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h0147 御選唐宋文醇-清-高宗弘曆 (master)


[022-1a]
欽定四庫全書
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二目錄
  廬陵歐陽修文一
   賦 雜著 書
  紅鸚鵡賦
  藏珠於淵賦
  明用
  書梅聖俞藳後
[022-1b]
  桑懌傳
  上范司諫書
  上杜中丞書
  答吳充秀才書
[022-2a]
欽定四庫全書
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二
  廬陵歐陽修文一
  紅鸚鵡賦并序/
 聖俞作紅鸚鵡賦以為禽鳥之性宜適於山林今兹
 鸚徒事言語文章以招累見囚樊中曾烏鳶鷄鶵之
 不若也謝公學士復多鸚之才故能去昆夷之賤有
 金閨玉堂之安飲泉啄實自足為樂作賦以反之夫
[022-2b]
 適物理窮天真則聖俞之説勝負才賢以取貴於世
 而能自將所適皆安不知籠檻之與山林則謝公之
 説勝某始得二賦讀之釋然知世之賢愚出處各有
 理也然猶疑夫兹禽之腹中或有未盡者因拾二賦
 之餘棄也以代鸚畢其説
后皇之載兮殊方異類肖翹蠢息兮厥生咸遂鎔埏賦
予兮有物司之泊然後化兮黙運其機陶形播氣兮小
大取足紛不可狀兮千名萬族異物珍怪兮託産遐陬
[022-3a]
來海裔兮貴中州邈丹山於荒極越鳳凰之所宅稟南
方之正氣孕赤精於火德蓋以氣而召類兮故感生而
同域播為我形特殊其質不緣以文而丹其色物既賤
多而貴少兮世亦安常而駭異豈負美以有求兮適遭
時之我貴客方黜我以文采弔我於籠樊謂夫飛鳴而
飲啄不若鷄鶩與烏鳶噫不知物有貴賤殊乎所得工
初造我甚難而嗇千毛億羽曾無其一忽然成形可異
而珍慧言美質俾貴於人籠軒寳玩翔集安馴彼衆禽
[022-3b]
之擾擾兮蓋迹殊而趣乖既心昏而質陋兮乃自穢而
安卑樂以鐘鼓宜其眩悲蓋貴我之異稟何概我於羣
飛若夫生以才戾養以性違客之所悼我亦悼之我視
乎世猶有甚兮郊犧牢豕龜文象齒蚌蛤之胎犛牛之
尾既殘厥形又奪其生是猶天為非以自營人又不然
謂為最靈淳和質靜本湛而寧不守爾初自為巧智鑿
竅泄和漓淳雜偽衣羔染夏强華其體鞭朴走趨自相
械繫天不汝文而自文之天不汝勞而自勞之役聰與
[022-4a]
明反為物使用精既多速老招累侵生盩性豈毛之罪
又聞古初人禽雜處機萌乃心物則遁去深兮則網高
兮則弋為之職誰而反予是責
修之意謂物必見用於人斯為盡其物之性觪角不舍
正是貴於凡牛處莊子犧牛之喻未盡物理但物之為
物非有求於人之用也轉有似乎君子之實至而名自
歸焉者若夫漓淳雜偽自炫自媒以希世用則曽物之
不如其何以為萬物之靈乎
[022-5a]
  藏珠於淵賦
稽治古之敦化仰聖人之作君務藏珠而弗寳俾在淵
而可分效乎至珍雖希世而弗産棄於無用嫓還浦以
攸聞得外篇之寓言述臨民之致理將革紛華於媮俗
復芚愚於赤子謂非欲以自化則爭心之不起蓋賤貨
者為貴德之義敦本者由抑末而始示不復用雖至寳
而奚為捨之則藏秘諸淵而有以誠由窒民情者在杜
其漸防世欲者必藏其機使嗜欲不得以外誘則淳朴
[022-5b]
於焉而可歸將抵璧以同議諒彈雀而誠非照乗無庸
盡遺碕岸之側連城奚取皆沈媚水之輝用能崇儉德以
外昭復淳風而有謂民心朴以歸本物産全而靡費珍
雖無脛俾臨淵而盡除事異暗投永沈川而不貴然而
道既散則民薄風一澆而朴殘玩好既紛乎外役質素
無由而内安故我斥乃珍奇之用絶乎侈靡之端將令
