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f0054 鮚埼亭集-淸- (master)


[035-1a]
鮚埼亭集卷第三十五
  鄞 全祖望紹衣譔 餘姚史夢蛟竹房校
 雜辨
  辨大夫種非鄞産
自昔圖經地志莫不扳援古人以爲桑梓生色予謂不
覈其實則徒使其書之不足取信於世吾浙河以東人
物莫備於會稽典錄其於鄞人自大里黃公始南宋王
尚書深寧黃提刑東發始據高誘呂覽注以大夫種爲
鄞産因謂范蠡與種同功一體蠡可去而種不可去者
以父母之邦也兩先生之言善矣而以予覈之則有疑
[035-1b]
焉越絕書外傳曰范蠡始居楚內視若肓反聽若聾大
夫種入其縣知有賢者得蠡大悅俱見霸兆岀於東南
相要而往偕止於吳吳任子胥于是去吳之越又曰范
蠡要種人越越大夫石買曰客厯諸侯渡河津無由自
致殆非眞賢然則種非鄞人矣吳越春秋内傳曰勾踐
還自吳范蠡謂種曰子可去矣種不然之其後内憂不
朝謂妻曰吾王雪恥於吳我悉徙宅自投死亡之地悔
不隨范蠡之謀又曰勾踐賜以屬鏤之劒嘆曰南陽之
宰而爲越王之禽然則由種將死之言攷之益非鄞人
矣夫越絕書雖非岀於子贑之手然固西京之筆吳越
[035-2a]
春秋雖係皇甫摭拾之書要亦自東京以來傳之兩先
生據高氏之一言而盡棄諸左証恐不其然予又考吳
越春秋注中亦引高註則曰大夫交種字會楚鄒人然
後恍然曰鄒與鄞字皆從邑或相近而譌也以深寧東
發之愽且覈也而一言之失遂貽枌社千古之誤可不
審乎
[035-2b]
[035-2b]
  辨錢尚書爭孟子事
秀水朱檢討彝尊嘗以錢尚書爭孟子事爲虛特懸疑
太祖不至武斷如此而巳同里萬隱君斯選攷之則更
宻矣萬氏之言曰南太常寺志及翰林故牘載洪武五
年國子監將丁祭上曰孟子不必配享其年臘月上曰
孟子有功先聖今後仍復之是孟子固嘗罷享然不因
公言而復一疑也典故輯遺載上讀孟子恠其對君不
遜怒曰使此老在今日寧得免耶時將丁祭遂命罷配
享明日司天奏文星暗上曰殆孟子故耶命復之是孟
子幾至罷享亦不因公言而復二疑也實錄命修孟子
[035-3a]
節文在洪武二十七年嘉靖寧波府志載之二十三年
卽果如府志之年而公以四年卒於壽州亦不及修節
文之事三疑也成化府志不載至嘉靖府志始見之四
疑也萬氏所疑如此則尚書事宜若不足信者然是說
也成化楊氏之志不載而天順黃氏之志則載之謂南/山僉
黃氏集中且有詩以紀其烈故其孫作閒中今古錄
亦載之黃氏生洪武是猶去尚書不遠且成化府志雖
不特載公傳而未嘗不載黃氏之詩則亦自可互見李
氏四明文獻志亦載之是皆岀於嘉靖張氏志之前未
可盡以爲誣也以吾攷之罷配享與修節文原屬兩事
[035-3b]
罷配享在二年臥棺絕粒以爭之者公也修節文在二
十七年力詆劉三吾爲佞臣以爭之者連江孫芝也天
順黄氏之志系公事於二年是巳而并修節文亦連舉
之是混後事於前事嘉靖志則以罷配享屬之二十三
年是混前事於後事不知兩案之爲兩人也太常志諸
書以二十年爲五年猶嘉靖志以二十七年爲二十三
年也諸書不載公諫猶孫芝之事亦僅見於國史惟疑
而他書不載也葢史事固有當參攷而始完者若竟以
爲無有則黃氏非欺人者至若太祖之武斷則不必諱
亦非後人所能諱也近見錢氏家傳謂公卒於二十七
[035-4a]
年意欲與實錄相應則又誤矣
[035-4b]
  公棠辨
剡源有九曲而公棠爲殿說者以爲孫興公來山中嘗
植棠因以得名姚江黃先生疑之曰二百八十峯以興
公得名者爲梨洲爾雅赤棠爲梨則有梨不應復有棠
是以一事而附會之於兩地也予考之寶慶四明志本
作公塘葢九曲之水會於晦谿而置堰於公塘未成堰
之前先有塘以瀦水故呼之曰公塘乾道四明志述形
勝亦秪及興公之梨洲而無樹棠之說開慶四明志吳
制使於公塘置寨防盜則在當時爲要地不應并其名
而有誤也以塘爲棠始於至正四明志葢好事者爲之
[035-5a]
姚江但疑其雷同而未審其訛轉之自耳予初作剡源
九曲辭亦循傳聞之說貽誤藝苑山靈有知當爲齒泠
因是正之以補失言之羞
[035-5b]
  漢會稽三都尉分部錄
漢會稽三都尉分部不甚了了自吳會稽典錄以下異
同紛岀鄱陽洪文惠公雖辨之然尚未覈也作漢會稽
三都尉分部錄
前漢會稽之境西部治錢唐東部治鄞而東部不見於
班志幸宋志見之兩越旣平增置囘浦冶二縣而以南
部治囘浦東漢旣分郡畫江爲界則置西部於太末而
東部治章安南部治侯官本自劃然李宗諤圖經謂文
帝時都尉治山陰元狩中始移錢唐然則漢初祗一都
尉治山陰其後分爲東西部乃移山陰之治於錢唐而
[035-6a]
以山陰隸鄞爲東部足以補班志之遺若通典謂前漢
西部巳在婺女卽太/末則大誤也獨囘浦治二縣最爲舊
史所混亂班志於冶縣云本閩越地以見囘浦縣爲甌
越地也晉太康記章安縣本鄞縣南之囘浦鄕漢章帝
立今由象山以至台州之臨海一帶正値鄞之南土是
前漢之囘浦而東漢改名爲章安者洪文惠謂囘浦在
西漢巳置縣不應是時尚稱曰鄕不知分合升降各有
時時葢省縣入鄞而爲鄕章帝又置爲縣耳葢前漢時
立二縣原以統兩越遺民囘浦在鄞南以統甌越冶又
在囘浦之南以統閩越而南部治囘浦以臨之自司馬
[035-6b]
彪誤以章安爲冶而張勃遂以東漢之臨海卽章/安侯官
二尉皆冶所分沈約劉昭疑不能決通典竟以勃言爲
據夫使章安卽冶而自章安以至侯官皆冶所分則前
漢之囘浦所涖何土不僅如六朝空荒諸縣有土無民
也故文惠以爲續志有闕文當云章安故囘浦侯官故
冶則于地理之沿革得之矣按今會稽第十四縣日東/部侯國乃誤文葢原文是
東侯官三字見沈志/東侯官之名始見此吳地記云漢以東甌爲囘浦光武
名章安此可以証章安之爲囘浦也晉志云東冶後漢
改爲侯官此可以証侯官之爲冶也圖經旣知章安本
是囘浦而謂前漢之東部巳治冶則亦因沈約志中以
[035-7a]
章安爲東部故有此訛文惠又疑前漢囘浦恐非南部
不知東部在鄞則南部當在囘浦至東漢畫江爲界而
後東部徙章安耳太平寰宇記于臨海則謂本囘浦而
後漢改爲章安是巳於永嘉又謂本冶而後漢改爲章
安何其自相背戾乎是皆由續志沈志而誤也然愚考
會稽典錄引朱育云元鼎五年除東越因以其地爲冶
幷屬會稽而立東部後徙章安陽朔元年又徙治鄞又
徙句章則其誤在司馬彪之前矣夫東部之治鄞當在
囘浦未闢之先旣誤以囘浦爲冶又誤以囘浦之南部
