁告還問故帝笑曰畏卿嗔故中輟耳徴以
隋亂後典章湮散引諸儒校集秘書粲然復完又以
[103-35b]
小戴禮綜彚不倫作類禮二十篇帝好武徴侍宴見
舞破陳樂俯首不顧至慶善樂則諦玩無斁舉有所
諷切如此徴歿後毁者百出以嘗薦杜正倫侯君集
誣為阿黨又誣錄諌語示史官帝怒停叔玉婚而仆
所為碑後征遼東還悵然曰魏徴若在朕無此行仍
召其妻子慰勞以少牢祀其墓復立碑加禮焉五世
孫謩仕至同平章事宣宗稱其直諫有祖風


  宋璟傳          宋宋 祁


[103-36a]
  宋璟邢州南和人七世祖弁為元魏吏部尚書璟耿
介有大節好學工文詞舉進士中第調上黨尉為監
察御史遷鳳閣舎人居官鯁正武后髙其才張易之
誣御史大夫魏元忠有不臣語引張説為驗將廷辨
説惶遽璟謂説曰名義至重不可䧟正人以求茍免
縁此受謫芬香多矣若不測者吾且叩閤救將與子
偕死説感其言以實對元忠免死璟後遷左臺御史
中丞㑹飛書告張昌宗引相工觀吉凶者璟請窮治
[103-36b]
后曰易之等已自言於朕璟曰謀反無容自首原請
下吏明國法易之等貴寵臣言之且有禍然激於義
雖死不悔后不懌姚璹遽傳詔令出璟曰今親奉徳
音不煩宰相擅宣王命后意解許收易之等下獄俄
詔原之勅二張詣璟謝璟不見曰公事公言之若私
見法無私也顧左右歎曰吾悔不先碎豎子首而令
亂國經賞宴朝堂二張列卿三品璟階六品居下坐
易之謟事璟虚位揖曰公第一人何下坐璟曰才劣
[103-37a]
品卑卿謂第一何耶是時朝廷以易之等内寵不名
其官呼易之五郎昌宗六郎鄭善果謂璟曰公奈何
謂五郎為卿璟曰以官正當為卿君非其家奴何郎
之云㑹有喪告滿入朝公卿以次謁通禮意易之等
後至促歩前璟舉笏却揖唯唯故積怨常欲中傷后
知之得免然以數忤㫖詔按獄揚州璟奏按州縣纔
監察御史職耳又詔按幽州都督屈突仲翔辭曰御
史中丞非大事不出使仲翔罪止贓今使臣往此必
[103-37b]
有危臣者既而詔副李嶠使隴蜀璟復言隴右無變
臣以中丞副李嶠非朝廷故事終辭易之初冀璟出
則劾奏誅之計不行乃伺璟家婚禮將遣客刺殺之
有告璟者璟乗庳車舎他所刺不得發俄二張死乃
免神龍初為吏部侍郎中宗嘉其直令兼諫議大夫
内供奉仗下與言得失遷黄門侍郎武三思怙烝寵
數有請於璟璟厲答曰今復子明辟王宜以侯就第
安得尚干朝政獨不見產禄事乎後韋月將告三思
[103-38a]
亂宫掖三思諷有司論大逆不道帝詔誅死璟請付
獄按罪帝怒岸巾出側門謂璟曰朕謂已誅矣尚何
請璟曰人言后私三思陛下不問即斬之臣恐有竊
議者請按而後刑帝愈怒璟曰請先誅臣不然終不
奉詔帝乃流月將嶺南㑹還京師詔璟權檢校并州
長史未行又檢校貝州刺史時河北水嵗大饑三思
使歛封租璟拒不與故為所擠歴杭相二州政清毅
吏下無敢犯者遷洛州長史睿宗立以吏部尚書同
[103-38b]
中書門下三品𤣥宗在東宫兼右庶子先是崔湜鄭
愔典選為戚近干奪至迎用二嵗闕猶不能給更置
比冬選流品淆并璟與侍郎李乂盧從願澄革之銓
總平允太平公主不利東宫嘗駐輦光範門伺執政
以諷璟曰太子有大功宗廟社稷主也安得異議乃
與姚崇白奏出公主諸王於外帝不能用貶楚州刺
史歴充冀魏三州河北按察使進幽州都督以國子
祭酒留守東都遷雍州長史𤣥宗開元初以雍州為
[103-39a]
京兆府復為尹進御史大夫坐小累為睦州刺史徙
廣州都督廣人以竹茅茨屋多火璟教之陶瓦築堵
列邸肆越俗始知棟梁利而無患災召拜刑部尚書
四年遷吏部兼侍中帝幸東都次崤谷馳道隘稽擁
車騎帝命黜河南尹李朝隠知頓使王怡等官璟曰
陛下富春秋今始廵守以道不治而罪二臣繇此相
飭後有受其敝者帝遽命捨之璟謝曰陛下向以怒
責之以臣言免之是過歸於上而恩在下姑聽待罪
[103-39b]
於朝然後詔還其職進退得矣帝善之累封廣平郡
公廣人為璟立遺愛頌璟上言頌所以傳德載功也
臣之治不足紀廣人以臣當國故為溢辭徒成謟諛
者欲釐正之請自臣始有詔許停帝嘗命璟與蘓頲
制皇子名與公主號遂差次所封且詔别擇一美稱
及佳邑封上璟奏言七子均養詩人所稱今若同等
别封或母寵子愛恐傷鳲鳩之平昔袁盎引却慎夫
人席文帝納之夫人亦不為嫌以其得長久計也臣
[103-40a]
不敢别封帝歎重其賢皇后父王仁皎卒將葬用昭
成皇后家竇孝諶故事墳髙五丈一尺璟等請如著
令帝已然可明日復詔如孝諶者璟還詔曰儉德之
恭侈惡之大也僭禮厚葬前世所誡故古墓而不墳
人子於哀迷則未遑以禮自制故聖人制齊斬緦免
衣衾棺槨各有度數惟有賢者斷其私懐衆皆務奢
獨能以儉所謂至德要道者中宫若謂孝諶踰制初
無非者一切之令固不足以法貞觀時嫁長樂公主
[103-40b]
魏徴謂不可加長公主太宗欣納而文德皇后降使
厚謝韋庶人追王其父擅作酆陵而禍不旋踵國家
知人情無窮故為制度不因人以揺動不變法以愛
憎比来人間競務靡葬今以后父重戚不憂乏用髙
冢大寢不畏無人百事官給一朝可就而區區屢聞
者欲成朝廷之政中宫之美爾儻中宫情不可奪請
准令一品陪陵墳四丈差合所宜帝曰朕常欲正身
紀綱天下於后容有私耶然人所難言公等乃能之
[103-41a]
即可其奏又遣使賚綵絹四百匹㑹日食帝素服俟
變錄囚多所貸遣賑恤災患罷不急之務璟曰陛下
降德音䘏人隠末宥輕繫惟流死不免此古所以慎
赦也恐議者直以月蝕修刑日蝕修德或言分野之
變冀有揣合臣以謂君子道長小人道銷止女謁放
讒夫此所謂修德也囹圄不擾兵甲不瀆官不苛治
軍不輕進此所謂修刑也陛下常以為念雖有虧食
將轉而為福又何患乎且君子恥言浮於行願動天
[103-41b]
以誠無事空文帝嘉納後以開府儀同三司罷政事
京兆人權梁山謀逆勅河南尹王怡馳傳往按牢械
充滿久未决乃命璟為京留守復其獄初梁山詭稱
婚集多假貸吏欲并坐貸人璟曰婚禮借索大同而
狂謀率然非所防臆使知而不假是與為反貸者弗
知何罪之云平縱數百人十二年東廵泰山璟復為
留守帝將發謂曰卿國元老别方歴時宜有嘉謀以
遺朕璟因一一極言手制答曰所進當書之坐右出
[103-42a]
入觀省以誡終身賜賚優渥進兼吏部尚書十七年
為尚書右丞相而張説為左丞相源乾曜為太子少
傅同日拜有詔大官設饌太常奏樂㑹百官尚書省
東堂帝賦三傑詩自寫以賜二十年請致仕許之仍
賜全祿退居洛乗輿東幸璟謁道左詔榮王勞問别
遣使賜藥餌二十五年卒年七十五贈太尉諡文貞
璟風度凝逺人莫涯其量始自廣州入朝帝遣内侍
楊思朂驛迓之未嘗交一言思朂自以將軍貴幸訴
[103-42b]
之帝帝益嗟重璟為宰相務清政刑使官人皆任職
聖厯後突厥黙啜負其彊數窺邊侵九姓拔曵固負
勝輕出為其狙擊斬之入蕃使郝靈佺傳其首京師
靈佺自謂還必厚見賞璟顧天子方少恐後干寵蹈
利者夸威武為國生事故抑之踰年纔授右武衛郎
將靈佺恚憤不食死張嘉貞後為相閲堂按見其危
言切議未嘗不失聲歎息六子昇尚渾恕華衡


