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f0054 鮚埼亭集-淸- (master)


[029-1a]
鮚埼亭集卷第二十九
  鄞 全祖望紹衣譔 餘姚史夢蛟竹房校

  孫武子論
眉山蘇子謂孫武用兵不能必克與書所言遠甚吳起
言兵輕法制草略無所統紀不若武書詞約意盡然起
用於魯破齊用於魏制秦入楚則楚覇而武之所爲乃
如此書之不足信固矣全子曰蘇子之言可謂獨具論
世之識者然吾尚惜其言之未盡夫孫子亦安知兵今
世人之所共稱莫如以軍令斬吳王寵姬一事不知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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乃七國人所傳聞而太史公誤信之者夫吾亦何以知
其斬寵姬之誣葢卽於入郢之師知之當吳人之大舉
也楚之來相拒者爲子常斯其人如沐猴而冠而又罷
於奔命之餘以遇常勝之師兵未交而膽巳落其可以
賀戰勝也固以盡人知之若孫子之師律則未見其有
可恃也方夫槩王之獨出也大類晉河曲之趙穿使其
一擲則事且未可知然雖幸而得捷而師律巳紊寡君
之貴介弟遂有翹然自喜之心卒之首僨於秦者亦夫
槩而竊歸自立之禍起焉夫始則擅發而武不能禁繼
則竊歸而武不及知古所謂大將之師其進如風其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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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山者不如是矣雞澤之㑹不過以玉帛相見者也揚
干亂于曲梁則魏綘戮其僕雖嬰悼公之怒弗之䘏也
晉是以能繼覇況當兩軍對壘而軍法乃爾吾不知孫
子斬姬之刃果安在也且夫掃境以出不虞於越之乗
于虛貪前進而忘後患也決漳水以灌紀南決赤湖水
以灌郢棄生靈以博一日之勝是豨突之徒也唐侯在
軍國巳爲秦所滅何筞應之疎也子期焚其營而不能
避可以見營壘之無法也子蒲子虎在當時非名將孫
子之遇之也輒累北焉然則前此五戰之威特以子常
之故耳從來成敗之難言也其敗者未必無嘉謀而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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坐失其機成者未必皆廟算而或㑹逢其適彼左司馬
之請首尾夾擊眞兵法也向使當其前者或有子期兄
弟一人在焉吳其殆哉左氏春秋內外傳紀吳事亦頗
詳然絶不一及孫子卽越絶諸書出於漢世然亦不甚
及孫子故水心疑吳原未嘗有此人而其書其事皆縱
横家之所僞爲者可以補七略之遺破千古之惑至若
十三篇之言自應出於知兵者之手不可按之以責孫
子之不售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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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平原君論
平原君受馮亭之邑致喪師於長平太史公以爲利令
智昏不覩大體全子曰此成敗論人之言也從來地有
所必爭興王定覇必先㩀刑勝之區太行天下之脊而上
黨最爲要害勁兵出焉杜牧之謂其肘京洛而履蒲津
倚太原而跨河朔以秦晉而相爭乃王不得不王覇不
得不覇之地也而不百里而至邯鄲於趙尤密故蘇厲
嘗謂上黨入秦則勾注之南羊腸之西皆非趙有而樊
餘謂韓挾上黨以臨趙卽羊腸以上危方韓之急也信
陵嘗極言於魏謂宜通上黨於共甯以爲三晉計然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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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尚知之而況其近於魏者秦之所以必得此而甘心
者亦以囊括三晉機關全係乎此非徒以爭一日之勝
也夫以脣齒之區適當存亡之㑹敵空國而爭之吾拱
手而讓之雖至愚者不甘且秦之爲虎狼也亦復何厭
之有卽使趙人閉關不岀坐聽收十七城市之邑秦人
瞰知其無能爲鼓戰勝之餘威以恣其席卷之全勢朝
發上黨暮臨邯鄲當此之時何必不爲馮亭所笑也況
是時趙以藺相如廉頗中振之餘兵力未孱海內之望
猶在乎趙仗大順以撫來歸之民此覇者之事也趙之
所以幾於亡國而不復振者不在受馮亭而在用趙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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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固非平原之過也平原君於澠池之㑹因白起小頭
而面銳以卜其斷瞳子白黑分明以卜其明視瞻不轉
以卜其強可與持久難與爭鋒何知白起之深也又謂
廉頗爲人勇&KR0743而愛士知難而忍恥野戰非其所長持
久足以當之何知廉頗之深也然則應侯反間之計葢
探知平原之言而撓之者使考成王能塞讒慝之口終
始勿貳四十餘萬節制之師堅壁淸野以逸待勞雖有
輸攻其何能以破墨守乎頓兵深入乃軍家之所深忌
欲進不能欲退不得情見勢屈釁隙形焉是役勝而秦
人詘六國之從一時響應可以復見主父之雄風矣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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亭以下邑之守力所不支猶且義不降秦及其敗也以
身殉之斯其人亦志士也說者以爲嫁禍彼亦復何憾