爲東部而東部之鄞反自冶徙眞無稽也至今奉化象
[035-7b]
山之間有鄕名囘浦葢漢之舊也何物毛生妄爭以爲
蕭山之西境則益誕妄之尤欲取前志續志晉太康志
宋志吳錄吳地記太平寰宇記隷釋等書盡抹殺之減
去二千年來會稽之一縣以成其鄕里之私葢不必置
喙者
[035-8a]
[035-9a]
  昆明池考
昆明池在昆明滇池在滇本屬二水吾以輿地考之昆
明爲今雲南之大理府滇爲今雲南府滇自楚莊蹻之
後世爲國王卽以池名其國而昆明之屬無君長又爲
滇徼外之蠻漢之通西南夷也本求身毒國以達大夏
于是發使滇國滇王爲之求道以隔昆明閉漢使不得
通武帝聞而怒欲討之聞其地有昆明池乃於長安西
南作昆明池以習水戰迨兩越旣定滇王舉國内附而
昆明卒不通郭昌將兵擊之無功而還自漢至隋永昌
諸夷相率隷郡縣獨昆明未附通鑑唐武德四年昆瀰
[035-9b]
遣使内附昆瀰卽昆明也時有西瀰河蠻東瀰河蠻通
名昆瀰是昆明之當在今大理無疑乃史漢西南夷傳
三輔黃圖皆曰昆明有滇池武帝象之於長安則今雲
南府之滇池亘古以來未有移也昆明尚在其西南相
去九百里而忽接而言之遂使今雲南府之首縣卽以
昆明名誤矣且以事情言之滇王未嘗得罪于漢漢無
故圖其地理而欲伐之無是理也以軍行之道言之漢
若欲伐昆明乃去其國千里豈能遠致昆明之師而戰
於滇更必不可信之說也予疑此久矣但未得其証以
實之偶讀杜岐公通典曰西洱河一名昆瀰川漢武帝
[035-10a]
象其形鑿之以習水戰非滇池也古有昆瀰國亦以此
名然後恍然葢今滇雲全省之水其最險厄爲迤東西
之要者莫如西洱河卽古葉榆水之北出者自浪穹縣
罷谷山滙諸流合點蒼山十八川而爲巨浸水經注謂
諸葛丞相戰於榆水之南是也史萬歲擊南寧渡西洱
河破三十餘部韋仁壽將兵五百循西洱河開地千里
梁建方破松外蠻奇兵奄至西洱河東西蠻驚愳請降
鮮于仲通李宓皆以十萬之師覆於洱河是洱河者大
理一道之湯池也昆明恃此水負固以阻漢使故漢欲
摹其水道於京師使士習之而卒無如之何也若滇池則
[035-10b]
不然史言其源深廣而流淺狹四面平敞雖方三百里
之廣然昔人有事于南中未有以爲戰地者而况乎武
帝之所欲討者非滇也予又考唐嶲州都督劉伯英上
䟽言松外諸蠻暫服亟叛請擊之西洱河天竺道可通
也天竺卽古之身毒伯英之言猶是漢人自昆明通道
之故智則洱河之爲昆明無可疑者滇南自蒙氏歸唐
而後其與吐蕃爭者亦唯昆明異牟尋旣取昆明遂食
鹽池徙洱河七種蠻吐蕃以兵八萬屯昆明爭之韋臯
圍之不能克則昆明之險可知也若高宗時唐九徵擊
吐蕃于姚嶲虜以鐵絙梁漾濞二水通西珥蠻築城戍
[035-11a]
之九徵毁絙夷城建鐵柱於滇池以紀功其所云滇池
亦指洱河葢襲史漢之譌九徵戰勝于大理不應建柱
于千里而遙之滇池獨恠自遷固以來其訛相襲雖有
岐公之言莫據之以正舊史元段世之荅梁王曰若欲
修好當待昆明池作西洱河豈知夫西洱河之本爲昆
明池也作昆明池考
 蘇子瞻曰南詔有西珥河卽牂柯江河形如月抱珥
 故名愚以爲昆明轉而爲昆瀰昆瀰分而爲東西瀰
 瀰又轉而爲洱此語音之迭更非象形也以爲牂柯
 則更非矣宋人自大渡畫界而後不知天南事跡之
[035-11b]
 詳故耳
[035-12a]
  廣德湖田租考
吾鄕廣德湖之廢爲田所輸于官者租也非賦也故較
諸鄕之田爲獨重世但知湖田之開由於樓异而不知
湖田之不輸賦而輸租由於仇悆故世但知湖田中有
樓异祠所當廢而不知仇悆鄕校之祀尤宜黜也宋會
要云紹興九年權發遣明州周綱上言湖自政和八年
爲田召人請佃得租米一萬九千石至紹興七年守臣
仇悆乞令見種之人不輸田主徑納官租增爲四萬五
千餘石嗚呼古今來聚歛之臣逢君縱惡葢有出於人
情之外者夫田主之得有此湖田也其募人墾塞之功
[035-12b]
不知幾何卽其旣墾旣塞一歲而菑再歲而新田三歲
而畬亦不知其糞治幾何而後得有此租也而上之人
忽攘其租而有之吾不知其何顔以臨民也夫田主之
租詎終可得而攘乎彼佃田者大率皆貧民也其平日
不能無所藉於田主一旦而竟負其租亦非貧民之利
矣而三代以後之阡陌不能終爲王田者勢也數年之
後必售之人則又爲田主所有矣田主將盡以其租輸
官而不取升斗之利乎抑亦將重其額以取之貧民也
是以爲無窮之患當紹興二年李莊簡公光守宣州嘗
言政和以來東南湖田之累僅得罷餘姚上虞二縣而
[035-13a]
巳踰二年移知湖州再䟽請盡復鑑湖廣德湖湘湖之
舊朝議遣轉運使相視報尚書省而其時明之守臣卽
悆也不思奉行正義以紓部民之害反以加租誑其君
自有此加租而其後轉運使遂言契勘湖旣爲田更無
可復之理則湖之累始於异而成於悆也故始不過以
充高麗使臣貢道之費而其後遂以養軍宋亡遂以海
運赴津門湖田之民受害巨矣乃宋史居然爲立傳頗
稱其美四明志亦然不知其爲聚歛之臣如此其餘寧
有足觀乎湖田減賦在明嘉靖中以布衣楊欽之䟽其
時尚書聞公淵副使陳公槐主之始得請於朝而以視
[035-13b]
他鄕猶獨重焉湖田之祀三人也以報功而廢湖者加
租者亦享其祀而莫之問是則不可解之惑也或曰今
奉化之善塘有廟焉以祀悆也悆之退居奉化築塘利
民何與此事相戾與曰悆當爲守之時但欲增國課以
固位耳無暇爲民也及其退居則不作此想矣樓异亦
復戚浦至今城南之人祀之予故謂豐惠祠蓬萊觀之
祀當黜至戚浦則不以過掩功也悆之宜祀于善塘亦
然事各有所當也獨恠五百年以來盡人皆言廢湖之
害至歸罪于王正已之強辨而莫有攷及此事者故特
記之
[035-14a]
  知廣西府楊公傳糾謬
鄞之甲姓有四楊張屠陸而楊最盛禮部尚書文㦤公
守陳以魁儒曁其弟吏部尚書文肅公守阯工部尚書
康簡公守隨並爲景泰以後名臣文㦤公二子刑部侍
郞茂元四川按察使茂仁皆名臣也顧於文㦤公孫廣
西公大節鮮知之者公諱美璜字以和刑部子也以文
懿公恩蔭補國子生文懿公家法最醇其敎子孫以正
學未嘗因貴盛墜其家風初任左軍都督府都事尋改
南京遷中軍都督府經厯正德已卯寧藩倡亂武宗南
下車駕至留京其時江彬勢張甚扈從諸臣皆聽指麾
[035-14b]
南中諸寮迎奉尤惕息一日夜漏將丙彬忽傳宣從中
府取京城門鑰不知其何所爲也公以祖宗定制不許
夜啟却之彬怒再遣人以危詞恐嚇不得不巳公拒之
益厲及晨彬詐傳旨逮之下獄南樞臣喬宇盛氣責公