  髙適傳          宋宋 祁


[103-43a]
  髙適字達夫滄州渤海人少落魄不治生事客梁宋
間宋州刺史張九臯竒之舉有道科中第調封丘尉
不得志去客河西河西節度使哥舒翰表為左驍衞
兵曹參軍掌書記禄山亂召翰討賊即拜適左拾遺
轉監察御史佐翰守潼闗翰敗帝問羣臣策安出適
請竭禁藏募死士抗賊未為晚不省天子西幸適走
間道及帝於河池因言翰忠義有素而病奪其明乃
至荒踣監軍諸將不恤軍務以倡優蒲簺相娛樂渾
[103-43b]
隴武士飯糲米日不厭而責死戰其敗固宜又魯炅
何履光趙國珍屯南陽而一二中人監軍更用事是
能取勝哉臣數為楊國忠言之不肯聽故陛下有今
日行未足深恥帝頷之俄遷侍御史擢諌議大夫負
氣敢言權近側目帝以諸王分鎮適盛言不可俄而
永王叛肅宗雅聞之召與計事因判言王且敗不足
憂帝竒之除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淮南節度使詔與
江東韋陟淮西來瑱率師㑹安陸方濟師而王敗李
[103-44a]
輔國惡其才數短毁之下除太子少詹事未幾蜀亂
出為蜀彭二州刺史始上皇東還分劍南為兩節度
百姓疲於調度而西山三城列戍適上疏曰劍南雖
名東西川其寔一道自卭闗黎雅以抵南蠻由茂而
西經羌中平戎等城界吐蕃瀕邊諸城皆仰給劍南
異時以全蜀之饒而山南佐之猶不能舉今裂梓遂
等八州専為一節度嵗月之計西川不得參也嘉陵
比困夷獠日雖小定而痍痏未平耕紡亡業衣食貿
[103-44b]
易皆資成都是不可得役亦明矣可税賦者獨成都
彭蜀漢四州而已以四州耗殘當十州之役其敝可
見而言利者枘鑿萬端窮朝抵夕千案百牘皆取之
民官吏懼譴責及隣保威以罰抶而逋逃益滋又關
中比饑士人流入蜀者道路相繫地入有訖而科歛
無涯為蜀計者不亦難乎又平戎以西數城皆窮山
之顛蹊隧險絶運糧束馬之路坐甲無人之鄉為戎
狄言不足利戎狄為國家言不足廣土宇奈何以彈
[103-45a]
丸地而困全蜀太平之人哉若謂已戍之城不可廢
已屯之兵不可收願罷東川以一劍南併力從事不
爾非陛下洗盪闗東清逆亂之意也蜀人又擾則貽
朝廷憂帝不納梓屯將叚子瑋反適從崔光逺討斬
之而光逺兵不戢遂大掠天子怒罷光逺以適代為
西川節度使廣德元年吐蕃取隴右適率兵出南鄙
欲牽制其力既無功遂亡松維二城及雲山城召還
為刑部侍郎左散騎常侍封渤海縣侯永泰元年卒
[103-45b]
贈禮部尚書諡曰忠適尚節義語王霸袞袞不厭遭
時多難以功名自許而言浮其寔不為縉紳所推然
政寛簡所涖人便之年五十始為詩即工以氣質自
髙每一篇已好事者輒傳布其詒書賀蘭進明使救
梁宋以親諸軍與許叔冀書令釋憾未度淮移檄將
校絶永王俾各自白君子以為義而知變


