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f0037 五朝名臣言行錄-宋- (master)


[037-1a]
   六之二
    丞相荆國王文公
  公名安石字介甫撫州臨川人慶暦二
  年登進士甲科簽書淮南節度判官廳
  公事代還例當獻文求試公獨無所獻
  特召試亦固辭知明州鄞縣通判舒州
  召爲羣牧判官出知常州提點江南東
  路刑獄入爲三司度支判官除直集賢
  院累辭不獲命始就職嘉祐五年四月
  除同修起居注固辭不拜十一月申前
[037-1b]
  命章又五上不許遂除知制誥糾察在
  京刑獄同知嘉祐八年貢舉丁母憂服
  除 英宗朝累召不起 神宗即位就
  除知江寜府召爲翰林學士未幾除諌
  議大夫叅知政事熈寜三年拜禮部侍
  郎同平章事七年以旱求避位拜觀文
  殿大學士知江寜府明年再入爲首相
  以三經義成拜左僕射九年以使相判
  江寜公懇辭遂復以大觀文領集禧觀
  使元豐三年改特進封荆國公 哲宗
[037-2a]
  即位拜司空明年薨年六十六紹聖𥘉
  賜謚配享 神宗廟庭崇寜三年詔配
  祀文宣王廟政和三年追封舒王靖康
  初用諌議大夫楊時言停文宣王廟配
  享列于從祀建炎中用貟外郎趙鼎言
  罷配享 神宗廟庭
王安石舉進士有名於時慶暦二年第五人
 登科𥘉署楊州判官後知鄞縣好讀書能
 強記雖後進投贄及程試有美者一讀過
 輙成誦在口終身不忘其屬文動筆如飛
[037-2b]
 𥘉若不措意文成見者皆服其精妙友愛
 諸弟俸禄入家數日輙盡爲諸弟所費用
 家道屢空一不問議論髙竒能以辨博濟
 其說人莫能屈始爲小官不急急於仕進
 皇祐中文潞公爲宰相薦安石及張瓌曽
 公定韓維四人恬退乞朝廷不次進用以
 激僥競之風有旨皆籍記其名至和中召
 試館職固辭不就乃除羣牧判官又辭不
 許乃就職懇求外𥙷得知常州由是名重
 天下士大夫恨不識其面朝廷常欲授以
[037-3a]
 美官惟患其不肯就也自常州徙提點江
 南西路刑獄嘉祐中召除館職三司度支
 判官固辭不許未幾命修起居注辭以新
 入館館中先進甚多不當超處其右章十
 餘上有旨令閤門吏賫敕就三司授之安
 石不受吏隨而拜之安石避之於厠吏置
 敕於案而去安石使人追而與之朝廷卒
 不能奪歲餘復申前命安石辭七八章乃
 受除知制誥自此不復辭官矣温公/瑣語
司馬温公甞曰昔與王介甫同爲羣牧司判
[037-3b]
 官包孝肅公爲使時號清嚴一日群牧司
 牡丹盛開包公置酒賞之公舉酒相勸光
 素不喜酒亦強飲介甫終席不飲包公不
 能強也光以此知其不屈聞見/録
嘉祐末王介甫以知制誥糾察在京刑獄有
 少年得闘鶉其同儕觀之因就乞之鶉主
 不許借者恃與之狎眤遂持去鶉主追及
 之踢其脅立死開封府捕按其人罪當償
 死及糾察司録問介甫駁之曰按律公取
 竊取皆爲盗此不與而彼強携以去乃盗
[037-4a]
 也此追而毆之乃捕盗也雖死當勿論府
 司失入平人爲死罪府官不伏事下審刑
 大理詳定以府斷爲是有旨王安石放罪
 舊制放罪者詣殿門謝介甫自言我無罪
 不謝御史臺及閤門累移牒趣之終不肯
 謝臺司因劾奏之執政以其名重不問介
 甫亦竟不謝瑣/言
仁宗朝王安石爲知制誥一日賞花釣魚宴
 内侍各以金楪盛釣餌藥置几上安石食
之盡明日 帝謂宰輔曰王安石詐人也
[037-4b]
 使誤食釣餌一粒則止矣食之盡不情也
 常不樂之後安石自著日録厭薄 祖宗
 仁宗尤甚毎謂漢文帝不足取其心薄
 仁宗也故一時大臣冨弼韓琦文彦愽皆
 爲其毀詆云聞見/録
初韓魏公知楊州介甫以新進士簽書判官
 事魏公雖重其文學而不以吏事許之介
 甫數引古義爭公事其言迂闊魏公多不
 從介甫秩滿去㑹有上韓公書者多用古
 字韓公笑而謂僚屬曰惜王廷評不在此
[037-5a]
 其人頗識難字介甫聞以韓公爲輕巳由
 是怨之及介甫知制誥言事復多爲韓公
 所沮㑹遭母䘮服除時韓公猶當國介甫
 遂留金陵不朝參曽魯公知介甫怨忌韓
 公乃力薦介甫於 上強起之其意欲以
 排韓公耳記聞○又聞見録云韓魏公知楊州王/荆公爲簽判毎讀書達旦略假寐日巳
髙亟上府多不及盥漱魏公見荆公年少意其夜飲/放逸一日從容謂荆公曰君少年母廢書不可自棄
荆公不荅退而言曰韓公非知我者魏公後知荆公/之賢欲収之門下荆公終不屈如召館職不就之類
是也故荆公熈寜日録中短魏公爲多毎曰韓公但/形相好耳作畫虎圗詩詆之至荆公作相行新法魏
公言其不便/神宗感悟欲罷其法荆公怒甚取魏/公之章送條例司䟽駁頒天下又誣吕申公有言藩
[037-5b]
鎭大臣將興晉陽之師除君側之惡自草申公謫詞/明著其事因以揺魏公頼/神宗之明眷禮魏公終
始不替及魏公薨荆公有挽詩云幕府少年今白髪/傷心無路送靈輀猶不忘魏公少年之語也○又曰
熈寜二年韓魏公自永興移判北京過闕上殿王荆/公方用事/神宗問曰卿與王安石議論不同何也
魏公曰/仁宗立/先帝爲皇嗣時王安石有異議/與臣不同故也/帝以魏公之語問荆公公曰方
仁宗欲立/先帝爲皇子時春秋未髙萬一有子措/先帝於何地臣之論所以與韓琦異也荆公強辯類
如此當魏公請冊/英宗爲皇嗣時/仁宗曰少俟/後宫有就閤者公曰後宫生子所立嗣退居舊邸可
也蓋魏公固有以處之矣○又東軒筆録云嘉祐末/魏公爲相荆公知制誥因論蕭注降官詞頭遂上䟽
爭舎人院職分其言頗侵執政又爲糾察刑獄駮開/封府斷爭鵪鶉公事而魏公以開封府爲直自是文