意欲公引罪而請之彬公抗詞不屈其時行在大臣雖
心重公且明知下獄之出於矯旨顧畏彬莫敢奏者已
而有旨釋諸囚南理臣猶畏彬羈公以待命衆以爲必
死幸武宗雖幸彬而英明未替彬雖擅命不敢私有殺
害及北還竟釋之彬誅世宗聞公事嘉嘆遷工部虞衡
郞出爲廣南廣西二府知府皆有惠政吾讀焦澹園獻
[035-15a]
徵錄極言孟尚書之守正上遊牛首山夜抵聚寶門尚
書堅閉不納上遂宿報恩寺中以此事觀之則皆妄言
也明史則言江彬卽索門鑰於宇而宇力拒之殆卽移
公之事以屬之宇嗚呼是時江彬逆謀雖未成然視京
城若私家門戸其威福任意危矣以叅贊重臣坐視其
矯傳以繫命吏而不敢違而公能當之是賁育之勇也
抑亦文㦤公以來之敎澤所謂不媿世臣者乎然而諸
重臣媿死矣諸重臣之所不能而小臣能之乃仍掠小
臣之名以歸之重臣可爲太息者矣郅惲當東漢之時
拒關不納漢史書之若以比公則惲易而公難葢明主
[035-15b]
可以執官守而逆臣之怒難嬰也明人重甲科故其以
任子有名于史者甚少雖賢不得登大寮向使起李衞
公于是時所不平也大節如公得爲重臣豈非坐談而
落淮南之膽者世宗旣知之矣而仍聽其浮沉夷徼以
老不亦棄才如草芥乎明史不載公事嘉靖府志謂公
不附彬謀逆被繫彬誅始釋則又屬妄言子所本者爲
半湖陳公日錄陳公時以獻俘隨張永在南中又同入
都及見此事爰采之以補史并正諸家之謬
[035-16a]
  節愍趙先生傳糾謬
節愍趙先生之死世傳之者皆謬予從華公嘿農高公
隱學二集中攷得之世無歐陽公孰爲王彥章核實者
乎作糾謬
丙戌六月江上失守先生題詩案上曰書生不律難驅
敵何處秦庭可借兵只有東津橋下水西流直接汨羅
淸誓死不食其家多方解慰不能得顧先生以曾借友
人金未償爲愧委曲措置得之次日晨起袖所作厯試
經義納衣巾於文廟詣友人家返金友人熟知其貧訝
其返之速叩之先生笑不答卽往城東躍入江水漁舟
[035-16b]
驚集救之江流湍急浮尸竟去力追僅得及焉其家故
知其以祈死岀遣人四輩跡之及之江上漁人輩詢其
故感嘆乃共以酒灌之盪其喉扼其胷使岀水探其袖
中紙累累而友人亦至爲之驚泣良久得醒舁之還家
膚孔間血涔涔然張目不語仍不食其家計無所出先
生故授經太白山中與其徒徐生相得至是聞先生事
來視之因強輿先生入山欲令食不可則爲謬語以慰
之或曰李侍郞長祥克紹興矣或曰翁洲大將黃斌卿
奉監國來恢復矣或曰石浦大將張名振奇捷矣或曰
四明山寨下慈谿矣先生聞之卽進食如是者半年謬
[035-17a]
語漸窮而先生病亦稍愈間岀山中問樵子輩以近事
則循髮示之曰天下大定更何問焉先生大慟踣地更
不復食至冬盡困甚氣息奄忽而逝蓋先生殉節顚末
如此今所傳乃謂先生投水卽死死而莫知其由途人
過之有及見其哭文廟中者乃得其故不知其絕命詞
蓋巳岀矣又由死而生復延半年則謂其投水卽死者
尤誤也予觀志士之死亦各有其地與其時文山叠山
其前事也有明之季蕺山先生不死於絕粒而死於水
漳浦先生絕粒者再不死而死於刑寒山先生投水投
繯者四不死興兵一年而卒死於水鄭御史爲虹不死
[035-17b]
于自刎而死于刑均之死也而不遽死不如此不足以
顯其節之奇也惟是先生以朝不坐燕不與之身可以
無死而乃要之于必死則更奇矣先生私謚節愍亦華
高二公所定云
[035-18a]
  記范孝子事
吾鄕范孝子洪震百年以來人無間言而不知孝子之
大節固有不盡以孝者則雖其家傳亦略焉偶讀董處
士劒鍔集得其事爲節略之管江杜秀才之死節也陸
處士宇燝取其遺孤育之其孤多病處士一日與買藥
過孝子則問曰是何人也而爲之藥處士以告孝子瞿
然起曰乃杜郞耶尊公吾同學兼以同歲又同志也吾
于尊公之死哭之者幾日時時從湖東來者問其孤莫
有復者今乃以買藥遇天也豈可使陸丈獨爲君子處
士因言其三喪未舉孝子曰不特死者當于我塟杜郞
[035-18b]
未娶我當娶之有匱乏以告我卒爲杜氏窆其三喪而
并置田墓以贍之且助之娶焉嗚呼吾聞孝子晩年病
噎凡其爲齋戒爲壇爲卜以至丙夜百叩靡神不舉者
皆其平日所振之人故至今無不以長者誦孝子但好
義固人所難而如杜氏之孤則畏禍者所遠避而不前
者也是不得僅以長者目之矣董處士曰孝子喜飮酒
醉則狂呼累舞側弁跣足凡諸嬉戲窮晝極夜無所不
爲世或以此恠之不知其有所託而逃耶嗚呼孝子生
平精于醫而乃以醉戕其軀不爲尊生而爲祁死斯豈
漫然而忘守身之戒者乎吾于是而深悲之
[035-19a]
  記李烈婦事
神木觀察使新安李君如璐有子壤年少負異才顧善
病娶同縣辛氏女甫半載患癘而死時觀察方官撿討
居京邸辛氏當壤病亟時巳有矢詞至是君舅令其小
姑防護惟謹婦覺之乃給其小姑出視君舅飱因遣婢
隨之行急懸帛於梁自磬比小姑還則氣巳絕相距止
一日督學使者聞于
朝得
特旌如令夫先王之制禮也必酌乎中道而行之是故
孝子之服勤其親也罔極之恩至于當大事夫亦何所
[035-19b]
吝然而方親之終也水漿不入于口祗三日過此者以
爲不用吾情旣塟食粥旣期食菜果其或有疾則醴脯
所弗禁也先王豈敢有所寛假其間夫亦以憂人道之
絕而爲滅性之戒也婦人之于夫也亦然同牢廟見以
來所以定終身之誼者將使其奉舅姑承宗祀撫子姓
方無負于伉儷之分固非謂生不獨生死不獨死遂成
婦道之終也然而三古而後至性漸漓死生之際丈夫
或不能不爽貳其操而謂巾幗芳年視死如飴是則有
心世道者所不敢挾中道以議其後者矣是故殉夫之
節其與刲股事親之孝均爲采風者之所必錄畿輔首
[035-20a]
善之地而觀察身居侍從之班固簪筆而有事于彤史
者也女貞之樹挺生戸庭是中壘之所未有而
聖朝敎化之隆其亦于此可見也巳觀察屬予爲文者
數矣歲華荏苒忽忽未就今年以保定之行相見于逆
旅乃爲題其傳首而歸之
[035-20b]
[035-20b]
  周躄堂事辨誣
徐都御史心水之被拘于海上也躄堂以知巳之感挺
身救之請代拘而遣心水以餉贖心水旣歸所許餉不
償諾躄堂以是受拷足爲之躄有爲之釋言者始得脫
心水深慙負於躄堂及相見躄堂無怨言踰年心水死
躄堂以詩挽之極哀君子以是嘆爲不可及吳農祥妄
言爲躄堂以受拷故凶終于心水是未讀躄堂之詩者
也農祥自居于躄堂生死之交謂當躄堂臨沒時親呵
護其集以歸其家而謬戾至此且躄堂以戊子救心水
事畢卽歸而農祥謂在辛卯翁洲破後者尤非也農祥
[035-21a]
