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08-1a]
十之三
中書侍郎傅獻簡公
公名堯俞字欽之鄆州須城人未冠登
進士第知蔡州新息縣用薦者爲監察
御史裏行 英宗即位進殿中侍御史
遷右司諌同知諌院出知和州 神宗
𥘉召還丁憂服除直昭文館同判流内
銓遷三司塩鐵副使出知江寜府两嵗
間凢五易郡遂丐閑局得提舉西京嵩
山崇福宫坐事落職奪官監衛州黎陽
[008-1b]
縣倉草埸 哲宗即位召爲祕書少監
兼侍講擢給事中吏部侍郎御史中丞
遷吏部尚書兼侍讀元祐四年爲中書
侍郎在位薨年六十八
公𥘉登第時徂徠先生石介毎過公公來甞
不在介問曰君少年登科不以游嬉爲娱
獨閉門不出何也公對曰性不憙嚻雜非
有它也介歎息大竒之旣仕益學問其在
洛孟擇其士之賢者皆折節與交相課治
經史毎數日一置酒論難間各靣攻其短
[008-2a]
識者遂知其爲逺器范忠宣公/撰墓記
公爲御史諌官四年所上百六十餘章多觸
忌諱抵權倖名重朝廷而風節凛然聞於
天下墓/誌
兖國公主嫁李御舊/名爲内臣梁懷吉張承照所
間不相中 天子斥二人於外無幾何詔
還二人主家而出御舊/名衛州公上䟽言逐主
壻而還隷臣悖禮爲四方笑且 陛下後
何以誨諸女乎墓/誌
皇城司卒宻奏言富人甞殺人有司鞠問無
[008-2b]
狀願得卒詰所從而内侍主者留不遣公
言臣料 陛下必不惜此人意恐將不復
聞外事耳臣以謂 陛下付有司辨其是
非而賞罰之則事上聞者皆實乃所以聞
外事也今縱之使言不問虚實則貨賄行
而是非亂矣雖刺告盈前亦何益哉墓/誌
仁宗春秋髙未立嗣公上䟽請建宗室之賢
以繫天下望及 英宗爲皇子有司闕供
饋而 仁宗未之知也公建言 陛下旣
以宗社之重建皇嗣冝一切以家人禮使
[008-3a]
皇子朝夕侍饍左右以通慈孝之誠今禮
遇有闕非所以隆親親重國本也於是詔
有司供具甚厚墓/誌
内侍朱晦子頴士以内降監汳口而都水監
復薦之公言樞宻院旣不治頴士求内降
罪而都水又安知其可任而舉之且汳口
嵗興大役責亦甚重今上下相結迭相阿
徇其盗 陛下名器將不但一汳口而已
也後旣罷頴士公又屢請治樞宻都水罪
以戒欺罔内侍趙繼寵以董淑妃故越次
[008-3b]
得勾當天章閣蔡丗寜取内藏庫珠私示
内人公皆乞治其罪乆之未聽則又曰忠
義之言日切而 陛下不亮權倖之交日
深而 陛下不察自夏至今如朱頴士等
已三犯法内侍省法且盡廢矣章各數上
每上益切權倖憚焉墓/誌
時國用乏言利者争獻計冨國公奏曰今度
支歳用不足誠不可忽欲救其弊陛下
冝躬自儉刻身先天下無奪農時勿害啇
旅如是可矣不然徒欲紛更爲之無益聚
[008-4a]
歛者用則天下治矣墓/誌
京師大雨踰月郡國多水災公上書請詔百
官言事未聽又上書曰 陛下不以臣言
爲然不過以水災歸之天數而已臣請以
政事明之大理誤斷鄭州嚴奕獄巳决輙
請對舉覺法官不得首誤法也今審刑大
理匿法罔上而乾剛未奮陽明未融亦致
異之一端也墓/誌
英宗𥘉即位有疾 皇太后同聽政至是
上疾平公上書請 天子聽政又再上䟽
[008-4b]
太后請還政 天子未聽乆之頗聞内侍
任守忠有惎間語公又上䟽 太后曰天
下之可信者無大於以天下與人亦無大
於受天下於人 殿下今日誅竄䜛人則
慈孝之聲並隆於天下矣於是 太后遂
還政而逐守忠等公復奏䟽 天子謂
皇太后給事左右之人冝頗録其勤勞少