字還往甚多及荆公秉政又與常平議不合然而荆/公毎評近代宰相即曰韓公徳量才智心期髙逺諸
諸公皆/莫及也
[037-6a]
王安石居金陵𥘉除母䘮 英宗屢召不至
 安石在 仁宗時論立 英宗爲皇子與
 韓公不合故不敢入朝安石雖髙科有文
 學夲逺人未爲中朝士大夫所服乃深交
韓吕二家兄弟韓吕朝廷之巨室也天下
 之士不出於韓即出於吕韓氏兄弟絳字
 子華與安石同年髙科維字持國學術尤
 髙不出仕用大臣薦入館吕氏公著字晦
 叔最賢亦與安石爲同年進士子華持國
 晦叔爭揚於朝安石之名始盛安石又結
[037-6b]
 一時名徳之士如司馬君實軰皆相善先
 是治平間 神宗爲潁王持國翊善毎講
論經義 神宗稱善持國曰非維之說維
 之友王安石之說至 神宗即位乃召安
 石以至大用
治平四年以介甫知江寜府時介甫方乞分
 司衆謂介甫必不肯起旣而詔到即詣府
 視事温公/日録
荆公召爲翰林學士𥘉入對 神宗問方今
 治當何先公對曰擇術爲先 上問唐太
[037-7a]
 宗如何公曰 陛下當以堯舜爲法太宗
 所知不逺所爲不盡合先王不足道也堯
 舜之道至簡而不䌓至要而不迂至易而
 不難但末世學者不能通知故常以爲髙
 而不可及耳 上曰卿可謂責難於君矣
 朕自視眇然恐無以副卿意可悉意輔朕
 庶同濟此道一日侍 上語及諸葛亮魏
 鄭公公對曰 陛下誠能爲堯舜則必有
 咎夔稷禼 陛下誠能爲髙宗則必有傅
 說魏鄭公諸葛亮皆有道者所羞何足道
[037-7b]
 哉但恐 陛下擇術未明推誠未至則雖
 有咎夔稷禼傅說之賢亦爲小人所蔽因
 卷懷而去耳 上曰自古治世豈能使朝
 廷無小人雖堯舜之時不能無四凶公曰
 唯能辨四凶而誅之此乃所以爲堯舜也
 若使四凶得肆其䜛慝則咎夔稷禼亦安
 肯苟食其禄以終身乎未幾遂叅大政
荆公旣爲叅知政事 上謂之曰人皆不能
 知卿以爲卿但知經術不暁世務公對曰
 經術正所以經世務但後世所謂者大抵
[037-8a]
 皆庸人故世俗皆以爲經術不可施於世
 務耳上問然則卿所施設以何爲先公
 曰變風俗立法度最方今所急也於是青
 苗市易坊埸保甲保馬導洛免役之政相
 繼並興設制置三司條例司與知樞宻院
 陳升之同領之中丞吕公誨論公十事公
 力求去位 上爲出吕公而韓魏公亦上
 䟽論青苗法乞罷諸路提舉官奏至公稱
 疾求分司 上不許公入謝因爲上言
 陛下欲以先王正道變天下流俗故與天
[037-8b]
 下流俗相爲輕重流俗權重則天下之人
 歸流俗 陛下權重則天下之人歸 陛
 下權者與物相爲輕重雖千鈞之物所加
損不過銖兩而移今姦人欲敗先王之正
道以沮 陛下之所爲是於 陛下與流
 俗之權適争輕重之時加銖兩之力則用
 力至㣲而天下之權已歸流俗矣此所以
 紛紛也 上以爲然公乃視事
王荆公在臺閣侍從時毎爲人言唐太宗令
諌官隨宰相入閤最切於政道後世所當
[037-9a]
行也及入司政事而孫莘老李公擇在諌
職二人者熟荆公此論遂列奏請舉行之
荆公不可曰是又益兩叅知政事也吕氏家/塾記
王荆公知制誥吴夫人爲買一妾荆公見之
 曰何物女子曰夫人令執事左右曰汝誰
 氏曰妾之夫爲軍大將部米運失舟家資
盡沒猶不足又賣妾以償公愀然曰夫人
 用錢幾何得汝曰九十萬公呼其夫令爲
 夫婦如初盡以錢賜之司馬温公從龐潁
 公辟爲太原府通判尚未有子夫人爲買
[037-9b]
 一妾公殊不顧夫人疑有所忌也一日教
 其妾俟我出汝自飾至書院中冀公一顧
 也妾如其言公訝曰夫人出汝安得至此
 亟遣之潁公知之對僚屬咨其賢荆公温
 公不好聲色不愛官職不殖貨利皆同二
 公除修注皆辭至六七不獲巳方受温公
 除知制誥以不善作辭令屢辭免改待制
 荆公官浸顯俸禄入門任諸弟取去盡不
 問温公通判太原時月給酒饋待賔客外
 輙不請晚居洛買園宅猶以兄郎中爲户
[037-10a]
故二公平生相善至議新法不合始著書
 絶交矣聞見/録
王荆公知明州鄞縣讀書爲文章二日一治
縣事起堤堰决陂塘爲水陸之利貸糓于
 民立息以償俾新陳相易興學校嚴保伍
 邑人便之故熈寜初爲執政所行之法皆
 本於此然荆公知行於一邑則可不知行
 於天下不可也又所遣新法使者多刻薄
 小人急於功利遂至决河爲田壞人墳墓
 室廬膏腴之地不可勝紀青苗雖取二分
[037-10b]
 之利民請納之費至十之七八又公吏冐
 民新舊相因其弊益䌓保甲保馬尤有害
 天下騷然不得休息蓋 祖宗之法臺變
 矣獨役法新舊差募二議俱有弊呉蜀之
 民以雇役爲便秦晉之民以差役爲便荆
 公與司馬温公皆早貴少歴州縣不能周
 知四方風俗故荆公主雇役温公主差役
 蘇内翰范忠宣温公門下士復以差役爲
 未便章子厚荆公門下士復以雇役爲未
 盡三人雖賢否不同皆聦眀暁吏治兼知
[037-11a]
 南北風俗其所論甚公各不私於所主元
 祐𥘉温公復差役改雇役子厚議曰保甲
 保馬一日不罷有一日害如役法則熈寜
 𥘉以雇役代差役議之不詳行之太速故
 後有弊今復以差役代雇役當詳議熟講
 庻幾可行而限止五日太速後必有弊温
 公不以爲然子厚對 太皇太后簾下與
 温公爭辯至言異日難以奉陪喫劒 太
 后怒其不遜子厚罪去蔡京者知開封府
 用五日限盡改畿縣雇役之法爲差役至
[037-11b]
 政事堂白温公公喜曰使人人如待制何
 患法之不行紹聖𥘉子厚入相復議以雇
 役改差役置司講論乆不决蔡京兼提舉
 白子厚曰取熈寜元豐法施行之耳尚何
 講爲子厚信之雇役遂定蔡京前後觀望
 反復賢如温公暴如子厚皆足以欺之眞
 小人也聞見/録