於趙而必誤之且使趙不易將則亦何禍之有哉平原
洞然見兩將之才如寘諸掌斯其知人不在信陵之下
未可以失于毛公薛公而遽議之至於兼金旣施反間
遂成其於用趙括也不特大違其意亦必力爭之而不
得也彼平陽之徒惴惴焉但以退縮爲事而豈知規橅
天下固非懦夫之所知今反以其言爲中是所謂耳視
而目聽者也後世之人亦或知長平之敗由於易將而
至於上黨之必不可棄則未有見及之者不觀唐末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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并汴虎視無歲不榷鬬于山東者爭澤潞耳故存孝叛
而晉陽孤丁㑹降而河中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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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四皓論
温公修通鑑其於四皓僅取說建成侯呂澤之之語而
謂其餘見於史記者爲誣朱子以爲不然全子曰温公
之見是也高祖之在位也日不暇給其求賢之詔不過
曰天下賢士大夫有能從吾遊者吾能尊顯之而已斯
其言甚陋且無求賢之眞意而謂吾求公數歲公避逃
我其爲處士張大之詞固不必問且畱侯旣知四人之
足以安太子則當高祖擊黥布時謂子房雖病爲我彊
臥傅太子是時四人巳在東宮畱侯何不竟言於上曰
太子尊賢禮士天下歸仁如陛下所不能致之四人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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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從之陛下委以保傅之任必能調護元良奠安關輔
如是則太子自安又寧待高祖破布還愈欲易太子而
始見此四人者何其遲而拙也四人旣爲太子出也商
山之芝比諸小草不一年而高祖崩太后酖趙王瘖戚
姬惠帝遂爲淫樂不視政事漢業以衰其時四人安在
耶四人而非賢人則可四人而賢人也安有國事至此
而無一言匡之者倘謂惠帝定位四人遽去亦何所見
而去耶四人欲終守介石則惠帝非不世出之君卽不
必來旣來矣惠帝非不可事之君卽不必去然則其進
退皆無所據也故曰此四人者不過東宮旅進旅退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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客偶有說建成侯之一節而後人從而張大之者也吾
聞是時也有淮陽應曜者被徵獨不出時人爲之語曰
南山四皓不如淮陽一老其言諒哉且卽其說建成也
亦中智以下之見四人之不敢使太子監軍者鑒申生
之禍也是時太子情事固與申生不同申生在晉酈姬
之毒已成無功固死有功亦死高祖之欲易儲固牽於
母愛子抱之私而亦頗以太子柔弱恐其難任大事故
有取於趙王之類巳戚氏之妖不如驪姬高祖之明豈
比晉獻四人果有不世之材輔太子而東隸以灌嬰樊
噲之徒一戰而收黥布則太子安有失位之恐乃心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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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諸將之不受節度或至僨軍必欲高祖之扶疾親將
是明示之以懦不堪任也四人之才亦僅矣總之高祖
雄主也區區呂后服淡攻苦之舊不足以柅其心而無
如大臣自畱侯而下輸心太子是則眞所謂羽翼者也
故其使周昌相趙王則大計已定矣舉漢廷之將相不
足以羽翼太子而必待此四人者何其愚也楊維楨曰
四人安得出山之易殆畱侯以其雁者詭高祖則徒重
視此四人者而謂畱侯與太子敢於此而欺其君父畱
侯可誅太子亦良可易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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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劉揚優劣論
晉史范喬列傳其與人論劉向揚雄才學優劣以爲向
定一代之書正羣編之籍使雄當之故非所長予謂向
之優於雄固也喬之所以定其優則非方雄待詔承明
未央之廷未嘗有校定秘書之命固未可懸揣其不能
況向之優於雄者在其忠貞大節而不在區區著述之
間若喬所言非特向能之卽歆亦能之也可謂向優於
雄是亦可謂歆優於雄也夫譙周之通知五經何如王
平之僅識數字使向僅以讎正羣籍畢其生平則其優
於雄者亦僅矣凡後世之議向者有三其實皆不足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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累向謂其嘗以淮南鴻寶之術得罪耶此特向少年信
道未篤之過後世大儒亦有泛濫於異端而其後翻然
知所轉移者何得於向獨以此槩其終身也其以洪範
傳五行也尚書大傳五行之說固多&KR2936駁然漢大儒如
董仲舒亦時言之葢伏氏之說雖不醇而其意則欲人
君建皇極以撫辰使愆伏不聞而禨祥可冺借此以爲
廟堂監戒其與緯候之言天道正懸殊也夏侯勝以洪
範諫海昏則霍光爲之動色是固格君者所不棄也向
仕於成哀昏亂之世文母之孽已成高廟衣冠殆將不
守三朝宗室心切於維城之寄而力不能扶欲以傳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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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學感悟其君良亦苦矣生其後者執成說以律之何
