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f0054 鮚埼亭集-淸- (master)


[009-1a]
鮚埼亭集卷第九
  鄞 全祖望紹衣譔 餘姚史夢蛟竹房校
 碑銘
  明故權兵部尚書兼翰林院侍講學士鄞張公神
   道碑銘
世祖章皇帝之下江南也浙東拒命雖一歲遽定而山
海之間告警者尚累年吾寧之首事者爲錢沈二公其
間相繼殉節者四十餘人而最後死者爲尚書張公方
錢忠介公之集師也移檄㑹諸鄕老俱未到獨公先至
忠介相見且喜且泣旣舉事卽遣公迎監國魯王於天
[009-1b]
台王授公爲行人至㑹稽賜進士加翰林院編修兼官
如故入典制誥岀籌軍旅公雖與忠介共事而持議頗
不盡同閩中頒詔之使至議開讀禮張公國維與熊公
汝霖爲一議朱公大典與忠介爲一議公岀揭以爲當
如張公之言因請自充報使入閩以釋二國之嫌王從
之及自閩還累有建白不見用江干之破也公泛海入
翁洲道逢富平將軍張名振扈王入閩公從之旣至招
討使鄭成功以前頒詔之隙修寓公之敬於王而不爲
用公勸名振還石浦招散亡以謀再舉乃偕還王加公
右僉都御史時威鹵侯黃斌卿守翁洲名振以石浦之
[009-2a]
軍與爲犄角明年松江提督吳勝兆請以所部來歸斌
卿心不欲徃而故都御史沈公廷揚御史馮公京第與
公並勸名振應之遂監其軍以行至崇明大風覆舟沈
公死之公與名振等皆被執有百夫長者識公導之使
走乃得至公之故壬午房考知諸曁縣錢氏七日間道
復歸翁洲時忠介已奉王出師於閩浙東之山寨亦群
起遥應之公乃集義從於上虞之平岡山寨之起也因
糧於民民始以其爲故國也共餉之而其後遂行抄掠
民苦之其不以橫暴累民者祗李公長&KR1444東山寨王公
翊大蘭山寨與公而三履畝輸賦餘無及焉庚寅閩師
[009-2b]
潰諸將以王保翁洲名振當國召公以所部入衛加公
兵部右侍郞兼官如故辛卯浙之提督田雄總兵張杰
海道王爾祿並以書招公公峻詞拒之是秋大兵下翁
洲名振奉王親搗吳淞以牽制舟山之師拉公同行翁
洲䧟公扈王再入閩次鷺門時鄭成功軍甚盛旣不肯
奉王諸藩畏之亦莫敢奉王而公獨以名振之軍爲王
衛時時激發諸藩使爲玉致貢然公極推成功之忠嘗
曰招討始終爲唐眞純臣也成功聞之亦曰侍郞始終
爲魯豈與吾異趨哉故成功與公所奉不同而其交甚
睦癸已冬復間行入吳淞㝷招軍於天台次於翁洲明
[009-3a]
年軍於吳淞㑹名振之師入長江趨丹陽掠丹徒登金
山望石頭城遥祭孝陵三軍慟哭失聲烽火逮江寧時
上游故有宿約而失期不至左次崇明甲午再入長江
掠瓜州侵儀眞抵燕子磯而所期終不至復東下駐翁
洲是役也故誠意伯劉孔昭亦以軍㑹或曰孔昭南都
之亂臣也公何以不絕之公曰孔昭罪與馬阮等然馬
阮再賣浙東而孔昭以操江親兵栖遲海上者蓋累年
矣則其心尚有可原倘疾之已甚使爲馬阮浙東之續
將何補乎聞者服之是年名振卒遺言以所部付公自
公平岡入衛之後部下不滿三百至是始盛乙未成功
[009-3b]
貽書於公謀大舉丙申公軍於天台是冬軍於閩之秦
川丁酉大兵遷翁洲之民公還軍翁洲時王已去監國
號通表滇中戊戌滇中遣使加公兵部左侍郞兼翰林
院學士江督郞廷佐以書招公公峻詞拒之是年七月
成功以師㑹公北行仍推公爲監軍泊舟羊山羊山多
羊見人馴擾不避然不可殺殺之則風濤立至至是軍
士不信殺而烹之方熟而禍作碎船百餘義陽王溺焉復
還軍翁洲治舟明年五月成功㑹公於天台悉師以行
游軍至於鄞之東鄙師次崇沙公曰崇沙江海之門戸
也有懸洲可守不若先定之以爲老營倘有疎虞進退
[009-4a]
可依也不聽而公請以所部爲前軍向瓜洲時大兵於
金焦間以鐵鎻橫江所謂滚江龍者也譚家洲岸皆西
洋大礟雷鍧而公孤軍出入其間成功遣水師提督羅藴
章以所部助公又令善泅水者斷滚江龍而支軍進奪
譚家洲礟相約滚江龍旣斷則公卽進踞上流奪其木
城以夾擊之滚江龍雖斷然舟多應礟而没不得前公
登舵樓焚香祝天飛火夾船而墮遂以十七舟竟渡公
渡而譚家洲守礟者亦走木城俱潰操江都御史朱衣
祚被禽明日成功始至城中岀戰不利提督管効忠走
攻城克之議師所向成功欲直趨江寧公請先取鎭江
[009-4b]
成功恐江寧之來援也公曰吾但以偏師水道薄觀音
門彼將自守不暇何援之爲成功卽請公行未至儀眞
五十里士民迎降六月二十七日成功來告鎭江之㨗
公兼程晝夜進次日扺觀音門而致書成功請以步卒
陸行赴白下時江督郞廷佐懼甚不意成功卒以水道
來大兵之征黔者凱旋聞信倍道而至請同守城於是
嚴僃已具七月朔公哨卒七人乘虛入江浦初四日成
功水師方至次日公所遣別將以蕪湖降書至成功謂
蕪湖爲江楚所徃來之道請公徃扼之公頗以成功年
少恃勇爲憂欲留軍中與之共下江寧而後發辭之不
[009-5a]
得乃至蕪湖相度形勢一軍出溧陽以窺廣德一軍鎭
池州以遏上流之援一軍拔和州以圖采石一軍入寧
國以逼東道休歙諸城大江南北相率來歸其已下者
徽州寧國太平池州四府廣德和無爲三州當塗蕪湖
繁昌宣城寧國南寧南陵太平旌德貴池銅陵東流建
德靑陽石埭涇巢含山舒城廬江高淳溧水溧陽建平
二十四縣初公之至蕪也軍不滿千船不滿百但以大
義感召人心而公師所至禁止抄掠父老爭出持牛酒
犒師扶杖炷香望見衣冠涕泗交下以爲十五年來所
未見瀕江小艇載果蔬來貿易者如織公軍人以舡板
[009-5b]
援之而上江濱因呼爲船板張公之軍公所至城邑入
謁先聖遺臣故老赴見者角巾抗禮撫慰懇至守令則
靑衣待罪考其政績而去留之遠方豪傑延問策畫勉
以同仇多有訂師期而去者日不暇給於是徽州降使
方上謁而江寧之敗問至初公貽成功書以師老易生
他變宜遣諸將分取句容丹陽諸城邑如白下出援則
首尾夾擊之如其自守則堅壁以待倘四面克復收兵
日至白下在掌中矣成功以累㨗又聞江北如破竹謂
城可旦夕下雖有遣水師提督羅藴章招撫吳㑹之命
而未行但命八十三營牽連立屯安設雲梯地雷并造
[009-6a]
木栅而蘇松總兵梁化鳳等以馬步兵相繼至浙之駐
防兵亦來援長驅入城莫之遏者前鋒將余新銳而輕
士卒樵蘇四出營壘一空化鳳諜知之以輕騎襲破前
屯擒新以去成功倉卒移帳質明軍竈未就 大兵傾城
而出諸營瓦解成功之良將甘輝亦以馬躓被禽死之
軍遂大潰初議取崇沙甘輝之言與公合及議遏蘇常
援兵輝言亦與公合而成功皆不聽以致敗公之聞信
也以爲雖敗未必遽登舟雖登舟未必遽揚帆雖揚帆
亦必入鎭江以圖再舉故彈壓列城秘不使諸將知而
更貽成功書以爲勝負兵家之常乞益百艘以相助不
[009-6b]
知成功并撒鎭江之師竟入海先是鎭江之㨗漕督以
師援江寧中道溺死松帥馬逢知密以書請降其自廵
撫而下皆欲出走故公勸成功持久以觀變旣不得請
江督郞廷佐等復以書招公公峻詞拒之廷佐乃發舟
師以扼公歸路期必得公而後已公與諸將議以下流
已梗而九江一帶尚未知我之敗我麾下已萬餘前此
豪傑來見者又多成約不如直趨鄱陽招集故楊萬諸
家子弟以號召江楚八月七日次銅陵與大兵之援白
下者遇公奮擊敗之沈其四舟是夕大兵以不利引而
東下礟聲轟然而公軍誤以爲來刼營遂潰或勸公入
[009-7a]
焦湖慈溪義士魏耕遮道說公以爲焦湖入冬水涸不
可駐軍而英霍山寨諸營尚多耕皆識其魁請入說之
使迎公乃焚舟登陸士卒願從者尚數百人十七日入
霍山寨已受撫不納乃次英山甫度東溪嶺而追至士
卒紛竄相依止一童一卒迷失道賂土人爲導變服夜
行天明而踪跡者多導脫身去又以賂解散諸踪跡者
然而茫然不知所之念有故人賣藥於安慶之高河復
賂一土人導以徃至則故人適他出而其友有識公者
蓋亦以觀變從江上來至安慶者也遂導公由樅陽出
江渡黃湓抵東流之張灘陸行建德祁門山中公方病
[009-7b]
瘧力疾零下至休寧買棹入嚴陵又恐浙人之多識之
也改而山行自東陽義烏以出天台公之在途中也海
上人未知所向或曰抗節死安慶或曰殞英霍山寨中
