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26-1a]
四之四
集賢學士劉公
公名敞字原父吉州臨江人中慶暦六
年進士甲科通判蔡州召試直集賢院
判登聞鼓院吏部南曹考功知制誥出
知楊州徙鄆州召還糾察在京刑獄以
翰林侍讀學士出知永興軍嘉祐八年
召判三班院太常寺出知汝州改集賢
院學士判南京留司御史臺熈寜元年
卒年五十
[026-1b]
直集賢院是時方議定大樂天子使中貴人
叅其事公諌以謂王事莫重於樂今材學
滿朝辨論有餘足以増朝廷之光而顧使
若趙談者居間臣恐爲袁盎笑也弟舎人攽/撰行狀
秦州與羗人争古渭州 上以問左右棄之
存之孰利公時從三司奏事聞之上奏獨
請棄之以謂假令新城足以蔽秦州長無
羗胡之虞雖傾國守之可也不然地形便
利賊能乗之以擾邊圉雖傾國争之可也
今何所重輕而糜國財困民力捐士卒之
[026-2a]
命以貪咫尺之地而有棄明信規小利之
名於夷狄使其有以窺中國非計也時議
者不同竟留之秦州坐是應接多事財用
匱竭矣行/狀
公判考功夏英公薨賜謚文正公曰此吾職
也即上䟽言謚者有司之事也且竦行不
應法今百司各得守其職而 陛下侵臣
官䟽九三上 天子嘉其守爲更其謚曰
文莊公曰姑可以止矣歐陽公/撰墓誌
至和元年正月張貴妃薨追號温成皇后有
[026-2b]
獻議求爲立忌日禮官請對不許公奏言
太祖以來后廟四室猶不立忌柰何以私
昵之愛而變古越禮恐 祖宗神靈不樂
於此 上乃止行/狀
𥘉陳丞相以公不附巳論議不能佑公唯
天子察公忠直數得公奏議開納無疑故
亟用公知制誥陳丞相以脩注未一月爲
言 上不聽曰此豈計官資日月邪公謝
日 上又面諭曰外間事不便有所聞當
一一語朕也無幾何朝廷從禮院有所詢
[026-3a]
問禮生擅發印狀以報禮官莫知知禮院
事吴充謫罰禮生而坐以出官公奏以謂
朝廷乆安吏習因循百司庶府苟且巳甚
稍激厲振職未知如何而使充以此得罪
豈不傷事害政也請追止前命巳而脩起
居注馮京復以言事奪職公因奏事 上
謂公曰吴充乃是振職馮京意亦無它中
書惡其太直不與含容耳公奏言自古唯
有人主不能容受直言或致竄謫臣下今
則不然 上意慈仁好諌而中書不務將
[026-3b]
順聖德之美排逐言者乃是蔽君之明止
君之善必且感動隂陽有風霧日食地震
之異居五日地果震鎭戎軍而都下雪後
累日昏霾太陽色黄濁略皆如公言公又
宻勸 上収覽威權無使聦明蔽塞法令
不行以消伏災變 上深納之行/狀
兩制諸公多求𥙷郡者公上䟽論邪臣正臣
進退之分正臣常難進而易退邪臣常易
進而難退願 陛下叅任觀之吕溱蔡襄
歐陽脩賈黯韓絳皆有直質無流心論議
[026-4a]
不阿執政有益當世者誠不冝許其外𥙷
使四方有以窮朝廷啓姦幸之心 上悟
頗留脩等行/狀
宦者石全彬以勞遷宫苑使領觀察使意不
滿退而愠有言居三日正除觀察使公封
還辭頭不草制其命遂止墓/誌
奉使契丹公素知虜山川道里虜人道自古
北口回曲千餘里至栁河公問曰自松亭
趨栁河甚直而近不數日可至中京何不
道彼而道此蓋虜人常故迂其路欲以國
[026-4b]
地險逺誇使者且謂莫習其山川不虞公
之問也相與驚顧羞媿即吐其實曰誠如