其固也故予嘗謂洪範之說因事進規其志存乎彌縫
匡救其視孟子與齊王說詩斷章取義將順而掖之於
善者實同又或謂其所著新序說苑記事多不足據則
誠有之此乃秦火之後舊籍無稽據傳聞之異詞而筆
之書非學術之疵也夫是三者旣皆不足以累向則向
之所學甚正所操甚偉西京儒者自董仲舒外莫之逮
也其閎通博雅特餘事耳且向以新都之禍作五行傳
以王趙丁傅之禍作列女傳是皆所謂以經術經世務
者也雄以艱深文其淺陋且自比於周公孔子而實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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摹擬相如而未能可謂妄矣乃世之論者反推雄爲大
醇其甚者擬之箕子之明夷而反於向嘵嘵焉果何說
與喬能知向之優而不知其所以優則甚矣論定九等
人物而是非不謬於聖人之難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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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龔壯論
晉巴西處士龔壯父叔皆爲李特所害壯誓不除服以
期報讐卒令李壽盡殺特支屬勸壽稱藩於晉壽初許
之旣而負約不從遂自稱耳聾手不能制物終身不至
成都全子曰偉哉壯之行也從來忠孝難以兩備壯之
盡孝而兼盡忠是難能也雖然吾竊惜之君子遭人倫
之厄不可以亂濟亂特驤兄弟擾亂西土盗竊岷峩之
險以稱大號天厭其毒使其一門自相屠薙但壯之所
以行其志者不當假手於壽夫壯欲報父叔之讐而使
壽滅絶倫紀盡屠薙其世父之骨肉以成之是壯獨有
[029-10a]
其父叔之讐而人不必有也壯欲爲晉復岷峨之地而
使壽簒奪其君以成之是壯獨有其君而人不必有也
如此則天下之亂將無巳時雖事㑹之來不無行權濟
變之日然陷人於惡以成吾志則不可壯爲晉室之忠
臣龔氏之孝子俱無媿矣其於李氏則雖不仕於壽而
已豫其簒弑之謀揆以聖賢之義終有所不安也當是
時班期越壽漢之世業如奕棋略陽廟社於是衰替而
晉之庾亮兄弟方擁強兵在荆襄有志恢復涼州張氏
乃心王室以壯之才何圖不就曷不連結國中豪傑以
爲內主逕詣建康具陳李氏蕭牆崩析之狀願得一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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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當前驅别遣人約西涼刻日大舉則漢之亡不待桓
溫之行也然後盡取特驤之子孫手刃之以復讎功成
辭爵歸老三巴豈不堂堂乎丈夫哉且徼一時之天幸
以成不測之功此危道也設當日壽之事不就則必死
死而或連染於壯則且負逆黨之名不可復湔後世誰
更諒是心者不特家國情事之不遂也卽曰壯之才足
以置其身於神明莫測之區不患其不遂而導人之不
孝以成吾孝導人之不忠以成吾忠恐不可以爲後世
法嗟乎六朝板蕩其如壯者有幾人而在蜀則譙登而
後未之見也吾言其亦責備賢者之意而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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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029-12a]
  帝在房州史法論
唐沈旣濟駁吳兢史以爲中宗旣廢之後當每年書曰
帝在房州范淳夫用其例曰春秋公在乾侯之比也朱
徽公謂淳夫受是說於伊川不知孫之翰已先之矣且
不特之翰宋元憲公紀年通譜又先之矣顧程沙隨曰
何不以敬王之例書居而引諸侯之託於他國者其諸
攷春秋而未熟者與沙隨與徽公同時乃徽公未得聞
其說王厚齋是之近人何義門尤以爲精審予則以爲
旣濟固非沙隨亦未核也敬王與子朝爭位敬王當立
不勝而居於翟泉耳固非有廢敬王而錮之者也非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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宗所可比也卽昭公雖爲季氏所逐然季氏未嘗敢頌
言廢之也亦非中宗所可比也葢敬王雖出而依然王
也昭公雖逐而猶然公也春秋據其實而稱之若中宗
則降黜矣諸公不過因其後來復位而遂帝之是以成
敗論人也亦有不以成敗論者宋元憲公以王莽十八
年繫之孺子接更始近人因祖其說以爲是十八年中
每年當書曰帝在定安其議更奇而不知有必不可者
旣以王莽之年屬孺子矣及更始立而又屬之更始是
廢孺子者非王莽也乃元憲也立更始者非新市平林
諸將也乃元憲也誤以爲春秋之旨而取前古之帝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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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操其廢立之權是大亂之道也此義不明故於夷羿
簒夏少康始生而卽以少康繫年謂削去羿奡之足快
人意也康節皇極/經世之說而不知史以紀實非其實者非史也
今夫亂臣賊子棄時竊據天地之所無如何也春秋之
旨能誅之不能削之惟据其實則可誅之若削之則是
天地之所不能而書生能之無是理也曰然則當如何
書曰吾惟從其實而書之耳中宗之廢也則書曰皇太
后廢皇帝爲廬陵王於則天之稱制也則書曰皇太后
