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d0305 鶴山集-宋-魏了翁 (master)


[050-1a]
重校鶴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之五
             自菴類藁
          錫山安國重刊
 序
   程氏東坡詩譜序
譜三百五篇詩自鄭氏不盡用鄭譜而又
别爲譜自國朝歐陽氏考世次以定先後
審正変以觀治忽譜之作不但爲詩而巳
抑亦當代之編年也自文章之盛而百家
之傳有緫集有别集大皆有後先之序杜
少號所為號詩史者以其不特模冩物象
凡一代興替之変寓焉前之爲譜者有吕
氏後之爲譜者有蔡氏所以忠於少陵者
[050-1b]
多矣然自除官至險南後事尚多䟽漏其卒
也或謂在耒陽或謂在岳陽或謂當未泰之
二年或謂在大暦之五年自新舊史列傳以
逮二家之編年俱不能定于一則其轉徙
之靡常本末之無序當有末易考者詩譜
之作殆非易事也文忠蘇公之詩其世雖
近而易考其詩則博而難䆒公之里人程
子益以謙旣爲之譜又舉其一時之喝和
與公之追和前人後人之追和扵公者皆
參列而互陳之譜之作不知眎二家爲何
如然以数百年之酬唱㑹稡成編亦譜少
陵者所未及也或曰唱酬之用韻當少陵時
未知其有亡也烏得而譜余曰不然賡歌
[050-2a]
答賦其源尚矣下逮顔謝各有和章見于
集雖声韻不必皆同然更唱迭和具有次
第逮唐人始工扵用韻韓退之和皇甫持
正陸渾山火張藉和刘長卿餘十旅舎劉
白和元徽之春深題二十篇盖同出一韻
少陵之有無此例誠不得而知然其集中
有酬李都督冦侍御韋韻州等篇旣謂之
酬豈無得唱集所不録姑置勿論如髙常
侍岑𥙷闕乃少陵之所納交者嚴鄭公又
少陵所依者而𥙷闕寄少陵之詩見扵集
者一常侍鄭公所與少陵之詩見於集者
三何其微也吕蔡固不以唱酬具載爲例
設因事而併識之如賈舎人早朝詩與和
[050-2b]
者三人皆在豈不益詳且盡哉矧惟文忠
公之詩益不徒作莫非感扵興衰治亂之
変非若唐人家花車斜之詩競爲庾辞險
韻以相勝爲工也永歌嘆羙之詞閎挺而
不浮隱諷譎諌之詞訰實而不懟而又所
與交者皆一代之聞人千載而下誦其詩
者不必身履熈豐祐聖之変而識世道之
升降不待周旋於熈豐祐聖諸公而淂人
品之邪正兹又有出於譜之外者余固因
子益之譜而重有感也子益之祖甞爲柱
下史勸講金華益又公之外家其斈逺有
端緒云
  學小之書後序
[050-3a]
天命流行而人得之以爲徤順五常之性
尭舜至塗之人一也至扵氣質之昏明強
弱則不能皆齊苟知所以學問思辨而力
加澄治之功則雖柔必強引而至於尭舜
可也人惟不然扵是始不能與天地相似
而耳目口鼻四支之性乃有梏於物欲而
爲天理之害者矣聖人有憂之旣爲之設
司徒典樂之官而王宫國都家塾術序莫
不有學則周為詳自八歳入小斈教之以
洒掃應對之節礼樂射御書数之文建十有
五而入大斈則進乎明徳新民以至於至善
本乎致知格物以極扵治國平天下葢自
天子之元子衆子公公侯卿大夫士之適
[050-3b]
子以至國之俊選皆與今見之礼經者即
其書而吾夫子之所至志志此者也大學
之書獨倚而小學顧不見扵世晦安朱先