物遂乎生老蚌蔑剖胎之患民知非尚驪龍無探頷之
難是則恢至治之風揚淳古之式不寳於逺則知用物
[022-6a]
之足不見其欲則無亂心之惑上茍賤於所好下豈求
於難得是雖寳也將去泰而去奢從而屏之使不知而
不識彼捐金者由是類矣摘玉者可同言之諒率歸於
至理實大化於無為致爾漢臯之濱各全其本雖有淮
蠙之産無得而窺自然道著不貪時無異物民用遵乎
至儉地寳蕃而不屈所以虞舜垂衣亦由斯而弗咈
此修殿試作也其云上茍賤於所好下豈求於難得已
有謇諤氣象
[022-7a]
  明用
乾之六爻曰初九潛龍勿用九二見龍在田九三君子
終日乾乾夕惕若厲无咎九四或躍在淵九五飛龍在
天上九亢龍有悔又曰用九見羣龍无首吉者何謂也
謂以九而名爻也乾爻七九九變而七無為易道占其
變故以其所占者名爻不謂六爻皆常九也曰用九者
釋所以不用七也及其筮也七常多而九常少有無九
者焉此不可以不釋也曰羣龍无首吉者首先也主也
[022-7b]
陽極則變而之他故曰无首也凡物極而不變則弊變
則通故曰吉也物無不變變無不通此天理之自然也
故曰天徳不可為首又曰乃見天則也坤之六爻曰初
六履霜堅冰至六二直方大不習無不利六三含章可
貞或從王事无成有終六四括囊无咎无譽六五黄裳
元吉上六龍戰於野其血𤣥黄又曰用六利永貞者何
謂也謂以六而名爻也坤爻八六六變而八無為亦以
其占者名爻不謂六爻皆常六也曰用六者釋所以不
[022-8a]
用八也及其筮也八常多而六常少有無六者焉此不
可以不釋也隂柔之動或失於邪故曰利永貞也隂陽
反復天地之常理也聖人於陽盡變通之道於隂則有
所戒焉六十四卦陽爻皆七九隂爻皆六八於乾坤而
見之則其餘可知也
朱子謂用九用六歐公之説得之此文云不謂六爻皆
常九則本陸績九已在二初即非九之義文體絶似明
初制義蓋制義本是宋人經義之變説經之文理當如
[022-8b]
是迨其濫觴則摛華掞藻而於理都無所發明告朔之
餼羊亡矣錄之使讀者知制義之源
[022-9a]
  書梅聖俞藳後
凡樂達天地之和而與人之氣相接故其疾徐奮動可
以感於心歡欣惻愴可以察於聲五聲單出於金石不
能自和也而工者和之然抱其器知其聲節其廉肉而
調其律呂如此者工之善也今指其器以問於工曰彼
簨者簴者堵而編執而列者何也彼必曰鼗鼓鐘磬絲
管干戚也又語其聲以問之曰彼清者濁者剛而奮柔
而曼衍者或在郊或在廟堂之下而羅者何也彼必曰
[022-9b]
八音五聲六代之曲上者歌而下者舞也其聲器名物
皆可以數而對也然至於動盪血脉流通精神使人可
以喜可以悲或歌或泣不知手足鼓舞之所然問其
何以感之者則雖有善工猶不知其所以然焉蓋不可
得而言也樂之道深矣故工之善者必得於心應於手而
不可述之言也聴之善亦必得於心而㑹以意不可得
而言也堯舜之時䕫得之以和人神舞百獸三代春秋
之際師襄師曠州鳩之徒得之為樂官理國家知興亡
[022-10a]
周衰官失樂器淪亡散之河海逾千百嵗間未聞有得
之者其天地人之和氣相接者既不得泄於金石疑其
遂獨鍾於人故其人之得者雖不可和於樂尚能歌之
為詩古者登歌清廟太師掌之而諸侯之國亦各有詩
以道其風土性情至於投壺饗射必使工歌以達其意
而為賓樂蓋詩者樂之苗裔與漢之蘇李魏之曹劉得
其正始宋齊而下得其浮淫流泆唐之時子昻李杜沈
宋王維之徒或得其淳古淡泊之聲或得其舒和高暢
[022-10b]
之節而孟郊賈島之徒又得其悲愁鬱湮之氣由是而
下得者時有而不純焉今聖俞亦得之然其體長於本
人情狀風俗英華雅正變態百出哆兮其似春凄兮其
似秋使人讀之可以喜可以悲陶暢酣適不知手足之
將鼔舞也斯固得深者耶其感人之至所謂與樂同其