所作擬史諸傳如朱孩未章格菴張蒼水事大半舛錯
全無攷証然猶可曰此皆前輩巨公故不免耳視而目
聽若躄堂則旣冐託於生死之交而亦從而誣之郢書
燕說不幸而傳則文獻之禍也巳
[035-21b]
  記馬惟興語
馬惟興者馬寶兄也嘗爲雲南總兵移鎭福建其人不
諳文墨然時有發言合禮者順治之季 特賜諸將三代
贈封惟興久之不上撫臣問之愀然對曰下官少爲寇
虜相從作賊今幸際風雲之末實不識父何名母何氏
若私撰以上之不惟欺君亦誣其先人也願明公以此
語上聞但恩榮及身而巳一時皆是其言嗚呼李德林
俊人也尚妄加其父官爵以招罪戾豈但侯景哉不謂
惟興之草竊所見卓然直可爲後世法惟興死於癸丑
之前不豫其弟之變由其所言觀之固當賢於弟也惟/興
[035-22a]
以孫可望將降于永明嘗賜/爵敘國公後歸附遂屬平西
[035-22b]
  凱風說示李桐
在昔南雷黃公嘗疑凱風親之過小不當如詩序詩傳
所言葢使七子之母不安其室則家門風化所關過亦
不小非可以怨爲過其後閻徵君百詩據孔疏解之謂
七子作詩自責其母遂終不嫁予因是嘆七子有諭親
于道之功而其母亦不失爲賢母葢能遷善而自新者
也詩人不特美七子卽于其母亦有取焉矣同里李秀
才桐其尊公端孝先生五歲而孤後母何太孺人于歸
甫一歲李氏家無一隴一瓦之資何氏親黨頗有欲奪
其志者先生聞之潛偵其人于道以錐擊之歸而跪於
[035-23a]
太孺人前流涕自陳太孺人亟抱之相與奉其父栗主
於庭慟哭誓相依終身遂毀容垢面以女紅課子親黨
罕得一見先生稍長念家貧因於讀書之暇兼習醫束
脩所不足取藥籠之入以佐之承歡備至太孺人晩年
嘗于忌日流涕謂諸孫曰吾之得以完節見汝祖于地
下者汝父力也旣及格有司備得其狀請于
朝太孺人以節先生以孝並得旌近者秀才多求四方
文士爲先世作傳欲諱此事殆愳掩太孺人之美而傷
先生之心予曰不然人誰無過能改之則聖人不以爲
非不然凱風之詩聖人亦必周旋七子而去之矣其不
[035-23b]
去也則七子之母固亦名敎之所許也矧太孺人之所處
固非七子之母所可比事固以從其實爲可信也予見
夫婦人之爽行者矣區區寒泉棘心之言葢不足以動
之也作凱風說以示之予又嘗讀江村鹿氏魏童子傳
其母他適童子傭于人間聞而急往追之爲奪者所持
不能脫踣地呼天聲竭泣血俄而恠風驟起震盪衝激
昏霾閉日咫尺不辨其母亦不能前童子得復及之哀
號不止其母感悟而歸端孝先生之志與童子同而其
事不必如童子之危則以太孺人本賢風雷之助可無
庸也更附之前說之尾
[035-24a]
[035-25a]
  戡黎說答東潛
所示西伯戡黎之說敬聞之東潛才氣極高又有圖籍
足以佐之故應一時無抗手者然而微嫌其好立異也
夫先儒豈不讀左傳竟不知東方之別有黎國乎然而
文王則固西伯也西伯則專征賜履祗在西方之國而
謂兵力所加不難集矢於淮徐之間則侵東伯之任矣
是故文王伐宻伐崇不過河北至於戡黎則巳渡河而
東矣然而猶屬西方之國也唯其巳渡河而東故祖伊
愳而奔告而况渡孟津越朝歌逕從事於東方其可乎
東潛巧於立言以爲黎巳叛紂故文王爲紂討之則又
[035-25b]
大不然據左傳謂東夷之叛紂也以黎之蒐則是東夷
叛非黎叛也紂尚能整其六師以蒐於黎其無待于西
伯之戡明矣若謂紂之力巳不足以及黎而待文王之
戡之乃戡之而東夷仍叛則西伯之力亦不足以加于
東夷而服事之至德衰矣况文王爲紂戡黎是正紂之
所仗也何以祖伊從而恐之而殷從而咎之此雖欲斡
旋而善爲之詞而勢必不能者也若夫東方之黎本無
確地所當闕之東潛欲以齊之犁&KR0960當之則益非愚之
所敢信者大抵解經而好異必爲經之累敢言之
[035-26a]
  天妃廟說
今世浙中閩中粤中以及吳淞近海之區皆有天妃廟
其姓氏則閩中之女子林氏也死爲海神遂有天妃夫
人之稱其靈爽非尋常之神可比歴代加封焉子全子
曰異哉聖人之所不語也生爲明聖死爲明神故世之
死而得祀者必以其忠節貞孝而後尊以巾幗言之湘
夫人之得祀也以其從舜而死女嬃之得祀也以其爲
弟屈原曹娥之得祀也以其孝若此例者不可屈指若
夫流俗之妄如&KR2998磯夫人祠亦以譌傳其殉漢而祀之
至于介山妬女之流則所謂俚誕之不足深詰者也若
[035-26b]
天妃者列于命祀遍于南方海上州縣其祀非里巷祠
宇所可比然何其漫然無稽也夫婦人之爲德也其言
不出于閫其議不出于酒食之微其步趨不出於屏㕔
之近其不幸而[婺-矛+牙]所支持亦不岀於門戸之間所保護
亦不岀於兒女之輩若當其在室則尤深自閟匿而一
無所豫林氏之女卽云生有異禀其于海上樓船之夷
險商賈之往還亦復何涉而忽岀位謀之日接夫天吳
紫鳳之流以強作長鯨波汎之管勾以要鮫人蜑戸之
崇奉甚無謂也古來巾幗之奇葢遭逢不幸岀于變故
之來勃菀煩冤以死故其身後魂魄所之不可卒化世
[035-27a]
人亦遂因而祀之以勵風敎以維末俗是三禮之精意
不可廢也天妃果何居乎自有天地以來卽有此海有
此海卽有神以司之林氏之女未生以前誰爲司之而
直待昌期之至不生男而生女以爲林氏門楣之光海
若歛袵奉爲總持是一恠也天之配爲地今不以富媼
爲伉儷而有取于閩產是二恠也林氏生前固處子耳
彼世有深居重闥之淑媛媒妁之流突過而呼之曰妃
曰夫人曰娘則有頳其面避之惟恐不速而林氏受之
而不以爲泰是三恠也爲此說者葢出于南方好鬼之
人妄傳其事鮫人蜑戸本無知識展轉相愚造爲靈跡
[035-27b]
以實之于是梯航所過弓影蛇形皆有一天妃在其意
中在其目中以至肸蠁之盛惟恐或後上而秩宗下而
海隅官吏又無深明典禮者以折之其可嘆也前乎吾
而爲此說者明會稽唐氏也然略示其旨而未暢吾故
爲之申而明之以俟世有狄文惠公其人者曰然則海
上之應祀者誰也曰海之瀕于南者祝融是也是眞海
神也祝融爲火而海爲水天一生水地二生火水火相
配故海之瀕于南者其神有妃之稱而東西北三方之
海無之後人不知妄求巾幗以實之吾憐其愚也是則
唐氏所未及發者也唐氏之後明人有/江氏其辨略同
[035-28a]
  詞科緣起
唐人所云博學宏詞葢特以試選人耳非大科也其大
科之以詞學舉者葢歲易其制而不一其名如所云藻
思淸萃文藝優長博學通議之流皆是而選人所試反
不與焉但其名雖多而大率不離詞章至憲宗始定爲
四科其一則曰博通墳典達于敎化葢稍足以語古人
有體有用之學故北宋大儒所議十科取焉紹聖以後