生憫其闕遺取其法之於今可行者𥙷之
始乎立教次明倫次敬身次稽古而又取
昔之嘉以廣之善行以實之其義宻矣東
南夛善本蜀惟䕫利有之余嘗病寒郷晚
學或不能盡見思扵鏝板以廣其傳㑹憂
患不果潼川于君巽仲由臨卭郡幙攝蒲
江令一日過余從容語及學乃請此刻書而
屬余識其末或以聞於余曰何哉所謂小
斈者今方以大斈之不明爲憂而子奚是
之問曰學無大小爲道則以今之志士於
[050-4a]
此者鮮矣盖有之矣而䡖俊自喜者無篤
志近思之實雜施不孫者有凌節躐等之
病此無他不由乎小學故無涵飬本源爲
而致知力行之地匪矜小慧以揣摩影響
則虚無淫遁而汎然無所存主其弊皆将
倀倀如旅之無帰然則是不㡬扵愛桐梓
而不思拱把之飬悪牛山之濯濯而不護
萌孽之生雖有存焉者寡矣由小以至大
是乃學之所以成始而成終者也而子惑
之且子過矣遂併識篇末以自警云
  坐忘居士房公文集序
古之學者自孝第謹信汎愛親仁先立乎
其本迨其有餘力也從事於斈文文云者
[050-4b]
亦非若後世譁然後衆取寵之文也逰於
藝以趣博其趣多識前言徃行以蓄其得
本末兼該内外交養故言根於有德而辤
所以立誠先儒所謂篤其實而藝者書之
盖非有意於爲文也後之人稍渉文藝則
沾沾自喜玩心於華藻以為天下之羙盡
在於是而本之則無終扵小技而已矣然
則雖充厨盈几君子奚貴焉坐忘居士房
君蜀之儒先生也讀孔孟書超然有見謂
窮性之道不外乎一心於是澄思靜慮而
求其自得者嘗遊膠庠友當世英俊異以
廣其見聞晚得一官簿書㑹計未足以究
其藴也亦未嘗有嘆老嗟卑之意余雖生
[050-5a]
晚不及聞其詳矣而少竊有慕扵葵軒張
氏之斈嘗論其書其間有與君徃來書尺
深有取於君之篤斈質行至謂其求之遺
經拔平流俗謂其剥去華飾將食其實謂
其白首守道凜然如霜松雪竹至死無勌
以葵軒之所予者若是嗚呼君之學其亦
異乎世俗之學者矣㝡後余守廣漢君之
孫興卿来爲征官一日盡出公所爲文曰
昌元守晁公將以鋟諸梓予盍爲我冠其
篇首余再拜受興始得以孰復展玩其爲
詩婉而不媚逹而不肆心氣和平而無寒
苦淺澁之態其爲他文率典實据正鳴呼
是所謂有本者儒如是而豈後世末學小
[050-5b]
技譁衆取寵者之云乎撿編太息因附其
說冀以自儆焉耳
  吕氏讀詩記後序
余昔東遊聞諸友朋曰東萊吕公嘗讀書
至躬自厚而薄責扵人若凝然以思由是
雖於僮僕間亦未嘗有厲声疾呼是知前
軰講學大要惟在切己省察以克其偏非
以資口耳也盖不寕惟是今觀其所編讀
詩記於其䖏人道之常者固有以得其性
情之正其言天下之事羙盛德之形容則
又不待言而知至於䖏乎人之不幸者其
言發扵憂思怨哀之中則必有以考其情
性參揔衆說凡以厚扵美化者尤切切致
[050-6a]
意焉姑以一義言之考槃小宛臣之不得
於其君者也曰獨寐窹言永矢弗諼曰明
發不寐有懷二人小弁凱風子之不得於
其親也曰何辜于天我罪伊何曰母氏聖
善我無令人燕燕谷風婦之不得於其夫
也曰先君之思以朂寡人曰不念昔者伊
余來墍終風之子謔浪笑傲而母曰莫徃
莫來悠悠我思栢舟之兄弟不可以據而
不遇者則曰靜之言思之不能奮飛何人
斯之友其心孔难而遭說者則曰及爾如
貫諒不我知嗚呼其忠厚和平優柔肫切
怨而不怒也其時人輕約責巳重周仁而
不忮也盖不曰是亦不可以巳也是不殆