或曰爲浮屠矣父老多北向泣下者及聞公至婦女皆
加額壺漿迎之人謂是役也以視文丞相空坑之逃其
險十倍過之而其歸則郭令公之再至河中也遂駐節
天台樹纛鳴角故部漸集成功聞公還亦喜遣兵來助
公公廵視天台海上有長亭鄕者多田而苦潮乃募諸
義民築塘以捍之至今猶蒙其利乃遣人告敗於滇中
且引咎滇中賜公專勅慰問加官尚書兼官如故明年
[009-8a]
移師林門㝷軍於桃渚時大兵兩道入海討成功皆失
利而成功以喪敗之餘雖有桑榆之㨗不足自振乃思
取臺灣以休士公聞之不喜辛丑引軍入閩次於沙關
成功已抵澎湖公遣幕客羅子木以書挽成功謂軍有
進寸無退尺今入臺則將來兩島恐并不可守是孤天
下之望也成功不聽成功雖東下而大兵尚忌之懼其
招煽沿海之民於是有遷界之役沿海之民不願遷 大
兵以威脅之猶遲延不發公頓足歎曰棄此十萬生靈
而爭紅夷乎乃復以書招成功謂可乘此機以取閩南
成功卒不能用公遺書故侍郞王公忠孝都御史沈公
[009-8b]
荃期徐公孚遠監軍曹公從龍勸其力挽成功而卒不
克公孤軍徘徊兩島要其劉琨祖逖之志未嘗一日忘
也而滇中事急公復遣子木入臺苦口責成功以出師
成功方得臺不能行公乃遣職方郞中吳鉏挾帛書間
道入鄖陽山中欲說十三家之軍使之撓楚以救滇十
三家已衰敝不敢出師壬寅滇中遂䧟成功亦卒於臺
公哭曰已矣吾無望矣復還軍林門㑹閩南諸遺老以
成功卒謀復奉魯王監國貽書來商公又喜卽以書約
故尚書盧公若騰而下勸以大舉又擬上詔書一道又
以書約成功子經勸以亞子錦囊三矢之業於是公厲
[009-9a]
兵束裝以待閩中之問是年浙督趙公廷臣與
中朝所遣安撫使各以書招公公復安撫書大畧言不
佞所以百折不回者上則欲匡扶宗社下則欲保捍桑
梓乃因國事之靡寧而致民生之愈蹙十餘年來海上
芻茭糗糒之供樓櫓舟航之費敲骨吸髓可爲惕然况
復重之以遷徙訖以流離哀我人斯亦已勞止今執事旣
以保兵息民爲言則莫若盡復濱海之民卽以濱海之
賦卑我在貴朝旣捐棄地以收人心在不佞亦暫息爭
端以俟天命當與執事從容羊陸之交别求生聚敎訓
之區於十洲三島間而沿海藉我外兵以禦他盗是珠
[009-9b]
厓雖棄休息宜然朝鮮自存艱貞如故特恐執事之疑
且畏耳則請與幕府約但使殘黎朝還故土不佞卽當
夕挂高帆不重困此一方也又復督府書執事新朝佐
命僕明室孤臣區區之誠言盡於此閩南消息旣杳鄭
經偷安海外公悒悒日甚壬寅冬十一月魯王薨於臺
公哭曰孤臣之栖栖有待徒苦部下相依不去者以吾
主上也今更何所待乎癸卯遣使祭告於王甲辰六月
遂散軍居南田之懸嶴懸嶴在海中荒瘠無人山南有
汊港可通舟楫而其北爲峭壁公結茅焉從者惟故叅
軍羅子木門生王居敬侍者楊冠玉將卒數人舟子一
[009-10a]
人初公之航海也倉卒不得盡室以行有司係累其家
以入告
世祖以公有父弗籍其家卽令公父以書諭公公復書
曰願大人有兒如李通弗爲徐庶兒他日不憚作趙苞
以自贖公父亦潛寄語曰汝弗以我爲慮也壬辰公父
以天年終鄞人李鄴嗣任其後事大吏又强公之夫人
及子以書招公公不發書焚之已亥始籍公家然猶令
鎭江將軍善撫公夫人及子而弗囚也嗚呼
世祖之所以待公者如此蓋亦自來亡國大夫所未有
而公百死不移不遂其志不已其亦悲夫於是浙之提
[009-10b]
督張杰懼公終爲患期必得公而後已公之諸將孔元
章符瑞源等皆內附已而募得公之故校使居翁洲之
補陀爲僧以伺公㑹公告糴之舟至以其爲故校且已
爲僧不之忌也故校出刀以脅之其將赴水死又擊殺
數人最後者乃告之曰雖然公不可得也公蓄雙猿以
候動靜舟在十里之外則猿鳴木杪公得爲備矣故校
乃以夜半出山之背攀藤而入暗中執公并子木冠玉
舟子三人七月十七日也十九日公至寧杰以轎迎之
方巾葛衣而入至公署嘆曰此沈文恭故第也而今爲
馬廐乎杰以客禮延之舉酒屬曰遲公久矣公曰父死
[009-11a]
不能塟國亡不能救今日之舉速死而已數日送公於
杭出寧城門再拜嘆曰某不肖有孤故鄕父老二十年
來之望杰遣官䕶行有防守卒史丙者坐公船首中夜
忽唱蘇子卿牧羊曲以相感動公披衣起曰汝亦有心
人哉雖然吾志已定爾無慮也扣舷和之聲朗朗然歌
罷酌酒慰勞之而公之渡江也得無名氏詩於船中有
云此行莫作黃冠想靜聽先生正氣歌公笑曰此王炎
午之後身也浙督趙公寄公獄中而供帳甚隆許其故
時部曲之內附者皆得來慰問有官吏願見者亦弗禁
公終日南面坐拱手不起見者以爲天神杭人爭賂守
[009-11b]
者入見或求書公亦應之嗚呼制府之賢良在張洪範
之上然非
仁祖如天之大度則褒忠之禮亦莫敢施非公之忠亦
無以邀
仁祖之惓惓也九月初七日公赴市遥望鳳凰山一帶
曰好山色賦絕命詞挺立受刑子木等三人殉焉公諱
煌言字元箸别號蒼水浙之寧波府鄞縣西北廂人也
父刑部員外郞圭章祖應斗曾祖尹忠太夫人趙氏感
異夢而生公公神骨淸削勁挺生而跅跎不羈喜呼盧
無以償博進則私斥賣其生産刑部怒先宗伯公之中
[009-12a]
孫穆翁雅有藻鑒曰此異人也乃以巳田售之得金三
百兩爲淸其逋而勸以折節讀書思陵以天下多故令
諸生於試經義後試射諸生從事者新莫能中公執弓
抽矢三發三中舉崇禎壬午鄕試感憤國事欲請纓者
累矣而卒以此死公初以爭頒詔事與同里楊侍御文
瓚忤遂不復面及戊子侍御一門死節公哭之慟曰負
吾良友所親有失節者公從海上貽之書曰汝善自衛
勿謂鞭長不及汝吾當以飛劒斬汝公之初入海也嘗
遭風失維飄至荒島絕食夢一金甲神吿之曰贈君千
年鹿遲十九年還我次早果得一鹿蒼色人食一臠積
[009-12b]
日不餓及被執又夢金甲神來招之葢十九年矣雅精
壬遯之學己亥之渡東溪也占得四課空陷方大驚而
兵至糴舟未返卽以金甲之夢占之大凶方呼居敬告
之而兵至生於萬歴庚申六月初九日得年四十有五
娶董氏子萬祺並先公三日戮於鎭江女一卽歸予族
祖穆翁爲子婦予族母也初杭有舉人朱璧者抗詞作
保狀以百口保萬祺母子不得今以再從子鴻福爲公
後公之未死也嘗賦詩欲葬湖上岳忠武王于忠肅公
二墓之間於是鄞人故御史紀五昌捐金令公甥朱相
玉購公首而杭人張文嘉沈橫書等殮之有朱錫九錫
[009-13a]
蘭錫旂錫昌兄弟者豫爲公買地經紀之而鄞人萬斯
大等塟之南屏之陰從公志也姚江黃公宗羲爲之銘
子木等三人附焉至今七十餘年每逢春秋佳日游人
多以炙雞絮酒酹公墓下者而吾鄕亦以公忌日祭之
羅子木者名綸以字行溧陽人也己亥公在江上子木
挾策上謁公以其少年而負奇氣有淸河李萼之目欲
留之幕中以父老辭及公之蕪關子木之族父藴章故
在成功軍中引見成功江寧之敗也子木涕泣頓首固
請成功無遽去而不能得成功因强子木奉父泛海子
木至海上不欲叅成功軍事旋奉父北行將赴公營卒
[009-13b]
與大兵遇格闘子木墜水得救起而其父被縛去子木
展轉閩南思出奇計以救父逾時不得音問嘔血幾死
復赴公營公勉以立功卽爲報仇遂相依不去以死冠
玉鄞人制府以其年少將脫之固請從死王居敬者字
畏齋一字采薇黃巖人也公被執居敬以計得脫其後
爲僧名超遯頗能言公遺事亦不負公者而前此誘執
公之故校得以功授千戸奉大帥命廵海島猝遇公之
舊將憤其害公執而殺之予嘗謂公解軍而後已將以
懸嶴爲首陽向非張杰生事徼功公似可以無死然是
時公猶未五十非甘心黃冠以老者也若留公至十年
[009-14a]
以徃三藩之禍公決非肯晏然坐視者而謂中土能忘
情於公乎此文山之所以不見保於夢炎也且天下無
惜死之忠臣剖肝絕腹正所以全歸也公丙戌以前文
字皆無存者今所存者有奇零草甲辰六月以前之作
也水槎集其雜文也北征錄已亥紀事之編也采薇吟
則散軍以後之作而蒙難諸詩附焉共八卷公旣愛防
守卒史丙之義遂日呼與語因得藏公之集有宜興人
徐堯章者從丙購之曰公之眞跡吾日夕焚香拜之不
可以付君堯章乃抄以歸嗚呼吾鄕死事諸公公爲最
後而所成亦最偉然世人但知夸公之忠誠而予更服
[009-14b]