公言時順州山中有異獸如馬而食虎豹
虜人不識以問公曰此所謂駮也爲言其
形狀聲音皆是虜人益歎服墓/誌
𥘉狄靑自南伐歸爲樞宻使京城小民聞靑
驟貴相與推說誦詠其材武青毎出入輙
聚觀之至壅路不得行 上自正月不豫
靑益爲都人所指目公憂之㑹將赴楊州
辭行見 上因言 陛下愛靑不如出之
[026-5a]
以全始終今外說紛紛雖不足信要當使
無後憂寜負青無使負國家 上頷之曰
可語中書公過見三丞相謂曰向者天下
有可大憂者又有可大疑者今 上體復
平大憂去矣而大疑者尚存具以青事告
之丞相應對唯唯公旣至官拜表又徧遺
公卿書曰汲黯之忠不難於淮陽而眷眷
於李息朝廷皆知爲青發也至八月京師
大水青避水徙家相國寺行坐殿上都下
喧然執政聞之始懼以熟狀出青判陳州
[026-5b]
先是有彗星見青去之夕而彗沒自皇祐
末有日食之變公甞獻救日論三篇備言
所以防姦禦變之術青見而惡之謂所親
曰劉舎人以此洗滌青邪公之建言或以
爲過計及後乃大服云行/狀
楊州雷塘即漢江都之雷陂也舊屬民自唐
以來耕種其中徃數十歲官取蓄水以備
漕運舊田主二十六家皆奪業失職官始
議以它田償之竟無與也然塘亦破决不
脩漕運未甞頼此發運使因以假楊州種
[026-6a]
稻舊田主三百餘口皆飢寒縣官莫省及
公至持大和年契書詣府自訟公即判還
之發運使猶以漕運事動朝廷靳留之公
用種稻事證明其無用朝廷乃聽公杜公
丞相衍致仕居南都聞之喜曰眞良太守
矣行/狀
公𥘉治楊前守政苛吏民不安公以寛簡附
之而民大和及至鄆鄆比易守政事不治
市邑攘公行不禁訟或至累月不決公
撥遣簿書决平獄訟不數日則巳無事乃
[026-6b]
更約束明賞罰下吏奔走承命月餘境内
正清盗賊屏息使客行夀張道中遺錢一
囊人不敢取以告耆長長爲守視頃之客
還取得之又有暮遺物市中者旦徃取故
在其所先是西路乆旱麥不登鄆州尤多
蝗虫公入境而雨至州數日蝗自出境亡
去歲以有年行/狀
召還朝是時士大夫稍矜虚名毎得官輙讓
衆亦予其恬退之稱讓不失始利而得名
益髙讓端無窮或四五讓至七八 天子
[026-7a]
甞優容之下至布衣福州陳烈等𥘉除吏
亦讓賜之粟帛亦讓公以爲此皆挾僞求
名要上迷衆其漸不可長乃建言諸讓官
或一讓或再讓或不得讓冝一以故事舊
典爲準以防未亂行/狀
是歲 天子將親大祫于太廟丞相欲加上
尊號公以禮部兼領名表丞相請撰表公
說止之曰 陛下自寳元以來不受徽號
至今且二十年天下之人莫不知 天子
持盈好謙今復加數字旣不足盡聖徳而
[026-7b]
前美並棄誠亦可惜願加深思富丞相不
怡曰適已奏聞乃是 上意欲爾不可止
也公曰諾退謂子弟曰吾備位近臣當獻
可替否寧得罪權門豈可使 主上受虚
名而棄實美耶遂上䟽曰 陛下尊號旣
已云體天法道欽文聦武聖神孝徳盡善
極美矣復加大仁不足増光而曰至治有
若自矜今百姓多困倉廪不實風俗未清
賢不肖混淆獄訟繁多盗賊群軰水旱繼
有四夷雖粗定然本以重賂厚利羈縻之
[026-8a]
非畏威慕義者也未可謂至治然則讓而
不居於聖徳彌髙矣臣謂 陛下永執至
道以當天心必有一謙四益之報増加數
字未足發楊光輝而反累二十年昭升之
美又入今歲以來頗有災異日食地震雨
雷大雪飛蝗涌水傷害廣逺以禮論之