苗裔者耶余嘗問詩於聖俞其聲律之高下文語之疵
病可以指而告余也至其心之得者不可以言而告也
余亦將以心得意會而未能至之者也聖俞久在洛中
[022-11a]
其詩亦往往人皆有之今將告歸余因求其藳而寫之
然夫前所謂心之所得者如伯牙鼔琴子期聴之不相
語而意相知也余今得聖俞之稾猶伯牙之琴絃乎
書云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則知從律不奸成
文不亂詩與樂之感通也微矣作詩鏤心劌目而不得
自然之趣則所謂動盪四氣之和者孑然無存安能反
正始之音乎徒月煆季煉於詞章特秋蟲之鳴朝菌之
媚爾此修所以推聖俞詩為獨有心得也東坡題梅詩
[022-11b]
後云驛使前村走馬囘北人初識越人梅清香莫把酴
醿比祇欠溪頭月下杯又云吾雖後輩猶及與之周旋
覽其親書詩如見其抵掌談笑也今觀歐蘇二人書䟦
如遇聖俞於高山流水之間矣
[022-12a]
  桑懌傳
桑懌開封雍丘人其兄慥舉進士有名懌亦舉進士再
不中去遊汝潁間得龍城廢田數頃退而力耕嵗凶汝
旁諸縣多盜懌白令願為耆長往來里中察姦民因召
里中少年戒曰盗不可為也吾在此不汝容也少年皆
諾里老父子死未斂盗夜脫其衣里老父怯無他子不
敢告縣臝其屍不能葬懌聞而悲之然疑少年王生者
夜入其家探其篋不使之知覺明日遇之問曰爾諾我
[022-12b]
不為盗矣今又盗里父子屍者非爾耶少年色動即推
仆地縳之詰共盗者王生指某少年懌呼壯丁守王生
又自馳取少年者送縣皆伏法又嘗之郟城遇尉方出
捕盗招懌飲酒遂與俱行至賊所藏尉怯陽為不知以
過懌曰賊在此何之乎下馬獨格殺數人因盡縛之又
聞襄城有盗十許人獨提一劍以往殺數人縛其餘汝
旁縣為之無盗京西轉運使奏其事授郟城尉天聖中
河南諸縣多盗轉運奏移澠池尉崤古險地多深山而
[022-13a]
青灰山尤阻險為盗所恃惡盗王伯者藏此山時出為
近縣害當此時王伯名聞朝廷為巡檢者皆授名以捕
之既懌至巡檢者偽為宣頭以示懌將謀招出之懌信
之不疑其偽也因諜知伯所在挺身入賊中招之與伯
同卧起十餘日信之乃出巡檢者反以兵邀於山口懌
幾不自免懌曰巡檢授名懼無功爾即以伯與巡檢使
自為功不復自言巡檢俘獻京師朝廷知其實罪黜巡
檢懌為尉嵗餘改授右班殿直永安縣巡檢明道景祐
[022-13b]
之交天下旱蝗盗賊稍稍起其間有惡賊二十三人不
能捕樞宻院以傳召懌至京授二十三人名使往捕懌
謀曰盗畏吾名必已潰潰則難得矣宜先示之以怯至
則閉柵戒軍吏無一人得輒出居數日軍吏不知所為
數請出自効輒不許既而夜與數卒變為盗服以出迹
盗所常行處入民家民皆走獨有一媪留為作飲食饋
之如盗乃歸復閉柵三日又往則攜其具就媪饌而以
其餘遺媪媪待以為真盗矣乃稍就媪與語及羣盗輩
[022-14a]
媪曰彼聞桑懌來始畏之皆遁矣又聞懌閉營不出知
其不足畏今皆還也某在某處某在某所矣懌盡鉤得
之復三日又往厚遺之遂以實告曰我桑懌也煩媪為
察其實而慎勿泄後三日我復來矣後又三日往媪察
其實審矣明旦部分軍士用甲若干人於某所取某盗
卒若干人於某處取某盗其尤彊者在某所則自馳馬
以往士卒不及從惟四騎追之遂與賊遇手殺三人凡
二十三人者一日皆獲二十八日復命京師樞宻吏謂
[022-14b]
曰與我銀為君致閤職懌曰用賄得官非我欲况貧無
銀有固不可也吏怒匿其閥以免短使送三班三班用
例與兵馬監押未行會交趾獠叛殺海上巡檢昭化諸
州皆警往者數輩不能定因命懌往盡手殺之還乃授
閤門祗候懌曰是行也非獨吾功位有居吾上者吾乃
其佐也今彼留而吾還我賞厚而彼輕得不疑我蓋其
功而自伐乎受之徒慚吾心將讓其賞歸已上者以奏