熈寜四年王荆公當國欲以朱柬之監左藏
 庫柬之辭曰左帑有火禁而年髙宿直非
 便願易勾當進奏院荆公許諾翊日進擬
[037-12a]
 某人監左藏庫 上曰何不用朱東之監
 左藏庫可也荆公震駭莫測其由 上之
 機神臨下多知外事雖纎㣲莫可隱也東/軒
筆/録
吐蕃在唐最盛至本朝始衰今河湟邈川青
 唐洮岷以至階利文政綿州威茂黎雅州
 夷人皆其遺種也獨唃厮囉一族㝡盛雖
 西夏亦畏之朝廷封西平王用爲藩翰陜
 西州縣特置驛謂之唃家位歲貢奉不絶
 未開熈河前關中士人多言其利害雖張
[037-12b]
 橫渠先生之賢少時亦欲結客以取范文
 正公帥延安招置府第俾修制科至登進
 士第其志乃巳 仁宗皇帝朝韓琦冨弼
 二公爲宰相凡言開邊者皆不納熈寕𥘉
 王荆公執政始有開邊之議王韶者罷新
 安縣主簿逰邊得其說遂上開河湟之䇿
 荆公以爲竒謀乃有熈河之役獨岷州白
 石大潭秦州属縣有賦稅其餘無㪷粟尺
 布唯仰陜西州郡朝廷帑藏供給故自開
 熈河以來陜西民日困朝廷財用益耗𥘉
[037-13a]
 唃厮囉分處諸子於熈河洮岷之地唃厮
 囉死諸子皆衰弱故韶能取之唃厮囉諸
 子唯董氊者在湟鄯最盛韶之勢止能取
 河州韶暫入朝鬼章已舉兵攻河州遂有
 踏白之敗景思立死之紹聖𥘉章惇作相
 曽布作樞宻董氊巳爲強臣阿里骨所簒
 國人畏之阿里骨死其子瞎征立國人思
 故主不輔瞎征瞎征懦弱欲爲僧國人又
 欲殺之瞎征遂乞納上歸朝廷時童貫𥘉
 領邊事乃受之送于朝封官爵遣居熈州
[037-13b]
建中靖國𥘉韓忠彦爲相安燾爲樞宻遂
&KR1609鄯求唃氏苗裔立之韓忠彦罷蔡京
作相復&KR1609鄯責安燾與熈河帥姚師雄及
凢議棄者邊事復興矣靖康𥘉言者乞求
青唐種族以&KR1609鄯之地賜之朝廷下熈河
帥議以聞無敢任其責者乃巳至金人䧟
陜之六路兵入熈河即求&KR1609鄯舊族盡以
 其地與之聞見/録
上以外事問介甫介甫曰 陛下從誰得之
 上曰卿何必問所從來介甫曰 陛下與
[037-14a]
 他人爲宻而獨隠於臣豈君臣推心之道
 乎上曰得之李評介甫由是惡評竟擠
 而逐之他日介甫復以宻事質於上
 上問於誰得之介甫不肯對上曰朕無
 隠於卿卿獨有隠於朕乎介甫不得已曰
 朱明之爲臣言之 上由是惡明之眀之
 介甫妹夫也及介甫出鎮金陵吉甫欲引
 親䁥置之左右薦明之爲侍講上不許
 曰安石更有妹夫爲誰吉甫以直講沈道
 原對上即以道原爲侍講吉甫又引弟
[037-14b]
 升卿爲侍講升卿素無學術每進講多捨
 經而談財糓利害營繕等事上時問以
 經事升卿不能對輙目道原從旁代對記/聞
熈寧六年十一月吏有不附新法介甫欲深
 罪之上不可介甫固爭之曰不然法不
 行上曰聞民間亦頗苦新法介甫曰祈
 寒暑雨民猶有怨咨者豈足顧也 上曰
 豈若并祈寒暑雨之咨亦無邪介甫不恱
 退而属疾家居數日上遣使尉勞之乃
 出其黨爲之謀曰今不取門下士 上所
[037-15a]
素不喜者暴進用之則權輕將有人窺間
隙者矣介甫從之旣出即奏擢章惇趙子
幾等上喜其出勉強從之由是權益重
記/聞
介甫請并京師行陜西所鑄折二錢旣而宗
室及諸軍不樂有怨言 上聞之以問介
甫欲罷之介甫怒曰朝廷每舉一事定爲
 浮言所移如此何事可爲退遂移疾卧不
出 上使人諭之曰朕無間於卿天日可
鑒何遽如此乃起記/聞
[037-15b]
王荆公秉政更新天下之務而宿德舊人論
議不叶荆公遂選用新進待以不次故一
時政事不日皆舉而兩禁臺閣内外要權
莫非新進之士也洎三司論市易而吕叅
政指爲沮法荆公信以爲然堅乞罷相旣
出吕嘉問張諤持荆公而泣公慰之曰已
薦吕惠卿矣二子収淚及惠卿入叅有射
羿之意而一時之士見其得君謂可以傾
奪荆公矣遂更朋附之旣而鄧潤甫枉狀
廢王安國而李逢之獄又扶李士寧之事
[037-16a]
 以撼荆公又言熈寧編勑不便乞重編修
 及令百姓手實供家財簿又欲給田募役
 以破役法其他寅縁事故非議前宰者甚
 衆綱紀幾紊 天子断意再召荆公秉政
 鄧綰懼不自安欲弭前迹遂發張若濟事
 返攻吕惠卿朝廷俾張諤爲兩浙路察訪
 以驗其事諤猶欲掩覆而鄧綰復觀望意
 指薦引匪人於是惠卿自知不安乃條列
 荆公兄弟之失凡數事靣奏意欲上意
 有貳上封惠卿所言以示荆公故荆公
[037-16b]
 表有忠不足以取信故事事欲其自明義
 不足以勝姧故人人與之立敵蓋謂是也
 旣而惠卿出亳州鄧綰張諤之徒皆以罪
 去然自是門下之人皆無固志荆公無與
 共圗事者又復請去而再鎮金陵故詩有
 紛紛易變浮雲白落落難鍾老栢青者蓋
 謂是也東軒筆録○又云熈寧七年王荆公𥘉罷相/薦吕惠卿爲叅政吕得君怙權慮荆公復進
因郊禮薦荆公爲使相方進熟/上察見其情遽問/日王安石去不以罪何故用赦復官吕無以對〇又
曰李士寧者蜀人得導氣養生之術又能言人休咎/王荆公與之有舊每延於東府迹甚熟及吕惠卿執
政㑹山東告李逢劉育之變事連宗子丗居起獄推/治劾者言士寕甞預此謀敕天下捕之獄具丗居賜
[037-17a]
死逢育棄市士寜决杖流永州連坐者甚衆吕爲此/獄引士寜者意欲有所誣衊㑹荆公再入謀遂不行
王荆公再秉政旣逐吕惠卿門下之人復爲
 䛕媚以自安而荆公求退告去尤切有練
 亨甫者謂中丞鄧綰曰公何不言於 上
 以丞相之子雱爲樞宻使諸弟皆爲兩制
 婿姪皆館職京師賜第宅田邸則庶幾可
 留也綰如所戒言之 上察知其阿黨亦
 頷之而已一日荆公復於 上前求去
 上曰卿勉爲朕留當一一如卿所欲但未
 有一穏便第宅耳荆公駭曰臣有何欲且