章惇改制始復專取詞章而以唐之試選人者名之不
知者遂謂宋制卽唐制非也詞學指南序文亦/云皆失于考証嗚呼唐
人重詞章而晩年尚知于詞章之中貫墳典而通敎化
[035-28b]
荆公重實學而語紹述者反驅口之于詞章可謂相背
而馳矣故南宋以後田詞科以取功名最易而醇儒或
不屑應此科誠有慨也金人亦舉詞科而見于中州集
者寥寥而巳乃取唐人詞學一科其見於冊府元龜及
唐書者錄之使與浚儀王氏辭學指南相接而因以見
陸裴柳劉諸公所舉者非宋人之科也浚儀由詞學起
尚考之不甚詳予故著之
上元/二年辭殫文律科崔融
垂拱/四年辭標文苑科房晉/王亘/皇甫瓊
永昌/元年蓄文藻之思科彭景直
[035-29a]
    抱儒素之業科李文愿
通天/元年文藝優長科韓琬
景雲/二年文以經國科袁暉/韓朝宗
先天/二年文經邦國科韓休
    藻思淸萃科趙冬曦
    手筆俊拔超越流輩科杜昱/賈登/張子漸/趙居正
張秀明/常無名/邢巨
開元/二年文儒異等科崔侃/褚廷誨
    文史兼優科李昇期/達奚珣/康子元
開元/六年博學通議科鄭少微/蕭成
[035-29b]
開元/七年文辭雅麗科邢巨/苗晉卿/趙良器/禇思光
天寶/元年文辭秀逸科崔明允/顔眞卿
天寳/六年風雅古調科薛據
天/寶/十三年辭藻宏麗科楊綰
建中/元年文辭淸麗科奚陟/鄭轅/梁肅/沈封/劉公亮/吳通元
    經學優深科孫毗/黎逢/白季隨
貞元/元年博通墳典達于敎化科熊執易/劉簡甫
貞元/十年朱穎
元和/三年馮道/陸亘
長慶/元年李思仁
[035-30a]
  喪主喪孤辨
喪無二孤是不易之禮也孔子之荅曾子以爲季康子
之過是非孔子之言也衞靈公弔桓子喪而魯哀公爲
之主是卽喪服小記所云諸侯弔于異國之臣則其君
爲主者是喪主也非喪孤也禮固有尊長爲喪主而喪
孤弗豫者此之謂也豈有哀公而爲季氏喪孤者是妄
人之言也康子之過以其但應哭踊不應拜稽謂之誤
行喪主之禮可也謂之非喪孤不可也而謂今之二孤
自此始則誣矣吾故以爲非孔子之言
[035-30b]
[035-30b]
  姑姊妹夫喪主辨
雜記姑姊妺夫死而無兄弟使其族人主喪妻黨雖親
弗主其說是也婦人外戚必得同姓之屬爲主也其云
無族則前後家東西家又無則里尹主之謬也呂坤謂
外戚之親尚有服隣里於死者何有焉是拂情也故萬
斯同謂下文或人之說妻黨主之而附於夫黨者當爲
正禮按朱子巳謂從其宜而祀之別室未爲不可則固
無可疑矣顧炎武謂聖人巳豫防後世有如王莽楊堅
之徒者自天子至庶人一也則附會之甚若以竄奪言
之兄弟未嘗無此輩也族人亦未嘗無此輩也卽非親
[035-31a]
非黨之臣下亦未嘗無此輩也防之且不勝防將若之

[035-31b]
  釋堇
吾鄕草木之産甲乎天下太平方石四面各産異木無
相混者雙韭三菁神仙所食孫興公之梨謝遺塵之靑
櫺猶其後焉者也而地乃以堇得稱上古以之名國後
世以之名縣莫能易者乾道志所云縣東四十里有山
其草曰赤堇是也顧堇之種有別惟延祐志考証得之
而近志莫取以爲據羅鄂州曰苦堇可食之菜也郭景
純云今堇葵葉如椰子如米汋食之滑唐本草云此菜
野生非人所種葉似蕺花紫色味甘說者以爲堇苦而
言甘卽古人語甘草爲大苦之例然考綿之詩曰堇荼
[035-32a]
如飴堇荼皆苦菜以地之饒美而甘則非反言也堇之
同岑者曰荁曰葵内則棗栗飴蜜以甘之堇荁枌榆以
滑之脂膏以膏之言養老者愳其腸澁故以此均調飮
食冬用堇夏用荁士虞禮云夏用葵冬用荁其文又少
不同然要之葵堇荁三者同功特夏秋所用者生菜冬
春所用者乾菜康成之言可考也再稽草譜葵爲百菜
之長則堇之貴可知自孔䟽誤以爲烏頭之堇且引驪
姬之置堇証之是芨也二禮之堇甘左傳之堇毒其種
不同爾雅兩列之甚明宋子不考而仍之故嚴坦叔以
爲非乃成化志亦因曰赤堇卽烏喙則豈有敷上錫名
[035-32b]
不取養老之珍而反取殺人之鴆者葢不考延祐志故
耳嗚呼破赤堇而取錫歐冶之遺跡無可尋矣豈意幷
其種而失之則誤之尤者作釋堇
 赤堇山在奉化吾鄕人有疑其在同谷相近者非也
 近更有以歐冶之故指城西之錫山當之更屬附會
[035-33a]
[035-34a]
  說鰣
鰣魚之名不登爾雅按釋魚曰鯦當魱郭氏曰海魚似
鯿而大鱗肥美多鯁江東呼其長三尺者爲當魱是其
爲鰣審矣以是知晉時尚未有鰣魚之名也廣韻始有
鰣名矣但考粵東人說相傳鰣乃鰽白所化在海爲鰽
白在江爲鰣鰽白於春鰣于夏其味皆美此在◍氏不
過得之近人之口而其實未有所據予觀集韻曰鰽卽
鯦也似鯿而大鱗肥多鯁乃恍然于◍◍之說以是知
宋初雖有鰣名而尚未甚著故唐人不見之於詩然則
鰣魚在古曰鯦讀爲舅聲在後曰鰽囚聲而當魱其別
[035-34b]
字也鄞人呼曰箭魚意在嫌其多骨見於開慶慶元府
志獨粵人呼爲三鯠不知其說按三鯠一作三鯬諺曰
三鯬不上銅鼓灘謂粵鰣不過潯州也鯠鯬古音木通
然其實爾雅釋魚原有鯬鯠而郭氏曰未詳向非粵諺
不知其卽鰣也足以補五雅箋䟽之遺矣若埤蒼以鯠
爲魾廣韻以鯠爲鰻皆屬謬語按爾雅則魾者鱯也鱯
與魱同音埤蒼殆由此而譌今吳越間不貴鰽獨貴鰣
唯粵之陽江多鰽而其土人亦貴之予亦因入粵而證明
鯦之卽鰽鰽之卽鰣惜不得遍粵人而告之因記之以
示諸生他日或爲嶠南圖經文獻之資也夫
[035-35a]


鮚埼亭集卷三十五終
[035-35b]
[035-1a]
鮚埼亭集外編卷三十五
            鄞 全祖望 紹衣
 題跋
  跋秦泰山石刻廿九字
泰山遺刻廿九字其第一行闕丞相二字其下曰臣斯
臣去疾御史大夫臣德至昧死請與今重摹嶧山碑中
廿九字悉同葢斯篆之僅存其亦悕矣
  跋岣嶁碑
吳越春秋載神禹有岣嶁山銘豈得尚存後人之爲之
者自以韓吏部詩之故猶之明人妄爲日本尚書葢以
[035-1b]
歐陽兖公詩之故有是哉其好奇也雖然岣嶁碑與穆
王壇山四字夫人不知其僞而不知太學石鼓之與二
刻鈞也
  跋壇山石刻
穆王八駿之馬三道之隥宜其遊歴所過有可攷者而
巳泯然無徵矣吉日癸巳四字不卜可知其依附然其
與岣嶁之文皆極奇古亦非精於此者不能爲也
  跋周文王神功二字
天一閣范氏所收石刻有神功二字旁勒云周文王括
石書乃隸古文也孫暢之謂臨淄齊胡公墓桐棺字多
[035-2a]