稾示予予謂曰讓之必不聴徒以好名與詐取譏也懌
[022-15a]
歎曰亦思之然士顧其心何如爾當自信其心以行譏
何累也若欲避名則善皆不可為也已余慚其言卒讓
之不聴懌雖舉進士而不甚知書然其所為皆合道理
多此類始居雍丘遭大水有粟二廩將以舟載之見民
走避溺者遂棄其粟以舟載之見民荒嵗聚其里人飼
之粟盡乃止懌善用劍及鐵簡力過數人而有謀畧遇
人常畏若不自足其為人不甚長大亦自修為威儀言
語如不出其口卒然遇之不知其健且勇也
[022-15b]
修為五代史又為唐書紀書表修之史列在學官矣顧
皆大巻積帙讀者須累月經年錄此稗傳以見其史筆
之大畧所謂嘗鼎一臠
 歐陽修自記勇力人所有而能知用其勇者少矣若
 懌可謂義勇之士其學問不深而能者蓋天性也余
 固喜傳人事尤愛司馬遷善傳而其所書皆偉烈竒
 節士喜讀之欲學其作而怪今人如遷所書者何少
 也乃疑遷特雄文善壯其説而古人未必然也及得
[022-16a]
 桑懌事乃知古之人有然而遷書不誣也知今人固
 有而但不盡知也懌所為壯矣而不知余文能如遷
 書使人讀而喜不姑次第之
[022-17a]
  上范司諫書
前月中得進奏吏報云自陳州召至闕拜司諫即欲為
一書以賀多事卒卒未能也司諫七品官爾於執事得
之不為喜而獨區區欲一賀者誠以諫官者天下之得
失一時之公議繫焉今世之官自九卿百執事外至一
郡縣吏非無貴官大職可以行其道也然縣越其封郡
逾其境雖賢守長不得行以其有守也吏部之官不得
理兵部鴻臚之卿不得理光祿以其有司也若天下之
[022-17b]
得失生民之利害社稷之大計惟所見聞而不繫職司
者獨宰相可行之諫官可言之爾故士學古懷道者仕
於時不得為宰相必為諫官諫官雖卑與宰相等天子
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乎廟堂之
上與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諫官曰非天子
曰必行諫官曰必不可行立於殿階之前與天子爭是
非者諫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諫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
行也九卿百司郡縣之吏守一職者任一職之責宰相
[022-18a]
諫官繫天下之事亦任天下之責然宰相九卿而下失
職者受責於有司諫官之失職也取譏於君子有司之
法行乎一時君子之譏著之簡冊而昭明垂之百世而
不冺甚可懼也夫七品之官任天下之責懼百世之譏
豈不重耶非材且賢者不能為也近執事始被召於陳
州洛之士大夫相與語曰我識范君知其材也其來不
為御史必為諫官及命下果然則又相與語曰我識范
君知其賢也他日聞有立天子陛下直辭正色面爭廷
[022-18b]
論者非他人必范君也拜命以來翹首企足竚乎有聞
而卒未也竊惑之豈洛之士大夫能料於前而不能料
於後也將執事有待而為也昔韓退之作爭臣論以譏
陽城不能極諫卒以諫顯人皆謂城之不諌蓋有待而
然退之不識其意而妄譏修獨以為不然當退之作論
時陽城為諫議大夫已五年後又二年始廷論陸贄及
沮裴延齡作相欲裂其麻纔両事耳當德宗時可謂多
事矣授受失宜叛將强臣羅列天下又多猜忌進任小
[022-19a]
人於此之時豈無一事可言而須七年耶當時之事豈
無急於沮延齡論陸贄兩事也謂宜朝拜官而夕奏疏
也幸而城為諫官七年適遇延齡陸贄事一諫而罷以