  陽城傳           韓 愈


  城字亢宗北平人代為官族好學貧不能得書乃求
[103-46a]
入集賢為書寫吏竊官書讀之晝夜不出經六年遂
無所不通乃去滄州中條山下逺近聞其徳行来學
者相繼於道閭里有爭者不詣官府詣城以决之李
泌為相舉為諌議大夫拜官不辭未至京師人皆想
望風采云城山人能自苦刻不樂名利必諌諍死職
下咸畏憚之旣至諸諌官紛紛言事細碎無不聞達
天子益厭苦之而城方與其二弟牟容連夜痛飲人
莫能窺其意有懐刺譏之者將造城而問者城揣知
[103-46b]
其意輒彊與酒客或時先醉仆席上或時先醉卧客
懐中不能聽客語約其二弟云吾所得月俸汝可度
吾家有幾口月食米當幾何買薪菜鹽米凡用幾錢
先具之其餘悉以送酒媪無留也未嘗有所貯積雖
其所服用切急不可闕者客稱其物可愛城輒喜舉
而授之陳萇者候其始請月俸常往稱其錢帛之羙
月有獲焉至裴延齡讒毁陸贄等坐貶黜德宗怒不
解在朝無救者城聞而起曰吾諌官也不可令天子
[103-47a]
殺無罪之人而信用姦臣即率拾遺王仲舒數人守
延英門上疏論延齡姦佞贄等無罪狀德宗大怒召
宰相入語將加城等罪良久乃解令宰相諭遣之於
是金吾將軍張萬福聞諌官伏閤諌趨往至延英門
大言賀曰朝廷有直臣天下必太平矣遂徧拜城與
仲舒等曰諸諌議能如此言事天下安得不太平也
已而連呼太平萬嵗太平萬嵗萬福武人時年八十
餘自此名重天下時朝夕相延齡城曰脫以延齡為
[103-47b]
相當取白麻壊之慟哭於庭竟坐延齡事改國子司
業至引諸生告之曰凡學者所以學為忠與孝也諸
生寧有久不省其親乎明日謁城歸養者二十餘人
有薛約者嘗學於城狂躁以言事得罪將徙連州客
寄有根蔕吏蹤求得城家坐吏於門與約飲決别涕
泣送之郊外德宗聞之以城為黨罪人出為道州刺
史太學王魯卿李儻等二百七十人詣闕乞留住數
日吏遮止之疏不得上在州以家人禮待吏人宜罰
[103-48a]
者罰之宜賞者賞之一不以簿書介意賦役不登觀
察使數誚譲上考功第城自署第曰撫字心勞徵科
政拙考下下觀察使嘗使判官督其賦至州怪城不
出迎以問州吏吏曰刺史聞判官来以為已有罪自
囚於獄不敢出判官大驚馳入謁城於獄曰使君何
罪某奉命来候安否耳留一兩日未去城固不復歸
館門外有故門扇横地城晝夜坐卧其上判官不自
安辭去其後又遣他判官崔某往按之崔承命不辭
[103-48b]
載妻子一行中道而逃城孝友不忍與其弟異處皆
不娶給侍終身有寡妹依城以居有生年四十餘癡
不能如人常與弟負之以遊初城之妹夫亡在他處
家貧不能葬城親與其弟舁尸以歸葬於其居之側
往返千餘里卒時年六十餘