加恩惠以上慰母后下安反側且守忠旣
去其餘一切不問可也墓/誌
神宗爲淮陽王公上言王年踰志學尚居中
[008-5a]
禁臣願俾之出館稍親諸務問安内寢著
爲定規然後飲食起居必有常度左右前
後皆用正人墓/誌
遷右司諌每對輙移時或督使言事方是時
天子雖躬庶政而猶退託任大臣公言大
臣之言非是 陛下偶以爲然而行之可
也審其非矣從而徇之則人主之柄安在
臣願君臣之際是是非非母相靣從揔覽
衆議無所適莫則威柄歸 陛下矣墓/誌
甞論事上不從因曰卿何不言蔡襄公對
[008-5b]
曰若襄有罪 陛下何不自朝廷意正典
刑責之安用臣等言上曰欲使臺諌言
其罪以公議出之公曰若付之公議臣但
見蔡襄辦山陵事有功不見其罪臣身爲
諌官使臣受旨言事臣不敢龜山/語録
陜西言近邊熟户頗逃失詔以内侍李若愚
等爲陜西四路鈐轄專使招納嵗一入奏
事公以謂此安撫經略使職也且若愚等
陛下不信其言則如不用言必見從則邊
帥之權遂移於四人矣尋罷之墓/誌
[008-6a]
大臣有建言濮安懿王冝稱皇考公曰此於
人情禮文皆大謬戾是必邪人有爲爲之
即上䟽争其非且願與建議之人廷辦邪
正又與侍御史知雜事吕誨等同上十餘
䟽言極切至主議者知天下恟恟不可遏
遂易考稱親公又言親非父母而何亦不
可也夫恩義大端存亡一也 先帝旣以
陛下爲子當是之時設濮王尚無恙 陛
下得以父名之乎又因水災上書言簡宗
廟則水不潤下今以濮王爲皇考於 仁
[008-6b]
宗之廟簡孰甚焉又陳十事皆當丗要務
俄命公與趙瞻使契丹而吕誨吕大防范
純仁皆罷復除公侍御史知雜事公還五
拜䟽論列益急必求罷去 英宗靣留公
公言誨等已逐臣義不當止願得罪去因
再拜辭上愕然曰是果不可留也不得
巳出公知和州墓/誌
公在 英宗時最𬒳眷遇甞雪中賜對公自
東廡升 上傾身東向以待毎奏事退常
目送之故言多見聽甞曰卿最知朕一日
[008-7a]
奏事殿中 上曰多士盈廷孰忠孰邪公
曰大忠大佞固不可移中人之性繫上所
化 上敬納其言墓/誌
熈寜三年王安石新用事方變法令公以母
䘮服除至京師安石素善公謂公曰舉朝
紛紛今幸公來巳議以待制諌院奉還矣
公謝曰恩甚厚但恐與公所謂新法者相
妨耳且爲言新法之不善者安石大怒乃
以爲直昭文館權同判流内銓行/狀
傅堯俞權塩鐵副使堯俞𥘉除服入都未見
[008-7b]
介甫介甫屢召之旣見語及青苗堯俞以
爲不便介甫即不悅自是惡之及此除命
介甫以爲資淺且令權發遣曽公以爲堯
俞曽任知雜御史資不淺乃正除副使介
甫退有宻啓明日勑巳降閤門有旨復収
入晚批出與權曽公復争之 上曰堯俞
知雜不到官且爲人弛慢曽公請弛慢之
狀 上曰觀其面即見弛慢之狀温公/日録
出爲河北轉運使未行改知江寜府又改許
州數月再除江寜移河陽又移徐州凢再
[008-8a]
閱嵗徙五郡公自知不爲時所容而持權
者欲困公以奔走因請閑局得提舉崇福
宫㑹在徐時或告狂人言天文休咎疑爲
變公以事未白不受辭後狂人竟伏誅公
坐不即捕落職奪官方獄大起所連逮甚
衆或至惶懼自殺而公處之自如家人未
甞見憂色復起居舎人監衛州黎陽倉草
埸郡掾行縣公同邑官出迎拜謁甚恭郡
守檄邑官代公治出納公不可曰居其官
不可以曠職雖祈寒隆暑必躬坐庾中治
[008-8b]
事不少懈墓/誌
哲宗登極除御史中丞即上䟽言 陛下使
臣拾遺𥙷闕以輔盛徳明善正失以平庶
政舉直錯枉以正大臣臣請極其力以死
