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d0305 鶴山集-宋-魏了翁 (master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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鶴山先生大全集卷之五十
           錫山安囯重刋

  耻齋記
湘隂許徳夫以恥名齋而屬予記之或曰
曰君子且有恥與曰羞悪之心其誰無之羞
者恥巳之不善而惡者恥人之不善也君子恥
已不善則速已之恥人之不善則内自省
焉小人反是焉然則小人果無恥矣曰小
人閒居爲不善是無恥也見君子則揜其
不善非誠無恥也君子即其所恥以進於
善小人吝其所恥以淪於惡耳且象卒然
遇舜雖託爲鬱陶之辤而卒不能葢其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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怩之色此親爲不善其中心逹于面目固
當爾也太康以逸豫失邦昆弟奚與而五
子欝陶忸怩若已之親爲不善將無以立
於兩間者焉伊尹之耕莘當夏之未孫殷
之未㒷也君民之責若非巳事而君不爲
堯舜民不𬒳澤若撻已于市推民于溝嗚
呼太康之耻而五子以爲子恥殷臣之耻
而伊尹以爲耻豈羞惡之心此有而彼無
亦知與不知云耳知之雖人之耻巳亦耻
之不知之已雖有耻不自耻也雖然於
其中又有内外賔主之辨焉夫所謂耻耻
不若人也今爵位之崇宫室之羙妻妾之
奉一不若人則知耻之若義利消長之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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隂陽屈信之分此日用之功者而習焉不
察則不知恥也耻一物之不知懼格物之
未至也今虞𥘉稗官之說旁行敷落之教
凡將急就之文一有不習則知耻之若帝
王所以継天立極聖賢所以明德新民此
學問之本者或懵焉不顧則不知其可恥
也夫惟不恥其所可恥則必恥其所不當
恥者矣匿怨而支其人言出而躬不逮立
朝而道不行不仁而爲人役雖儒生學士口
道先王語而不是之恥也邦有道而榖邦
無道而富貴賢者飢餓於我土地一人橫
行扵天下諸侯相㓕而不能救四郊多壘
地荒而不治雖君公師長載髙位食厚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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亦不是之恥也而恥扵下問恥於改過恥
惡衣惡食鳴呼此何足恥而顛倒謬迷一
至於此其亦不思之甚與予嘗與德夫乆
處于靖羙其質純而志篤故發其義而告
之者若此詩曰相在爾室尚不愧于屋漏
德夫欲知羞惡之端則又當扵巳所獨斍
而人未及知焉圖之雖然是心既覺則人
其有不知者乎此又徳夫之所當用力也
紹定四年正月辛丑臨卭魏某記
  敬安堂記
旰江聶公善之以書來言曰吾比守贑㑹
峒猺弗寧人情疑懼吾爲之任能物官練
士峙糧凡以惠無吉擾弗若者力所逮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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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毫無所愛也民用綏靜神罔恫怨徒以
心勦力疲引分宜去帝臨有赫照知厥衷
賦萬夀宫之禄以華其歸重惟勞肄之乆
一旦措諸安地食寢有節怠逰以時復心
耳目復爲我有亦天下之至安且樂未易
與人言也吾猶懼其狃扵遶而怠乘之則
名吾堂曰安樂必敬子爲我書之干復以
請曰孰與敬安之爲簡且嚴乎公曰諾哉
子併爲記之子嘿識是語葢大公丹書曰
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㓕凡此不下百言
皆治心脩身之事武王得之銘于几杖&KR0777
鑑于帶屨弓劍于觴豆于楹于戸牖而安