自稱皇帝是後每年則書曰廬陵王居房州隱以寓翟
泉乾侯之義而仍不冺其降封之實然後可以謂之信
[029-13b]
史且中宗之爲人吾亦恨其不早死於房陵耳卽位一
月垂頭束手爲其母后所廢是固唐之罪人矣廢錮房
陵私與其妻盟誓許以復辟之後惟其所爲是眞罪人
之尤矣五王之功誅鋤殆盡以至尸居帝位死於鴆毒
是尤罪人之擢髮莫數者矣特以其見廢之時嗣統未
久大臣亦莫知其愚謬至此者故惓惓爲之若果知之
則狄仁傑王方慶朱敬則以及五王之徒亦必不擁護
之其必相與竟立睿宗以安唐社睿宗雖中材然非中
宗比也豈特此哉中宗之所爲如此卽非武后終當喪
其天下大臣有如霍光之徒早當廢之相與竟立睿宗
[029-14a]
以安唐社然則諸家於旣廢之後未復之前從而帝之
以自附于春秋之旨甚矣其昧也義門有曰嗣聖統元/僅一月今自甲申以
至甲辰凡二十年皆冠以嗣聖是采孫氏西齋之僻論/而以無爲有者聖人脩春秋必不然此言是也然則由
此推之其曰帝在房州固非卽曰帝居房/州亦非葢皆非其實也義門偶未之思耳
[029-14b]
[029-14b]
  李克用論
李克用以葢世材虎峙并汾而卒困於朱全忠論者皆
咎其好勇輕戰近則罷兵於河朔之三鎭而使汴人坐
并中原遠則勞師以應鞭長不及之兖鄆而反與魏人
爲敵國誤用仁恭而失幽燕不善用存孝而失邢洺遂
使日蹙百里幾於爲雲州之逃虜聽虎狼之移唐祚豈
不惜哉全子曰是固然已然克用有匡天下之心而乏
經營天下之略故當其時有可乗之機者三而皆交臂
而失之克用之初莫善於取河陽以通伊洛伊洛唐之
東都而汴人居其臥榻之旁者也伊洛通則東諸侯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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臂指而汴人之勢孤夫李罕之之據河陽張全義之據
洛皆嘗歸克用矣克用何不以邊隅小鎭分給二人領
之以飽其志而由上黨以至東都皆使親將屯重兵焉
則太行以東呼吸響應而朱瑄兄弟時溥之徒皆不至
爲汴所吞豈惟不爲所吞抑且足合從以困汴而使之
不敢動計不出此卒使罕之輩自相噬而全忠收漁父
之利是一失也其繼則莫如由河中以通邠寧河中克
用所由以通朝貢之道而邠寧則三輔之捍也克用之
於王珂爲甥舅其不肯奪其地明矣然珂之變法如麻
一旦遇全忠而束手以降斯其人眞庸才也克用欲保
[029-15b]
全之則當善爲之計爲珂計卽所以自爲計也當克用
破邠寧之日力請蘇文建赴鎭以見已無兼并之志固
自難能若以長慮言之則何不請於朝以麾下良將如
李嗣昭周德威者畱守其地內以衞京師外以捍河中
相與爲率然首尾之勢將李茂貞輩安敢跋扈而全忠
安得有劫遷之事亦不至以愛女一門陷仇人之手也
卽令不取邠寧而嗣昭戍河中之師亦不當撒今以珂
乳臭兒而漫然委之以國是聽其亾矣過此二者克用
已有必不能抗全忠之勢然汴人雖累挫晉而其心猶
畏晉故吾謂尚有一奇筞可以岀不意而扶唐室者則
[029-16a]
鳳翔之役也克用使諸將輕兵深入河中以應茂貞然
不足以退全忠之師者其地遠也太原之兵固不能越
河中以趨鳳翔而其間道可由慈隰以達鄜坊克用若
以銳師濟河由鄜州啣枚逕岀興平武功之間因合李
茂勲之衆決戰城下岐人知有沙陀之援自必踴躍應
之雖全忠亦將以爲從天而下其圍必解然後奉天子
反京師傳檄天下進討全忠其時東有淄靑南有襄鄧
皆不附汴者分道㑹集可一舉而振累敗之氣也而惜
乎克用之所以勤王者非惟不足以紓難而且反至於
受圍葢用吾河陽之筞則汴人不能肆其蠶食之毒用
[029-16b]
吾河中之䇿則汴人雖大而兵不得西用吾鳳翔之䇿
則汴人垂成之業可墮彼李匡威王鎔之徒嚴境內之
備以禦之而已否則甘言重幣以縻之而已卽劉仁恭
之負恩亦姑置之而巳何也天下之大勢所不在也吾
旣扼天下之吭彼將何所往哉
[029-17a]
[029-18a]
  楊文公論
眞廟一代名臣多矣乃以寇萊公之雄視一時獨惓惓
欲引楊文公以共事予初謂文公乃詞章之士何以得
此於萊公及反覆其遺事而後知文公之勁節鮮有其
倫文公當日囘翔館閣之間最受當宁寵眷而卒不登
二府葢其百折不囘岸然自立故羣小竭力以排之也
眞宗時之羣小莫如王欽若丁謂文公嘗與欽若同修
冊府元龜每至館中未嘗接席而坐欽若去朝百官皆
以詩送文公獨無有欽若請之眞廟傳宣索詩而文公
竟不作謂亦遣人求昏拒之甚峻可謂浩然之氣直養
[029-18b]
無害者已故其大者如當草明肅后詔而力辭之曰如
此富貴不願也其小者如草制偶遭糞壤之誚而卽辭
官葢宋初詞臣前之如王學士元之同時如劉學士子
儀皆以風節自見而文公尤爲錚錚乃若澶淵之役百
寮震慴而萊公獨與文公飮博自如其所養有素矣朱
子乃譏其溺於釋氏故當萊公被禍之時宣召文公至
省便液汚地以爲未嘗聞道之戒是何其言之過歟文
公之佞佛特其學術之疵而不害其風節至於便液汚
地之說此當日小人謗之五鬼之惡不過貝錦株連之
禍不過渡海其視澶淵之危急爲何如也且以文公之
[029-19a]
倔強其可以得罪者多矣前此之風節何如謂其垂老
而喪之百鍊之剛忽成繞指無是理也東坡謂人之所
恃者氣正氣所恃非威武所能屈故因太白之不禮高
力士而知其必見脇於永王且信其爲王佐之才可謂
善論人者吾於文公亦云
[029-19b]
[029-19b]
  陳同甫論
自同甫有義利雙行王覇雜用之論世之爲建安之徒
者無不大聲排之吾以爲是尚未足以貶同甫葢如同
甫之云是其學有未醇而尚不失爲漢以後人物孔明
有王佐之才而學墮于刑名家要之固漢時一人豪也
若同甫則當其壯時原不過爲大言以動衆苟用之亦
未必有成迨一擲不中而嗒焉若喪遂有不克自持之
勢嗟乎同甫當上書時敝屣一官且有踰垣以拒曾覿
之勇而其暮年對筞遂阿光宗嫌忌重華之旨謂不徒
以一月四朝爲京邑之美觀何其謬也葢當其累困之
[029-20a]
餘急求一售遂不惜詭遇而得之吾友長興王敬所嘗
語予以同甫之才氣何至以一大魁爲驚喜至於對弟
感泣相約以命服共見先人於地下是葢其暮氣已見
之證豈有淺衷如此而力能成事者予應之曰同甫之
將死自其對䇿巳徵之矣不特此數語也故卽令同甫
不死天子赫然用之必不能揜其言長洲何學士義門/謂同甫之論多類
唐之朱朴使其見用/亦一朴耳可謂知言同甫論李贊皇之才以爲尚是積