陛下寅畏天命正當深自挹損豈可於此
時加上尊號昔伊尹戒商王曰有言逆於
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于汝志必求諸非
道誠望 陛下求諸道而已章凢四上
[026-8b]
天子得公奏顧侍臣曰我意本謂當如此
遂斷章表不受公於是忤時相行/狀
禮官請祔郭皇后於廟自孝章以下四后在
别廟者請毋合食事下議議者紛然公之
議曰春秋之義不薨于寢不稱夫人而郭
氏以廢薨按景祐之詔許復其號而不許
其謚與祔謂冝如詔書又曰禮於祫未毁
廟之主皆合食而無帝后之限且 祖宗
以來用之傳曰祭從先祖冝如故於是皆
如公言墓/誌
[026-9a]
蜀人龍昌期者著書傳經以詭僻眩衆至詆
毁周公雜用佛說擁弟子十數人至都文
丞相薦諸朝以所著書示兩制公與同列
平奏昌期非聖不經請下益州毀棄板本
事未行而昌期用薦賜五品服帛百疋中
外疑駭公拜䟽曰臣按昌期之書違古畔
道所謂言僞而辯學非而博是王制之不
聽而誅者也 陛下哀其衰老未使服少
正夘之刑則幸矣又何賞焉昔孔子作孝
經曰非聖人者無法而朝廷顧多昌期之
[026-9b]
毀周公臣所不暁也乞追還詔書毋使有
識之士窺朝廷淺深詞極切直昌期亦皇
懼不敢受賜行/狀
公治長安豪猾歛手良民得職大姓范偉積
産數巨萬冐武功縣令范祚爲其祖持祚
爲令時黄勑家不傜役者五十年更西事
調發下戸困敝而偉自若盗抇祚墓以已
祖母合葬之謾云祚繼室也雷簡夫以處
士登用能爲文詞偉賂簡夫使爲墓碑以
信其僞偉因此出入公卿間持府縣短長
[026-10a]
數犯法至徒流輙以贖去長安人皆知偉
罔冐畏偉不敢言吏受賕者輙爲偉蔽匿
公因事發之窮治偉伏罪長安中讙呼稱
神明㑹大赦未斷而公去雍偉因謀及變
前狀是後連五獄證逮四五百人展轉二
年朝廷以委御史乃不得變而偉亦以更
大赦杖之而已長安人恨之行/狀
徙判太常寺兼禮儀事 上𥘉即位有疾
皇太后甞臨朝 上疾愈乃歸政適有小
人言二宫不歡諌者或訐而過直公以謂
[026-10b]
當以義理從容感諷不可口舌争也是時
方進讀史記至堯授舜以天下公因陳前
說曰舜至側㣲堯越四嶽䄠之以位天地
饗之百姓戴之非有它道惟其孝友之徳
光于上下何謂孝友善父母爲孝善兄弟
爲友辭氣明暢 上竦體改容知其以諷
諌也左右屬聽者無不嗟喜動色即日傳
其語於外 慈壽聞之亦大喜行/狀
公前後拜官未甞輙讓唯𥘉拜侍讀及除諌
議辭之其誠心以謂所不冝處則不欲苟
[026-11a]
受之非以邀名也行/狀
公爲人磊落明白推誠自信不爲防慮至其
屢見侵害皆置而不較亦不介于中居
家不問有無喜賙宗族旣卒家無餘財與
其弟攽友愛尤篤墓/誌
公學問廣博無書不通自浮屠老子以及山
經地誌隂陽卜筮醫藥天文略皆究知大
略求其意義合於聖人者而世人所謂善
者亦不廢也甞與吕溱濟叔同在禮部夜
視填星指曰此於法當得土不乃得女居
[026-11b]
數日使者來因言宫中兩夫人皆當就館
吕相視笑數月果生兩公主又甞齋太一
宫與内弟王欽臣夜語曰歲星徃來虚危
間色甚明盛以吾觀之當有興於齊者歲
餘 英宗以齊州防禦使入繼大統遂登
大位云在長安時得三代時鍾鼎器皿數
十皆有篆刻銘識文字竒古公案讀之因