[050-6b]
於棄言也凢以天理民彛自有不可者吾
知盡吾分焉耳矣使其由此悔悟幡然惟
善道之帰則固我所欲也不我以也我固
若是小丈夫哉悻悻然忿忮鄙悋發於詞
色去之惟恐不亟也雖然是特詩中一義
耳而是義也觸類而長之又不止是今東
萊於此皆巳反覆䆒圖所以爲斈者求端
用力之要深切著明巳矣誠能味其所以
言而有以反求諸已如荀卿氏所謂爲其
人以思之除其害以持養之者殆将怡然
泮然以盡得於興觀羣怨之旨而歆動鼓
舞有不能巳巳者矣某非能之方将願學
因眉山賀春卿欲刋此書以廣其傳而屬
[050-7a]
余叙之姑以所聞見識謂末自今或有進
焉則斯序也猶在所削
  三洪制藳序
北門掌書内命最號清切自入國朝選授
尤靳有父子爲之如饒陽之李項城之梁
温陵之蘇成都之范者矣亦有兄弟為之
如燕山之竇肥郷之李閬中之陳雍立之
采建安之呉真定之韓眉山之蘇南豐之
曾莆田之蔡成都之宇文者矣亦有父子
兄弟並爲之如呉越之錢者矣而俱未有
一翁三季如番陽洪氏之盛者也中興以
來學士之再入者十有六人而洪氏之兄
弟與焉自紹聖立宏愽科汔于淳熈之季
[050-7b]
所得不下七十人而至宰執至翰苑者僅
三十人洪氏之兄弟又與焉嗚呼何其盛
與故人之稱洪氏者不以詞章則以記覧
不以名位則以科目孰知其一心之傳上
通扵天固有以敷遺子孫者與方文惠支
安聯登殊科時忠宣公尚留朔方髙皇帝
顧謂宰臣曰父在逺子能自力忠義報也
他日宰輔以慈寧将有來期入賀又曰洪
某二字子竝中詞科亦其忠孝之報士大
失苟能崇尚節義天必祐之又他日文惠
拜僉書樞宻高皇帝復謂卿父精忠古今
所無今卿兄弟相継入輔此天報也大哉
王言其諸異乎人之所以稱洪氏者與忠
[050-8a]
宣公半世異域卧㒷節旄濵于丸死僅得
生还乃又爲人主極陳時事連柱權相最
後言及山陽諭降之檄而竄移厲圡固兆
於此嵐瘴之與居凡九年以汔權相之卒
則公固不及見矣德隆位細人爲公弗慊
也而不知公所以遺後則固在此而不在
彼是心也惟人主知之惟后帝顧享之詩
不云乎昊天日明及爾岀王昊天日旦及
爾游衍人心幾㣲之頃睹聞之所弗蔇天
寔臨之又不云乎其嗣維何天𬒳爾禄嗣
之賢不肖禄之有乆近皆天地也夫豈人
力所能致者而人之以詞章記賢覽名位
科目爲洪氏之盛者是知其小而遺其大
[050-8b]
見以人而不見以天也洪氏之孫偲将以
其三祖制藁刻諸犍爲郡齋而屬了翁爲
之序竊惟三先生之言行有銘有誄有家
有䘏章有奉常之謚有史氏之䇿藐然陋
儒敢贅有稱述用對敡高皇之丕顯休命
以推本其忠孝之傳爲萬世訓文惠公内
外制凡十四卷文安公二十卷文敏公二
十八卷
  黄侍郎定勝堂文集序
竊惟孝皇帝神睿英武獨宰萬機一時在
服之士不由左右之助率以崇論谹議自
結主知佔畢陋生拘攣固滯旣不足以佐
下風而其間怵迫之徒迎合詆謾者亦徃
[050-9a]
徃乗間竊入徒足以墮功敗事扵事廣漢
黄公召對極言天事下踈暢磊落動悟上
心遂留斈省浸階顯序封章奏對劘切時
病方在舘斈論士大夫媮惰苟且論百官
有司不肯任其責上皆爲之歛容迨居外
省則撃姦沮邪靡有嫌畏而論吴挺母封
僣濫論曾覿使名超躐尤爲偉特且又&KR0570
於詞令其爲文躰制雅徤皆足以動盪一
世盖守經据正而無拘攣固滯識時知変
而無迎合詆謾者也噫是亦庶㡬其無憾