  宋


  曹彬傳          元歐陽𤣥


  曹彬字國華真定靈壽人周太祖貴妃張氏彬之從
[103-49a]
母也從世宗鎮澶淵蒲帥王仁鎬以彬帝戚加禮遇
彬執禮益恭公府燕集端簡終日未嘗旁視仁鎬謂
從事曰老夫自謂夙夜匪懈及見監軍矜嚴始覺已
之散率也顯徳三年遷西上閤門使五年使吳越致
命即還私覿之禮一無所受吳越人以輕舟追遺之
彬猶不受既而曰吾終拒之是近名也及歸悉上送
官世宗强還之彬始拜賜悉以分遺親舊初太祖事
世宗在澶州以彬掌茶酒嘗從求酒彬曰官酒不敢
[103-49b]
相飲乃别沽以飲太祖及太祖典禁旅彬中立不倚
非公事未嘗造門太祖器重焉建隆二年彬自平陽
歸太祖謂曰我昔欲親汝汝何疎我彬頓首曰臣為
周室近親復忝内職靖恭守位猶恐獲過安敢妄有
交結太祖然之嘗語羣臣曰世宗舊吏不欺其主者
獨彬耳乾德二年冬大舉伐蜀以彬為都監諸將皆
多所屠殺惟彬申禁戢之令明勸賞之法由是所至
悦服不血刃而峽中郡縣悉下蜀降大將王全斌等
[103-50a]
縱酒不恤軍士列校求取無厭蜀人苦之彬屢勸全
斌振旅速旋全斌不從俄而全師雄等作亂郡縣相
應盗賊蠭起彬復與崔彥進悉力翦平之洎歸闕太
祖盡得全斌等不法狀面詰王仁瞻仁瞻歴言諸將
奢縱事惟曰清慎廉恪獨曹彬一人耳即日授彬宣
徽南院使充義成節度使彬辭曰收蜀將校皆得罪
臣無功獨䝉厚賞恐無以勸天下太祖笑曰卿有茂
功加以不伐設有微累仁瞻肯惜言哉初克成都時
[103-50b]
有獲婦女者彬悉閉一第竅以度食洎事罷咸訪其
親還之無則備禮嫁之師還輜重甚多或言悉竒貨
也太祖宻令伺之圖書也無銖金寸錦之附焉七年
征江南累戰輒克遂圍之彬每緩師冀其歸服後又
使人諭之曰事勢如此所惜者一城生聚若能歸命
䇿之上也城垂克彬忽稱疾不視事諸將皆来問疾
彬曰余之疾非藥石所能愈惟諸公誠心自誓克城
之日不妄殺一人則自愈矣諸將許諾共焚香為誓
[103-51a]
明日城䧟江南主李煜與其臣百餘人詣軍門降彬
禮之且諭以歸朝俸賜有限當厚自齎裝旣歸有司
之籍則無及矣請煜入宫治裝彬以數騎待宫門外
左右曰煜入或不測奈何彬笑曰煜素懦無斷既降
必不能自引决煜果無他江南官吏親屬有為軍士
所掠者彬即時遣還因大搜軍中無得匿人妻女賑
乏絶恤鰥寡吳人大悦及歸舟中無他物惟圖籍衣
被而已詣閤門入見牓子稱奉勑江南幹當公事囬
[103-51b]
其謙恭不伐如此以功拜樞密使在宥密常公服危
坐如對君父歸私第閉閣燕居不妄通賓客五鼓纔
動已待漏禁門雖霜雪不易其操如此者八年彬性
仁敬和厚伐二國秋毫無所取位兼將相不以等威
自異遇士夫於塗必引車避之不名下吏每白事必
冠而後見居官奉入給宗族無餘積知徐州日有吏
犯罪旣具案逾年而後杖之人問其故彬曰吾聞此
人新娶婦若杖之其舅姑必以婦為不利朝夕笞詈
[103-52a]
之使不能自存吾故緩其事然法亦未嘗屈也嘗曰
自吾為將未嘗以私怒戮一人所居堂室敝壊子弟
請修葺彬曰時方太冬牆壁瓦石之間百蟲所蟄不
可傷其生其仁心愛物多此類咸平二年被疾真宗
親臨問手為和藥賜白金萬兩問以後事對曰臣二
子材器皆堪為將問其優劣對曰璨不如瑋卒年六
十九帝哭之慟對輔臣語及必流涕贈中書令追封
濟陽郡王諡武惠配享太祖廟庭彬前後征討凡降
[103-52b]
四國主江南西川廣南湖南也七子瑋琮璨繼領旄
鉞其後少子玘追封王爵實生慈聖光獻太后輔佐
仁宗