公之經畧故涉歴山海之間且耕且屯而民樂輸賦招
撫江北三十餘城而市不易肆小住緱城而陂塘之利
傳之無窮惟其深仁以成遺愛斯在古人中諸葛孔明
渭南之師不過爾爾諸葛有荆益之&KR1088藉所以得成三
分之業而公無所資終於賫志以死則天也嘗有盗公
之衣者部下禽而獻之公曰衣在我爲我煖在爾爲爾
煖其煖一也卽以其衣賜之其大度如此姚江黃公之
志其敘公北征稍詳而前後多所罣漏至於公之官階
終尚書浙督趙公曾以其印上之而高氏雪交亭集以
爲閣學黃氏墓志以爲侍郞皆不合翁洲新志則謂公
[009-15a]
於已丑已官尚書亦不合若杭人吳農祥所作公傳尤
誕妄不足取信予乃攷公集中諸事跡合之野史所紀
并得之先族母之所傳者別爲碑銘一篇或曰公子萬
祺在鎭江故嘗有侍婢舉一子守者憐其忠嗣私爲育
之然今無可攷矣其銘曰
天柱不可一木撐地維不可一絲擎豈不知不可聊以
抒丹誠亦復支吾十九齡啼鵑帶血歸南屏他年補史
者其視我碑銘
 附舊寄萬編修九沙札
 黃先生作蒼翁志但據北征錄爲藍本大叚踈漏不
[009-15b]
 止誤以尚書爲侍郞也如江上爭頒詔一案是蒼翁
 始終爲王脈絡中間又能轉移鄭氏使化其舊隙爲
 我合力是蒼翁最大作用晩年欲再奉王起事及力
 必不逮而後散軍是蒼翁始終爲王結果此乃十九
 年中三大節目也而黃先生皆不及之答王安撫書
 前半如謝叠山之却聘後半如陳叅政文龍請漳泉
 三府以存宋祀之旨皆不應不錄而王之薨在壬寅
 冬十一月可以攷正◍◍別有考尊諭令某別撰碑
 文一首某文豈敢續黃先生之後然考証遺事所不
 敢辭謹呈上
[009-16a]


鮚埼亭集卷第九終
[009-16b]
[009-1a]
鮚埼亭集外編卷九
           鄞 全祖望 紹衣
 行狀
  明禮部尚書仍兼通政使武進吳公事狀
公諱鍾巒字峻伯別字稚山學者稱爲霞舟先生南直
隸常州武進人也弱冠讀王文成公傳習錄悅之繼遊
於釋氏又習養生家言皆悅之已聞顧端文公講學東
林書院執經從焉遂盡棄所學一意濂洛之旨又遊高
忠憲公之門而所宗主者爲孫文介公之困思鈔是時
公年尚未三十已嶽嶽稱人師門下江陰李忠毅公其
[009-1b]
最著也公累應科舉不售而忠毅以進士入臺忤逆奄
緹騎逮入京自江陰過武進公出逆之畱歸其家飲餞
忠毅歎曰此後莫令吾兒讀書公曰弗爲眞讀書人已
耳稍讀之庸何傷忠毅笑曰然則莫令從眞先生讀書
因相與訂婚姻而去以明經授河南光州學正遂舉光
州籍成崇禎甲戌進士年五十有八矣知長興縣時與
諸生講學從之者如雲顧以旱潦相仍催科甚拙已卯
奄人崔璘以巡視鹽糧至張甚守令見之蒲伏如撫按
公獨不往及以公事見長揖不屈璘怒而太守亦怒中
以蜚語削籍襥被登舟長興之人送之公曰吾宧於此
[009-2a]
有三樂其一爲蕺山先生來弔丁君長孺得與證明所
學其一爲重九日登烏瞻山其一則丙子校士得錢生
肅樂也公性恬淡旣罷官卽有投老之意宜興再相頗
以延攬淸流爲事遣所知道意許登啓事公笑曰公爲
山巨源請容我爲嵇叔夜公爲富彦國請容我爲邵堯
夫宜興不樂公泊如也辛巳湔除左降諸官補紹興府
照磨陞桂林府推官甲申六月聞國難絕而復醒曰吾
友馬素修必死矣已而果然南中授禮部主事未上國
亡是年公叔子福之以起兵死閩中以原官召之遷員
外郞上書言事權貴不喜公曰今日何日尚欲拒人言
[009-2b]
耶唐王將爲贛州之行公曰閩海雖非立國之區然今
日所急者選鋒銳進克復南昌聯絡吳楚以得長江或
可自固若舍此他圖關門一有騷動全閩震驚矣唐王
不能用出爲廣東副使未行閩中又亡遁跡海濱公憤
士大夫多失節乃作十願齋說其一曰吾願子孫世爲
儒不願其登科第其二曰吾願其讀聖賢書不願其乞
靈於西竺之三車其終曰吾願其見危授命不願其偷
生事仇又集累朝革命之際上自夷齊下至遜國諸忠
爲歲寒松柏集而從客問以寄其詞曰客有問曰諸君
子之死節誠忠矣然無救於國之亡也子何述焉應之
[009-3a]
曰子不云乎歲寒知松柏歎知之晚也夫諸君子皆公
忠直亮之臣較然不欺其志者也臨難而能勵其操必
授命而能盡其職使人主早知而用之用爲宰執則如
中國相司馬而遼邊息警用爲諫議則如漢廷有汲黯
而淮南寢謀用爲鎭帥則如軍中有范韓而西賊破膽
又安得有亡國事乎惟不知而不用卽用之而不柄用
漸且憚其方正而疏之惑於讒佞而斥之甚且錮其黨
而并其同道之朋一空之於是高爵厚祿徒以豢養庸
碌貪鄙之輩相與招權納賄阻塞賢路天下之事日就
敗壞而不爲補救及其亡也奉身鼠竄反顔事仇嗟嗟
[009-3b]
烈女不更二夫況薦枕席於手刃其夫之人乎若輩之
肉尚足食耶易曰小人勿用必亂邦也吾將以告後世
人主之誤於小人而後知君子者又烏容以無述客又
問曰諸君子之抗節者誠淸矣曷不死之應之曰記云
君子謀人之國國亡則死之謀人之軍軍敗則死之諸
君子皆不柄用未嘗與謀軍國事易曰介於石不終日
儉德避難夫安得死之守吾義焉耳曰然則恢復可乎
曰事去矣是非其力所能及也存吾志焉耳志在恢復
環堵之中不汙異命居一室是一室之恢復也此身不
死此志不移生一日是一日之恢復也尺地莫非其有
[009-4a]
吾方寸之地終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吾先朝之老
終非其臣也是故商之亡不亡於牧野之倒戈而亡於
微子之抱器宋之亡不亡於臯亭之出璽而亡於柴市
之臨刑國以一人存此之謂也曰其人亡則如之何曰
子不見朱子綱目之書法乎書曰晉處士陶濳卒在宋
元嘉四年是靖節千古存而晉未始亡也故商亡而首
陽采薇之歌不亡則商亦不亡漢亡而武侯出師之表
不亡則漢亦不亡宋亡而零丁正氣諸篇什不亡則宋
亦不亡子謂空言無補將謂春秋之作曾不足以存周
乎客慨然而退時有以公流離海外勸之歸者公作止
[009-4b]
歸說謝之丁亥冬監國至閩閩中士大夫皆觀望不出
公曰出固無益也雖然不出則人心遂渙以死繼之耳
乃入朝拜通政使至則申明職掌言今者遠近章奏武
臣則自稱將軍都督文臣則自稱都御史侍郞三品以
下不屑署也至所在游食江湖者則又假造僞印販鬻
官爵僵臥邱園而曰聯師齊楚保守僕御而曰聚兵十
萬以此聲聞徒致亂階臣請自後嚴加覈實集兵則稽
其軍籍職兵則攷其敕符王是其言陞禮部尚書原官
如故兼督學政從王幸浙所至錄其士之秀者入見於
王僕僕拜起人笑其迂公曰濟濟多士維周之楨可以
[009-5a]
亂世而失敎士耶時朝政盡歸武臣公卿不得有所可
否公歎曰當此之時惟見危授命是天下第一等事不
死以圗恢復成敗尚聽諸天非立命之學也當此之時
惟避世深山亦天下第一等事徼幸以就功名禍福全
聽諸人非保身之學也姚江黃都御史宗羲招公居四
明洞天公答之曰故人有母固應言歸老生從王所在
待盡而已遂退居補陀舟山師潰公曰昔者吾師高忠
憲公與吾弟子李仲達死奄難吾爲詩哭之吾友馬君
常死國難吾爲詩哭之吾門生錢希聲從亡而死吾爲
詩哭之吾子福之倡義而死吾爲詩哭之吾老矣不及
[009-5b]
此時尋一塊乾浮土卽一旦疾病死其何以見先帝謝
諸君於地下哉乃復渡海入城九月初二日與張閣部
肯堂訣曰吾以前途待公至文廟右廡設高座積薪其
下捧先師神位舉火自焚賦絕命詞曰只爲同志催程
急故遣臨行火浣衣時年七十有五僕徐甲負骨以歸
夫人劉氏福之字公介公第三子少聰穎年十五能文
侍父之任光州集光庠諸名士較藝福之卽與對壘尋
循例應州試卽成州諸生尋歸應本邑童子試即成邑
諸生從諸生應歲試卽成廩膳生從諸廩生應貢試卽
成選貢生故自成童以至弱冠無不以科名期福之者
[009-6a]
福之亦雅自負落筆不作凡近語奥思怪字初閱之不
可句讀徐解之法脈并然非以艱深文淺易也讀書該
博無所不窺而尢畱心經濟感時事亟嘗上箋其父曰
天下事無非兵理處今亂世非將畧兵法無以處事馭
人杜牧注孫子云得其一二者爲小吏盡得其道則可