樂必敬云者席之左端十六銘之首也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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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未必尚父所作而荀卿賈傅讀之大戴
氏記之况其書大較以敬爲主則聖門傳
心之要也是惡可以無紀予讀春秋傳最
愛臼季之語曰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
失目官庭屋漏日用飲食推之應事接物
逹之治國平天下此孰非天命之流行使
斯須之頃放焉而不之收則氣得以帥志
物得以操已而吾之存焉者寡矣是故敬
焉者所以此心而根萬善者也然而常人
之情困心衡慮徴色發聲則心有主而得
常聚無法家拂士無敵囯外患則心無主
而德流是猶物爲主而我爲客也姑又以
淺者言之祈寒甚暑人情之所憚也而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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宗廟朝廷若對大賓臨大敵則忘之臨私
朝返内寢則寒暑已操其柄至於燕居則
凡以避柈趨爽塞向即炎之備靡不畢陳
矣嗚呼是孰爲致然邪人能充類以求隨
事而察而有以真知其為天之所命則必将
竦然知畏其於不睹不聞之頃宴安佚樂
之時有必不敢自畫者矣程子曰主一之
謂敬無適之謂一視臼季之言則義愈密
而詞彌約學者滋有以用其力矣公盖深
知此味将循名責實者也予尚申言之以
求是正云
  通泉縣重修學記
尚論古今之斈制不過曰古者養人以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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義後世以詞章壞之是特知其一耳古者
自二十五家之閭為塾有道有德者爲之
左右師而閭中之子弟學焉民之朝益莫
習在扵閭塾而庠序云者以時屬民之所
也或飲射之礼或社酺之祭或歳月之吉
必示以教法序齒位書其德行人之良心
善性日用而不知先王因民之聚困時之
変振飾而開牖之大抵教之於塾既使之
事親從兄親師取友以行乎孝弟之實而
屬之扵序則又使之習容閑礼攷徳問業
以發其徳性之知而其間節目之詳則去
民愈近者施教愈宻州長屬民讀法歳不
過四等而下之則黨正七族師十有四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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閭胥則無時矣以此知民常在塾而時會
于序非若後世違郷親越郷郡居旅食比
閭無以考其行州黨無以施其教操數寸
之管以决一日之長而它不復問焉也惟
縣之有學去民爲近族閭校比之意猶可
推行乃以期會爲大故吏終日文書𫾣扑
間救故不瞻故以礼㑹民僅若有見扵春
秋二奠敗室寒廡頽藩壊闕縣十而九盖
去民逾近則教法反䟽然則爲吏而不此
之惧其爲知本乎通泉之有校官盖自慶
暦興學之𥘉今二百年聞邑令趙天申何
悊景林修廢者三至扵比歳荒茀不治資
中楊季穆絆始至即謀諸郷彦曰此仕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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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山川文物之盛冠冕左蜀而庠序之事
未皇非所以刑善勸學乃取學田一歳之
入以基其役出泉二百萬佐之郷之士民
合三百萬繼之自大成殿之北爲講堂一
斎廬入南爲大門一掖門二文明樓一東
爲里賢堂自唐李公浦而下繪象凡若干
人西爲正原堂自周元公至吕成公凡七人
而馳書于靖曰子爲記之予每嘆去民愈
近者敎法反踈今以近民之官而爲是其
亦知所務矣予又嘆后世以詞章壞士今
以孔顔曽孟照臨其上周張二程諸子之
象與里中之有道徳者翼其旁則士之游
斯息斯目改心化必知垩賢所傳者何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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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内反諸躬有學以問思辨而篤行之則