塞其責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遷司業是終無一言而
去也何所取哉今之居官者率三嵗而一遷或一二嵗
甚者半嵗而遷也此又非一可以待乎七年也今天子
躬親庶政化理清明雖為無事然自千里詔執事而拜
是官者豈不欲聞正義而樂讜言乎然今未聞有所言
[022-19b]
説使天下知朝廷有正士而彰吾君有納諫之明也夫
布衣韋帶之士窮居草茅坐誦書史常恨不見用及用
也又曰彼非我職不敢言或曰我位猶卑不得言得言
矣又曰我有待是終無一人言也可不惜哉伏惟執事
思天子所以見用之意懼君子百世之譏一陳昌言以
塞重責且解洛士大夫之惑則幸甚幸甚
中論陽城處未為允已於爭臣論書後明之要之修意
欲勸范仲淹直言耳非正論陽城也
[022-20a]
 朱子曰歐陽公上司諫書其中却是美麗有好處有
 不可及處却不是闒冗無意思蘇老泉上歐陽公書
 云執事之文紆徐委備往復曲折而條達疏暢無所
 間㫁氣盡語完急言竭論而容與閒易無艱難勞苦
 之態此三者皆卓然自為一家之文也
 丘濬曰今世諫官雖無定職然國家設立六科以言
 責付之凡内而百司外而藩郡應有封章無有不經
 由者矧列署内廷侍班殿陛日近清光咫尺天顔上
[022-20b]
 無所於屬下有所分理歐陽修所謂爭是非於殿陛
 之間者也必也不愛富貴次則重惜名節次則曉知
 治體如是則上而君德必有所助下而朝政必無所
 缺矣
 王志堅曰明道二年范文正公自陳州召還拜右司
 諫文正先以言事忤太后出判河中徙陳州為司諫
 即論罷楊太后册命又言不宜深治太后時事然歐
 公猶汲汲勸其有言何不能少待也是年冬即以諫
[022-21a]
 廢后出知睦州豈感公此書邪此書作具官某拜書
 司諫學士執事明年文正移蘇州公與書作某再拜
 知郡學士希文足下蓋自此書而相知漸深也古人
 交誼親疏之等於此亦可考
[022-22a]
  上杜中丞書
修前伏見舉南京留守推官石介為主簿近者聞介以
上書論赦被罷而臺中因舉他吏代介者主簿於臺職
最卑介一賤士也用不用當否未足害政然可惜者中
丞之舉動也介為人剛果有氣節力學喜辯是非真好
義之士也始執事舉其材議者咸曰知人之明今聞其
罷皆謂赦乃天子已行之令非疎賤當有説以此罪介
曰當罷修獨以為不然然不知介果指何事而言也傳
[022-22b]
者皆云介之所論謂朱梁劉漢不當求其後裔爾若止
此一事則介不為過也然又不知執事以介為是為非
也若隨以為非是大不可也且主簿於臺中非言事之
官然大抵居臺中者必以正直剛明不畏避為稱職今
介足未履臺門之閾而已因言事見罷真可謂正直剛
明不畏避矣度介之才不止為主簿直可任御史也是
執事有知人之明而介不負執事之知矣修嘗聞長老
説趙中令相太祖皇帝也嘗為某事擇官中令列二臣
[022-23a]
姓名以進太祖不肯用他日又問復以進又不用他日
又問復以進太祖大怒裂其奏擲殿階上中令色不動
揷笏帶間徐拾碎紙袖歸中書他日又問則補綴之復
以進太祖大悟終用二臣彼之敢爾者蓋先審知其人
之可用然後果而不可易也今執事之舉介也亦先審
知其可舉耶是偶舉之耶若知而舉則不可遽止若偶
舉之猶宜一請介之所言辯其是非而後已若介雖迕
上而言是也當助以辯若其言非也猶宜曰所舉者為
[022-23b]
主簿爾非言事也待為主簿不任職則可罷請以此辭
焉可也且中丞為天子司直之臣上雖好之其人不肖
則當彈而去之上雖惡之其人賢則當舉而申之非謂
隨時好惡而高下者也今備位之臣百千邪者正者其
糺舉一信於臺臣而執事始舉介曰能朝廷信而將用
之及以為不能則亦曰不能是執事自信猶不果若遂
言他事何敢望天子之取信於執事哉故曰主簿雖卑