與今隸同以此證隸之不始於秦使其見此必以爲始
於商矣馬薺堂謂石鼓出於宇文其說未覈至此二字
者或出於黑獺之手而後人以陀羅尼追尊之號記之
未可知也夫黑獺黑衣之種耳而書法果如此則又在
沙陀北嶽題名之上矣
  漢北海相景君碑陰跋
趙德甫曰漢晉志官屬皆有循行之名今景君碑陰故
吏自台邱暹而下十九人作脩行脩字恐是循字之借
予思脩行者葢謂束脩之行也漢晉碑皆作脩正可以
證漢晉志之誤是碑之陰洪氏且未嘗見顧予家三本
[035-2b]
皆有之葢明初搨本也
  跋會稽禹穴窆石銘
會稽禹穴之字趙德甫稱爲窆石銘而王順伯定爲漢
刻是也近人謂其詞非銘體因謂碑有銘而窆無銘不
知古人原不定以韻語爲銘孔子書季札墓寥寥十字
亦何嘗非銘乎
  跋魏受命表
盤洲曰所謂表者葢表揭其事非表奏也予謂是卽石
表之表與碑碣名異而實同然帝王家著作多用碑其
用表者祇此近人不知古金石之例竟以碑表分差等
[035-3a]
誤矣
  跋北齊乾明碑
是碑立於乾明元年碑文作隸古全石漫漶祇存匡郭
其中有可識者鎭北將軍祕書監葢其人之官又有祠
堂二字殆祠闕也當博攷之金石之錄
  跋唐則天后少林寺勅書石刻
嵩山少林寺有大唐垂拱二年皇太后勅以寺中有冬
筍生降書志喜又有大周天冊萬歲二年皇帝勅以寺
中有仙藤白露之祥也寺僧合而勒之石嗚呼漑冬筍
何不哀黃瓜求仙藤白露以爲瑞豈知鸚鵡之翅已盡
[035-3b]
折也
  唐開元祀泰山銘舊本跋
開元泰山碑銘刻在山頂之石爲前明俗吏以忠孝廉
節四大字鑱其上舊文爲所毁者半天下之謬妄有如
此耶竹垞嘗詢之野老謂必架木緣縆而登然後椎拓
可施而山高苦風吹日曝紙幅易裂故摸文甚難予所
得乃明范侍郞天一閣藏本完好無闕當今日而遇此
舊本可寶愛也封禪秦漢之侈心是碑雖有儆毖之語
已漸趨於空言矣至於野無遺賢之賀則其極功也
  李陽冰謙卦篆書跋
[035-4a]
陽冰上李大夫書論古篆欲備書六經勒石明堂惜其
有是請而不就也向使陽冰果主是事詎不遠勝於開
成之本耶予友當塗徐君文靖嘗謂陽冰事雖未行其
所書字樣當有存者故吳立夫詩陽冰石經欲鷇乳予
告之曰韓退之識陽冰子服之嘗得其蝌文孝經非卽
陽冰之字樣乎今所傳謙卦亦卽字樣之一種也
  跋唐大使府墓磚
予在䢴上有發地得墓磚者其上有大使府燒造五字
以問予爲何時予曰此唐磚也唐人稱節度大使以示
別於副使若楊吳以後則當稱都統府矣其字畫雖非
[035-4b]
出於名手然亦嚴整有法度
  跋薛尚功手書鐘鼎款識
薛尚功手書鐘鼎款識二十卷藏於天一閣范氏有周
密趙孟頫楊伯巖柯九思張天雨王行周伯温七人鑒
賞字跡而靈武斡玉倫徒克莊亦有跋焉最後有豐坊
之題范氏書帖大半萬卷樓故物而是本獨不知得之
何人觀坊所題可見也石刻所傳葢僅有其半而手書
精核更爲可珍范氏尚有副本見予之嗜之也以其副
爲贈焉
  跋宋方信儒陳孔碩題名
[035-5a]
是石爲宋嘉定癸酉万公信儒以安撫陳公孔碩以判
官在蘄州祝瑞慶節探白龍洞諸勝作篆書題名極偉
方陳二公開禧以後之名人也其末深以歲事畢登物
情安樂爲喜異乎遊人之屐也已予愛而跋之
  題王半山鄞女志
舒王之葬殤女在吾鄕崇法院旁謝臯羽過而題句者
相傳院中多舒王與㑹老往來墨跡戴曾伯驚風急雨
之詩是也先侍郞少女許嫁屠侍郞子本畯未筓而卒
附葬於檢討公墓啟土得一石則舒王志也因揜之而
稍移於北嘻是一塊土者世爲殤女之壙耶先侍郞曾
[035-5b]
有文記之今失去乃補之集中
  題蔡卞重書曹娥廟碑
曹娥廟石不存久矣宋元祐中蔡卞知越州重書立之
卞京兄弟皆有書名而卞稍爲京所掩顧孝女之碑書
於憸人則可恨也
  金朝散胡東平神道碑跋
金朝散大夫同知東平府兼山東西路兵馬都總管磁
州胡嵩神道碑欒城李學士冶之文朝散之孫山東按
察祗遹自書兼篆文曰明昌新辟公上言上京合懶等
五路牛頭稅粟虛名不實宜㑹計以備邊用皇嗣未立
[035-6a]
宜肅正六宮以廣胤續於時大臣非材五路大姓多不
奉法元妃李氏專寵臺諫無敢輕議而公獨直之聞者
莫不聳動此葢朝散大節故碑時序之於首予友杭編
修世駿方求金史遺文因寄之碑石甚巨自元以後中
穿之柱無此材矣書亦工整可愛
  元翰林學士王文定公神道碑跋
王文定公神道碑爲其子公孺所纂文附見秋澗大全
文集而石刻已不存矣明宏治辛亥華容王府君儼守
衞輝拜於墓次慨然興先喆之慕重爲勒石而復其祠
淸其地穹碑煥然嗚呼今世之吏聞之殆將以爲羊叔
[035-6b]
子自佳耳然亦何與人事安得古道雅懷如此者乎三
復華容題後爲之憮然
  跋明司經局題名碑
明制東宮官屬爲詹事府爲左右春坊爲司經局坊局
雖覊屬於詹府而各自爲政故一府二坊一局公署異
地最初洪宣之際二坊且置大學士一員原非詹府所
統也易代以來一承其舊其後坊局公署皆圯乃俱㑹
於詹府然其列銜仍不相統近人不諳故事居坊局之
任者竟自以爲詹府之官可爲發一笑也是碑乃先禮
部公掌司經局時所立其文與書皆出公手予家自明
[035-7a]
嘉靖以來世掌綸言館閣故事差能言其本末所愧檮
昧之才累薦未升一麾遽出顧瞻玉堂如在天上偶展
是碑不禁爲之憮然
  跋柳州羅池廟碑
世所傳柳州羅池廟碑一紙必以太守印署之予異而
問焉柳人對曰吾柳江中時有風浪若取太守所印碑
以過輒無恐故相沿用之也因憶明人劉烶筆談言是
碑嘗入瓦礫中兵火之餘土人取以築城所築之處卽
崩累築皆然因驚訝而物色之則碑在焉石已橫裂爲
二相與扶而植之有是哉柳子之靈爽爲可畏也昔田
[035-7b]
拾遺論柳子謂其精多魄強斯語最善知鬼神之情狀
古之人生爲明聖殁爲明神其來也有自其去也有歸
故申甫自嶽降而傅說爲列星要不必以禍福驚動人
而後使人知其不朽於冥冥中也乃柳子以不世出之
才方將大有爲於天下一擲不中而不&KR0693於奸邪之目
投老荒裔殁而猶視彼其精則英多磊落之精其魄則
菀結沈冤之魄固有不能與金石俱消者是大造游魂
之變有此別種而不可以常例論也且吾嘗讀柳子祭
呂衡州文而有㑹也柳州之與衡州八司馬中眉目交
情尢篤而柳州之哭之已有蕩爲太虛結爲光曜爲雨
[035-8a]
爲露爲雷爲霆復爲賢人奮爲神明之問是其所以抒
寫憤懣而爲身後之兆者豫見於此亦可傷矣劉煦以
爲柳人之妄而咎昌黎之遽實之其議雖近於正然於
鬼神之德則未通也雖然柳子生平操論依乎中庸故