亦無以異扵禮義之飬矣謹誦所聞以記
成事季穆予之親且友也才志卓犖士大
夫以逺期之
 靖州㒷賢莊記
三代教民興賢之法見於三礼者悉矣特
未知飬扵塾會扵飲序於郷黨也何所取
財其升之司徒司馬方論而未官官而未
爵而未禄也何所續食詩曰攸介攸止烝
我髦士然則自國子而下爲士者固出於
郷遂之夫家此管夷吾之所謂秀民之能
爲士而班孟堅所謂且耕且養者是也竊
意田各井授人有常産皆足以自食其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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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士有常心不以飢渇之害害之然使有
以目食則用行舎藏躰安志明綽綽乎滋
有餘𥙿矧又上之人以善飬之以誠求之
以礼興之以實将之所以敬其事重其合
益若此然則士之報礼也當何如詩曰倬
彼雲漢爲意于天又曰鳶飛戾天魚躍于
淵作人之盛至於歴乆而彌著其不以此
夫自郷治廢田制壊士之貧窶反出農工
商賈下漢之盛猶以数路得人而郡國貢
士尚存勸駕續食之意至隋唐後純用科
舉士㓜而斈壮而欲行非是無進也褁粮
負笈侣役夫隷人以羣趨于有司幸而升
諸春官則去畿愈逺者聚粮愈艱貨田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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貸子錢不足則失口失色扵人自以求濟
其欲又不足則晝而不前徃而遄反士生
斯世所居廣居也所位正位也所行大道
也今未能以有行而使降志辱身若是是
將誰咎與靖故有田以給貢士歳入爲錢
萬七千八百益以屋僦五萬六千然僅供
新土半塗之費而免舉者又不及新士十
之一予自迁靖食土之毛繼廪之粟六年
于兹身安家和得以増益所未能秋毫皆
帝力也而未有所報稱矧四方行理之間
日至益廪廪有空餐之惧念欲與士共之
乃㑹居積行粮之餘市近郊田積三歳所
入以給三邑之新舊進士爲之規約識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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碑隂州府與校官掌其貳嗚呼其自今士
亦庻幾其無聚粮之憂矣然而予之心則
曰是何足以待士也且澤上有地臨其象
曰君子以教思無窮容保民無疆此非特
爲臨民設也地居至下非臨物者也澤與
地類也以類相親日漸月漬君子之觀是
象也其望人以成德之意亹亹洋洋何有
穷也已然則與我同類之士其亦有以識
予無窮之意而勉之哉是舉也斈教諭唐
佑之實任其事紹定四年三月辛亥臨卭
記并篆
  洋州天慶觀聖祖殿記
大中祥符元年十一月詔書始以正月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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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爲天慶節四月朔爲天褀節二年遂詔
郡縣建天慶觀五年増設聖祖殿由是著
令凡官吏昔有到謁罷辤之文既又因事
建節有天貺先天降聖之目與正至元三
日皆有朝謁二百餘年郡縣奉行惟恪洋
之爲州夙號樂圡乃自比歳阨扵冦抄聖
祖之象或寓佛宫臨卭高侯始至愀然曰
是在令申而褻僈乃尔即召匠計徒而更
新之經始於紹定三年之二月巳事于明
年十月凡用工徒若干緡錢若干而移書
某命記成役竊惟自昔受命之君由秦
而上皆有始封之祖受姓受氏胄緒可考
漢唐以來始費尋繹在丘明所書刘氏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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始雖一再見而上下傳文了不相屬故明
帝時賈逵上䟽謂五經皆明無劉氏爲尭
後者惟左氏有此文而孔頴逹疑左氏爲
漢儒傳㑹増益之語李唐之先亦莫所始
自乾封追崇老君之號天寳而後則知名以