[037-17b]
 何爲而賜第 上笑而不荅翊日荆公懇
 請其由 上出綰所上章荆公即乞推劾
 先是綰欲用其黨方揚臺官懼不厭人望
 乃并彭汝礪薦之其實意在揚也無何
 上黜汝礪綰遽表言臣素不知汝礪之爲
 人昨所舉鹵莾乞不行前狀即此二事
 上察見其姦遂落綰中丞以本官知&KR0593
 亨甫奪校書爲漳州推官綰制曰操心頗
 僻賦性姦回論士薦人不循分守又曰朕
 之待汝者義形於色汝之事朕者志在於
[037-18a]
 邪蓋謂是也東軒/筆録
初吕惠卿爲荆公所知驟引至執政荆公去惠
 卿遂背之洎荆公再相於是起華亭詔獄
 而使徐僖王古蹇周輔三輩按之惠卿情
 不得練亨甫吕嘉問以鄧綰所條惠卿事
 交闘其間復爲惠卿所中語連荆公子雱
 雱時巳病坐此憂憤而卒荆公憂傷益不
 堪遂再求罷去
熈寧庚戌冬荆公拜相百官皆賀荆公以未
 謝皆不見之獨與余坐西廡之小閤忽顰
[037-18b]
蹙乆之取筆書䆫曰霜筠雪竹鍾山寺投
老歸歟寄此生放筆揖余入後再罷相歸
金陵築第於白門外元豐癸丑春余謁公
於第公遽邀余同逰鍾山憇法雲寺偶坐
 於僧房余因爲公道平昔之事及誦書䆫
之詩公憮然曰有是乎㣲笑而已東坡/筆録
元豐七年春公有疾兩日不言少蘇與蔡元
度書曰風疾暴作心雖明了口不能言語
 吴國夫人曰夫婦之情偶合耳不湏它念
強爲善而已執葉濤手曰君聦眀冝愽讀
[037-19a]
佛書御/名勿徒勞作丗間言語安石生來多枉
費力作閑文字深自悔責呉國勉之曰公
未宜出此言曰生死無常吾恐時至不能發
言故今叙此時至則行何用君勸公疾瘳乃
自悔曰雖識盡天下理而定力尚淺或者
未死應尚竭力修爲陳子聞之而疑曰豈
 現行無常現身有疾者乎不可疑也荆公/語録
元豐末創爲户馬之說 神宗俯首歎曰朕
 於是乎愧於文彦愽矣王珪等請宣德音
復曰文彦愽頃年争國馬不勝甞曰 陛
[037-19b]
 下十年必思臣言珪因奏曰罷去 祖馬
 監是王安石堅請行之者夲非 陛下意
 也 上復歎曰安石相誤豈獨此一事
 神宗聞安石之貧命中使甘師顔賜安石
 金五十兩安石好爲詭激矯厲之行即以
 金施之定林僧舎師顔因不敢受常例回
 具奏之 上諭御藥院牒江寧府於安石
 家取甘師顔常例安石約吕惠卿無令
 上知一帖惠卿旣與安石分黨乃以其帖
 上之 上問熈河嵗費之實於王韶安石
[037-20a]
喻韶不必盡數以對韶旣畔安石亦以安
 石言上之晁以道論神/廟配享劄子
王荆公晚年於鍾山書院多寫福建子三字
蓋悔恨於吕惠卿者恨爲惠卿所䧟悔爲
惠卿所誤也毎山行多恍愡獨言若狂者
田畫承君云荆公甞謂其姪防曰吾昔好
 交㳺甚多皆以國事相絶今居閑復欲作
書相問防忻然爲設紙筆案上公屢欲下
筆作書輙長歎而止意若有所愧也公旣
病和甫以邸吏狀視公適報司馬温公拜
[037-20b]
 相公悵然曰司馬十二作相矣公所謂日
 録者命防収之公病甚令防焚去防以他
 書代之後朝廷用蔡卞請下江寧府王防
 家取日録以進卞方作史乃假日録減落
 事實文致姦僞盡改元祐所修 神宗正
 史蓋荆公𥘉相以師臣自居 神宗待遇
 之禮甚厚再相 帝滋不恱議論多異同
 故以後日録下欺 哲宗匿之今見於世
 止七十餘卷陳瑩中所謂尊私史以壓宗
 廟者也至荆公薨温公在病告中聞之簡
[037-21a]
 吕申公曰介甫無他但執拗耳贈䘏之典
 冝厚温公之盛德如此聞見/録
王荆公改科舉莫年乃覺其失曰夲欲變學
 究爲秀才不謂變秀才爲學究也蓋舉子
專誦王氏章句而不解義正如學究誦注
 䟽爾談/叢
王荆公在金陵聞朝廷變其法夷然不以爲
意及聞罷役法愕然失聲曰亦罷至此乎
 良乆曰此法終不可罷安石與 先帝議
之二年乃行無不曲盡後果如其言巵/史
[037-21b]
王丞相甞云自議新法始終言可行者曽布
 也言不可行者司馬光也餘皆前叛後附
 或出或入
先生與僕論變法之𥘉僕曰 神廟必欲變
 法何也先生曰蓋有說矣天下之法未有
 無敝者 祖宗以來以忠厚仁慈治天下
 至於嘉祐末年天下之事似乎舒緩委靡
 不振當時士大夫亦自厭之多有文字論
列然其實於天下根夲牢固至 神廟即
位冨於春秋天資絶人讀書一見便解大
[037-22a]
 旨是時見兩蕃不服及朝廷州縣多舒緩
 不及漢唐全盛時毎與大臣論議有怫然
 不恱之色當時執政從官中有識者以謂
 方今天下正如大冨家上下和睦田園開
 闢屋舎牢壯財用充足但屋宇少設飾器
 用少精巧僕妾樸魯遟鈍不敢作過但有
 鄰舍來相凌侮不免嵗時以物贈之其來
 已乆非自家做得如此遂不敢承當上意
 改革法度獨金陵揣知上意以一身當之
 以激切奮怒之言以動上意遂以仁
[037-22b]
 廟爲不治之朝 神廟一旦得之以爲千
 載㑹遇改法之𥘉以天下公論謂之流俗
 内則 太后外則頋命大臣等尚不能回
 何况臺諌侍從州縣乎祇増其勢爾雖天
 下之人群起而攻之而金陵不可動者蓋
 此八箇字吾友宜記之僕曰何等八字先
 生曰虚名實行強辯堅志當時天下之論
 以金陵不作執政爲屈此虚名也平生行
 止無一點涴論者雖欲誣之 人主信乎
 此實行也論議 人主之前貫穿經史今
[037-23a]
古不可窮詰故曰強辯前世大臣欲任意
行一事或可以生死禍福恐之得回此老
實不可以此動故曰堅志因此八字此法
 所以必行也得君之𥘉與 人主若朋友
 一言不合巳志必靣折之反覆詰難使
 人主伏弱乃巳及元豐之𥘉人主之德巳
 成又大臣尊仰將順之不暇天容毅然正
 君臣之分非與熈寧𥘉比也元城/語録
問荆公可謂得君乎曰後世謂之得君可也