爲大吏也今見當事統數百兵卽譁矣大吏見數十亂
民卽倉皇矣有地方之責者凡其地弁將營卒縉紳耆
老吏胥役隸以及盜賊土豪無不畱心著眼以法詰糾
部勒之密密有心腹爪牙之用則卒有事變可以制置
公深異其言乙酉常州城破職方吳易起兵太湖福之
[009-6b]
應之兵敗死焉吳氏之先本無錫人其遠祖有以革除
去御史之官歸隱者三遷至武進之横林卒而葬焉遂
家於此公所著有周易卦說大學衍注霞舟樵卷語錄
藏於家海外有稚山集在吾鄞至今長興人有霞舟書

  明工部尚書仍兼吏部侍郎上海朱公事狀
公諱永祐字爰啓別號聞玄南直隸松江府上海人也
崇禎甲戌進士釋褐刑部主事調選部爲人忼爽英駿
篤於朋友之誼而中無城府凡交際者皆竭力奬借之
顧大節所在則持之甚固莫能奪也乙酉南中大亂預
[009-7a]
於松江夏陳諸公之師事去棄家航海唐王進郞中改
戸兵二科都給事中遷太常寺卿兼原官總制尚書張
公肯堂公同鄕也力薦公請以爲北征監軍詔公監平
彞侯周鶴芝營而鄭芝龍密約降諸將之兵不得發鶴
芝以軍入海相機進止屯於鷺門芝龍之降也棄福州
入東石東石與鷺門近公偕鶴芝流涕諫之不能得乃
謀遣刺客殺之常熟趙牧者勇士也素常謁公幕下公
召語之曰足下往見芝龍詭稱欲降北自効者芝龍必
相親遂擊殺之以成千古之名牧欣然請行芝龍方匆
匆牧累晉謁不得通遂止於是公以鶴芝之軍移海壇
[009-7b]
是時鄭成功雖起兵而未集鄭彩自浙東來亦未至而
公收拾已散之人心以扶大義海上翕然明年正月復
海口鶴芝之故里也卽以林學舞與牧守之四月 大
兵攻海口牧出戰累勝而 大兵日益城破學舞牧俱
死之魯王再出師加公刑部侍郎監軍如故丁亥公浮
舟與張公肯堂徐公孚遠至翁洲海上之局皆諸帥枋
之更勝迭負强者當國互相魚肉鄭彩始與鄭遵謙稱
爲兄弟已而殺之又與周瑞爲父子不久卽交惡鶴芝
亦嘗稱門生於彩已而交鬬而鄭成功深不喜彩鶴芝
與瑞乃兄弟相疾如仇此閩中諸帥之畧也黃斌卿尢
[009-8a]
猜忌連殺荆本徹賀君堯雖與張名振爲親家思并其
軍又欲殺王朝先名振部將阮進歸斌卿已而又與斌
卿交惡復與名振合名振又枉殺朝先此浙中諸帥之
畧也其中文臣左右其閒動卽獲咎如熊公汝霖錢公
肅樂沈公宸荃皆以此死姚江黃都御史爲作海上慟
哭記述之而獨公回翔海上徧得諸帥心鶴芝尢敬公
即斌卿亦與公最相得莫知其所以然也王至台加公
吏部侍郞翁洲建國以工部尚書仍兼吏部事公令鶴
芝兄弟以軍屯溫之三盤爲犄角焉公素未講學至是
與吳公鍾巒講顧氏東林之學或笑之曰有是哉公之
[009-8b]
迂也公曰然則厓山陸丞相非耶翁洲破公病甚大帥
執公呵之使跪公衣冠挺立不屈 大兵斫其脅大罵
而死大帥幕中有時甲者舊嘗受恩於公者也懼大帥
且䲷公首以金賂守者竊其尸與公僕負出城血涔涔
流不止其僕哭曰公生前好潔雖盛夏不肯使汗沾衣
今乃爾耶其血應聲止時城中鼎沸無所得棺火葬於
螺頭門外公家婦女亦多死者不能得其詳也
  明兵部尚書兼掌都察院事鍾祥李公事狀
公名向中字豹韋號立齋湖廣鍾祥縣人也崇禎庚辰
進士知長興縣以能調知秀水浙右素稱難治豪紳比
[009-9a]
戸把持長吏而是時以軍興重賦役吳民狡施飛灑詭
寄之術奸胥上下其手逋賦以巨萬公下令按産均徭
貲算不與匿田不自占及攬他人田爲已産者論如律
圖其阡陌原隰於冊而實以人戸奸吏無所舞文豪紳
之奴橫甚公執法治之不少貸民始而怨繼而服時時
爲民講禮不使僭踰左光先以廵按至屬吏多所餽遺
公以泉水雙罌上之光先歎公之廉内遷車駕主事甫
至淮上而國亡南中晉職方郞中巡視浙西嘉湖兵備
尋調蘇松甫至而南中又亡公與沈公猶龍夏公允彞
等起兵不克走入浙東公以浙中之厄於方王也棄之
[009-9b]
入閩而閩中亦厄於鄭氏加公尚寶司卿未幾浙閩相
繼亡公時奉其父母以行避兵碓城山中丁亥諸軍次
於長垣福安劉公中藻起兵招公同朝於王所卽拜公
兵部侍郞巡撫福寧兼監福安軍劉公開府福安公分
軍扼沙埕劉公善治兵能以一旅之卒激發忠義累戰
累勝顧其部下頗多不戢海上居民謡曰長髯總兵黔
面御史銳頭中軍有如封豕我父我兒交臂且死公語
劉公曰是非所以成大事也劉公曰是監軍之任公何
嫌焉公乃持節召其中軍將欲斬之中軍將訴於劉公
劉公曰汝今日乃遇段太尉也自是劉公軍士始整肅
[009-10a]
公在行閒衣短後衣縛袴褶遍歴諸舶慰勞之鮫人蜑
戸勉以故國之誼使量力輸助而無所掠福寧一帶依
公如父已而 大兵攻福安公兵少不能援城破振威
伯涂覺突圍以所部出勷武伯章義舊與覺以福寧來
歸者也方共守沙埕而覺至公以二將之師護監國入
浙次於三盤巳而與定西侯張名振取健跳諸所 大
兵圍之蕩吳伯阮進來援再戰皆捷遂奉王都翁洲晉
尚書兼掌都察院公見事不可爲而悍帥迭起歎曰此
所謂是何天子是何節度使者也嘗問左右曰絕粒幾
日可死曰七日公曰何緩也然是時風帆浪楫從亡諸
[009-10b]
臣多蕉萃無顔色而公丰采隱然白晳如故庚寅冬父
卒監國令墨衰視事翁洲破歎曰先帝以治行拔向中
不得死難華亭之役不與沈夏諸公俱死福寧之役不
與劉公俱死偷生七載亦希得一當以報先帝今巳矣
先大夫在殯老母在堂向中不可死然不死則辱不如
一決之愈也我死幸投我海中以志恨 大兵召之不
至捕之衰絰入見大帥問曰召君不來捕君始來何也
公曰召則恐諭降也捕則謹就戮耳翔武而出次日行
刑者乃其舊部遂投公於海長子善毓從死而太夫人
傅氏夫人蔣氏及次子善騭有義士匿之或以告之提
[009-11a]
督田雄亦服公義弗究也其後歸鍾祥公之死也得年
四十有一予讀杭人吳農祥所作公傳謂公與劉公以
治兵故有曠林之爭互殺其中軍將以相攻劉公夫人
勸之而止此妄言也劉公於公始終無閒農祥所記明
末事半出無稽不特公傳也
 翁洲之難死者甚多而左班則以閣部張公尚書吳
 公朱公李公吾郷兵科董公右班則安洋將軍劉公
 最烈時稱六大忠臣浙中修通志予謂纂修諸君當
 別立傳諸君因令予具藍本張公劉公董公予巳有
 碑志乃作三尚書狀并碑志移之然卒未立傳也
[009-11b]
  明文華殿大學士兵部尚書督師金華朱公事狀
公名大典字延之一字未孩浙之金華人也世農家子
至其祖多坐毆死族人論罪抵償公父鳳救之遂傾身
事吏吏左右之得脫公父乃終身事吏襲其業公少補
諸生奇窮不以屑意時時爲里中鳴不平事與諸長吏
相搘拄長吏恨之中以所行不端幾斥知蘭谿縣劉宇
烈獨知之曰此郞嶽嶽非池中物力調護之得免成萬
歴丙辰進士知章邱縣治最天啓壬戌入爲兵科給事
中轉工科又轉兵科逆奄用事出爲福建副使轉參議
以病去官崇禎三年起山東參政備兵天津公身幹魁
[009-12a]
傑視瞻不常習騎射喜談兵山東適有登萊之難遂晉
右僉都御史巡撫山東舊撫累以招賊被辱公至排羣
議用勦集步騎徑前賊衆走公言賊勢窮必入海當伏
兵海道以邀之朝議未許而賊巳揚帆去晉兵部侍郎
兼副都御史蔭一子八年流賊焚中都陵寢被禍思宗
哭於二祖列宗之廟遣官祭慰詔公以漕督兼淮撫公
撫東時募得健卒千人馬一千五百爲麾下親軍至是
許將之至廬鳳脩復園陵以總兵楊御蕃隸焉七月賊
十三營至靈寶中州危急上以淮北爲憂詔公以兵二
千三百御蕃兵千五百扼南畿要害護祖陵賊由上蔡
[009-12b]
入江北之太和公與御史張任學居守而遣列將朱子
鳳援太和楊振宗援蒙城劉良佐援懷遠振宗良佐竟
卻賊而子鳳戰死殺傷相當九年正月總理盧公象昇
大攻賊於滁州公以其兵會之賊破走趨壽州公以良
佐等戰於蒙城卻之是年冬賊大舉入江陪京纂嚴詔
公與總理王家楨合擊次年正月公遣良佐一戰於大
安集再戰於廬州三戰於六安之茅墩又遣監紀楊正
苾等一戰於陶城鎭再戰於沙河四月賊窺桐城桐城
非公分地公以事急遣良佐與協守總兵牟文綬救之
賊敗走移兵援舒城而分兵戍桐當是時制府殺賊者
[009-13a]
分三道總理當一面秦督當一面總漕兼淮撫以護陵
通運當一面其餘撫臣各守所轄往來䇿應其始也總