聖祖舘之新廟太清興慶之祠殫極鉅䴡
盖世儒之說謂帝王之生皆出神明之裔
鄭氏至謂帝王之始皆感天而生語雖神
怪大抵推世德以崇帝胄神天命以弭奸
覦此聖祖殿之所爲作也然而典礼之行
有未及盡正者某待罪奉常日嘗欲條陳
以請亦未及言今摘其切於是殿者言之
且官吏到謁罷辤與一歳十餘朝謁此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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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今大駕駐杭杭之官吏朝謁如令而朝
之公卿百執事則否行則皆行巳則皆巳
均爲王臣也而異其事景灵宮前殿以奉
聖祖則用道家之儀中後殿以奉帝后則
行家人礼旣曰始祖則有廟祧之制設謂
天神則有壇壝之典每月之吉奉常官吏
行告朔之礼于太廟而景灵宫則天子以
四孟月朝饗天月必聴朔朝廟天子所以
禀先王之命大㑹群吏聴政决疑也今使
有司行事則如勿行如謂禮不可廢則親
行之三歳将有事於上帝則先二日告原
廟純用俗儀先一日饗太宫乃陳礼器二
日之間胡爲而古今迭用焉義礼制度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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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之事某職在宗礼而不及言因侯命以
記文併識是說其后以待有司之講求云
侯名稼字南叔 嘉定七年進士某同産
兄也
  卭州白鶴山營造記
臨卭虞侯叔平以書抵靖曰州之西直治
城十里所有山曰白鶴林麓蒼翠江流縈
紆蔚為是州之望山故爲浮屠之宫自隋
廟迄今菴院凡十四所逺有胡安先生授
易之洞近有常公諌議讀書之菴泉有滴
珠樹有木蓮白鶴有䑓玉兎有踪中峯信
羙平雲之觀西岩翠屏萬竹之境皆山中
勝䖏壁間繪像率范瓊杜措丘文播諸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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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名筆雖丹青剥落而筆法具在山門之
外有明月橋两山對峙危磴矗立閣道周
複大殿中峙方等院之應眞殿踞其后與
山門直如引繩半有覆壞之憂郡人郭侯
起鎮㒷元同遊兹山相與浩嘆若有所屬
予乃僝功鳩材敗者易之堅者因之又将
拓而大之或以諗予曰費大役勞君将悔
焉予曰節用而不歛民雖費無傷也庸工
而役民雖勞無怨也於是寺之後殿欲壓
更其不可支者翼之修廊逹以複道前爲
法堂后為飛閣旁爲丈室僧廬庖湢次弟
爲之寺在唐名鶴林乃更爲鶴林禪寺請
于今部使者厲公題其顔經于八月 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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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明年 月 昔者吾友蘇和父過我
嘗爲我叙所以作今以屬記于子某執書
慨然曰世無不可爲之事不可爲之時顧
無必爲之志能爲之才耳且儒流而墨習
若非其事時屈而舉嬴若非其時而侯定
規於立談之頃復言於朞歳之間侯之風
力亦可槩見然而侯非若世俗之溺志於
異端以徼福䂓利者之爲也侯始守長寧
崇學校繕官宇甓修涂矼四谿清塩筴之
弊創貢士之宫陶覆茅之盧其守普也繕
舘城郭皆爲一新其守蓬也自學校至扵
橋梁靡不畢舉而抑豪奪戢讕辞境内粛
清又以餘力爲池䑓與民樂之盖侯視荒
[049-11a]
茀必除顛危必支苟可以從民欲者率勇
爲之今卷卷是山亦曰一州之望而庸僧
敗屋汗穢雜襲風氣壅底山川弗寕吾可
坐視而弗之恤乎推是心也見善而迁有
過而改必將如風厲雷迅不晷刻安也匹
夫匹婦有不𬒳澤必将如救焚拯溺不斯
須舎也忠粛公當金煬之変不過受督府
記犒師趣將無與乎戰守也而奮身顧行
以社稷為巳任其后并唐鄧海泗與陜西
新復諸郡公守外藩亦無與乎朝論也而
以死争之多者至有九䟽嗚呼以其事則