 然荆公之智識亦自能知得如表云忠不
[037-23b]
 足以信上故事必待於自明智不足以破
 姦故人與之爲敵也不破姦此則未然若
 君臣深相知何待事事使之辨明也舉此
 一事便可見曰荆公勿使 上知之語信
 乎曰湏看他當時因甚事說此話且如作
 此事當如何更湏詳審未要令 上知之
 又如說一事未甚切當更湏如何啇量體
 察今且勿令 上知若此類不成是欺君
 也凡事未見始末更切子細反覆推究方
 可程氏/遺書
[037-24a]
介甫不知事君道理觀他意思只是要樂子
 之無知如上表言秋水旣至因知海若之
 無窮大明方升豈冝爝火之不息皆是意
 思常要巳在人主上自古主聖臣賢乃常
 理何至如此又觀其說魯用天子禮樂云
 周公有人臣所不能爲之功故得用人臣
 所不得用之禮樂此乃大段不知事君大
 凢人臣身上豈有過分之事凡有所爲皆
 是臣職所當爲之事也介甫平居事親最
 孝觀其言如此其事親之際想亦洋洋自
[037-24b]
 得以爲孝有餘也臣子身上皆無過分事
惟是孟子知之說曽子只言事親若曽子
 可矣不言有餘只言可矣唐子方作一事
後無聞焉亦自以爲報君足矣當時所爲
蓋不出誠意嘉仲曰陳瓘亦可謂難得矣
先生曰陳瓘却未見其巳程氏/遺書
王荆公平生養得氣完爲他不好做官職作
宰相只喫魚羹飯得受用厎不受用縁省
便去就自在甞上殿進一劄子擬除人
神宗不允對曰阿除不得又進一劄子擬
[037-25a]
 除人 神宗亦不允又曰阿也除不得下
 殿出來便乞去更留不住平生不屈也竒
 特上蔡/語録
論及荆公勝流俗之說人多謂荆公以同巳
 者爲是異巳者爲流俗切謂荆公勝流俗
 之說起於方特立有爲之前非解於行新
 法之後人能用此以行其所學爲𥙷不細
 蕭謂先生有點鐵成金之語人能用之於
 此何所不可但不知荆公勝之是否爾先
 生曰俗不善而能勝之也不亦善乎又云
[037-25b]
荆公却養氣今人都無此上蔡/語録
因論荆公法云靑苗免役亦是法然非藏於
 民之道如青苗取息雖不多然嵗散萬緍
 則奪民二千緍入官旣入官則民間不復
 可得矣免役法取民間錢雇人役於官其
 得此錢用者蓋皆州縣市井之人不及郷
 民惟知輸而不得用故今郷民多乏於財
 也青苗二分之息可謂輕矣而不見利於
 百姓何也今民間舉債其息少者亦湏五
 七分多者或倍而亦不覺其爲害曰惟其
[037-26a]
 利輕且官中易得人徒知目前之利而不
 顧後患是以樂請若民間舉債則利重又
 百端要勒得之極難故人得巳且巳又靑
 苗雖名取二分之息其實亦與民間無異
 蓋小民旣有非不得巳而請者又有非不
 得巳用之且如請錢千或遇親舊於州縣
 問湏有酒食之費不然亦湏置小小不急
 之物只使二百錢巳可比民間四分之息
 又請納時往來之用與官中門户之賂遺
 至少亦不下百錢况又有胥吏追呼之煩
[037-26b]
 非貨不行而公家期限又與私間不同而
 民之畏法者至舉債以輸官往往㳂此遂
 破蕩産業者固多矣此所以有害而無利
 也或云官中息輕民得之可以自爲經營
 嵗豈無二分之息乎蓋未之思也若用之
 啇販則錢散而難集正公家期逼卒収不
 聚失所指凖其患豈細徃年冨家知此患
 也官中配之請不得已請而藏之比及期
 出私錢爲息輸之官乃無患夫使民如此
 是無事而侵擾之也何名𥙷助之政乎龜/山
[037-27a]
語/録
謂與季常言王氏只是以政刑治天下道之
 以德齊之以禮之事全無他日季常曰細
 思之實如公言但道以德齊以禮之事於
 今如何做曰湏有㑹做只爲而今不用着
 此等人若是他依本分㑹厎必有道理龜/山
語/録
或曰正心於此安得天下便平治曰正心一
事自人未常深知之若深知而體之自有
 其効勸後丗治天下皆未甞識此然此亦
[037-27b]
 惟聖人力做得徹蓋心有所忿懥恐懼好
 樂憂患一毫少差即不得其正自非聖人
 必湏有不正處然有意乎此者隨其淺深
 必有見効但不如聖人之効著耳觀王氏
 之學蓋未造乎此其治天下專講求法度
 如彼脩身之㓗冝足以化民矣然卒不逮
 王文正吕晦叔司馬君實諸人者以其所
 爲無誠意故也明道常曰有關雎麟趾之
 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蓋深達乎此
龜山/語録
[037-28a]
荆公在 上前爭論或爲 上所疑則曰臣
 之素行亦不至無廉耻如何不足信且論
 事當問事之是非利害如何豈可以素有
 廉耻劫人使信巳也夫廉耻在常人足道
 若君子更自矜其廉耻亦淺矣蓋廉耻自
 君子所當爲者如人守官曰我固不受贓
 不受贓豈分外事乎龜山/語録
鄭季常作太學愽士言養士之道當先善其
 心今殊失此意未知所以善之之方曰由
 今之道雖賢者爲教官必不能善人心曰
[037-28b]
 使荆公當此職不知如何曰荆公爲相其
道蓋行乎當年今日學法荆公之法也巳
 不能善之矣季常良乆曰如是如是龜山/語録
神宗賜金荆公即時送時送蔣山僧寺爲常
 住了翁云甞見人說以此爲曠古所難其
 實能有多少物人所以難之蓋自其眼孔
淺耳曰荆公作此事絶無義理古者人君
賜之果尚懐其核懐核所以敬君賜也所
賜金義當受則受當辭則辭其可名爲受
 之而施之僧寺乎是賤君賜也金可賤君
[037-29a]
賜不可賤書曰人不易物唯德其物若於
義當受而家巳足不願藏之家則班諸昆
弟之貧者則合禮矣龜山/語録
王荆公天資孝友俸禄入門諸弟輙用之至
盡不問其子雱旣長專家政則不然矣諸
 弟亦皆有文學安禮者字和甫甞爲右丞
氣豪玩丗在人主前不屈也一日宰執同