以考知前代制度用敦簠簋與前世學
者所說不同其所言齊黄同冕亦書傳所
不載也公與人交不求其備得一善則稱
[026-12a]
道之其推進者甚衆而與江休復鄰幾最
善甞曰鄰幾和而不流柔而不犯當求之
古人阮籍陶潜之倫也薦之於朝及鄰幾
死歐陽永叔爲誌墓石公爲書之以致意
焉梅堯臣聖俞與公親且舊旣卒其家不
能自存公哀之未有以助也聖俞甞欲書
程丞相神道碑病不果公爲成之程氏喜
餉白金五百兩公不發封盡以梅氏公
平生未甞輕爲人書銘特此二事以經營
二友云行/狀
[026-12b]
[026-1a]
四之五
丞相王文康公
公名曙字晦叔河南人中進士第咸平
中舉賢良方正科後以樞宻直學士知
益州入爲給事中兼群牧使冦萊公罷
相逺貶公其壻也亦貶郢州團練副使
起知襄州徙河南府 仁宗召爲御史
中丞兼理檢使以尚書工部侍郎叅知
政事以疾岀知陜州河陽河南府復入
爲樞宻使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逾月
[026-1b]
薨
王晦叔知益州賊盗贓無輕重一切戮之蜀
中股慄不數月賊冦屏竄列郡皆外戸不
閉先是張詠守蜀季春糶廪米其價比時
估三之一以濟貧民凢十戸爲一保一家
犯罪一保皆坐不得糴民以此少敢犯法
至是獻議者改詠之法窮民無所濟復爲
冦晦叔奏復之名臣/傳
王文康治蜀頗以法御下有謗其太苛㑹劉
燁召還爲右正言 眞宗召問凌䇿王曙
[026-2a]
治蜀孰優曰凌䇿在蜀值歳豐故得以平
易治之王曙值歳歉慮民爲盗故以法治
之使之易地則皆然 眞宗善其言名臣/傳
王文康公薛簡肅公俱嘗鎮蜀而皆有名
章獻時同爲執政一日奏事巳因語蜀事
文康曰臣在蜀時有告戍卒反乃執而斬
之於營門遂無事簡肅曰臣在蜀時亦有
告戍卒反者叱岀之亦無事湘山/野録
玉清昭應宫災守衛者皆坐繫御史獄王文
康公上䟽曰昔魯桓僖宮災孔子以爲桓
[026-2b]
僖親盡當毀者也遼東髙廟及髙園便殿
災董仲舒以爲髙廟不當居郡國便殿不
當居陵旁故災魏崇華殿災髙堂隆以爲
天以臺榭宫室爲戒冝罷勿治文帝不聽
明年復災今所建宫不應經義災變之來
若有警者願除其地罷諸禱祠以應天變
仁宗與 太后感悟遂薄守衛者罪巳而
詔以不復繕脩諭天下公方嚴簡重有大
臣體嘗言人臣患不節儉今居第多踰僣
服玩奢侈僕妾無數冝有經制及貴顯深
[026-3a]
自抑損齋居𬞞食泊如也
謝希深歐陽永叔官洛陽時同㳺嵩山歸暮
抵龍門香山雪作留守錢文僖公遣吏以
厨傳歌妓至且勞之曰山行良勞當少留
龍門賞雪府事簡無遽歸也錢遇諸公之
厚類此後錢謫漢東諸公送別至彭婆鎮
錢置酒作長短句俾妓歌之甚悲錢泣下
諸公皆泣王文康公代爲留守御吏如束
濕諸公俱不堪其憂日訝其多岀游責曰
公等自比冦萊公何如萊公尚坐奢縱取
[026-3b]
禍貶死况其下者希深而下不敢對永叔
取手板起立曰以脩論之萊公之禍不在
柸酒在老不知退爾時王公年巳髙若爲
之動卒薦永叔入館然永叔猶不忘錢公
或謂錢公易名者三卒得美謚永叔之力
云聞見/録
五朝名臣言行録卷第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