非巳責以其時則莫我知皆無一可爲也
而義理所関則利害禍福有不暇計是所
[049-11b]
謂必爲之志能爲之才故願侯之充拓以
用之扵所當事者而后爲無忝焉此忠肅
公傳心之要而亦吾州之民之願也予爲
浮屠氏作記實昉乎此詩曰維桑與梓必
恭敬止言父母之所植不敢忽也是用敬
恭以承侯命云侯名方簡郭侯名正孫厲
使者模和父名君鍾予則古鶴山魏
紹定二年四月甲于記
  觀亭記
靖爲州南距廣西來障湖南北邸沅辰西
極夜郎四竟之外降自靈均代有顯人播
之詩騷靖以晚出未嘗有顯者來惟程子
山以忤檜居歲餘士人田氏爲作䟽亭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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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049-13a]
[049-14a]
渠江之左僅存然巳非始卜予嘗行今江
右愛其修篁巨木嘗欲爲亭其上而永平
大夫張仲車請受其役未旬月而告備㑹
積隂觧駮風日熈融晴江漲流濔瀰渙渙
客喜謂予曰羙哉斯觀也子其發之曰予
未知子之觀也亦如予乎然則觀不同與
曰不同天下之理一也奚其不同曰觀物
而不之察與不觀同今夫天之髙也即日
月而知有逺近之度地之厚也即星辰而
知有升降之節日一南一北而爲暑寒月
一東一西而爲朏望列宿更互而歳時正
五緯嬴縮而災祥生以至感遇聚結之變
爲晦明風雨爲霜露震電此孰非至教精
[049-14b]
義之著而人由之不知古先聖人觀象扵
天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冝知是
身與天地萬物一躰也以作八卦以叙九
章以制律命歴以立經陳紀以類族辨物
莫不由之吾夫子所謂吾無隱乎尔所謂
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凡皆即夫
人耳目之同得以發其德性之良猶慮人
之習焉不察也因川上之觀而指以示人
曰逝者如斯夫不舎晝夜盈天地間夫孰
非是理也而水粮扵陽行險而不失信剛
中而心常亨聖人所以亟稱而必觀非以
其切近而易見乎至孟子時去聖未乆己
莫知其奚取孟子言曰不舎晝夜有本者
[049-15a]
如是他日又語人曰觀水有術必觀其瀾
盖觀其瀾則知其有本亦可謂深切著明
矣而千数百年文人相承例以爲死生之
說夫死生特形而下者之一端耳使聖人
之教人而止於是不已䟽乎客曰文人之
說未可廢也且天運周流如循環如轉轂
而水也亦能徃而復反乎曰子未睹夫隂
陽翕闢之妙也且天行至於東北日月㑹
于娵訾陽浸而長於是乎爲雨爲水迨蒼
龍昏見水日以徃天行至於西北日月會
于大火隂浸而盛扵是乎雨畢水涸迨营
室昏中水日以反盖日趨乎北陸則朔易
之方而始終万物之地也夫隂陽五行末
[049-15b]
有不反生者雖五緯之有辰星亦附日而
右行起自北陸而反乎北陸也客曰三江
九河之水三條四列之山皆自西北注乎
東南如之何其反之曰水陽物也陽升則
日息陽降則日消知鬼神之情狀則知之
矣子謂反既徃之氣以爲方伸之氣邪躰
諸吾心驗諸嘘吸亦莫不然學者唯當循
循勉勉始乎下斈近思充之扵深造自得
則知幾於屈伸之感精義於変化之神世
之口耳之學尚足進邪不然誦先民之遺
言陽浮夸詡而實無得扵巳祗以自欺焉
耳客曰大哉觀乎盍逐以名亭仲車遂言
曰鎋不佞請併識斯語以諗同志者紹定
[049-16a]
四年四月甲子臨卭魏某記
  正齋記
建安張子壽名其室曰正齋而爲箴以自
儆其意盖曰觀於乾則知大者無不正天
之道聖之事也觀扵坤則知正可以至扵
大地之道賢之事也大者不敢跂而望也
而扵其正焉不敢不免子夀所以深自約
飾亦云至矣猶以爲未足也馳書某俾申
其義予未之能信而安能以語人雖然竊
願有質焉天命流行繼之者善成之者性
人與聖人一也所居廣居所位正位所行
大道人與聖賢亦非有異也人惟局於氣
質梏於物欲則有曠其居而失其位者矣
[049-16b]
聖人雖曰生知亦曷嘗不謹所以飬之者
是故教人之法習之㓜儀視以母誑立必
正方事父母則和氣婉容柔声怡色侍先
生長者則正容恭聽安坐執顔盖所謂生
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
人者非特天子諸侯公卿大夫士之子爲
然也雖州序閭塾無不然也非特學者之
事爲然也雖生知上聖亦莫不然也迨其
長也則有鵉和佩玉竽瑟管磬以養其耳