繼之若夫窺人之私擿其細故此非臣之
志也願 陛下御/名終如始則天下幸甚墓/誌
御史張舜民論事語及大臣罷去公與侍御
史王岩叟力争之章七上不報除吏部侍
郎不受命求外𥙷乃出知陳州行/狀
召還復爲中丞㑹蔡確貶新州自宰執侍從
[008-9a]
以下罷去者凡七八人而御史府爲之一
空遣使押公就職公徐進言曰確之罪自
絶於天 陛下旣屈典刑矣然臣之愚恐
雖聖度如天亦或有所未能平者夫事至
而應之以無心事徃若未甞經意者此聖
人所以養至誠而御遐福也願 陛下寛
聖心省浮念誠 陛下之氣和則上下之
氣和而天地之和應矣且確黨之尤者固
冝貶逐其餘一切置之以安反側則天下
幸甚行/狀
[008-9b]
拜中書侍郎論事率由大公而未甞容心其
薦引多得吉人良士及薨 太皇太后諭
近臣曰傳侍郎清直一節終始不變金玉
君子人也嗟惜乆之 两宫皆幸其第哭
之慟墓/誌
公性純厚貌重氣和而寡言其遇人不設城
府與人語唯恐傷之至當言職論事 上
前亹亹不窮正直確切無所回隠左右爲
懼而公益安徐不見聽終不巳平生自奉
養甚約室無媵妾食才脫粟一肉所用服
[008-10a]
器雖敝敗不易篤於孝友家事付昆弟得
任子恩亦先推與之爲守令本於豈弟而
能擊姦豪以安良民其在徐前守侵用公
使錢公寖爲償之未足而公罷後守反以
文移公當償千緡公竭資且假貸償之乆
之鈎攷得實公蓋未甞侵用也公卒不辨
其容物不校類如此故司馬温公甞歎曰
清直勇三徳吾於欽之畏焉洛之君子邵
雍曰欽之至清而不耀至直而不激至勇
而能温此爲難爾人以雍言爲然墓/誌
[008-10b]
公在 上前吐論激切事已則終不復言出
爲和州也通判楊洙乗間問曰公以直言
斥居此何爲言未甞及御史時事公曰前
日言職也豈得巳哉今日爲郡守當宣朝
廷羙意而反呫呫追言前日之闕政與誹
謗何異行/狀
[008-1a]
十之四
徂徠石先生
先生名介字守道兖州奉符人進士及
第歷鄆州南京推官御史臺辟主簿未
至以論赦書不當求五代及諸僞國後
罷爲鎮南掌書記侍父逺官爲嘉州判
官丁外内艱服除入爲國子監直講擢
太子中允直集賢院岀通判濮州未至
卒年四十一
石守道學士爲舉子時寓學於南都其固窮
[008-1b]
苦學丗無比者王侍郎瀆聞其勤約因㑹
客以盤餐遺之石謝曰甘脆者亦介之願
也但日饗之則可若止得一餐則明日何
以繼乎朝饗膏梁暮厭粗糲人之常情也
介所以不敢當賜便以食還王咨重之倦遊/録
徂徠石守道常語學者曰古之學者急於求
師孔子大聖人也猶學禮於老聃學官於
郯子學琴於師襄矧其下者乎後丗恥於
求師學者之大蔽也乃爲師說以喻學者
是時孫明復先生居太山之陽道純德備
[008-2a]
深於春秋守道率張洞北靣而師之訪問
講解日夕不怠明復行則從升降拜起則
執杖屨以侍二人者乆爲魯人所髙因二
人而明復之道愈尊於是學者始知有師
弟子之禮澠水/燕談
先生丁父憂垢靣跣足躬耕徂徠山下葬五
丗之未葬者七十䘮以易教授于家及爲
直講學者從之甚衆太學由此益盛
慶曆三年吕夷簡罷相夏竦罷樞宻使而杜
衍章得象晏殊賈昌朝范仲淹冨弼韓琦
[008-2b]
同時執政歐陽脩余靖王素蔡襄並爲諫
官先生喜曰此盛事也歌頌吾職其可已
乎乃作慶曆聖德詩略曰衆賢之進如茅
斯抜大姦之去如距斯脫衆賢謂衍等大
姦斥竦也詩且岀泰山先生見之曰子禍
始於此矣先生不自安求岀通判濮州澠/水