  曹瑋傳          元歐陽𤣥


  曹瑋字寳臣武惠王彬之子也李繼遷叛諸將數出
無功太宗問彬誰可將者彬曰臣少子瑋可任即召
見以本官同知渭州時年十九真宗即位改内殿崇
班知渭州馭軍嚴明有部分賞罰立决犯令者無所
[103-53a]
貸善用間知敵動靜舉措如老將徙知鎮戎軍李繼
遷虐用國人瑋知其下多怨即移書諸部諭以朝廷
恩信撫養無所間以動諸羌由是康奴等族内附繼
遷畧西蕃還瑋邀擊於石門川俘獲甚衆以鎮戎軍
據平地便於騎戰非中國之利請自隴山以東循古
長城塹以為限又以弓箭手皆土人習障塞蹊隧曉
羌語耐寒暑官未嘗與兵械資糧而每戰輒使先拒
賊恐無以責死力遂給以境内閒田春秋耕歛州為
[103-53b]
出兵䕶作而蠲其租繼遷死德明立所屬有數大族
請拔帳自歸諸將猶豫不敢應瑋曰德明野心不急
折其翮後必颺去即日將其兵薄天都山受降者内
徙德明不敢拒帝以瑋習知河北事乃以為真定路
都鈐轄領髙州刺史瑋嘗上涇原環慶兩道圗至是
帝以示左右曰南北山川城郭出入戰守之要盡在
是矣因令别繪二圖一留樞密院一付本道復知渭
州於是隴山諸族皆來獻地瑋築堡山外為籠竿城
[103-54a]
募土兵守之曰異時秦渭有警此必爭之地也徙知
秦州初秦州置四門砦侵奪羌地羌人多叛去瑋招
出之令入馬贖罪還故地至者數千人每送馬六十
匹給綵一端築十砦浚濠三百八十里皆役屬𦍑廂
兵工費不出民其年罝勒斯賚率衆數萬大入寇瑋迎
戰三都谷追奔三十里斬首千餘級獲馬牛雜畜器
仗三萬餘自是罝勒斯賚勢蹙退保磧中不敢出丁謂
逐宰相寇凖惡瑋不附已指為凖黨謫知萊州謂敗
[103-54b]
復華州觀察使知青州徙天雄軍瑋用士得其死力
平居甚閒暇及師出多竒計出入神速不可測一日
張樂飲僚吏中坐失瑋所在明日徐出視事而賊首
已擲庭下矣嘗稱疾加砭艾卧閣内不出㑹賊至瑋
奮起被甲跨馬賊望見皆遁去其在邊蕃部有過惡
者皆平定之每以餞將官為名出郊而兵馬次序以
食品為節若曰下某食即某隊發比至水飯則㨗報
至矣瑋在秦州有士卒十餘人叛赴敵軍吏来告瑋
[103-55a]
方與客圍碁不應吏亟言之瑋怒叱之曰吾固遣之
去汝再三顯言耶諜聞之亟歸告其將盡殺之塞上
多廢地瑋募人耕之若干畝出一卒若干畝出一馬
至其種歛為發州兵戍守邊儲以寔所募皆為精兵
又募弓箭手使馳射校强弱勝者予田二頃再更秋
課市一馬馬必勝甲然後官籍之則加田五十畝至
三百人以上團為一指揮擇要害處為築堡使自塹
其地為方田環之立馬社一馬死衆為出錢市馬開
[103-55b]
邊濠率令深廣丈五尺山險不可塹者因其峭絶治
之使足以限寇後皆為法降者既多因制屬羌百帳
以上其首領為本族軍主次為指揮使又其次為副
指揮使不及百帳為本族指揮使其蕃落將校止於
本軍叙進以其習知羌情與地利不可徙他軍也舊
例羌殺邊民入羊馬贖罪瑋以如此非所以尊中國
而愛吾人下令𦍑自相犯從其俗犯邊民者論如律
自是無敢犯瑋為將㡬四十年未嘗敗䘐自三都之
[103-56a]
戰威震四海在天雄契丹使過魏地輒隂勒其從人
無得髙語疾驅天雄卒有犯法衆謂獄具必殺之瑋
乃處以常法或以為疑瑋曰臨邊對敵斬不用命者
所以令吾衆非喜殺也平時治内郡安事此乎初守
邊時邀山東知名士賈同與俱同問從兵安在曰已
具既出就騎見甲士三千列立人音不徹舎同歸語
人曰瑋果名將也真宗慎兵事凡邊事必手詔詰難
至十數反而瑋守初議卒無以奪他將論邊事者往
[103-56b]
往密付瑋處之瑋好讀書所如必載書數兩兼通春
秋公穀左傳而尤熟於左氏瑋為將不如其父寛然
自為一家云卒贈侍中諡武穆嘉祐八年配享仁宗
廟庭寳元中王騣為樞密使趙元昊叛帝召問樞臣
皆不能對明日樞府四人皆罷而王騣謫虢州語所
善翰林學士蘓公儀曰王騣此行十年前已有人言
之騣為三司鹽鐡副使時以事至河北曹南院為定
帥騣事畢將還瑋謂騣曰願少留一日欲有所言騣
[103-57a]
愛其雄才遂為之留明日食罷屏左右曰公滿面權
骨不十年必總樞柄此時西方當有警公宜預講邊
備蒐閲人材不然無以應卒騣曰何以教之曹曰瑋
在陜西日趙德明嘗使人以馬易於中國怒其息微
將殺之德明有一子方十餘嵗極諌不己曰以戰馬
資隣國已為失計今更以貨殺人誰肯為我用者瑋
聞其言私念之曰此子欲用其人矣是必有異志聞
其嘗往來牙市中屢使人誘致之不可得乃使善畫
[103-57b]
者圖其貌觀之真英物也此子必為邊患計其時正
在公秉政之日公其勉之騣是時殊未以為然今知
其所畫乃元昊也