介雖賤士其可惜者中丞之舉動也况今斥介而他舉
[022-24a]
亦必擇賢而舉也夫賢者固好辯若舉而入臺又有言
則又斥而他舉乎如此則必得愚闇懦默者而後止也
伏惟執事如欲舉愚者則豈敢復云若將舉賢也願無
易介而他取也今世之官兼御史者例不與臺事故敢
布狂言竊獻門下伏惟幸察焉
主簿非臺諫也越職言事孟子所謂位卑而言高罪也
然猶須視其言之當否耳若朱梁劉漢當時欲求其後
裔而介慷慨陳奏謂不當求則修所云識見直可任御
[022-24b]
史無愧允矣又何論其為主簿非臺諫也神宗非咈諫
之主而中丞不能昌言匡救為國家儲有用之才為士
人振敢言之氣則以淆於禍福之念而奪其好惡之正
也此修所以惓惓乎杜衍歟
[022-25a]
  答呉充秀才書
修頓首白先輩吳君足下前辱示書及文三篇發而讀
之浩乎若千萬言之多及少定而視焉纔數百言爾非
夫辭豐意雄霈然有不可禦之勢何以至此然猶自患
倀倀莫有開之使前者此好學之謙言也修材不足用
於時仕不足榮於世其毁譽不足輕重氣力不足動人
世之欲假譽以為重借力而後進者奚取於修焉先輩
學精文雄其施於時又非待假譽而為重借力而後進
[022-25b]
者也然而惠然見臨若有所責得非急於謀道不擇其
人而問焉者歟夫學者未始不為道而至者鮮焉非道
之於人逺也學者有所溺焉爾蓋文之為言難工而可
喜易恱而自足世之學者往往溺之一有工焉則曰吾
學足矣甚者至棄百事不關於心曰吾文士也職於文
而已此其所以至之鮮也昔孔子老而歸魯六經之作
數年之頃爾然讀易者如無春秋讀書者如無詩何其
用工少而至於至也聖人之文雖不可及然大抵道勝
[022-26a]
者文不難而自至也故孟子皇皇不暇著書荀卿蓋亦
晚而有作若子雲仲淹方勉焉以模言語此道未足而
彊言者也後之惑者徒見前世之文傳以為學者文而
已故愈勤而愈不至此足下所謂終日不出於軒序不
能縱横高下皆如意者道未足也若道之充焉雖行乎
天地入於淵泉無不之也足下之文浩乎霈然可謂善
矣而又志於為道猶自以為未廣若不止焉孟荀可至
而不難也修學道而不至者然幸不甘於所恱而溺於
[022-26b]
所止因吾子之能不自止又以勵修之少進焉幸甚
韓栁而後人推歐陽在李孫之上今三人論文之語具
在若出一口韓之言曰根之茂者其實遂膏之沃者其
光曄仁義之人其言藹如栁之言曰大都文以行為本
在先誠其中與此文所云大抵道勝者文不難而自至
真如一堂両琴鼓此而彼應者矣學文者不以三人者
為歸則奚歸如以此三人為凖的則所以用其心者當
不在文辭之末矣 吳充字仲卿浦城人未冠舉進士
[022-27a]
與兄育京方皆高第修之長子婦充女也充神宗時為
宰相修性直不避衆怨為參知政事與二三大臣主國
論妻弟薛宗孺坐舉官被劾内冀因修倖免修乃言不
可以臣故僥倖以故宗孺免官怨修切齒因構為帷簿
無根之談辭連充女吳氏茍欲以汙辱修小人乗間抗
章劾之值神宗初即位幾致大戮久乃解修初以孤甥
女張氏事被案及是又被讒衊遂力請致仕以終於汝
隂噫小人之仇君子雖忠正如修者猶忍以鳥獸行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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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使才識之士噤不敢為國家任一事而後得志其可
畏如此
 
 
 
 
 
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