對 上有無人材之歎左丞蒲宗孟對曰
 人材半爲司馬光以邪說壞之 上不語
 正視宗孟乆之宗孟懼甚無以爲容 上
[037-29b]
 復曰蒲宗孟乃不取司馬光耶司馬光者
 未論別事只辭樞宻一節朕自即位以來
 唯見此一人他人則雖迫之使去亦不肯
 矣宗孟又因奏書請官屬恩 上曰所脩
 書謬甚無恩宗孟又引例書局儀鸞司等
 當賜帛上以小故未荅安禮進曰修書
 謬儀鸞司者恐不預 上爲之笑方蘇子
 瞻下御史獄小人勸 上殺之安禮言其
 不可安國者字平甫尤正直有文一日荆
 公與吕惠卿論新法平甫吹笛于内荆公
[037-30a]
 遣人諭曰請學士放鄭聲平甫即應曰願
 相公逺佞人惠卿深銜之後荆公罷竟爲
 惠卿所䧟放歸田里卒以窮死雱者字元
 澤性險惡凡荆公所爲不近人情者皆雱
 所教吕惠卿輩奴事之荆公置條例司𥘉
 用程顥伯淳爲屬伯淳賢士一日盛暑荆
 公與伯淳對語雱者囚首跣足手携婦人
 冠以出問荆公曰所言何事荆公曰以新
 法數爲人沮與程君議雱箕踞以坐大言
 曰梟韓琦冨弼之頭于市則新法行矣荆
[037-30b]
 公遽曰兒誤矣伯淳正色曰方與叅政論
 國事子弟不可預姑退雱不樂去伯淳自
 此與荆公不合 祖宗之制宰相之子無
 帶職者 神宗特命雱爲從官然雱巳病
 不能朝矣雱死荆公罷相哀悼不忘有一
 日鳯鳥去千年梁木摧之詩蓋以比孔子
 也荆公在鍾山甞恍惚見雱荷鐵枷杻如
 重囚者荆公遂施所居半山園宅爲寺以
 薦其福後荆公病瘡良苦甞語其姪曰亟
 焚吾所謂日録者姪給公焚他書代之公
[037-31a]
 乃死或云又有所見也聞見/録
王安國常非其兄所爲爲西京國子監教授
 溺於聲色介甫在相位以書戒之曰宜放
 鄭聲安國復書曰安國亦願兄逺佞人也
 官滿至京師 上以介甫故召上殿時人
 以爲必除侍講 上問以其兄秉政物論
 如何對曰但恨聚歛太急知人不明耳
 上黙然不恱由是别無恩命乆之乃得館
 職安國甞力諌其兄以天下恟恟不樂新
法皆歸咎於公恐爲家禍介甫不聽安國
[037-31b]
哭於影堂曰吾家滅門矣又甞責曽布以
誤惑丞相更變法令布曰足下人之子弟
朝延變法何預足下事安國勃然怒曰丞
相吾兄也丞相之父即吾父也丞相由汝
 之故殺身破家僇及先人發掘丘壟豈得
 不預我事邪記/聞
平甫教授西京國子監代還召對 上曰卿
學問通古今以漢文何主也對曰三代以
後賢主未有如文帝者 上曰但惜其才
不能立法更制爾對曰文帝自代來夜入
[037-32a]
 未央宫於擾攘時定變故於俄頃之際諸
 將故武夫皆脅息待命恐無才者不及是
 然能用賈誼言待群臣有節專務以德化
 民海内興於禮義幾致刑措使一時風俗
 耻言人過則文帝加有才一等矣 上曰
 王猛佐符堅以蕞爾國而令必行今朕以
 天下之大而不能使人何也對曰王猛睚
 眦之忿必報專教符堅以峻刑法殺人爲
 事此必小臣刻薄有以誤 陛下者願專
 以堯舜三代爲法理順而勢利則下豈有
[037-32b]
不從者乎 上深然之
王安國著序言五十篇 上𥘉即位韓絳邵
亢爲樞宻副使同以序言進上御批稱美
令召試學士院將不次進用而大臣有不
喜之者止得兩使職官從辟爲西京國子
監教授後中丞吕誨彈奏王荆公猶引以
爲推恩太重平甫愽學工文章通古今逹
治道勁直寡合不阿時之好惡雖與荆公
論議亦不苟合故異時執政得以中傷而
言事者謂非毁其兄遂因事逐之天下人
[037-33a]
皆以爲冤𥘉荆公爲叅知政事時因閱晏
 元獻公小詞而笑曰爲宰相而作艶詞可
 乎平父曰亦偶然爾吕惠卿爲館職在坐
 遽曰爲政必放鄭聲况自爲之乎平父正
 色曰放鄭聲不若逺佞人也吕大以爲譏
 已自是遂與平父相失云東軒筆録○桉鄭聲/事三書所載不同未
知孰/是
鄭俠介夫者福州福清人荆公居憂金陵時
 甞從學後舉進士調光州司法秩滿至京
 師㑹荆公秉政俠見之公喻使試刑法俠
[037-33b]
 辭不習公問以所聞俠因爲具言青苗免
 役用兵之害公不荅俠退又數以書論之
 亦不報乆之得監在京安上門荆公又使
 人喻將以爲經義局檢討俠又辭之公使
 人謂之曰凡仕宦湏改得一京官然後可
 以别圗差遣何得介僻如此俠對曰俠罷
 官而來夲求執經丞相門下耳𥘉不知官
 有美惡髙下也不意丞相一旦當路發言
 無非以官爵爲先殊非俠所望也且丞相
 果欲援俠而進之俠之所言行其一二使
[037-34a]
 俠進而無愧不亦善乎時𥘉行免役及收
 市利錢法京師細民負水拾髮擔粥提茶
 之類皆有免行錢不輸者毋得販鬻市道
 門司稅院並行倉法專欄月賦食錢毎正
 稅百錢則收市利十錢以給之逮法之行
 則正稅不及十錢者有司亦取之其末反
 重於夲俠又言於荆公得損其尤甚者數
 事㑹大旱自十一月不雨至于三月河東
 河北陜西流民大入京師與城外飢民市
 麻籸麥麩爲糜或掘草根采木實以食或
[037-34b]
 身被鎻械而負瓦揭木賣妻鬻子以償官
 俠畫圗爲書勾馬遞以聞曰如行臣之言
 十日不雨即乞斬臣以正欺罔之罪又自
 劾擅發馬遞待罪時熈寧 年三月二十
 六日也 神宗皇帝覽䟽歎息終夕不寐
 翌日遂詔韓維孫永體量免行錢詔曽布
 體量市易法又詔司農寺發常平倉放商
 稅務及諸門稅錢三十文以下市利錢二
 十文以下青苗免役權罷追索方田保甲
 並罷凡此類十八事民間讙呼相慶四月
[037-35a]
 一日遂下詔責躬求言越三日大雨十一
 日早朝賀雨 神宗出圗狀示宰執且責
 之丞相以下皆謝罪是日有旨放俠擅發
 馬遞之罪荆公遂力求去於是其徒爭言
 俠罪詔送開封取勘時士庶欲應詔言事
 者甚衆聞此皆沮縮而姦人託名爲書日