  呂端傳          元歐陽𤣥


  呂端字易直幽州安次人父琦晉兵部侍郎端少敏
悟好學以䕃補千牛備身歴國子主簿太僕寺丞秘
書郎直𢎞文館換著作郎直史館太祖即位遷太常
寺丞知浚義縣同判定州開寳中西閤門使郝崇信
[103-58a]
使契丹以端假太常少卿為副八年知洪州未上改
司門員外郎知成都府賜金紫為政清簡逺近便之
㑹秦王廷羙尹京召拜考功員外郎充開封府判官
太宗征河東廷羙將有居留之命端白廷美曰主上
櫛風沐雨以申弔伐王地處親賢當表率扈從今主
留務非所宜也廷美由是懇請從行尋坐王府親吏
請託執事者違詔市竹木貶商州司户參軍移汝州
復為太常丞判寺事出知蔡州以善政吏民列奏借
[103-58b]
留改祠部員外郎知開封縣遷考功員外郎兼侍御
史知雜事使髙麗暴風折檣舟人怖恐端讀書若在
齋閤時遷户部郎中判太常寺兼禮院選為大理少
卿俄拜右諫議大夫許王元僖尹開封又為判官王
薨有發其隂事者坐禆贊無狀遣御史武元頴内侍
王繼恩就鞫於府端方决事徐起候之二使曰有詔
推君神色自若顧從者曰取帽来二使曰何遽至此
端曰天子有制問即罪人矣安可在堂上對制使即
[103-59a]
下堂隨問而答左遷衞尉少卿㑹置考課院羣官有
負譴置散秩者引對皆涕泣以饑寒為請至端即奏
曰臣前佐秦邸以不檢府吏謫掾商州陛下復擢官
籍辱用今許王暴薨臣輔佐無狀陛下又不重譴俾
亞少列臣罪大而辜深矣今有司進退善否茍得頴
州副史是臣之願也太宗曰朕自知卿無何復舊官
為樞密直學士逾月拜叅知政事時趙普在中書嘗
曰臣觀吕公奏事得嘉賞未嘗喜遇抑挫未嘗懼亦
[103-59b]
不形於言真台輔之器也嵗餘左諌議大夫寇凖亦
拜叅知政事端請居凖下太宗即以端為左諌議大
夫立凖上每獨召便殿語必移晷擢拜户部侍郎平
章事時呂䝉正為相太宗欲相端或云端為人糊塗
太宗曰端小事糊塗大事不糊塗决意相之㑹曲宴
後苑太宗作釣魚詩有云欲餌金鈎深未達磻溪湏
用釣魚人意以属端後數日罷䝉正而相端焉初端
兄餘慶建隆中以藩府舊僚叅預大政端復居相位
[103-60a]
時論榮之端歴官四十年至是驟被奨擢太宗猶恨
任用之晚端為相持重識大體以清簡為務慮與凖
同列先居相位恐凖不平乃請參知政事與宰相分
日押班知印同升政事堂太宗從之時同列奏對多
有異議惟端罕所建明一日内出手劄戒諭自今中
書事必經吕端詳酌方得聞奏端愈謙譲不自當初
李繼遷擾西鄙保安軍奏獲其母至是太宗欲誅之
以寇凖居樞密副使獨召與謀凖退過相幕端謂凖
[103-60b]
曰上戒君勿言於端乎凖曰否端又曰邊鄙常事端
不必與知若軍國大事端備位宰相不可不知也凖
告其故端曰何以處之凖曰欲斬於保安軍北門外
以戒凶逆端曰必若此非計之得也願少緩之即入
奏曰昔項羽得太公欲烹之髙祖曰願分我一杯羔
夫舉大事不顧其親况繼遷悖逆之人乎陛下今日
殺之明日繼遷可擒乎若其不然徒結怨讐愈堅其
叛心耳太宗曰然則何如端曰以臣之愚宜置於延
[103-61a]
州使善養視之以招来繼遷雖不能即降終可以繫
其心而母死生之命在我矣太宗撫髀稱善曰微卿
㡬誤我事即用其䇿其母後病死延州繼遷尋亦死
繼遷子竟納欵請命端之力也進門下侍郎兼兵部
尚書太宗不豫真宗為皇太子端日與太子問起居
及疾大漸内侍王繼恩忌太子英明隂與叅知政事
李昌齡殿前都指揮使李繼勲知制誥胡旦謀立故
楚王元佐太宗崩李皇后命繼恩詔端端知有變鎻
[103-61b]
繼恩於閣内使人守之而入皇后曰宫車已晏駕立
嗣以長順也今將如之何端曰先帝立太子正為今
日今始棄天下豈可遽違命有異議耶乃奉太子至
福寜殿中真宗既立垂簾引見羣臣端平立殿下不
拜請捲簾升殿審視然後降階率羣臣拜呼萬嵗以
繼勲為使相赴陳州貶昌齡忠武軍司馬繼恩右監
門衞將軍均州安置旦除名流潯州籍其家貲真宗
每見輔臣入對惟於端肅然拱揖不以名呼又以體
[103-62a]
軀洪大宫庭堦戺峭峻特令梓人為納陛嘗召對便
殿訪軍國大事經久之制端陳當世急務皆有條理
真宗嘉納加右僕射兼修國史明年夏被疾詔免常
叅就中書視事上疏求解不許十月以太子太保罷
在告三百日有司言當罷奉詔賜如故車駕臨問端
不能興撫慰甚至卒年六十六贈司空諡正惠