穀做米把纜放船之人葢尚有所未滿同甫之失正坐
亟於求舂而不需穀亟於求涉而不需纜卒之米固不
得并其船而失之水心於同甫惜其初之疾呼納說以
[029-20b]
爲其自處者有憾而又謂使其終不一遇不免有狼疾
之歎可謂微而婉者也永嘉經制之學其出入於漢唐
之間大略與同甫等然止齋進退出處之節則渺不可
及矣卽以爭過宮言之同甫不能無媿心可謂一龍而
一蛇者矣吾故曰論學之疎不足以貶同甫也至若反
面事二姓之方囘亦深文以詆同甫謂其登第後以漁
色死非命是則不可信者同甫雖可貶然未許岀方囘
之口況摭流俗人之傳聞以周內之哉
[029-21a]
[029-22a]
  明莊烈帝論
莊烈自言非亡國之君伏讀
世祖御製碑文亦云然而修史時
聖祖亦累言之是可以見愍亡之厚辨亡之公而莊烈
葢足以瞑目于重泉矣雖然莊烈之明察濟以憂勤其
不可以謂之亡國之君固也而性愎而自用怙前一往
則亦有不能辭亡國之咎者凡莊烈之召禍在內則退
宦官而不終在外吝於議和伏讀
太宗實錄其與明議和之書不可指屈與督撫言之與
鎭守太監言之又與帝書親言之又令朶顔三衞上疏
[029-22b]
言之最後破濟南執德王卽令王上疏言之而帝皆岸
然不許其始欲我去大號
太宗亦降心從之不稱帝而稱汗且令明人製寶以給
之是殆可以行矣而尚不可乃泥於龍虎將軍之稱欲
仍以臣禮待我則勢所必不能者何其固也考之宋遼
議和不過敵體曰南朝爲兄耳今
太宗于國書之禮降明一格推以爲中原一統之共主
其視遼人爲更謙亦思是時之 本朝其何所畏於明
而求和乎明人於百戰百敗之後而負氣若此不量力
若此是則自求滅亡之道也吾讀漢文帝與外蕃諸書
[029-23a]
語和而氣謙不難屈巳之尊以收保世滋大之益而宋
眞宗之謂曹利用也曰必不得巳歲幣雖百萬亦可凡
以爲生靈也倘謂東方本屬國非漢宋之比夫使非屬
國何以降一等也莊烈藐視唐文皇其於二君何有乃
其究也爲梁末帝爲金哀宗悲夫且夫明之所以亡者
非以流賊也力屈於東是以禍蔓於西向使當日者東
方修睦得以專力于&KR0841苻盧象昇洪承疇孫傅庭三人
者皆平賊之巳有成效者也以之任◍◍則不足以之
西征有餘再假之數年而西方晏然李張之首梟矣計
不岀此◍◍頻警撒西藩以赴之盧緣敗死洪則敗降
[029-23b]
孫以敗斥熊羆之臣已盡府庫又竭卽令流寇不陷京
師而 王師再至將何以應之亦必亡而巳矣是非莊烈
之過而誰歸也然且南渡通使高相國欲居尊稱而目
我 朝爲可汗其亦迂而不達時務矣夫
或曰然則楊嗣昌陳新甲之議款是耶曰是又不然
議款原非得巳故在莊烈則可在楊陳則不可楊陳
 中樞也樞臣不能舉邉防而議款則將焉用彼樞況
 楊陳之議款也殺盧九台陷孫白谷以求成其謀則
 其罪通于天矣是又不可以槩論也
[029-24a]
  莊定山論
定山以行人歸不復岀山瓊山閣學謂人曰率天下士
夫背朝廷者此輩是也彼不讀祖訓乎葢祖訓有不仕
之刑也定山不得巳而入京補官白沙聞之不喜寄以
詩曰欲歸不歸何遲遲不是孤臣託疾時此是定山最
高處江門漁父郤能知有諷語焉又謂人曰定山豈以
久病昏其岀處耶平生大分豈令兒女輩制其可否其
後梨洲黄氏謂定山二十年不出乃爲利害所怵定山
殊不喜孤峯峭壁之人不知此處郤用得此種人也二
先生之言高矣然則定山之仕竟爲晩節之玷乎全子
[029-24b]
曰殆非也孝宗在位非不可仕之時定山非竟不筮仕
之人必謂當以不仕爲高聖賢中庸之道不然也瓊山
意在用之而褊心過甚故危言以怵之定山委蛇岀山
非必果畏不仕之刑敦迫旣甚則亦一出以副君命可
也當此之時雖聖人處此吾知其必出卽或果無宦情
一出而卽還亦未始非兩全之道此義不明遂妄有夸
不仕爲高者流弊不可不知也瓊山爲宰相不能容三
原則豈能容定山其強人以必出正驅人以去巳是則
有愧于定山者矣
鮚埼亭集卷第二十九終
[029-1a]
鮚埼亭集外編卷二十九
           鄞 全祖望 紹衣
 題跋
  跋庚申外史
姚江黄氏南雷書目載有庚申君大事記元答祿與權
著予博訪之未得也今盛傳於世者惟太行山隱士權
衡庚申外史其中尚有可疑者方至順時謂庚申君非
明宗子黜寘江南虞道園實草詔已而庚申踐祚未悉
前事召諸老臣赴上都道園與焉馬伯庸以宿憾發之
於是有皮繩馬尾之逮其事錯見於元史本傳續資治
[029-1b]
通鑑綱目葉盛水東日記諸書今依外史則伯庸亦同
草詔者按是時奉詔書其事於脫卜赤顔者翰林學士
承旨阿隣帖木兒奎章閣大學士忽都魯篤彌實而播
吿中外之詔道園草之不聞有他人也且使伯庸預聞
是事方且株連是懼掩諱不遑更何暇爲道園下石況
中丞竝非簪筆之官大抵爲傳聞之失也若閒中今古
錄又以大事記爲劉尚賔作或者別有一書俟更攷
  書翦勝遺聞後
野史之妄不足信者多矣偶閱徐中行翦勝遺聞有曰
中山王徐達北征追元順帝將及之忽傳令班師常遇
[029-2a]
春大怒馳歸告帝曰達反矣達引軍歸帝時方盛怒戒
閽吏曰逹入愼毋縱之達旣入未見帝疑必有變乃拔
劍斬閽吏奪關而出帝因使釋其罪令謁達不允帝不
得已視之舟中達曰達有異圖不在今日臨江鞠旅亦
能撫有江淮顧弗爲耳且吾不擒元順帝亦籌之熟彼
雖微也亦嘗南御中國我執之以歸汝曷治焉天命在
爾已知之矣顧達何人敢以自外帝重感悟結誓而去
古之臣子未聞有得與君相爾汝者況明太祖之嚴乎
斬關殺吏是何語也
  跋甲乙倭變錄
[029-2b]
張侗初甲乙倭變錄雖所志止松江然多足與其時督
撫諸公傳相參證者其載明初吳淞一帶海防則百世
之案也所載四辨士蔣洲陳可願爲吾鄞產而華錦之
遣出於周述學乃越產皆在浙東三江固多奇人哉
  讀全黔紀略
李公茂嶼全黔紀略一卷毫無自矜之語亦無所歸咎
於人但於按臣史永安有微詞耳可謂君子之言吾鄕
先正當明季不媿封疆之臣者一爲公一爲高公守鄖
功其事相等李公功爲奄黨所攘史永安/乃奄黨而高公爲陳
演所抑俱不蒙上賞明之賞罰顚倒如此
[029-3a]
  國史唯疑跋
晉江黄相國東厓國史唯疑黎媿曾嘗見之云有一尺
許周櫟園許爲之刻而不果相國殁後媿曾訪之其子
知章云經亂散失不全矣李化舒曰三山高雲客鈔有
副本雍正壬子予從同里范太守筆山家鈔之祗四冊
殆亦非足本也
  跋勺中志略
予家舊藏勺中志略原稾爲劉若愚手寫本其中塗竄
頗多與近本閒有不同而黑頭爰立伎倆一卷載馮涿