理爲盧公秦督爲洪承疇皆稱善殺賊然二家部將如
曹文詔曹變蛟祖大樂祖寛皆健鬪所向有功而公軍
惟劉良佐稍著勞績其視曹祖亦遠遜公獨以身枝梧
其閒指示方畧終其任賊不再入中都則其功也其後
盧公以勤王入洪督與秦撫孫公傅庭繼之皆忤樞府
楊嗣昌遭排笮公則否論者頗以此疑公會公以淮北
五縣失事臺臣爭請易置嗣昌曰誰可代者卒難其人
而止嗣昌自出督師詔公以諸軍爲應兵而公自行軍
[009-13b]
以來頗不持小節於公私囊橐無所戒雖其後額餉多
不至賴前所入以給親軍然謗大起御史姜埰等言之
下法司勘問公本用世才自以功過不相掩一旦對刀
筆吏簿錄且不保乃請以家財募兵勦寇自効當事亦
多惜之者請還其麾下親軍使益治兵以收後效許之
公遂以麾下居京口大集奇才劍客軍器一切自具治
西洋火藥幾三百餘筩公子萬化亦任俠召募東陽義
烏材武之士以益公軍方具疏待命而許都之變作公
從京口馳歸則都已破東陽義烏浦江三縣進圍府治
時浙撫新任未至巡按左光先在江上推公主兵公治
[009-14a]
兵於江干鞭十人貫三人耳禡祭卽行光先犒之進擊
走都紹興推官陳公子龍在軍因舊識都遂招降之然
使非公一創之力則亦未肯遽就撫也公未至時萬化
已以家丁禦賊有功而同里給事中姜應甲素不喜公
知東陽縣徐調元亦挾舊隙反誣萬化以交通有狀於
是公以縱子通賊再被劾有詔逮治議籍公家以助軍
會國變而止論者以爲公先在行閒雖不能無過顧棄
瑕補垢尚應在所洗拭至於枌社急難挺身赴鬪而反
因睚眦之隙誣以逆黨是則立功之士皆不能不解體
者矣南中建國吏部尚書徐公石麒再疏薦不許已而
[009-14b]
竟起爲兵部尚書御史鄭瑜劾公猶以前事故也時阮
大鋮掌戎政公不能有所展尋以左良玉至出督靖南
兵禦之大鋮亦繼至而南中亡公方與靖南議奉弘光
入浙靖南死部將降公遂以親軍歸議與江上諸公奉
迎監國時則張公國維與公主金華孫熊兩公主紹興
錢公肅樂主寧波浙東之兵首推此三府監國以張公
輔政而公以閣銜建行臺督師公欲以東師由江上取
杭西師由常山通廣信而閩中詔至張公與熊公議弗
受詔公與錢公謂宜受之兩議各有所執主弗受者謂
監國本非有爭名號之心然一返初服則以藩王上表
[009-15a]
勢多牽制而閩師亦未必能協力主受者謂不宜先立
異同以啓爭端其後卒主張公議隆武聞亦授公閣銜
公表謝張公與公分地治兵公轄金華蘭谿湯谿浦江
張轄東陽義烏武康永康而方國安等以潰兵列江上
縱暴無狀馬士英入其軍人心岌岌以故公之兵卒未
嘗過嚴州一步國安以諸軍中公最強又聞公家尚多
財謀襲取之以兵至近郊大掠遂攻金華聲言索餉四
萬以報士英之起公爲尚書其悖如此公力禦之監國
以令旨召國安再四始解去公以江上事勢且不測謀
修宋公署爲行宫迎監國駐其地或曰江上一危婺中
[009-15b]
得安枕耶乃止而公亦祗嚴兵自守不能復預進取計
矣國安卒首潰欲執監國以降監國航海遂引 王師
攻金華公殺招撫使監守三月外無蚍蜉蟻子之援而
部下士卒無叛心御史傅巖公姻家也家在義烏爲強
宗請盡以子弟赴援公泣而許之夜縋而出部將吳邦
璿者兵部尚書兌孫也雄健有智畧公初罷淮撫歸嘗
以萬金託邦璿至京有所營甫入京而國難作邦璿以
金歸除行李所需外無缺者公益重之至是挈其家與
城守公倚之如左右手有何武者亦部將出戰最力於
是國安以大礟攻城城中亦以火藥禦之煙焰大起聲
[009-16a]
如雷 大兵雖失利然日夜濟師而城中人漸疲紛投
坑塹城遂陷公麾其愛妾幼女及萬化妻章氏投井死
而急過邦璿邦璿方與武語公曰二將軍何語邦璿曰
下官等皆應從明公死然城中火藥尚多不可資人不
如焚之以爲吾輩死所公出袖中火繩示之曰此固吾
意乃共入庫中環坐賓客僕從願從者皆從焉公子萬
化尚巷戰力盡見執有告者曰公子死矣公卽命從者
舉火頃刻藥大發如地震 王師反走辟易多蹂踐死
火止大索公不得乃知在灰燼中而傅巖亦死於義烏
邦璿妻傅氏亦死公孫都督鈺以奉表入閩亦死浦城
[009-16b]
金華城中之民死者亦十九而國安亦卒爲
本朝所誅公開府十餘年前則有阿附武陵之嫌後則
有由貴陽進用之誚及其孤城抗命闔門自盡天下疑
者始大白
 野史流傳所記公事多謬吳農祥爲公傳亦然如云
 公以四萬金與貴陽及專奉閩是也農祥於公有戚
 屬尚不可據予故作事狀以正之
  前侍郞達州李公硏齋行狀
硏齋李公天問閣集四卷皆丙戌以後之作也杭人張
君南漪得之吳估書肆侍郎於文不稱作家然而舊聞
[009-17a]
軼事有足疏證史案者此桑海諸公集所以可貴也侍
郎通籍甫一歲而國亡顧自其爲孝廉捍禦里社以至
轉徙鮫宮蠣屋之閒側身軍旅者十七年明史旣不爲
立傳而世亦莫知其本末苕人溫睿臨雖嘗爲立傳然
寥寥不詳予家浙東乃侍郎從亡地先太常公一門皆
嘗共事故頗悉之及鈔斯集益得以舊所聞互相攷見
乃爲之狀使異日補注明史者有所徵焉
按侍郎諱長祥字硏齋四川䕫州府達州人也諸生素
之曾孫永昌通判璧之孫諸生爲梅之子生而神采英
毅喜言兵是時獻賊從橫蜀中侍郞練郷勇躬擐甲胄
[009-17b]
以助城守自癸酉至壬午賊中皆知有侍郞名癸未選
庶常時沈自彰任吏部方蒙上眷薦之謂當援劉之綸
之例破格不次用之使備督師之選或問之曰天子若
果用公督師計將安出侍郎歎曰不見孫白谷往事乎
今惟有請便宜行事屏邸鈔不寓目卽有金牌亦不受
進止待平賊後囚首闕下以受斧鉞耳聞者吐舌而同
里井硏方爲首輔欲引之爲私人侍郞不可故不得召
見賊且日偪侍郞上疏請急調寧遠鎭臣吳三桂以兵
拒戰都城下有新進士袁噩者具將才可令輔之而令
密雲鎭臣唐通與臣從太行入太原歴寧武雁門攻其
[009-18a]
後首尾夾擊賊可擒也思宗下其議未定密雲帥已至
詭請守居庸關則放賊直抵昌平侍郞上疏請急令大
臣輔太子出鎭津門以提調勤王兵皆不果行而京師
潰侍郞爲賊所縛遭搒掠乘閒南奔方改監察御史巡
浙鹽而南中又潰因起兵浙東監國加右僉都御史督
師西行而七條沙之師又潰王浮海侍郞以餘衆結寨
上虞之東山時浙東諸寨林立顧無所得餉四出募輸
居民苦之獨侍郞與張翰林煌言王職方翊且屯且耕
井邑不擾監軍華夏者鄞人爲侍郞聯絡布置請引翁
洲之兵連大蘭諸寨以定鄞慈五縣因下姚江㑹師曹
[009-18b]
娥合偁山諸寨以下西陵僉議奉侍郞爲盟主刻期將
集鄞之謝三賓告之 大兵急攻東山前軍章有功者
故㑹稽農也驍銳敢戰所將五百人皆具兼人勇累勝
 大兵以全力壓之不支被擒拉脅决齒垂斃猶大罵
而死時有百夫長十二人故嘗受 大兵指爲閒至是
中軍汪彙與十二人期以次日縛侍郞入獻晨起十二
人忽自相話柰何殺忠臣折矢扣刃誓而偕遁汪彚追
之不及於是浙東沿村接落奉檄有得侍郞者受上賞
侍郞匿丐人舟中入紹興城居數日事益急遁至寧之
奉化依平西伯王朝先朝先亦蜀人華夏曾爲侍郞通
[009-19a]
好訂昏姻焉得其資糧屝屨之助復合衆於夏葢山一
日泊舟山下有龍挾雷電將上天蕩舟士卒皆懼侍郞
令發大礟擊之雷電愈甚水起立侍郞神色自如俄而
晴霽由健跳移翁洲則入朝加兵部左侍郞兼官如故
侍郞言於王請合朝先之衆聯絡沿海以爲翁洲衞張
名振不喜襲殺朝先侍郞慬而免辛卯翁洲又潰亡命
江淮閒總督陳公錦得之京口都統金礪巡道沈潤力
主殺之陳獨不可釋之乃居山陰㵎谷中尋遊錢唐然
大吏以爲終不可測更安置江寧初侍郞之在寨中也
寄孥上虞之趙氏及寨潰相傳侍郞已殪其夫人黃氏
[009-19b]
聚其家人謀共死有僕婦曰文鶯夫人婢也曰夫人當
爲公子計以延李氏香火惡可死曰然則柰何曰婢子
死罪願代夫人以吾女代公子俟死於此而夫人速以
公子去夫人泣曰安忍使汝代我死曰小不忍最害事
速驅之而山中有羅吉甫者時時遊侍郎門下至是奔
至曰夫人公子我則任之雖以是死甘心焉於是夫人
抱其子畝拜吉甫且拜文鶯文鶯曰夫人休矣捕者行
至矣甫出門捕者至以文鶯去有徐昭如者亦義士不