  李若水傳         元歐陽𤣥


  李若水字清卿洺州曲周人元名若氷上舎登第調
[103-62b]
元城尉平陽府司錄試學官第一濟南教授除太學
博士蔡京晚復相子絛用事李邦彦不平欲謝病去
若水為言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何不取决上前
使去就之義暴於天下顧可黙黙托疾而退使天下
有伴食之譏耶又言積蠧已久致理惟難建裁損而
邦用未豐省科徭而民力猶困權貴抑而益横仕流
濫而莫澄正宜置驛求賢解榻待士采其寸長逺見
以興治功凡十數端皆深中時病邦彥不悦靖康元
[103-63a]
年為太學博士開府儀同三司髙俅死天子當挂服
舉哀若水言俅敗壊軍政罪當與童貫等得全首領
以沒尚當追削官秩示與衆棄而有司欲加縟禮非
所以靖公議也章再上乃止欽宗將遣使至金國議
以賦入贖三鎮詔舉可使者若水在選中召對賜今
名遷著作佐郎為使見尼瑪哈於雲中纔歸兵已南下
復假徽猷閣學士馮澥以往甫次中牟守河兵相驚
以金兵至左右謀取間道去澥問何如若水曰戍卒
[103-63b]
畏敵而潰奈何效之今止有死耳令敢言退者斬衆
乃定旣行疊具奏言和議必不可諧宜申飭守偹至
懐州遇館伴蕭慶挾與俱還及都門拘之於冲虛觀
獨令慶澥入旣所議不從尼瑪哈急攻城若水入見帝
道其語帝命何&KR1643&KR1643還言二人欲與上皇相見帝
曰朕當往明日幸金營過信而歸擢若水禮部尚書
固辭帝曰學士與尚書同班何必辭請不已改吏部
侍郎二年金人再邀帝出郊帝殊有難色若水以為
[103-64a]
無他慮扈從以行金人計中變逼帝易服若水抱持
而哭罵不絶口金人曳若水出擊之敗面氣結仆地
衆皆散留鐵騎數十守視尼瑪哈令曰必使李侍郎
無恙若水絶不食或勉之曰事無可為者今日順從
明日富貴矣若水歎曰天無二日若水寧有二主哉
其僕亦来慰解曰公父母春秋髙若少屈冀得一歸覲
若水叱之曰吾不復顧家矣忠臣事君有死無二然
吾親老汝歸勿遽言令兄弟徐言之可也後旬日尼
[103-64b]
瑪哈召計事且問不肯立異姓狀若水曰上皇為生靈
計罪已内禪主上仁孝慈儉未有過行豈宜輕議廢
立尼瑪哈指宋朝失信若水曰若以失信為過公其尤
也歴數其五事曰汝為封豕長蛇流毒中土滅亡無
日矣尼瑪哈令擁之去反顧罵益甚至郊壇下謂其僕
謝寧曰我為國死職耳奈併累若屬何又罵不絶口
監軍者撾破其脣噀血罵愈切至以刃裂頸斷舌而
死年三十五寧得歸具言其狀髙宗即位下詔曰若
[103-65a]
水忠義之節無與比倫達於朕聞為之泣涕贈觀文
殿學士諡曰忠愍死後有自北方逃歸者云金人相
與言遼國之亡死義者十數南朝惟李侍郎一人臨
死無怖色為歌詩卒曰翹首問天兮天卒無言忠臣
效死兮死亦何愆聞者悲之


  金


  李遹傳          元元好問


  李遹字平甫欒城人明昌二年進士髙才博學無所
[103-65b]
不通為人滑稽多智而不欲表表自見工畫山水得
前輩不傳之妙龍虎亦入妙品然皆其餘事也泰和
太興作幕官虎賊知府事賣權恃勢奴視同列平甫
每以公事相可否不少假借又摘其隂事數十條欲
發之虎謀簒者也聲勢熖熖人莫敢仰視乃為一書
生所抗積不平先以非罪誣染之㡬至不測雖有以
自解竟坐是仕宦不進以東平治中致仕間居陽翟
十餘年自號寄菴先生平生詩文甚多如云舊管新
[103-66a]
收粧鏡在昨非今是酒杯乾魯山道中云老夫自喜
林野癖路人頗笑衣裳寛臨終戒家人吾明日歸而
軰慎勿遽哭果如期逝家人哭不禁良久開目云戒
汝勿哭令我心識散亂言畢目復暝其明了又如此
子冶字仁卿正大七年收世科屏山贈詩所謂仁卿
不是人間物太白精神義山骨者也


  元


  郝經傳           劉秉忠


[103-66b]
  郝經字仲常其先陵川人後徙河北霸州世祖即位
以經為翰林侍讀學士王文統素忌其才德乃遣使
宋或謂經盍以疾辭經曰自南北搆難江淮遺黎弱
者被俘畧壯者死原野兵連禍結斯亦久矣聖上一
視同仁務通兩國之好雖以微驅蹈不測之淵茍能
弭兵靖亂活百萬生靈於鋒鏑之下吾學為有用矣
遂行王文統隂諷李璮侵宋以阻撓之欲假以害經
經踰淮賈似道懼奸謀呈露遂以李璮為辭拘經於
[103-67a]
真州之忠勇軍驛吏防守嚴於獄從行介佐或不能
堪經曰將命至此死生進退聽其在彼守節不屈盡
其在我豈能不忠不義以辱中州士大夫乎宋帝大
臣聞經言遂請入見皆不報驛吏棘垣鑰户從人怒
而鬭死數人居七年徙經别館與從者六人又居九
年巴延南侵宋懼乃以禮送經歸似道之謀泄亦竄
死矣經歸世祖賜宴大庭官加國子祭酒為朝列大
夫秋七月經卒年五十二經之為人尚氣節為學思
[103-67b]
致用及被留撰續漢書易春秋外傳文集數百卷其
文豐蔚豪宏善謀議論詩多竒崛當時感其言目其
事各為振勵者甚多子二長景文官給事次子景和
官亷訪使