州通奄事跡較近本更詳予聞涿州再起惡熹宗實錄
[029-3b]
害已遂焚其書是兩朝從信錄所由補也然涿州能去
大內之籍而不能杜名山之藏姑無論東林遺老史筆
成塚卽刑餘如若愚其所著述有終不可得而滅者則
何益矣噫
  題東江事跡
凡杭人無不訴毛文龍之冤者其昧於鄕里之私而所
見如傖父可一哂也文龍絕無可以牽制遼事者而但
以鞭長不及自大跋扈恣睢有取死之道此了然者惟
是崇煥亦尚無恢遼之定算足以自信者而汲汲以殺
文龍爲先著則已疏矣是時卽少置文龍亦無害於恢
[029-4a]
遼之計也旣殺之矣其所以爲東江善後之計者又未
盡以致有異日之禍是則崇煥之無所辭咎者爾方文
龍交搆經撫其罪卽可死不待是時而是時反失之驟
者以崇煥所處言之也至於將死而叩頭乞免斯則文
龍之所以爲文龍矣或曰文龍之死由於華亭陳仲醇
授意於錢閣學益屬妄言
  題雪廬焚餘
雪廬焚餘一卷趙維寰所著也不足稱史學惟其中論
袁襄愍斬毛帥事得其平襄愍地下亦當心服者也當
采之入明史
[029-4b]
  蘧編題詞
福淸葉文忠公蘧編葢其年譜也而足以證國史其中
述黨事甚詳當時諸君子多咎文忠葢亦責備賢者之
意文忠欲收西涯之功而不得者也豈可以阿附加之
哉編中極言魏忠節公受吏科之非尢爲詳悉忠節若
不受吏科之命可以免阮大鋮之毒噬矣斯則老成明
哲之言也
  跋甲申十九忠臣事跡
十九忠臣孟公有子附焉故爲二十而南都又益以陳
侍御純德則二十一矣
[029-5a]
世祖所賜諡無純德此必有說今明史仍以二十一人
入列傳嘗聞之黄先生曰甲申之難陳侍御在俘戮之
列而雜入之意者以此不預乎是時大亂搶攘未敢遽
信一家之說而芟之然亦不可不存其說
  跋明崇禎十七年進士錄
嗚呼此結有明一代之局者也高皇帝三百年鼓鐘之
澤烈皇帝十七年夢卜之誠於是乎熸是科以邊警阻
隔貢士之副計車者不能前詔書特改試期於秋仲倥
偬釋褐未及題名太學而國已亡通州閣學由庚辰進
士第二不三年遽大拜又驟越同事三相副井硏閣學
[029-5b]
主省試葢遭遇之最隆者鼎湖之役井硏已賜歸徘徊
闕下偕通州蒲伏賊營以遭戮辱而相傳是科館選流
賊密令山西巨商主之凡求讀中祕者巨商卽招致之
爲納賂於宦者無不得及城陷牛金星大言曰新翰林
尢宜速報名諸人始悟前此來招致者之爲賊也內負
疚而外畏禍逡巡而出盡汙僞命第一甲三人無論已
三十六庶常不得免者三十四嗚呼是館閣未有之恥
也以是知君子之守身必無可夤緣幸進之理而當時
苞苴之詭如此亦不可謂非亡國之君矣予嘗得流賊
所授降臣官簿一冊頗與諸野史所紀不同金壇周鐘
[029-6a]
以勸進撰表得檢討最幸夷陵黃燦納貨五千得編修
華亭朱積引見同年得檢討西鄉楊棲鶚得直指豐城
史垂譽霑化李呈祥竝得禮儀從事嘉善魏學濂得戸
司務晉江楊明烺得順天安撫晉江張元琳得關門防
禦遂平魏天賞得兩淮運副東莞張家玉大興史可程
懐寧劉餘謨眞定梁淸標安福劉肇國山陰魯栗昆明
龔鼎韓城李化麟晉江王九雲㑹稽王自超新喩萬發
祥皆以庶常畱館下此則盡改爲縣令南昌羅憲汶得
遷安番禺劉廷琮得內江麻城傅學禹得長安𣏌縣何
胤光得井陘陽城白胤謙得南鄭淄川高珩得襄陵掖
[029-6b]
縣張端得仁壽項城趙熲得大名武陵胡統虞得曲沃
淸苑張元錫得武功大名成克鞏得華陰崇德呉爾壎
得蒼溪就中惟張家玉不入朝捕至不拜縛端門者五
日釋之遂投書喻賊賊又臨以刃不動賊必欲授以官
家玉忽遜詞受之人皆疑焉不知其以此乘閒而逃也
萬發祥則爲耳聾且毁面賊怒夾之亦逃去吳爾壎詐
爲將之任者得逃其後家玉殉於増城最烈發祥殉贛
關爾壎殉江都葢三十四人中之孤鳳也魏學濂亦終
死要不失爲晩葢其餘則皆已矣幸得不預者二人達
州李長祥其後閒關戎行累起累蹶事敗行遯不知所
[029-7a]
終最稱完節而其一亦不終散官則全椒吳國龍得待
詔宜興吳剛思得禮儀從事淸苑王爾祿得戸從事無
錫秦&KR0648得禮司務井硏胡顯得中書常熟歸起先得西
京畱守經歴安邑呂崇烈得屯田防禦鄞縣徐家麟得
山東防禦涇陽武愫得淮陰防禦安邑王道成得靑州
防禦宛平楊璥得揚州府尹掖縣姜金胤得ቜ州府尹
全椒吳國鼎得濟寧令津江程玉成得山西學正而如
吉水鍾性樸之降於路者尚不在此數焉龔鼎程源再
亂滇中嗚呼有明中祕禮絕百僚而甲科亦最重於流
輩一時喪亂士失所守竟攘攘至此悲夫南中解尚書
[029-7b]
學龍再定六等逆案傳聞不甚有據如家玉發祥反誤
入之而得脫者甚多後世將何所信焉予之詳錄而不
諱也殆以爲百世之戒雖或觸孝子慈孫之恨而不恤
也雖然莫謂是科之人止此也澤州孟章明隨其父刑
部侍郞兆祥殉京師淸苑張羅俊與弟光祿卿羅彦殉
保定三原石崑以佯狂死南中之亡歙縣凌駉殉河南
孟津陳爊殉洛陽鄞縣周志畏殉江都無錫龔廷祥殉
江寧江都梁於涘殉萬安崑山顧咸建殉錢唐其起兵
者掖縣劉允浩殉建昌溧陽史夏隆殉吉安烏程溫璜
殉休寧華亭李待問殉華亭嘉定黃淳耀殉嘉定宜興
[029-8a]
盧象觀吳江吳易殉太湖而長洲劉曙亦以謀起兵死
閩中之亡江都鄭爲虹殉仙霞廣安歐養素南昌熊緯
殉汀州行營晉江郭符甲殉晉江其守贛而死者京山
楊文薦錢唐姚奇胤南昌龔棻而休寧吳聞禮殉永豐
南昌周定礽殉廣信浙東之亡吳江王景亮殉三衢海
寧兪元良殉海寧錢唐徐復儀殉會稽監國魯王入閩
莆田林嵋海寧湯棻殉興化侯官林垐殉福淸而閩縣
林之蕃亦以謀起兵死粤中則山陽朱日昇家居以通
表事洩死孫賊之難嘉定羅國瓛殉䖍南晉江郭承汾
殉貴陽而宜興吳貞毓亦以孫賊死滇中之亡廣安鄧
[029-8b]
思廉殉緬甸其遯入海㠀而死終不食周粟者慈溪馮
元飂同安沈佺期嘉興譚貞良也此外如雲南楊永言
會稽余若水靑浦張若羲山陰金廷詔鄞縣周齊曾餘
姚李安世遂寧呂濳嘉善錢黙順天李孔昭皆固守殘
山剩水之節以終其身嗚呼觀於前此四十餘人十五
宗之所飮泣也觀於後此四十餘人亦足以一雪死者
之恥矣
  跋綏冦紀畧
陳令升曰梅村綏寇紀畧不類其集疑非梅村所爲然
舍梅村亦莫能當此者令升葢心疑之而不敢質言也
[029-9a]
及見林太常蠒菴所答先贈公帖子謂此書原名鹿樵
野史出一遺老之手梅村得之遂以行世然其中爲不
肖門生鄒漪竄改十五遂無完本太常每言及漪輒切
齒以爲吾同譜鄒木石何不幸生此無賴子專爲輾轉