燕談云聖德詩云維仲淹弼一夔一卨又曰琦器魁/櫑豈視扂楔可屬大事重厚如勃其後冨范爲宋名
臣而魏公定䇿兩朝措天下於/太山之安人始歎先生之知人
先生非隱者其仕甞位於朝矣然魯之人不
稱其官而稱其德以爲徂徠魯之望先生
[008-3a]
魯人之所尊故因其所居山以配其有德
之稱曰徂徠先生者魯人之志也先生貌
厚而氣完學篤而志大雖在畎畒不忘天
下之憂以謂時無不可爲爲之無不至不
在其位則行其言吾言用功利施於天下
不必出乎已吾言不用雖獲禍咎至死而
不悔其遇事發憤作爲文章極陳古今治
亂成敗以指切當丗賢愚善惡是是非非
無所諱忌丗俗頗駭其言由是謗議喧然
而小人尤嫉惡之相與岀力必擠之死先
[008-3b]
生安然不惑不變曰吾道固如是吾勇過
孟軻矣歐陽公/撰墓誌
先生爲文博辯雄偉而憂思深逺其爲言曰
學者學爲仁義也惟忠能忘其身惟篤於
自信者乃可以力行也以是行於己亦以
是教於人所謂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
孟軻楊雄韓愈氏者未嘗一日不誦於口
思與天下之士皆爲周孔之徒以致其君
爲堯舜之君民爲堯舜之民亦未嘗一日
少忘于心至其違丗驚衆人或笑之則曰
[008-4a]
吾非狂癡者也是以君子察其行而信其
言推其用心而哀其志墓/誌
天聖以來穆伯長尹師魯蘇子美歐陽永叔
始唱爲古文以變西崑體學者翕然從之
其有楊劉體者人戯之曰莫太崑否石介
守道深疾之以爲孔門之大害作怪說二
篇上篇排佛老下篇排楊億於是新進後
學不敢爲楊劉體亦不敢談佛老後歐陽
公蘇公復主楊大年吕氏家/塾記
石介旣卒夏英公言於 仁宗曰介實不死
[008-4b]
北走胡矣㝷有㫖編管介妻子於江淮又
岀中使與京東部刺史發介棺以驗虚實
是時吕居簡爲京東轉運使謂中使曰若
發棺空而介果北走則雖孥戮不足以爲
酷萬一介屍在未甞叛去即是朝廷無故
發人塚墓何以示後丗耶中使曰誠如金
部言然則若之何以應中㫖居簡曰介之
死必有棺殮之人又内外親族及㑹葬門
生無慮數百至於舉柩窆棺必用㓙肆之
人今皆檄召至此劾問之苟無異說即皆
[008-5a]
令具軍令狀以保任之亦足以應詔也中
使大以爲然遂自介親屬及門人姜潜以
下并㓙肆棺殮舁柩之人合數百狀皆結
罪保證中使持以入奏 仁宗亦悟竦之
譛尋有旨放介妻子還郷而丗以居簡爲
長者東軒筆録○又云夏竦之死也/仁宗將徃/澆奠吴奎言於/上曰夏竦多詐今亦死矣
仁宗憮然至其家澆奠畢躊蹰乆之命大閹去竦面/羃而視之丗謂剖棺之與去面羃其爲人主之疑一
也亦所謂/報應者邪
張安道雅不喜石介謂狂譎盗名所以與歐
范不足至人目以姦邪一日謁曾祖至祖
[008-5b]
父書室中案上見介書曰吾弟何爲與此
狂生遊又問黃景微何在聞前日狂生以
羔鴈聘之不受何不與喫了羊着了絹一
任作怪何足與之較辤受義理也曽祖除
御史中丞固辤不拜石介以書與祖父以
不拜爲非其略云内相爲名臣子容爲賢
子天下屬望所繫非輕豈可以辤位爲廉
張見者此書也蘇氏/談訓
歐陽公銘先生之墓曰徂徠之巖巖與子之
德兮魯人之所瞻汶水之湯湯與子之道
[008-6a]
兮愈逺而彌長道之難行兮孔孟遑遑一
丗之屯兮萬丗之光曰吾不有命兮安在
乎桓魋與臧倉自古聖賢皆然兮噫子雖
毀其何傷
[008-6b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