  李冶傳          明宋 濓


  李冶字仁卿真定欒城人登金進士第調髙陵簿未
上辟知均州事嵗壬辰城潰冶微服北渡流落忻崞
間聚書環堵人所不堪冶處之裕如也世祖在潛邸
[103-68a]
聞其賢遣使召之且曰素聞仁卿學優才贍潛德不
耀久欲一見其勿他辭旣至問河南居官者就賢對
曰險夷一節惟完顔仲德又問完顔哈達及頗斡何
如對曰二人將畧短少任之不疑此金所以亡也又
問魏徵曹彬何如對曰徴忠言讜論知無不言以唐
諍臣觀之徴為第一彬伐江南未嘗妄殺一人擬之
方叔召虎可也漢之韓彭衞霍在所不論又問今之
臣有如魏徴者乎對曰今以側媚成風欲求魏徴之
[103-68b]
賢寔難其人又問今之人材賢否對曰天下未嘗乏
材求則得之舎則失之理勢然耳今儒生有如魏璠
王鶚李獻卿蘭光庭趙復郝經王博文軰皆有用之
材又皆賢王所嘗聘問者舉而用之何所不可但恐
用之不盡耳然四海之廣豈止此數子哉王誠能旁
求於外將見集於明庭矣又問天下當何以治之對
曰夫治天下難則難於登天易則易於反掌葢有法
度則治控名責寔則治進君子退小人則治如是而
[103-69a]
治天下豈不易於反掌乎無法度則亂有名無寔則
亂進小人退君子則亂如是而治天下豈不難於登
天乎且為治之道不過立法度正紀綱而已紀綱者
上下相維持法度者賞罰示懲勸今則大官小吏下
至編氓皆自縱恣以私害公是無法度也有功者未
必得賞有罪者未必被罰甚則有功者或反受辱有
罪者或反獲寵是無法度也法度廢紀綱壞天下不
變亂已為幸又問昨地震何如對曰天裂為陽不足
[103-69b]
地震為隂有餘夫地道隂也隂太盛則變常今之地
震或奸邪在側或女謁盛行或讒慝交至或刑罰失
中或征伐驟舉五者必有一於此矣夫天之愛君如
愛其子故示此以警之耳茍能辨奸邪去女謁屏讒
慝省刑罰慎征討上當天心下協人意則可轉咎為
休矣世祖嘉納之冶晚家元氏買田封龍山下學徒
益衆及世祖即位復聘之欲處以清要冶以老病懇
求還山至元二年再以學士召就職期月復以老病
[103-70a]
辭去卒於家年八十八


  蘓天爵傳         明宋 濓


  蘓天爵字伯修本趙欒城人再徙真定父志道歴官
領北行中書省左右司郎中和林大饑救荒有恵政
天爵由國子學生公試名在第一釋褐授從仕郎大
都路薊州判官丁内外艱服除調功徳使司照磨泰
定元年改翰林國史院典籍官陞應奉翰林文字至
順元年預修武宗寔錄二年陞修撰擢江南行臺監
[103-70b]
察御史明年慮囚湖北湖北地僻逺民獠雜居天爵
冒瘴毒徧歴其地囚有言寃狀者天爵曰憲司嵗兩
至不言何也皆曰前此慮囚者應故事耳今聞御史
至當受刑故不得不言天爵為之太息每事必究心
雖盛暑猶篝燈治文書無倦入為監察御史道尋改
奎章閣授經郎元統元年復拜監察御史在官四閲
月章疏凡四十五上自人君至於朝廷政令稽古禮
文閭閻幽隱其關乎大體繫乎得失者知無不言所
[103-71a]
劾者五人所薦舉者百有九人明年預修文宗寔錄
遷翰林待制尋除中書右司都事兼經筵叅贊官後
至元二年由刑部郎中改御史臺都事三年遷禮部
侍郎五年出為淮東道肅政亷訪使憲綱大振一道
肅然入為樞密院判官明年改吏部尚書拜陕西行
臺治書侍御史復為吏部尚書陞叅議中書省事是
時朝廷更立宰相庶務多所弛張而天子圖治之意
甚切天爵知無不言言無顧忌夙夜謀畫鬚髮盡白
[103-71b]
至正二年拜湖廣行省叅知政事遷陕西行臺侍御
史四年召為集賢侍講學士兼國子祭酒天爵自以
起自諸生進為師長端已悉心以範學者明年出為
山東道肅政亷訪使尋召還集賢充京畿奉使宣撫
究民所疾苦察吏之奸貪其興除者七百八十有三
事其紏劾者九百四十有九人都人有包韓之譽然
以忤時相意竟罷歸七年天子察其誣拜江浙行省
叅知政事江浙財賦居天下十七事務最煩劇天爵
[103-72a]
條分目别細巨不遺九年召為大都路都總管以疾
歸俄復起為兩浙都轉運使時鹽法弊甚天爵拯治
有方所辦課為鈔八十萬錠及期而足十二年妖寇
自淮右蔓延及江東詔仍江浙行省叅知政事總兵
於饒信所克復者一路六縣其方畧之密節制之嚴
雖老帥宿將不能過之然以憂深病積卒於軍年五
十九天爵為學博而知要長於紀載嘗著國朝名臣
事畧十五卷文類七十卷其為文長於序事平易温
[103-72b]
厚成一家言而詩尤得古法有詩藳七卷文藁三十
卷於是中原前軰凋謝殆盡天爵獨身任一代文獻
之寄討論講辯雖老不倦晚嵗復以釋經為己任學
者因其所居稱之為滋溪先生





  畿輔通志卷一百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