降附之張縉彥出脱按漪所作明季遺聞以出脫縉彥
曾被蕭震參糾者也而萬徵君季埜則謂其中亦有可
節取者今觀其議論附見綏寇紀畧者又頗爲李明睿
粉飾盛稱其請南遷之疏同符吉水幾得施行而爲光
時亨所阻亦子虛也三垣筆記明睿在
本朝嘗爲禮部擬進懐宗諡法尋罷官南歸呈身阮大
[029-9b]
鋮幕中其人葢不足稱故閻徵君百詩謂鄒漪生平之
壞坐受縉彥之賄明睿之囑
  跋彭仲謀流寇志
前太常林蠒菴先生曰彭仲謀流寇志但憑邸報流傳
全無實據凡啓釁養亂徙薪潰癰以至督撫賢否將士
勇怯勦撫乖宜勝敗失律始末曾未抉出至敘陷賊諸
人譌以承譌更多誕妄如左良玉於崇禎癸未秋避賊
南下大肆焚劫陪都震動南樞部熊明遇束手無䇿適
李忠文公被召便宜定亂莊烈帝面諭有江南賴卿而
定之語而彭氏但稱南樞禦亂功斯何說也蔡忠襄公
[029-10a]
撫軍山西流寇至境令廵按汪宗友守太原而身以兵
控平陽宗友自求脫身乃請晉王連檄促之歸平陽遂
陷宗友反以輕棄平陽劾蔡此山西人所不平者而彭
氏竟謂蔡公不聽宗友之言以失平陽不巳謬乎有明
成例几皇子十齡方出封崇禎已卯封皇三子爲定王
至甲申年十五辛巳封皇四子爲永王至甲申年十三
而彭氏謂定王年五歲永王年三歲則不知典禮之故
也河南大將陳永福曾射流寇中目後因孫督師陣亡
同左光先降賊賊不修舊怨永福感恩頗爲盡力而彭
氏以爲戰敗殺死濟南府推官鍾性樸癸未進士易代
[029-10b]
後爲山東督學而彭氏以爲殉難是以失節之人爲死
綏也翰林方以智爲都御史孔炤子陷賊不屈南歸阮
大鋮誣以僞命入之六等舉朝大譁乃止而彭氏以爲
降賊授庶常戸部主事介松年與前商邱令梁以樟避
兵松關松年病死當時或訛傳其陷賊以樟力辨其冤
而彭氏以爲官給事而降保定是以無罪之人爲從逆
也周奎降賊雖被拷掠然未嘗死其於北太子一案尚
預廷讞而彭氏云流寇責令挑水數日而絕閻爾梅參
史閣部軍事乙酉以還刋章名捕合肥龔鼎孳救之而
&KR0693而彭氏云斃於僞防禦武愫之手亦以生爲死也兵
[029-11a]
科顧鋐雖非殉節然以搒掠絕命而彭氏入之勸進之
列幷不知南都曾有節愍之諡也葢其失實尚難枚舉
太常三朝遺老史學極博桑海見聞尢其身歴其所辨
正甚多惜其身後子孫式微無復收拾之者因閱彭氏
之志不禁爲之慨然乃述其緒言爲跋尾
  題戾園疑跡一
凡論南都事而以王之明爲眞者如杭人吳農祥輩皆
然甲乙紀畧尢甚其實王之明之僞無疑卽據紀畧所
言其出獄入宮之後遣人持勅封南都獄神爲王則居
然自以爲天子矣其愚而妄何如當此大亂時符丕劉
[029-11b]
胤之材不能有濟況其下之甚者乎然則便令非僞亦
必無成者也張怡曰聞之賊中人太子被害於通州之
東門外其說近是
  題戾園疑跡二
乙酉以後東宮二王之踪跡雜岀皆流傳無據之詞也
南僞太子則近似乎東宮北僞太子則近似乎永王其
浮屠一鑑則近似乎定王而定王尤多當王之明未至
之前已有定王南來被沈之說故左良玉檄中旣沈其
弟又殺其兄葢指此其後又多稱朱三太子者皆以爲
定王耳不知其皆非也或妄謂南僞太子乃
[029-12a]
新朝所遣以眩惑南中者尢悖善乎攝政王之言曰太
子果眞不過封以一王而巳此言可以解天下之愚矣
旣係成方遂之徒安得不誅若如錢鳯覽者其心則可
原而惜其不達於事理也
  題戾園疑跡三
太子僞永王僞定王僞斯不足深怪者若福王亦僞則
見於所知錄而予見林太常蠒菴集中較之所知錄尢
詳則益奇矣堂堂畱都以史大司馬之定䇿且名賢林
立其閒而使卜者王郞輩踐天子位焉豈非怪事於是
有僞先帝僞福王之父恭王僞妃童氏又有僞太后乃
[029-12b]
馬士英之母房氏若僞齊王僞潞王之弟郡公僞皇姑
者不足道矣天降大亂怪異百出欲國之不亡得乎
  題蝗蝻錄
世皆言阮圓海志在一官若當時借邊才之說卑以遠
方開府或豫或黔其志滿矣不至如後來決裂也予則
以爲不然小人之欲無厭試觀其一起卽奪貴陽之樞
枋尋覬其黃扉一席矣妄得飽彼腹乎且以爲豫撫耶
是導之使北降也以爲黔撫耶亦不過稱臣於孫可望
而已誰更能挽之反正者
  題南都雜志
[029-13a]
野史最多妄言如史閣部入興平軍中爲其所制其後
興平漸爲閣部所感而跋扈之氣一變乃曰閣部微服
爲道者始得脫賴靖南助之何其妄歟靖南固忠然於
閣部始終以興平之憾不甚爲用安得此言
  題江變紀畧
巨源謂袁公繼咸預於晉陽之甲當時江左諸公皆有
此說李映碧曰朝中雖萬公元吉亦云然莫能明也今
明史力辨之予觀袁公乃厚德人必不預其事一時被
劫無由自脫而袁左故相睦故有疑之者但何不死於
左夢庚投誠之時更烈烈耳當時江左一督爲公一撫
[029-13b]
爲張公亮二公葢皆思爲何公騰蛟故隱忍待之而張
公不待入燕而死校袁公倍了潔也
  再跋
巨源深譏姜公燕及謂其不知人而預事也然設身處
地則姜固有甚難者當金王突起託名故國奉近舊輔
而謂可以扃戸而力拒之其凶鋒不容姜之肥遯也且
立死矣是時之死甚無名此姜之所以不得不出旣出
安得復歸祇有一死殉之耳儒者據正誼以立言責備
賢者非不當然終非局內不如事勢之難自由也
  三跋
[029-14a]
金王定非能成事之人然使當時贛州不梗則李成棟
之兵下庾關直扺江上外援未絕雖終非官軍之敵而
圍城未易遽下且尚有退步也天特假高進庫以厄之
以是知大命之有歸也夫
  跋棃洲先生行朝錄
行朝錄中桂藩紀年一卷最多訛錯葢當時道遠不免
傳聞之殊也先贈公遺書中有同時諸公帖子論此書
者不下十紙予取而序次之爲跋尾周順德齊曾云方
公以智從亡梧江葢丁亥也是年桂藩以閣銜召之入
直方公知事不可爲力辭所謂十召不出卽指此也是
[029-14b]
年桂藩走武岡以智入天雷苗中猶未爲僧也庚寅始
爲僧今錄云丁亥三月以智棄妻子入山爲僧葢失攷
也萬徵君斯同云丁亥劉承胤以武岡降桂藩踉蹌疾
馳遇兩宮眷衣食都乏古坭口總兵侯性遠來迎駕供
給上下服御膳品俱備桂藩感其功甚厚口授商邱伯
今錄云商邱伯侯性迎駕晉封祥符侯不知何據錢侍
御肅圖云金聲桓之叛歸粤中也降表以豫國公自署
詔改封昌國公聲桓自以反正有功朝廷輒違所署意
頗怏怏致書粤中大臣請還故封卒未之許今錄云封
聲桓爲豫國公又一舛矣閩中降將郭天才舊屬聲桓
[029-15a]
部下其語此事甚詳悉宗徵君誼云明金陵歷閩中歴
及㑹稽長桓舟山諸歷其與新歴竟有不同如粤中歷