&KR0777盂几杖車旗弁冕以養其目和容興舞
綴兆舒疾以養其血氣賓祭射御登降周
旋以飬其筋骸孝弟謹信親仁誠善以養
其心志割不正不食非特如特牲少牢所
[049-17a]
謂腊爼之饌必方肵爼之心舌必去本末
而午割之也凢䁀罍豆籩之不以其制献
酢酧旅之不以其節房蒸觳折之不由乎
命数皆不正也又充類而思之富貴而得
不以道萬鐘而受不以義不敢一日安也
席不正不坐非時如曲礼盡後盡前尚左
尚右躐席踖席之别也凡尊卑少長之不
循其序朝廷郷黨之不異其尊車旗器服
之不殊其衰等皆不正也充類而思之立
本朝在高位乗君子之器居士民之上而
德不彌道不行不敢一朝居也故曰䝉以
養正聖功也言飬扵純一未發之𥘉則作
聖之功也又曰頥正吉飬正則吉也言觀
[049-17b]
其所以養德所以養身雖天地飬物聖人
養賢皆是理也然則正顧出於爲賢乎于
壽謂聖人知不可改及子夀循序而進以
無蹈乎陵節躐等之病則善矣而子必謂
士而不忘扵聖猶小而不志之海也吾非
爲是大言也人與聖人非有二本也聖人
之爲聖行正位而居躰者也學者則學知
利行又其次則困知勉行凡皆由乎正路
以復乎正位者也行乎正位是亦聖人耳
矣古今惟孟子謂堯舜與人同人皆可爲
堯舜而近世周子程子亦篤信而屢吾之
子壽乃曰聖不可跋及不自遏其躬乎子
夀其疑吾言則試以問諸吾友希元相與
[049-18a]
共評之
  江陵州叢蘭精舎記
臨川羅季能以京湖制置司草府寓治江
陵嘗即承天院故基爲叢蘭精舎而移書
渠陽曰子爲我書之且承天院以黄大史
重固也而叢蘭之名何居乃復以請季能
曰院即書侍中羅君章舎之故居也君章
致事還荆而蘭菊叢生于堦庭人謂徳行
之感子為我併識所以子觀世之論君章
者不過謂其感文烏之夢藻思日新其譽
魯直亦曰詞人之巨擘耳噫張華蕭繹嘗
愽物矣朱异江揔嘗屬文矣近知如丁夏
吕王亦操觚弄翰矣而他無足去祗足以
[049-18b]
爲國家之妖孽則君子奚貴焉君章之事
於史罕見其僅見者謂湘中之寳荆楚之
材江左之秀耳然觀其從庾元規仁謝仁
祖則猶未免爲曠逸之士惟是元温氣豔
翕赫公卿大臣皆卑躬屈膝唯後雖謝安
石之賢也而猶不能免君章獨以宅近囂
塵結茅于城西之小洲布衣𬞞食晏然自
䖏温大㑹寮吏君章雍容未至若有氣吞
奸豪之勇以其世論之不謂賢乎若夫魯
直所遭則又有人所甚難者章厚為政蔡
卞諸人首治史事魯直坐謫黔戎凡八年
僅以徽宗𥘉起起之謫籍道出江陵爲承
天院作浮屠記而轉運判官陳舉承望趙
[049-19a]
挺之風指又摘其蝗旱疾疫等語以爲幸
災謗國坐徒宜陽嗚呼彼所謂卑躬屈膝
所謂承望風指者洋洋然自謂得矣朝荣
暮稿糞壤同腐而矯矯獨立者垂芳簡䇿
其爲蘭菊不巳多乎况君章來陽人也江
陵特仕國耳且諸宫故事謂其厭喧嗜寂
徒居城西三里而盛弘之荆州記乃謂距
城西首餘&KR2063川爲楼因名羅公洲按此二
說則前後凢三遷今承天故址或始居或
改卜亦未可知也而劉名明之假其宅若
有見其象貌杜子羙貽詩厥第亦卷卷於
短牆喬木之間以是知賢者所寓雖名存
實廢而隱乎斯人之心者常與所寓俱存
[049-19b]
此天理之良感閱千載如一日也承天院
塔記豫章集以其因是兆禍不忍録而七
十二年後再勒石于故䖏又知以士大夫
正心脩身當以千載自期苟有所好學恐
懼而不得其正祗以自遏其躬耳矣季能
名愚文恭公之子也家有蘭鞠而紉芳擷
華於簡䇿間尚支古人此其好學之誠未
有窮巳予故謂二贒不專以文蓻称亦冀
季能充而大之必至扵師支古之聖賢明
善誠身而後爲學焉
  篤斎記
廬陵戴㓜學通守潭陽以職事游辱子靖
愽聞強志語未嘗不移晷也最後别去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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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言以識諸斎盧予名之曰篤㓜斈曰盍
爲我言其義予因記王文公云其本強大
堅實者竹也其行盡力有所至者馬也竹
其性然馬則䇿而有所志故篤之字從竹
從馬先儒以爲於偏旁也哂之然予謂堅
實尽力之義不爲不是特䇿馬之云誠有
可哂耳且博者之釋經例以篤訓厚書詩
記語所称如篤慶篤祐篤親篤忠正等語
雖有厚義然而曰篤志篤恭曰篤敬篤誠
曰篤信䔍行則亦有重實深固之意兼備
乎其間公劉六章以此字冦篇中庸三十
三章以此義中篇盖聖賢之學所以成終
成始其最大其於厚也相近而不同㓜學
[049-20b]