 詣匭獻之乞留荆公守新法而治俠罪㑹
 熈河小捷群小因得入其言吕惠卿鄧綰
 之徒至環泣 上前巳而荆公卒去位薦
 惠卿以代巳命下之日京師大風雨土翳
[037-35b]
 席逾寸俠又上書言安石夲爲惠卿所誤
 至此今復相板援以遂前非不復爲宗社
 計昔唐天寳之亂國忠巳誅貴妃未戮人
 以爲賊夲尚在今日之事何以異此又上
 䟽諌用兵語甚切屬熈河奏捷殺戮甚衆
 上爲惻然手詔諭王韶等今後只務招降
 木征餘黨毋以多殺爲功於是惠卿等益
 惡之亟取開封所勘擅發馬遞事下刑部
 定合罸銅十斤取旨勒停俠又上書言大
 臣奏以三路流民皆爲南北下各有田名
[037-36a]
 鷰子田若北旱則南南荒又北此皆誣罔
 上聽臣乞勘㑹三路之民自去冬流移至
 今不巳何人是南方有田者它語譏大臣
 甚衆并詆臺諌皆如芻靈木偶又言禁中
 𬒳甲登殿等事奏入執政大怒言於 上
 以爲謗訕朝政追毁出身以來文字送汀
 州編管旣行 上問惠卿鄭俠小臣禁中
 宻事及大臣奏對之言何自聞之惠卿對
 曰此皆馮京手録使王安國持示導之使
 言耳惠卿與京同列議多矛盾又以謟事
[037-36b]
 荆公爲安國所疾屢諷其兄不寤故併中
 之巳而上以惠卿語責京京惶駭對曰
 臣與鄭俠素不相識 上方疑之御史知
 雜張琥遂以俠事劾京京奏俠行未逺乞
 追還對辨遂詔付臺推勘遣奉禮郎舒亶
 追俠及諸太康搜其衣橐得王克臣所贐
 銀三十兩御史臺知班楊忠信所贈韓范
 司馬諸公所言新法不便奏藁兩帙遂逮
 赴詔獄俠對實不識京但毎遣門人吴無
 至詣檢院投匭判院丁諷輙爲無至道京
[037-37a]
 稱歎之語及罷局時遇安國於途安國馬
 上舉鞭相楫曰賢可謂獨立不懼因隨至
 所居求觀前後奏草俠荅以未甞存留安
 國言亦見所與家兄書家兄雖安國之言
 亦不聽而况公乎俠曰不意丞相一旦爲
 小人所誤以至於此安國曰是何爲小人
 所誤家兄自以爲人臣子不當避四海九
 州之怨使四海九州之怨盡歸於巳方是
 臣子盡忠國家俠曰未聞堯舜在上夔契
 在下而有四海九州之怨安國以爲然忠
[037-37b]
 信者甞應四月一日詔書言新法不便因
 謂俠曰御史職在諌爭皆緘黙不言公一
 監門爾乃上書不巳是言責在監門而臺
 中無人也探懐中書授俠曰以此爲正人
 助京未甞使安國傳導省中語凡所論乃
 鄰居内殿崇班楊永芳所告也安國赴對
 不承俠責之曰凡對制使不當有隱口所
 言者安得諱之天地鬼神皆在左右學士
 欲誰欺耶安國乃伏獄成俠改送英州編
 管忠信無至皆眞决編管湖外京罷政諷
[037-38a]
 落職安國追毀告身放歸田里俠徒歩赴
 貶居十年樞宻直學士陳襄在經筵日甞
 論薦當世之士自司馬公而下三十三人
 最後言鄭俠小臣愚直敢言如此是亦發
 於忠義非 陛下矜憐其志而使得生還
 誰復爲俠言者尋以 哲宗登極恩霈放
 還用蘇軾孫覺虞大寧等薦除泉州州學
 教授秩滿諸生借留州奏得再任元符元
 年再貶英州 徽宗登極放還復爲泉學
 教授崇寧𥘉又勒停尋復將仕郎宣和𥘉
[037-38b]
 卒俠性清儉布衣糲食終其身平居進止
 必以禮法閨門怡然不肅而治喜賔客樂
 教訓嗇用廣施郷里敬之中表有應舉不
 以實年者俠戒之曰方謀入仕巳有欺君
 之心不可暇日聞子姪誦詩考槃之義曰
 弗諼者弗忘君之惡弗過者弗過君之朝
 弗告者弗告君以善碩人之於君有卷卷
 之不忍也故永矢以絶之公嘆曰是何言
 與古之人在畎畒不忘其君况於賢者一
 不見用而忿戾若是哉蓋弗諼者弗忘君
[037-39a]
也弗過者弗以君爲過也弗告者弗以告
 他人也其存心如此故雖流落頓挫之餘
 一話一言未甞不在君父覩政役繁興民
 物嗷嗷但顰顣而巳鄭介夫/言行録
錢景諶者忠懿王孫師事康節先生舊與王
 荆公善後荆公用事論新法不合遂相絶
 終身爲外官其家集有荅兖守趙度支書
 自序甚詳云始僕爲進士時彼爲太常愽
 士主别頭試取僕於數百人之中是後日
 逰其門執師弟子之禮授經論文非二帝
[037-39b]
 三王之道孔子孟子之言不言及僕丁家難
 聞其參大政天下之人無不懽喜皷舞謂
 其必能復三代之風一致太平是時僕自
 許昌以私事來京師因見之於私第方盛
 夏與僧智縁者並卧於地又與其日最親
 者一人袒露而坐於傍顧僕脫帽禠服𥘉
 不及其他卒然見問曰青苗助役如何僕
 對以利少而害多後日必爲平民之患又
 問曰孰爲可用之人則對以居䘮不交人
 事而知人之難尤非淺淺事彼不樂僕私
[037-40a]
 自謂大賢爲政於天下必有竒謀逺業出
 人意表亦不敢必其乖亂及歸許見其變
 祖宗法度專以聚歛苛刻爲政務爲新竒
 謂之新法而天下好進之人紛紛然以利
 進矣殊非前日之所講而聞者又二三年
 僕以調官來京師當其作相又往見之彼
 喜僕之來令先見其弟平甫平甫固故人
 知我者亦喜曰相君欲以館閣處君而任
 以事僕戯與平甫相誚以謂百事皆可所
 不知者新書役法耳平甫雖以僕爲太方
[037-40b]
 然擊節賞歎以爲知言及見彼首言欲僕
 治峽路役書又以戎瀘蠻事見委僕以不
 知峽路民情而戎瀘用兵繋朝廷舉動一
 路生靈休戚願擇知兵愛人者彼大怒時
 坐客數十人無不爲僕寒心者後僕官䌓
 鄧彼益任政用事而一代成法無一二存
 者百姓愁苦而郡縣吏惴惴憂懼虞以罪
 去且不但變其法制而已乃以穿鑿不經
 入於虚無牽合臆說作爲字解者謂之時
 學而春秋一王之法獨廢而不用又以荒
[037-41a]
 唐誕怪非昔是今無所統紀者謂之時文
 傾險趨利殘民而無耻者謂之時官驅天