知夫人之脫約死士謀要之旣乃微聞其非眞也遂止
吉甫旣匿夫人知朝先之於侍郎姻也乃以夫人母子
[009-20a]
往則侍郞已先在焉相見慟哭爲言文鶯一木訥女子
今若此而文鶯被逮居然以命婦自重雖見大府不肯
少屈莫不以爲眞夫人也時例應徙遼左按察使劉公
自宏者淮人一日五鼓傳令啓城門命吏以文鶯就道
不得少待或曰劉葢憐侍郞之忠亦壯文鶯密取歸養
於家而以囚中他婦代之云而侍郞之自翁洲亡命也
又與夫人失及居山陰則夫人又自海上至得再聚侍
郞旣覊江寧夫人已卒總督馬公陽禮之而終疑之曰
是孑然者誰保之侍郞微聞之時江寧有閨秀曰鍾山
秀才者善墨竹容色絕世乃娶之朝夕甚昵馬督私謂
[009-20b]
人曰李公有所戀矣未幾侍郞乘守者之怠竟去由吳
門渡秦郵走河北遍歴宜府大同復南下百粤與屈大
均處者久之天下大定始居毘陵築讀易臺以老焉予
過毘陵累訪其子孫無知者
 侍郎行狀如右吾讀天問閣集頗疑侍郎蜀人而其
 論楊武陵多恕詞甚至比之孫白谷而委過於撫臣
 邵捷春何其與衆論不同歟又論周陽羨忌陳新甲
 而殺之以新甲爲枉死恐亦未必然要之大節如侍
 郎不免以愛憎之偏持論證史之所以難哉
鮚埼亭集外編卷九終
[009-1a]
全謝山先生經史問答卷九 餘姚史夢蛟重校
  諸史問目答盧鎬
彭城之役檄曰悉發三河兵南浮江漢以下史記注
皆不得其說而師古畧之梅磵先生以爲一軍由三河
以攻其北一軍浮江漢以攻其南是矣然本紀不載南
下之軍何也
史漢之文多於本篇不見乃互備於年表與列傳而
此事則竟失之然韓信用兵大都如此如伐魏豹則大
軍由夏陽而别遣棘邱侯由上郡攻其背是也水經注
曰高祖二年置長沙郡又置黔中郡是蓋南下之軍自
漢中出先定二郡而有之長沙乃義帝之都而黔中則
[009-1b]
項王南境乘虛取之所謂南浮江漢也江漢之地過此
三郡共敖守南郡漢兵尚未得至其境是足以補遺
五諸侯兵應劭曰雍翟塞殷韓也如淳曰塞翟魏殷
河南也韋昭曰塞翟韓殷魏也師古曰常山河南韓魏
殷也劉攽曰河南韓魏殷趙也吳仁傑曰塞翟魏韓趙
也其說誰是
雍方被圍自不與五諸侯之列塞翟早已亡國河南
殷亦亡而常山間關入漢無兵則諸家所數袛韓魏趙
爲可信乃吳氏謂塞翟二王雖降尚如魏豹之得君其
國以兵從行吳氏所以爲此說者以史記雖云元年八
月降二王置二郡而漢書則曰二年六月雍亡之後始
[009-2a]
置河上渭南中地隴西上郡則前此塞翟必如未亡以
是爲史記之誤塞翟未亡則足以充五諸侯之列矣而
不知又不然史記於元年八月書置二郡者高祖旣滅
二國定其疆也漢書於二年六月書置五郡者高祖盡
定三秦通正其地界也故漢書異姓王表亦云元年八
月置二郡未嘗不與史記同吳氏知其一不知其二而
謂塞翟尚如魏豹之得君其國不知功臣表又有曰棘
邱侯襄以上郡守撃西魏事在二年三月則翟之不得
有其國可見矣敬市侯閻澤赤以河上守遷殷相撃項
籍事在二年四月則塞之不得有其國可見矣安得謂
二郡至二年八月始置乎且塞翟項王之屬也使是時
[009-2b]
尚以兵從必全軍入楚不肯隻身亡去矣曰然則五諸
侯之二竟爲誰曰魏王之從軍見於其傳韓王之從軍
見於異姓王表趙相陳餘以兵從亦見於其傳而合齊
撃楚則見於淮隂之傳蓋齊人亦以兵從也是五諸侯
之四也其一則殷曰子方謂塞翟不在有國之列而忽
以殷當之是自背其說也夫是時漢之置河内郡明矣
曰高紀誤也有証乎曰有功臣表閻澤赤由河上守遷
殷相撃項籍夫殷尚有相則卭尚有國不然當曰河內
守矣蓋殷巳降漢故漢爲之命相而以兵來從及彭城
之敗卭死始置郡耳是又五諸侯之一也乃知是時所
滅爲塞爲翟爲河南而魏與殷不與焉塞翟巳滅而反
[009-3a]
以爲未滅殷未亡而反以爲巳亡甚矣其舛也且諸公
亦自叅考史漢不甚密耳史記陳平傳曰漢王還定三
秦而東殷王反楚是卽司馬卬降漢事也曰項王使平
撃降殷王是明言殷降漢而未亡故復降楚也曰居無
何漢王攻下殷王是卽漢王撃卬之兵以入彭城事也
漢書亦同然則殷之未亡明矣蓋史漢二本紀及表並
誤幸陳平傳及功臣表可以正之而五諸侯之數完
彭越田橫居梁地往來苦楚兵絶其糧食先生謂田
橫二字當是衍文何也
是蓋因上文田橫兵敗奔彭越故牽連誤書之其宜
芟去無疑田橫義士也雖於項王亦有田榮之怨然是
[009-3b]
時則項王以橫故䘮其大將并二十萬人於齊橫仇漢
不仇楚矣而謂爲漢苦楚是與狼子野心之英布等矣
橫之奔楚正以越是時中立且爲漢且爲楚故姑依之
則彭越或受漢餌而絶楚食田橫不肯爲也向使橫果
爲漢苦楚則垓下之師漢必亦召之以壯聲援而事定
不必亡入島中矣
鴻溝之約因項王兵少食盡韓信又進兵撃之項羽
之兵少由龍且二十萬衆之敗而食盡則以彭越皆有
可考韓信進兵獨不詳其始末不知他有所見否
是不見於淮隂本傳見於灌嬰傳蓋項王但與漢爭
於滎陽敖倉之間雖兵少食盡尚可支吾而韓信巳王
[009-4a]
齊故自淮北搗其國都觀灌嬰傳則其兵攻彭城又越
彭城而南直渡廣陵縱横蹂躪項王腹心中不可保矣
安得不議和乎故世但知垓下之戰非信不捷而不知
其大功在用灌嬰當此之時項王良將已盡無能與嬰
抗者卽不約中分天下亦內潰矣此從未有爲淮隂表
彰其事者唯是史漢皆言灌嬰已攻降彭城則恐未必
彭城乃楚都若巳降項王且安歸蓋是圍彭城而破其
軍也
史記秦楚之間月表謂淮隂王楚以齊還漢梅磵於
通鑑則曰兼王齊不知其何所據按曹參傳初相齊及
改王楚參歸相印則似史記爲是
[009-4b]
恐當以梅磵爲是蓋使淮隂以齊還漢則漢必早立
齊王不待信禽之後也漢畏信見其不肻還齊信之禍
所以亟也觀田肻之賀不言得楚而言得齊又曰非親
子弟莫可王齊則信未嘗還齊也夫以信王楚固非漢
之所能忘情而况加以齊甚矣其愚也
貢父曰古人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但貴右者似戰
國時俗也吳斗南曰乘車貴左兵車貴右戰國時習見
兵車之禮故貴右然信陵虛左迎侯生則亦有時而尚
左貫高至漢漢臣無能出其右者則漢亦尚右
左右之禮亦難考仲虺爲湯左相是伊尹以右相先
之慶封爲齊左相是崔杼以右相先之不必軍禮也軍
[009-5a]
禮止楚人尚左故王在左廣中而魯舍中軍季氏將左
師則似魯又上左此皆難以强爲之說大抵位次之間
尚右者多
漢别將撃布軍洮水蘇林如淳皆不能言洮水所在
徐廣曰在江淮間而不能實指其水胡梅磵曰乃零陵
之洮水也布欲由長沙入粵故走洮水按江南唯零陵
有洮水則梅磵之言是也而吾丈不以爲然願指其地
梅磵最精於地學然其通鑑所言亦往往多悞者蓋
地學至難卽如九江左右本無洮水而布之走死於番
陽布之封也兼有壽春江夏豫章而都壽春豫章在壽
春之南番陽又豫章之南長沙又番陽之南零陵又長
[009-5b]
沙之南非可猝來猝返而長沙與布婚雖欲依之然長
沙則正當嫌疑之際使布竟得長驅直入其國與漢兵
鬬於洮水則長沙直與之同反矣旣不與之同反則便
當逆拒之布安得走洮水乎且布旣至洮水而敗矣何
以不竟走粵乃返轡而東又出長沙之境重入於淮南
國中之番陽而長沙始遣人誘而殺之不殺之於其國
而縱賊之出而徐殺之何其愚也夫布與長沙婚則必
約長沙同反長沙不答所以能世其國而容布入其國
而橫行乎且布欲入粵不必走長沙布國中之豫章與
粵接可以入粵之徑甚多而布欲走長沙者特望其同
反也長沙不答所以逆之於境而誘而殺之番陽是布
[009-6a]
尚未出其國也然則洮水者何水乎曰是誤文也蓋九
江之沘水也沘與洮相似而訛蓋布敗於蘄反走其國
又敗於沘乃思投長沙未至而死於番陽如是則其地
得矣沘水見水經顧宛溪欲以震澤之洮湖當/之則在吳王濞國內矣益謬
南武侯織亦粵之世立以爲南海王文頴謂尉它正
據南海前以封吳芮尚是遙奪兹復遙奪以予織未得
竟王之也但讀詔文則織當是無諸之族蓋亦必以功
而封豈竟無寸土而虛命之者
王隱晉書地道記以爲封於交阯之嬴&KR1454亦恐未是