者矣又嘗聞前軰道公遺事曰自公爲布
衣每慮吳璘握兵蜀口必貽後患㑹同郡
張真父位于朝以蜀事訪公公曰璘襲兄
[050-9b]
之業執權專䖏心忌先登者死扵前願戰
者抑扵後此不足與共他功日張對便殿
具如公言且曰此聞諸臣友黄某孝皇首
肯再三其後公因輪對論及時事孝皇尚
能識前語曰卿向來論吴璘專忌二字甚
佳嗚呼孰自能燭微慮逺如公者乎方璘
之在蜀也人主倚為長城莫有挾而議之
者公獨白發其心術之祕自當時觀之必
将有嘻其甚矣之歎然孰知數十年之後
其一念之積乃至覆宗㓕使祀生靈皆受
其禍而公始以知言名于時亦無及矣自
餘詩文雜著率尚躰要不為浮夸雖世之
矜竒衒博者反若有所弗逮其片言牘得
[050-10a]
諸脫口肆筆之餘亦皆根于理義不徒以
漁獵掇拾爲工公之孫某嘗緝其文将以
鋟諸梓而蜀余序其首某覽未終帙而憮
然嘆曰自義理不競士斈外馳居則曰不
吾知也而夷考其事則喪志扵記誦㓕質
扵文采務以譁衆取寵而本之則無觸事
牆靣甚至枉道以求合尚有能撃姦沮邪
如公之所以論曽覿者乎燭㣲慮逺如公
之所以察呉璘者乎雖然亦有之矣而未
易見也唐之文人韓柳齊名而所操異心
元白方駕而所制殊行文乎文乎記誦文
采之云乎讀是編者其内反諸心以驗諸
行事之實當有以自得之
[050-10b]
  臨川詩註序
國朝列局修書至崇觀政宣而後尤為詳
備而其書則經史圖樂書禮制科條詔令
記注故實道史内經臣下之文鮮得列焉
時惟臨川王公遺文獲與編定薛肇明諸
人寔董其事雖曰出於一時之好尚然其
鍜錬精粹誠文人之巨擘以元祐諸賢與
公異論者至其爲文則未嘗不許之然肇
明諸人所編卒以靖康多难散落不存今
世俗傳抄已非當時善本故其後先舛差
簡帙間脫亦有他人之文淆乱其間雖然
末足多辨者而公博極羣書盖自經子百
史以及扵凡将急就之文旁行敷落之教
[050-11a]
稗官虞𥘉之說莫不牢籠搜攬消釋貫融
故其爲文使人習其讀而不知其所由來
殆詩家所謂秘宻藏者今石林李公曩居
臨川省公之詩息逰之餘遇與意㑹徃徃
隨筆䟽於其下渉日旣乆命史纂輯固巳
&KR1662然盈編㑹某來守眉山得與寓目見其
闚竒摘異抉隱發藏盖不可以一二数則
爲之舎然嘆曰是豈世所謂訓故者乎訓
故之病黨枯朽護守闕保殘有不非鄭服
之陋無是正左班之忠今石林之於公則
有不然其丰容有余之詞簡婉不迫之趣
既各隨義發明若博見強志瘦詞險韻則
又為之證辨鉤析俾覧者皆得以開卷瞭
[050-11b]
然然公之斈亦時有專己之癖焉石林於
此盖未始隨声是非也明妃曲之二章曰
漢恩自淺胡自深人生樂在相知心則引
范元長之語以致其譏日出堂上飲之詩
其乱曰爲客當酌酒何預主人謀則引鄭
氏考槃之誤以寓其貶君難託之詩曰世
事反覆那得知讒言入耳須臾離則明君
臣始終之義理以返諸正自餘類此者尚
衆姑摘其一二以明之則詩注之作雖岀
扵肆筆脫口若不經意之餘而發揮義理
之正将以迪民彛厚世教夫豈訓故云乎
哉石林常參預大政今以洞霄之禄里居
其門人李西極醇儒必欲以是書板行而
[050-12a]
屬某叔所以作乃書以授之
鶴山先生大全集卷之五十一
[050-12b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