其言曰聖人之道不窮異以爲神不援天以爲高其所
以詆左氏春秋內外傳呂不韋月令者不遺餘力垂老
遺言忽躬蹈之得母應自笑耶且夫柳州之有惠政於
柳其遺愛之惓惓於民而廟祀之宜也必以禍福驚動
之以示其奇則反淺矣若龍城錄爲王性之所僞作其
載羅池石刻之文葢因昌黎詩中語而附㑹以成之非
[035-8b]
昌黎反用其語也木筆雜鈔乃還取以證昌黎詩誤矣
今柳州有柳子遺墨書此數語而其文稍與錄不符葢
亦柳人之僞也
  跋歐曾兩集古錄桂陽周府君碑
桂陽周太守有開武溪水道之功廟食至今乃後漢書
畧之古今循吏之泯然者可勝道哉然歐陽文忠以爲
周憬曾文定公以爲周昕葢兩先生所見碑本俱闕其
名而據所聞以實之文忠以爲碑雖闕尚可識者未必
然也予攷太平寰宇記廣東韶州新瀧有太守周昕廟
卽始開此瀧者行者放雞散米以祈福而忌著溼衣入
[035-9a]
廟則是碑當爲昕作若寰宇通志湖廣衡州武水有太
守周憬廟則或別以有功祀之而歲久訛傳移於昕者
葢武溪出臨武南流三百里入桂陽㑹於昌樂而一太
守廟在水之陰一太守廟在水之陽雖地尚隔遠而易
以同姓同官相混文定之辨尚未得盡其詳也從來金
石之學足補史傳然非博求其是則翻多誤者卽令欲
正前人之誤而不能得其所以誤亦未足以折之也
  跋水心先生石經春秋詩
嘉祐開封石經片紙隻字不存人閒幷不得如成都孟
蜀之本尚見於藏書之目亦異事也偶讀水心詩集有
[035-9b]
曰石經春秋一代奇寶王氏爲熙豐學廢不用瑞安沈
彬老蠟而有之其孫體仁閣以庋焉予爲名曰深明詩
曰喟昔洛門初上石未久翻遭禁書厄是所指者開封
之石經也然予攷嘉祐本當宋時流傳亦寡不特春秋
水心特因荆公不解春秋而遂以此尢之其實荆公斷
爛朝報之言出於人所附㑹尹和靖嘗辨之矣且荆公
不解春秋而要何嘗廢石經之春秋使後世有誤解水
心之詩者將復増荆公一過可不辨與葢自諸經旣有
板本而石經遂多不觀斯亦自然之勢卽西安石經之
得存者亦幸也書之以遺吾友杭君堇浦使附之石經
[035-10a]
攷異之後
  跋禮記石經月令
唐天寶中刋定月令置之四十九篇之首又増益其文
而七十二候之割裂則其分配出於緯書以六日七分
作五卦配一月有公有辟有侯有大夫有卿卦之居公
位者得二爻其下各得一爻爻各得一候此本割裂荒誕
之尢者而李林甫輩據之以正月令可謂不學無術者
也旣頒行天下於是詔集賢院別爲之注以易鄭注遂
有別爲之疏者以易孔疏其詞卑鄙開成石經遵而用
之始成不易之書宋端拱中李至判國子監請復古文
[035-10b]
下兩制議韓伾張泌胡旦皆以爲然餘人多以朝廷祭
祀儀制多依唐注請且如舊又便宣讀時令大中祥符
閒孫奭又言其事時論終以改作爲難而止此見宋三
朝國史志者六經奧論以爲獨王學士禹偁不可遂不
改者非也其後卒改從古文則在景祐初見晁氏讀書

  跋孟蜀廣政石經
宋時石經不貴陜本而貴蜀本殆以陜本止正文而蜀
本有注耶其時學宮所頒行皆蜀本故徽公所引石經
亦皆蜀本今亡矣夫偶過趙谷林小山堂見其蜀本石
[035-11a]
經毛詩自周南至衞風雖片羽乎可珍貴也其中多足
與今監本互證異同者惜不得完本讀之
  跋宋嘉祐石經
宋仁宗勒石經用篆有志於復古矣其時楊南仲之徒
皆名人也然予得見汴本石經數紙其篆亦無甚佳處
何也
  廖氏世綵堂韓文跋
仁和趙徵士谷林之子小林得宋槧韓吏部集於曲阜
孔氏乃廖瑩中世綵堂本也瑩中所刋之書其工料莫
精於九經而草窗評之以爲不如韓柳二集之善今觀
[035-11b]
小林所得良佳嗚呼瑩中失身賈氏蒙謗下流然其於
風雅不爲無助校之秦氏之畢少董韓氏之向冰葢有
過之顧使瑩中但爲賈氏鑒定書畫優游東閣不染事
權雖難以語君子潔身之義而尚不至於大玷當時壑
公座客浙東則梅礀先生胡身之浙西則蓀壁先生金
一之以及吾鄕安竹林吏部皆豫焉梅礀竹林多所箴
規不見用固皭然不染蓀壁亦不失爲遺民未若瑩中
之被禍也明嚴氏之盛文休承亦嘗爲鑒定書畫而論
者未嘗以此訾之吾不能不爲瑩中深太息焉然當時
薦紳負盛名力排史氏之後村尚不免喪其所守又何
[035-12a]
尢乎瑩中要之瑩中所審正之經籍則終爲可寶不以
其人而廢也在昔湖上養樂園爲賈氏第左之別墅其
旁香月隣卽瑩中所築也是集之播遷流轉而仍歸趙
氏足爲湖上故物縹緗其有幸焉顧安得九經連軸幷
柳先生集亦惠然而至成合璧耶小林其更博求之
  跋舊槧三蘓文集後
舊槧三蘓全集是元人物在明初曾入樂安郡王邸後
歸吾鄕袁尚寶忠徹家已而流轉於吳尚書原博溫閣
學員嶠諸庫又有魯國世家之章通計印識家共十三
其欒城集後別有淸夢軒刋本五字不知誰氏而紙色
[035-12b]
甚舊今世如此種書亦罕矣宋史言高宗贈東坡太師
諡以文忠御書序贊以賜其家今是本所載勅乃孝宗
乾道九年之筆也然則宋史誤矣揮麈錄載潁濱有章
簡之諡則文定疑是後改今是本載淳熙諡議則文定
乃初請卽定又是王明淸誤也章簡乃/元絳諡明允之諡賜於
開禧時當雁湖執政主張蜀學遂以一字之諡寵之今
是本獨不見其勅與議不知其本失載耶抑固有之而
脫去耶予於雍正癸丑得是書中閒入有力者之手又
二十有二年乾隆辛未復歸不勝其喜且是固吾鄕柳
莊舊儲也因跋其後
[035-13a]
  題重刋宋本廣韻後
顧亭林之購廣韻也但得明人芟本而是本未之見旣
雕而惜其不完也歴引前人書所載而爲明芟本所無
者志於後今以是本攷之則亭林所引者皆在焉惟姚
寬國䇿後序引廣韻藍字下雍門中大夫藍諸今本失
去雍門二字又作中山大夫然則亦不&KR0693脫落互異也
是本以宋槧重雕尚有此憾安得更訪舊人所藏而讐
正之
廣韻之注博矣然予觀其姓氏一例則不甚覈也如謂
孔氏之孔取殷之姓子而契之降祥自乙以子加乙則
[035-13b]
誣矣衞之左公子職右公子洩而列之左公右公複姓
之目不亦悖乎鄧國則云出自殷王武丁之後不知鄧
之姓曼見於左氏伍胥抉眼吳門子孫因以胥門爲氏
胥門巢葢其後不知胥生時巢已爲將見於左氏他如
楊揚伍五母毋之別俱不能審葢遽數之不可窮也若
一一&KR1057梳而糾正之未必非陸法言孫愐之功臣也姓/氏
之罣漏者/又極多
是書成於宋之景德故凡唐諱皆巳不避獨引齊民要
術尚作齊人要術葢偶未及改正也於是而知蜀中石
經之因仍唐諱固不足怪而必以爲不忘故國者未必
[035-14a]