 下之人務時學以時文邀時官僕旣預仕
 籍而所學者聖賢事業專以春秋爲之主
 皆大中至正三綱五常之道其所爲文學
 六經而爲必夲於道德性命而一歸於仁
 義其施於官者則又忠厚愛人兼善天下
 之道自顧不合於時而學之又不能方惶
 惶然無所容其迹而故人張諌議正國辟
 僕爲髙陽帥幙到官已逾一年矣今春邵
[037-41b]
 堯夫先生亦有書招我爲洛中之游兼有
 詩云年光空去也人事轉蕭然止俟貧老
 之兄生事粗足㓜而孤者有分有歸亦西
 歸洛中守先人墳墓徜徉于有洛之表吾
 願畢矣聞見/録
[037-1a]
   六之六
    叅政程文簡公
  公名琳字天球中山博野人舉服勤詞
  學科補泰寧軍節度推官召試直集賢
  院擢知制誥權三司使御史中丞以樞
  宻直學士知益州還知開封府復爲三
  司使遷戸部侍郎叅知政事降光禄卿
  知潁州復侍郎知青州北京建爲留守
  以武昌節度使知永興軍加宣徽北院
  使判延州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大
[037-1b]
  名府更授鎮安軍節赴鎮薨年六十九
公甞館契丹使使者言中國使至契丹坐殿
 上位次髙而契丹使來坐次下當陞語甚
 切 上與大臣皆以爲小故不足爭將許
 之公以謂許其小必啓其大力爭以爲不
 可遂止歐陽公/撰墓誌
公知益州蜀人輕而喜亂公常先制於無事
 至其臨時如不用意又略其細治其大且
 甚者不過一二而蜀人安之自寮吏皆不
 能窺其所爲正月俗放燈公先戒吏爲火
[037-2a]
 備有失火者使隨救之勿白以動衆旣而
 大宴五門城中火吏救止卒宴民皆不知
 蓋其他設施多類此軍士見監軍告其軍
 有變監軍入白公笑遣之惶恐不敢去公
 曰軍中動静吾自知之苟有謀者不待告
 也可使告者來監軍去而告者卒不敢來
 公亦不問遂止蜀之妖人有自號李氷神
 子者署官屬吏卒聚徒百餘人公命捕寘
 之法而讒之朝者言公妄殺人蜀人恐且
 亂矣 上遣中貴人馳視之使者入其境
[037-2b]
 居人行旅爭道公善且曰殺一人可使蜀
數十年無事使者問其故對曰前亂蜀者
 非有知謀豪傑之才乃里閭無賴小人惟
 不制其始遂至於亂耳使者還奏其語於
 是 上益以公爲能墓/誌
公知開封府㑹禁中大火延兩宫宦者治獄
得縫人火斗巳誣伏而下府命公具獄公
立辨其非禁中不得入乃命工圖火所經
 而後宫人多而居隘其烓竈近版壁歲乆
燥而焚曰此豈一日火哉乃建言此殆天
[037-3a]
 災也不冝以罪人 上爲緩其獄卒無死
 者公在府决事神速一歲中獄常空者四
 五墓/誌
司天言日食明年正旦請移閏月以避之公
 以謂天有所譴非移閏可免惟脩德政而
 巳乃止墓/誌
范仲淹以言事忤大臣貶饒州巳而 上悔
 悟欲復用之稍徙知潤州而惡仲淹者復
 誣以事語入 上怒亟命置之嶺南自仲
 淹貶而朋黨之論起朝士牽連岀語及仲
[037-3b]
淹皆指爲黨人公獨爲 上開說明其誣
枉 上意解而後巳墓/誌
公爲三司使不恱苟利不貪近功時議者患
民稅多目吏得爲姦欲除其名而合爲一
 公以謂合而没其名一時之便後有興利
 之臣必復増之是重困民也議者莫能奪
其於岀入尤謹禁中時有所取未甞肯予
宦官怒言 陛下雖有欲物在程琳何可
得公曰臣所以爲 陛下惜爾 天子以
爲然神道碑○又東齋記事云夏秋㳂納之物如鹽/麴錢之類名件頗碎慶曆中有司建議併合歸
[037-4a]
一名程文簡獨以謂没其舊名異日不知/或再敷鹽麴則致重複此亦善慮事也
仁宗朝有議東南漕粟兵夫舟船與盗失之
費蓋十常三四欲募啇賈令入中以實都
 下時程文簡公爲三司使以爲萬一所入
 不足必邀以增直是商賈得操其柄其議
遂寢麈/史
公在延州夏人數百驅畜産至界上請降言
契丹兵至衙頭矣國且亂願自歸公曰契
 丹兵至元昊帳下當舉國取之豈容有來
 降者吾聞夏人方捕叛族此其是乎不然
[037-4b]
誘我也拒而不受巳而夏人果以兵數萬
臨界上公戒諸堡寨無得岀兵夏人以爲
有備引去自此不復窺邊神道/碑
公叅預大政王隨陳堯佐爲宰相公性剛厲
與二人不叶遂俱罷政及李淑作堯佐墓
誌言尫愎弗咸用是罷去其意謂堯佐王
隨尫弱不任事公剛愎不和故陳氏子弟
頗銜之名臣/傳
公罷政貶官起守北京與宦者皇甫繼明爭
 治行宫事章交上 上遣一御史視其曲
[037-5a]
直御史直公遂罷繼明是時繼明方信用
其勢傾動中外自朝廷大臣莫不屈意下
 之公被中傷方起未復而獨與之爭雖小
 故不少假也故議者不以公所直爲難而
 以能不爲繼明屈爲難云墓/誌
趙元昊死子亮祚立方㓜三大將共治其國
言事者謂可除其諸將皆以爲節度使使
 各有其所部以分弱其勢可遂無西患事
 下公公以謂幸人之䘮非所以示大信撫
夷狄且亮祚雖㓜然君臣和三將無異志
[037-5b]
 雖欲有爲必無功而反生事不如因而撫
 之 上以爲然墓/誌
章獻垂箔有方仲弓者上書乞依武氏故事
 立劉氏廟 章獻覽其䟽曰吾不作此負
 祖宗事裂而擲之於地 仁宗在側曰此
 亦岀於忠孝冝有以旌之乃以爲開封府
 司録及 章獻崩黜爲汀州司馬程琳亦
 甞有此請而人莫之知也 仁宗一日在
 邇英謂講官曰程琳心行不中在 章獻
 朝甞請立劉氏廟且獻七廟圖時王洙侍
[037-6a]
 讀聞之然 仁宗性寛厚琳竟至宰相蓋
 無宿怒也龍川/志
[037-6b]


五朝名臣言行録卷第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