曰然則子之名吾室也何居曰吾觀諸易
惟大畜有有剛徤䔍實之徳剛徤乾也䔍
實艮也欲知䔍之義盍扵艮焉求之艮之
繇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
人惟内蔽於巳外狥乎人則有非所當止
而止者爲人君止於仁爲人臣止於敬吾
止於理而已不知有巳也不知有人也兹
其爲䔍熟大焉然則篤云者既重厚而深
固有自靖自克惟理是止不求人知之意
故聖賢之教愽斈矣而必曰篤志明辨矣
而必曰駕行厚之爲義雖大而言各有條
指也㓜學曰善子爲我書其言且附斯語
其後走也不侫敢不敬共從事以毋忘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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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紹定四年六月辛巳臨卭魏京某記
  知耻齋記
孔子之言仁義雖是於易傳而魯論所記
惟求仁之爲務若義若耻亦必言之不與
仁並言也至孟予始兼明仁義之實而示
人以惻隱羞惡之端尤切近而易見盖仁
者本心之全躰而義則仁之分事之宜也
耻巳之不善則緩於氣顙扵此而有羞焉
耻人之不善則心扵戚頗於蹙而有悪焉
恥不恥之聞而善不善之所從判於以未
仁不以亦近乎或曰礼義廉恥是謂四惟
不知廉耻者固羞悪之所發見栁文惠所
謂不可抗而爲維者也予嘗爲湘士許君
[049-21b]
晟大記耻齋發聖賢之餘藴庶幾其有益
矣而未數月呉門衞君林亦以恥斎屬
記此義不競乆矣今爲士者亟稱之俗之
興也其猶有望乎夫人之常性有善而無
不善人之本心好善而惡不善惟上知而
生智之資率而行之則不以恥言其次則
有誠知夫善不善之正者是故恥不恥知
不耻不見如知恥不信不耻不見次其信
則遇困恥辱而知非困咥笑而自悔者固
多有之其下則有知善之若可好而氣狃
於悪年利庄扵不善矣則旣爲之復耻之
如周厲監謗秦禁偶語漢殺腹誹隋誅躰
心本以盖恥適以滋耻知晋趙憚董孤齊
[049-22a]
崔殺南史衛寗畏諸侯之策苟知畏之則
如勿爲如王允慮謗史賈充憂謚傳張濬
避人以拜田令孜鄭綮爲相而恐爲天下
笑苟謂可笑則速巳之旣昧扵爲之而猶
謂旁揜曲覆足以誣民惑世不知是非邪
正千古一心爛然史冊近若疇昔若此之
四君七臣祗以自塗耳目人誰肯賢之其
最下則拂鬚摩足䑛痔嘗糞又䧟溺之極
無以議爲者惟夫昧於習俗不善而舉世
以爲善可恥也而舉世謂無足耻此則不
可以不辨焉夫皐稷伊傳亦人耳今也富
貴利逹以沈其不貲之軀周公仲尼吾師
也而異端小道以喪其固有之善夷吾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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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仲奢僣犯礼蘇季子公孫犀首諸人位
髙金多不至秦漢間士人乗駟懷紱誇蒼
頭蘆兒陳車馬印綬死權殉貨以詡庸夫
孺子之爲讀史至此誰不羞道而夷攷其
所行則有声求氣應深喻而篤行之者鳴
呼斯人也五帝三王所與共治也而善不
善異見耻不耻異情乃若此則亦何可不
思故乎大學之傳曰小人閒居爲不善無
所不至見君子而厭然揜其不善而著其
善此極言不誠之情狀而必先之以格物
致知之目則有以物有不格知必不至知
有不至意必不誠而中庸亦曰不明乎善
不誠其身矣是則世之苟焉亦自欺者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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坐乎未嘗知之使其誠知之善之可好也
如食之必飽不善之可悪也如臭之自穢
則雖萬鍾千駟之冨誘其前五流三則之
刑軀其後有必不敢為必不肯已者矣予
非能之而嘗從事焉故願以告諸衞君與
共同志共之
鶴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之伍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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