然也如齊民之爲齊人豈獨不忘文皇乎
亭林謂十干皆引歲陽而戊字下獨不引著雍以爲明
芟本脫文今是本亦然然別見於九魚部下著字又謂
凡姓皆引古人以證之而明芟本去之今攷是本亦不
盡然葢未必皆有名人可登記則略之也
  跋乾道四明圖經
四明志乘以吾家爲最備自胡尚書寶慶志吳丞相開
慶志袁學士延祐志王總管至正志季孝廉永樂志楊
敎授成化志張尚書嘉靖志無一佚失足以豪矣張制
使乾道志則最初之作也購之不可得乃過天一閣范
[035-14b]
氏見四明文獻錄全引其書爲之狂喜乃別爲鈔而出
之於是揚之小玲瓏山館馬氏杭之小山堂趙氏皆來
借鈔顧予猶疑非足本嘗見成化志中於遐追山二廟
下紀劉毅胡韔諫吳越無納土事以爲出自乾道志今
竟無之則脫簡殆多然要屬難得之書可寶愛也
  跋四明寶慶開慶二志
胡尚書榘寶慶四明志二十一卷吳丞相濳開慶續志
十二卷皆宋槧也予得之同里陸參政懋龍書庫寶慶
志先以郡志十一卷列於首分爲敍郡敍山敍水敍產
敍賦敍兵敍人敍祠敍遺九例而接以六縣志十卷續
[035-15a]
志則不分郡邑專紀丞相涖明之事及其詩文而已吾
鄕志乘以乾道圖經與此二志最古實爲文獻之祖可
寶也雍正庚戌予以拔萃入太學是書爲人簒去質於
富人之手仁和趙五兄谷林以白金四十錠贖歸仍鈔
一副本歸予予作長歌謝之尚書之志見於陳振孫書
錄鄱陽馬氏通攷曁明焦氏經籍志胡志成於參軍羅/濬之手焦氏誤爲
羅/廥而吳志則藏書家未有及者前此臨川李侍郞穆堂
江都馬上舍嶰谷皆嘗向予借鈔逡巡未寄兹幷屬谷
林鈔以貽之牙籤厄塞歴五百年而始流布於時殆亦
有數存其閒哉古者著述雖佳非人不重尚書立朝與
[035-15b]
薛極輩附史相彌遠稱四木當時有草頭古天下苦之
謠其與丞相之書並列有慙德焉故予前所作詩於胡
志頗畧然未嘗不自笑其迂也
  再跋四明寶慶開慶二志
吳丞相開慶志皆記其蒞明善政其自九卷而下則其
吟稿也吾友杭君堇浦頗疑其非志體予謂丞相蒞吾
鄕最有惠政卽此志可備見其實心實政之及民者而
以其餘閒舂容詩酒又想見當日刑淸政簡之風原不
必以志乘之體例求之也況丞相遺集不傳則是志之
存可不謂有功歟獨寶慶志則多訛謬如元豐之舒亶
[035-16a]
中興之王次翁皆爲作皇皇大傳而高憲敏傳不載其
受楊文靖之學又不載其拒秦檜請婚之事何歟史忠
定傳謂其仲父簽樞罷官在秦檜死後則幷國史宰執
年表未之攷也袁正獻公附入遠祖轂傳後亦寥寥羅
濬謂是書成於一百五日固宜其有所舛戾也夫
  三跋四明寶慶開慶二志
寶慶志中有載及胡尚書以後事者予初甚疑之旣而
知是書嘗爲劉制使黻所増加也第一卷牧守自尚書
以後凡二十人而至吳丞相又十人而至制使皆附列
之則爲制使所増加可知矣及讀第二卷經籍志有四
[035-16b]
明續志三百三十幅大使吳丞相置四十五幅制使劉
公置吾鄕志乘自吳丞相而後直至延祐方有續本未
聞有劉志乃知四十五幅卽散入寶慶志中所增加者
然劉制使之蒞吾鄕在咸淳自淳熙四先生而後吾鄕
人物之當表章者不可勝舉制使一無所增而增其事
之小者抑末矣
  延祐四明志跋
延祐四明志二十卷袁學士淸容所修也是志流傳甚
寡儲藏家皆無之卽在吾鄕亦但有二本其一在天一
閣范氏其一在陸高士春明家然皆失去第九卷第十
[035-17a]
卷第十一卷葢無從覓其足本矣淸容文章大家而志
頗有是非失實之憾如謝昌元趙孟傳皆立佳傳而袁
鏞之忠反見遺葢淸容之父亦降臣也又累於吳丞相
履齋有貶詞殆以其大父越公之怨非直筆也
  再跋延祐四明志
浮屠結習喜作大言強半孔子吾師弟子之故態也至
有謬妄之至者如延祐四明志有育王住持知愚傳初
無他善但言吳丞相履齋判慶元極尊禮之問曰師之
語錄願序引以傳不朽愚固謝之退語人曰吳濳晚歲
如病風禍將至吾豈願其文語聞於吳大怒繫之獄杖
[035-17b]
之未幾吳果貶死夫丞相立身有學術立朝有節槪其
蒞吾鄕有惠政死於賈似道之手非其罪也何物愚僧
至擯其文而不屑乎葢必以他事被杖而爲此說以自
揜也淸容紀之殊不可曉
  至正四明續志跋
至正四明續志十二卷王總管寧軒所修也總管於吾
鄕爲循吏其整頓它山隄堰最有功志中所書堤堰補
淸容之所不備元時牧守如此葢絕少者
  成化四明志跋
南里先生纂府志質實可觀其人葢醇儒而東沙續志
[035-18a]
不爲之立傳當時南里之子若孫皆官至藩臬監使一
門貴盛東沙殆有宿憾焉而故略之然南里有傳出於
西涯李文正之手不籍東沙也後東沙而爲志者不能
采西涯之傳以補之則疏矣予幷求得其詩一首補入
甬上耆舊詩中
  跋寧波簡要志
寧波簡要志二卷明黃南山先生潤玉著先生嘗著四
明文獻錄此則其櫽括之書予鈔之萬處士斯同家吾
鄕志乘自宋元迄今其佚不存者張津之四明圖經姜
嶼之明越風物記羅廥之四明志而巳其餘皆完好雍
[035-18b]
正辛亥浙江修通志余方在京厲二樊榭杭二堇浦千
里貽書求四明舊志予遣使請於家君發插架所有胡
尚書榘寶慶志吳丞相濳開慶志袁學士桷延祐志王
總管元恭至元志及明楊敎授實成化志張尚書時徹
嘉靖志而以鄭敎授眞四明文獻李侍郞堂四明文獻
攷及先生之二書盡送志局葢吾鄕之書較他府獨備
譬之禮家幸不至爲𣏌宋之無徵也巳
  它山水利備覽跋
它山水利備覽一卷予釙之故太僕陳朝輔家然非足
本也按至正四明續志載它山堰東諸碶閘凡三十有
[035-19a]
三曰攔浦堰曰唐家堰曰黃家堰曰新堰曰擂木堰曰
朱家堰曰風伯碶曰何家小堰曰沈家堰曰張家小堰
曰徐家堰曰樓家堰曰華家堰曰蝦堰曰黃家藕池堰
曰屠氏橋閘曰范家閘曰靳家堰曰鄭家堰曰祁胡堰
曰李家墖堰曰陳五耆堰曰張家堰曰小馮堰曰罏頭
堰曰蔣家堰曰大蘇堰曰段塘堰曰朱瀨堰曰王家堰
曰松樹浦曰鄭十八郞堰曰鄭家食利堰王總管曰以
上皆載魏氏水利備覽近松樹浦又有強堰皆防蓄水
源滲泄去處宜時加修築以備旱潦今是本皆無之是
知非完豹也五百年以來水利日荒三十三堰葢多不
[035-19b]
可攷者矣書爲泉使魏峴所作吾鄕魏氏大都出丞相
文節公之後其見於志者有豹文有峻而泉使以水利
之書傳有功梓里不媿溪上之彥哉泉使諸子曰 曰
洽皆以詩稱亦見是書中
鮚埼亭集外編卷三十五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