交阯在桂林以南尉它所屬役也高祖時其道不通無
諸之族安得越尉它而王之要之無諸之族則必其種
[009-6b]
落東與閩越相接西與尉它相接而其所據南武之地
蓋在南海境中有犬牙交錯者故以南海爲國而王之
文頴以爲虛封不知文帝時明有南海王反見於淮南
王安傳傳曰前此南海王反先臣使將軍間忌撃之以
其軍降處之上淦後復反是非虛封可知矣淮南王長
傳亦有曰南海王織以璧帛獻皇帝是未滅時又曰南
海民處廬江界中反則旣遷之後也蓋其地在今汀潮
贑之間以其爲無諸之族則知其近於今之汀以其所
封爲南海則知其近於今之潮以其遷於廬江之上淦
則知其近於贑文頴讀史漢不審而以爲虛封王隱則
妄指其地
[009-7a]
漢書高后紀所書孝惠後宮子五而恩澤侯表則六
壺關侯武之下尚有平昌侯大不書何也
史記高后紀詳於漢書但於五侯之封亦不及平昌
至六年始書立皇子平昌侯大爲呂王更名梁曰呂呂
曰濟川故其後書濟川王大呂氏旣平徙濟川王封於
梁未幾皆誅按大嗣封呂王則明是呂氏之子故漢書
亦見之異姓王表而其封侯之年據恩澤侯表在五侯
之後故史漢本紀並失之
尉它自稱南武帝㤗泉先生謂它改南海爲南武非
如師古等所云生諡也引南武侯織以証之是否
據史記尉它未受漢封時自稱南粵武王及僭號自
[009-7b]
稱南粵武帝則武自是生諡漢書它稱南粵武王與史
記同而其後乃稱南武帝此是脫文漏去粵字㤗泉謂
它改南海爲南武其說無據蓋南海境中有地名南武
當在今潮州汀州之交故織以閩粵之族侯於其地而
並非尉它之臣也非尉它之臣豈肻取尉它所改地名
以署其國而是時織巳與它並爲王則它欲爲帝又不
肻取織封侯之小縣以自名也審矣蓋南海之有南武
猶東海之有東武並非它改南海之名而名之也試觀
東粵王之反亦自稱爲武帝則㤗泉之言非也
厚齋謂古人受刑袒右引儀禮疏以証之然則爲呂
氏右袒以示將有刑也盧六以曰王孫賈之誅淖齒則
[009-8a]
曰欲與我者袒右是不過以卜衆心之從違非如受刑
之說義門曰木强老革倉卒間未必學叔孫太傅也然
則厚齋之言非與
陳涉之起亦袒右則厚齋之說未足信
景帝詔三輔舉不如法令者貢父曰此時未有三輔
武帝之時始改主爵中尉爲右扶風此時袛左右內史
耳詔文誤也但此係詔書何以有謬
是時或巳分右內史之地以屬中尉與左右內史並
治京師亦未可定觀武帝營上林其時亦尚未定三輔
而詔中尉左右內史表屬縣草田以償鄠杜之民則中
尉巳與左右內史並治京師隱然分三輔矣特其後始
[009-8b]
改定京兆馮翊扶風之名耳
救決河起龍淵宮孟康顔師古以爲西平之龍淵宮
酈道元以爲瓠子之龍淵宮劉攽以爲黃圖茂陵之龍
淵宮三者誰是
救決河與起當連書則道元之說是也茂陵之宮亦
是武帝夸其導河歸北之勛而爲之西平之宮則别是
一古跡堇浦亦以愚說爲然
漢武帝置五屬國王厚齋曰考地志屬國都尉安定
治三水上郡治龜兹天水治勇士五原治蒲澤張掖治
日勒按志則張掖之治日勒者但言都尉不言屬國都

[009-9a]
張掖二都尉其治日勒者郡都尉其治居延者乃屬
國都尉但前志亦無明文見續志
文頴曰盛唐不知何地當在廬江左右韋昭曰在南
郡師古以韋說爲是而先生主文說乞詳其地
盛唐在樅楊故下文帝作樅楊盛唐之歌樅楊今之
桐城太平寰宇記於桐城縣引水經注曰大雷水東南
流逕盛唐戍今本水經注失去江水第四篇故無其文
不應小顔生唐初亦不見也然則文頴之說是矣
西京十三州刺史沈約劉昭皆以爲傳車周流無常
治也而師古引漢舊儀則有治世多疑其非齊侍郞次
風尤力主沈劉之說如何
[009-9b]
漢志書太守都尉之治而刺史無有故皆以沈劉之
說爲是但刺史行部必待秋分則秋分以前當居何所
豈羣萃於京師乎則師古之說未可非也西京初置刺
史官止六百石故志畧其治况漢舊儀未必竟誣妄也
昭帝五年罷象郡按漢無象郡所罷何也
漢之日南郡秦之象郡也此是誤文當云罷日南郡
耳然日南似未嘗罷或者暫罷而旋復之則史有闕文
平帝罷安定呼沱苑以爲安民縣道元以爲安定郡
之苑也師古曰是中山之安定誰是
曰呼沱則是中山非關中也况平帝由中山王爲天
子故首加恩於潛藩但中山之安民縣前志續志皆無
[009-10a]
有殆亦不久并省
史漢諸侯王表言高文之時天子自有三河東郡潁
川南陽自江陵以西至巴蜀北自雲中至隴西與京師
內史凡十五郡而先生以爲不止十五願聞其數
是時天子所有河東河南河内魏郡東郡潁川南陽
江陵武陵巴郡蜀郡漢中廣漢雲中上郡北地隴西則
爲郡十七又益以内史則十八
史漢皆言景帝之時趙分爲六徐廣曰趙河間常山
中山廣川淸河也顔師古曰趙平干眞定中山廣川河
間也孰是
景帝時尚未有眞定平干二王乃武帝所封徐廣是
[009-10b]
管共王罷軍齊王子也所封當在齊地管則鄭地何

管乃菅字之訛濟南郡之菅縣也道元注水經可証
于思容齊乘中已及之索隱以爲滎陽者謬然卽其謬
可以知唐本史漢二書皆以沿襲誤字而莫取水經注
以正之可怪也
史表齊悼惠王子楊虛恭侯將廬漢表作楊邱恭侯
安而别有楊虛侯將閭相舛錯
楊邱地志作陽邱在濟南楊虛倉公傳亦作楊虛道
元曰在高唐引地志証之然今之地志無此文齊次風
因以爲卽平原之樓虛但功臣表元帝時别有樓虛侯
[009-11a]
則次風之言亦未的要之道元以商河出於楊虛則自
在高唐平原之間特不可以樓虛當之耳是楊邱楊虛
之地爲二也不可溷也將閭後嗣爲齊王諡孝則安得
爲侯之時先諡恭是恭孝之諡爲二也不可溷也史表
誤而漢表是也
白石侯雄渠索隱以爲白石在金城正義以爲安德
誰是
漢人封國從未有在河西者而是時則河西尚未開
也豈封之匈奴境內乎安德在平原正齊所分地犬抵
諸同姓列侯表所封地最難考從未有疏証之者愚别
有稽疑二卷巳成書可得其十之八足下試取觀之
[009-11b]
中水赤泉杜衍五侯史表皆作莊侯漢表皆作嚴侯
蓋避諱也而徐廣注史記曰五侯手殺項王故皆諡壯
然則非莊也非莊而漢表何以俱改曰嚴
此恐是班氏所見史記誤本以壯爲莊因改爲嚴徐
氏雖生班後然所見反是善本蓋五侯當諡壯不當諡
莊也凡古文籍亦甚有善本而反後出者
藁侯應作槖侯地志山陽郡之槖縣也臣瓚音拓而
師古於功臣侯表竟音槁似謬
師古不甚精於六書故其考字最疏如澧水出郾縣
後世流俗本訛作&KR2727而師古卽音屋蓋不勘正於水經
也洨侯呂産後世流俗本訛作汶侯而師古卽音問蓋
[009-12a]
不勘正於史表也涐水見於說文地志訛轉爲渽水則
竟無其字而師古卽音哉皆與槖藁一例三劉吳氏亦
未能正
齊哀王之舉兵幾壞於召平而成於魏 乃文帝反
封召平之子爲黎侯而魏 大受灌嬰之責何也
是漢之君臣有爲爲之也蓋討諸呂者權也不肻發
兵者經也罪魏 所以預防伍被之徒也封召平之子
所以養成後來張尚王悍韓義諸人之節也斯其慮遠
矣 又按文帝因大臣先有立齊之議故不忘情焉薄
朱虛東牟之賞而齊王之薨僅諡曰哀又託以推恩悼
惠諸子分其國而六之故召氏封魏氏不封皆有成心
[009-12b]
成安&KR3586侯郭長師古曰&KR3586音杲是何諡也
諡法無&KR3586字不可解而&KR3586亦不音杲丁度集韻&KR3586
止切音璽是也然集韻以爲國名則亦謬
高帝功臣之克世者惟平陽恩澤之克世者惟富平
而歸德侯先賢撣直至東京之永平何也
歸德以降人封故義門曰想其封國雖在汝南之歸
德而仍居屬國之地所以得久愚考下摩侯冠支亦以
降人封在猗氏而詔居弋居山則義門之說是也
王氏五侯之後平阿侯譚之孫述在東京尚襲爵何

五侯中不得爲大司馬者二紅陽及身不得其死平
[009-13a]
阿之子仁不得其死皆以忤莽也而亦正以是受福紅
陽之子丹首降世祖有功其子泓因得封而仁之子亦
嗣爵二侯幸矣加於王涉王尋王邑軰遠矣
漢之給事中侍中最爲要近然無定員而野處以爲
宋時閣門宣贊祗候之流但漢多用士人爲之其信然
與給事中侍中似非閣門諸吏比
野處之言非也漢初侍中亦雜故賈誼至與鄧通同
侍中而爲通所譖其後則大屬淸流得叅天子密勿不
由尚書省白事故弱翁以此剪霍氏更生以此忤石奄
是豈宋之閣門官所比然其中亦有差等如劉歆之爲
常侍則不過校正文史耳
[009-13b]
百官表景帝五年安邱侯張毆爲太常凝是張執
所紏是也漢之太常必以諸侯爲之見野處容齋隨
筆中毆在漢書中有傳是安邱侯說之子然不嗣爵官
廷尉不官太常嗣爵者奴而執是奴子
用脩咎古今人表后䕫一人而䕫在上中后䕫出於
下上豕韋與韋一人而豕韋在上下韋在下上范武子
與士㑹兩見計然卽范蠡所著之書而兩見何其謬一
至此
是表之誤不僅於此而用脩所舉唯范武子一條果
是錯若其分䕫與后䕫蓋以九官之䕫非左傳取豔妻
之后䕫古人原有此說故分之而豕韋乃五伯中之豕
[009-14a]
韋若韋則三蘖之韋也分之甚是計然或曰計倪亦非
卽范蠡也
漢高帝之八年楚元王之三年也律歴志中何以不
書漢年而反書楚年志中楚元之年凡三見
是必劉歆之文也蓋周歴之後有魯歴以魯紀年劉
氏爲楚元之後故援其例而以楚紀年是雖以意度之
然觀志云魯緍公二十二年距楚元七十六歲則是以
楚歴接魯歴矣
律歴志曰漢高卽位歲在大棣之東井二十六度鶉
首之六度故漢志曰歲在大棣名曰敦牂太歲在午不
知大棣是何分野
[009-14b]
大棣之名不見於十二分野鄭郭杜賈孔邢言分野
無及之者但以漢高卽位之年在午考之史記天官書
有云敦牂歲歲隂在午星在酉歲隂者太歲也卽所謂
鶉首之六度也其云星者歲星也殆所謂大棣之東井
二十六度也然則大棣卽壽星之垣而不知古人何以
皆缺之蓋十二分野間多别名如元枵一名顓頊之虛
大火一名閼伯之虛娵訾一名孟陬則壽星或亦一名
大棣但祗見於此更無可考
漢十九章之樂歌先生謂其篇次有錯是在三劉吳
氏俱未之及願詳示之
據言十九章中匡衡所更定二篇俱大可疑其曰匡
[009-15a]
衡奏罷鸞輅龍鱗更定天地之篇爲第八按鸞路龍鱗
乃第七篇惟㤗元詩中語匡氏奏罷之而更定之則天
地之篇仍是第七也今列舊詩爲第七以更定者爲第
八何也又曰匡衡奏罷黼芾周張更定日出入之篇爲
第九按黼芾周張卽匡氏第八篇天地詩中語匡氏自
更定之而又奏罷之而又更定之益可怪且果如此則
日出入之詩亦仍是第七也今以爲第九是三詩實指
一詩不滿十九章之數矣是必有脫落訛謬之失而今
不可考
郊祀志曰武帝移南嶽於霍山邢叔明爾雅疏所本
也吳斗南力攻之然則孟堅於當代掌故豈亦有誤乎
[009-15b]
班氏此言本之史記然未覈霍山本一名衡山安得
謂長沙之所移乎夫吳苪之王於江夏而國曰衡山蓋
江夏本九江之所分故以天柱爲望而名其國及三淮
南之分封則得廬江豫章者國曰廬江得江夏者亦曰
衡山是二衡山王者皆不在長沙而以九江之分地得
名則霍山之一名衡山由來舊矣斗南欲攻班氏何不
引二王之國以証之乎至於三代南嶽之祀或曰在天
柱或曰在長沙若以大小較之似當以長沙之衡山爲
是特不可以天柱衡山之名爲長沙所移者蓋漢家南
嶽其在元封五年以前似原在天柱不在長沙何以知
之志曰元鼎三年濟北王獻㤗山而常山爲郡然後五
[009-16a]
嶽皆在天子之邦唯南嶽是九江之衡山故可云在天
子之邦若在長沙則尚屬王國不得曰天子之邦也而
以爲元封五年所移可乎是皆班氏所未及撿吳氏亦
所未及詳也
地理志上黨郡壺關縣師古引應劭曰黎侯國也東
郡黎縣師古又引孟康曰詩黎侯國也齊次風因以壺
關之黎爲商時之黎而東郡之黎爲周時失國寓衛之
黎是否
商周之黎皆在壺關無二地黎爲狄滅遂寓於衛水
經注瓠河東有黎侯城是寓城非國也晉成公滅狄復
立黎侯是明在潞國之旁無疑矣師古不能紏孟康之
[009-16b]
誤而次風從而和之非也
㤗山郡之乘邱師古以爲公敗宋師之地濟隂之乘
氏又引應劭以爲公敗宋師之地果孰是也
是在杜氏左傳注了然蓋其曰魯地則明是㤗山郡
之乘邱若濟隂之乘氏則宋地矣道元於水經亦狐疑
不止師古也
鄲侯周緤蓋沛郡之鄲縣也史漢注皆音多而沈繹
旃曰讀如字何也
繹旃之考正史漢皆見之於水經注中甚有佳者如
鄲字之音足發二千年之謬漢書周緤本傳引蘇林注
鄲音多寒翻則固讀如字也史記周緤本傳亦引林注
[009-17a]
但云音多則㫁脫去下二字而史漢二侯表所引亦然
漢志引孟康之言亦然水經注所引亦然則竟讀作多
字矣然古小學書中無此音自丁氏集韻出添一條曰
鄲音當何反則更無有疑之者矣繹旃抉其謬而發之
蘭陵有二有東海郡之蘭陵有臨淮郡之蘭陵荀子
所仕厚齋以爲東海不知是否
晉書地道記東海之蘭陵是魯次室邑是時魯尚未
亡則荀子所仕當是臨淮
上谷郡潘縣前志續志晉志魏志並作潘顔師古音
普半翻吾丈引梅磵先生曰據水經注潘當作瀵大是
異聞然考之今本水經亦作潘願吾丈審定
[009-17b]
師古所見諸史是唐本梅磵所見水經是宋本似未
可以與師古爭然道元注水經則是六朝本又在師古
之前矣今本木經㶟水篇潘縣潘水皆潘字雖吳下所
稱宋本亦然乃於河水篇河水過蒲阪下引帝王世紀
曰舜都蒲阪或言都平陽及瀵乃恍然曰是㶟水篇之
瀵也古人言舜都廣寗廣寗在上谷乃知世紀之瀵正
諸史所誤爲潘者師古未之審也水經今亦無善本盡
改瀵爲潘而賴河水篇中尚存其一字然非梅磵之言
亦何從蹤跡之斯眞所云一字足千金者也
王氏漢藝文志疏証引唐氏曰春申君死當齊王建
二十八年距宣王八十七年劉向言卿以宣王時游學
[009-18a]
卽以宣王末年至年巳百三十七矣宣王伐燕孟子在
齊不得如向言後孟子百餘歲按此何以解之
太史公謂孟荀同時固未必然中壘以爲後百餘歲
亦未必然蓋同時而又同居於齊不應一無問答而使
其後百餘歲則巳入秦人一統之世矣大抵孟子游齊
當宣王荀子游齊當湣王據經典序錄子夏之詩三傳
爲孟仲子仲子再傳爲荀子則時代可推矣
陳餘雖棄將印不從入關而其在南皮尚以詩說降
章邯未爲恝然於諸侯者項王靳賞而遺之豈不悖乎
項王之失非一不祗於陳餘也惟是陳餘棄將印仍
有說降章邯之勛使其并辭三縣之封不受遨游燕齊
[009-18b]
以終身庶幾魯連之遺矣吾甚爲陳餘惜也
鍾離昧在項氏爲名將然及其䘮職匿於韓信國中
而曰漢所以不撃取楚以昧在斯言恐失之夸果爾昧
何以不救項氏之亡
陳明卿嘗言之矣漢何故以昧不敢撃楚乎然當時
辨士之言類如此
瑯琊王劉澤呂嬃之婿其封王本不以正黨於産祿
是以齊王誘而畱之澤以計脫入關文帝卽位不降封
而反以大國酬之何也
文帝長者而卽位時所舉定亂之賞甚有私蓋大臣
本擬立齊王而澤恨齊王之紿之故撓其事文帝以是
[009-19a]
得立而澤遂得徙封燕以報其功不念其平日之黨於
呂也則朱虛東牟之見絀固宜矣雖然絀朱虛絀東牟
絀齊并絀其功臣魏勃而褒燕褒齊相召平之子則固
文帝之自爲謀也至於平陽侯曹窋曲周侯酈寄皆有
功而不加封陸賈亦不封不可曉也豈諸臣皆朱虛所
善故同欲立齊王者與
漢書功臣表功狀皆與史記同獨王陵異史記王陵
功狀曰以客從起豐以廐將别定東郡南陽從至覇上
入漢守豐上東從戰不利奉孝惠魯元出睢水中及堅
守豐平雍侯漢表功狀曰以自聚黨定南陽漢王還撃
藉以兵從定天下侯但史記王陵本傳漢書王陵本傳
[009-19b]
皆與漢表功狀合而不與史表功狀合誰爲是者
王陵是自聚黨定南陽者未嘗從起豐未嘗從至覇
上未嘗爲漢守豐史表功狀之言皆謬但陵自定南陽
歸漢甚早而不從入關者蓋高祖畱以爲外援本傳以
爲不肻屬漢則又非也陵不屬漢何以能免張蒼於死
而次年高祖卽用其兵以迎太公非陵屬漢之明文乎
且陵母之賢一死以堅陵之從漢矣則謂陵不肻屬漢
高祖恨之其封獨晩非也蓋漢初功臣位次第一曰從
起豐沛二曰從入關三曰從定三秦而陵之功皆在此
三者之後又無秘策如陳平等則其晩宜矣故曰史表
誤然漢書亦非也 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