以庚寅之十有一月置閏而新歷則辛卯二月是也瞿
張二公以庚寅十一月初六日被執以閏月十七日正
命今錄云被執明日遇害何也瞿公浩然吟流傳於世
亦未之攷耶德淸胡處士渭云潘樞部駿觀歸安諸生
以已丑春閒道入粤庚寅扈從墮水而死今錄云戊子
以駿觀爲樞部不知尚未至粤也此係吾同鄕姻眷更
無可疑周順德又云何吾騶以已丑三月宣麻入直不
久卽去甫去而黃士俊至代之庚寅亦去今錄云已丑
[029-15b]
何黄同入內閣庚寅同罷非也陸處士宇燝云陳邦傅
駐潯州焦璉駐平樂從前一最跋扈一最恭順其後一
叛一死兩人判然不同今錄中連類而書不爲別白此
失之大者葉處士謙曰滇中爭王封一案是最大節目
首輔嚴起恆以此爲孫可望所害投之水中一夕虎負
其尸登岸今錄中於起恆不及片詞何也葢自起恆死
而桂藩入安隆予思以棃洲先生見聞之博又親與錢
飮光金道隱諸公交尚有此失況他人乎是時吾鄕人
多仕閩中而粤中最少以道梗也故先贈公頗費攷索

[029-16a]
  再書行朝錄
大冲先生從亡海上累官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其後晦
跡南歸雖庭誥中亦諱其事世遂鮮有知之者惟行朝
錄已丑師次健跳大學士沈宸荃劉沂春禮部尚書呉
鍾巒兵部尚書李向中戸部侍郞孫延齡左副都御史
其職方司郞中宋飬時戸部主事林瑛從亡按錄中凡
書某皆先生所自紀溫哂園作南疆逸史不審其卽爲
先生乃襲此文而不改則失之矣
  題所知錄
棃洲先生亟稱所知錄之可信然錄中多袒五虎葢田
[029-16b]
閒翁與劉湘客厚尢與金堡厚也其謂金堡所以不死
桂林之難葢欲收葬稼軒則可發一笑矣嶺表紀年則
謂高必正畱嚴起恆是日金堡大約朝臣共排張孝起
田閒亦在其列堡啖之以修撰兼御史故也然則田閒
正不獨以與湘客厚而左袒之葢熱中於進取耳嗟乎
是何天子是何節度使尚求進不已乎
  題也是錄
鄧都督也是錄質實無虛語但其責李定國似太苛定
國畢竟是流寇岀身故其罪在不能殺馬吉翔耳若欲
其以一隅而抗
[029-17a]
王師挽鄧林之落日是非所能也要其始終爲桂王百
折不降至於旁皇交阯境上祈死而竟得死是則天鑒
之矣屈大均過李獻武王祠曰從來賜姓者只有晉王
賢謂定國也今明史桂王傳於王死後大書曰李定國
卒其子以所部降而後終卷然則定國之卒關於王者
大矣定國亦可以瞑目矣
  殘明東江丙戌歴書跋
乙酉秋九月職方主事權知餘姚縣事王正中表曰伏
以上天下澤頒朔以定民心治歴明時紀年以垂國統
知大明之昭然斯餘分之不作臣正中誠惶誠恐稽首
[029-17b]
頓首竊自高皇洗湛昏之日月頒之夏商列聖承復旦
之乾坤分其經緯豈意天崩地裂玉改鼎淪幸遇主上
飛龍㑹稽援戈江左而日官失御天學無傳雖百務未
遑姑次第夫典禮乃一統爲大將肇始夫春王一鴈不
來竟是誰家之天下千楳欲動難慰避地之遺民臣正
中博訪異人親求巖穴有黄宗羲者精革象之學任推
算之能爰成大明監國魯元年丙戌大統歷一卷謹繕
寫隨表上進以聞又別狀曰宗羲係餘姚故監察御史
贈太僕卿尊素之子思宗皇帝所賜蔭今方以里社子
弟從軍在左僉都御史孫嘉績部有詔優答宣付史臣
[029-18a]
次年二月錄宗羲從軍之勞并造歴功授職方主事尋
與正中竝爲御史予從野史得此表而家藏故有丙戌
歴書一卷因附錄之於後葢自甲申五月
世祖章皇帝入主中原而山海未靖四王迭起其自爲
正朔者尚十餘年節氣正閏晦朔互有不同是亦榷史
者所不可畧也黄氏最精歴學㑹通中西顧於滄海横
流之際一小試之以甌越之彈丸當山河之兩戒其亦
可悲也夫
  讀使臣碧血錄
左蘿石侍郞之烈不待言矣其卒殺陳洪範於身後雖
[029-18b]
[029-18b]
世以續幸存錄爲夏淳古作若非淳古固不應用此名
也然有可疑者其自稱內史以越中嘗命爲中書舍人
也似矣顧其序南都衆正之任用而曰先人備位小宰
此何所本文忠官考功耳乃以爲小宰乎其時小宰則
呂公大器也淳古不應昩於官制若此
  汰存錄跋
黄先生指幸存錄爲不幸存錄以其中多忠厚之言不
力詆小人也錄中於浙黨齊黨有恕詞又棃/洲最恨者馬士英夏氏稍寛之巢先生因
而序以證之謂是錄出於文忠身後葢冒託其名者然
慈溪鄭平子曰棃洲門戸之見太重故其人一墮門戸
[029-19a]
必不肯原之此乃其生平習氣亦未可信也予頗是之
  跋三垣筆記後
映碧先生三垣筆記最爲和平可以想見其宅心仁恕
當時多氣節之士雖於淸議有功然亦多激成小人之
禍使皆如映碧先生者黨禍可消矣其中力爲弘光洗
雪言其孌童季女之誣至於主立潞藩諸臣皆絕不計
及又言其仁慈勝而決斷少當時遺臣中不沒其故君
者有幾人歟於龔鼎孳直書其垣中之過不少貶更人
所不盡知也其中記甲申死難諸臣有李國楨記乙酉
死難諸臣有張捷楊雄垣則失攷也至鄭鄤一案當主
[029-19b]
棃洲先生之說而筆記所言太過耳
  題宦夢錄
黃太穉宦夢錄言魏藻德之驟進由於馮銓其言足補
明史然藻德之福命遜於銓多矣但太穉與李建泰善
極稱之則失人也建泰本有時名故夏文忠公幸存錄
亦稱之及觀其當大難時特庸人耳太穉頗譏興化受
督師之命而惰然興化之才遠在太穉之上其督師非
惰也實當事不可爲之時耳
  題高中丞存漢錄卽守麋記畧也
王光恩入
[029-20a]
本朝爲襄陽總兵存漢錄中載之甚明其後以反而死
見於高公之子宇泰所著雪交亭集光恩以反死其弟
光泰入鄖陽十三家軍中亦見雪交亭集而明史列光
恩於高傳之尾曰以功名終誤矣雪交亭集流傳不甚
廣若存漢錄則送入史館不應亦未之見也斯言葢誤
本於盧宜
  題朶顏三衞宗支
明之朶顏三衞今之蒙古喇爾沁也其前事見於明史
朶顏本傳後事則皆見於
累朝諸實錄是冊葢職方之底簿也在韓江馬氏藏書
[029-20b]
中讀史者攷證力不及此然如有仿遼史之例作部落
表則是冊不爲無用也東人之長曰土蠻曰黑失炭曰
長秃曰納木歹曰那彥兀兒西人之長曰把都兒曰辛
愛曰安灘北人之長曰納林其所屬多矣今之喇爾沁
凡三國一曰杜泠郡王札世一曰鎭國公吳特巴拉一
曰多羅貝勒札木殆幷爲大部也方
太宗伐明時喇爾沁以軍從曾上書莊烈帝請罷兵修
好書中猶稱三衞自陳不得已之故今明史失載當補

  題潭西草堂憶記
[029-21a]
記言宜興欲復涿州冠帶而已阻之事在辛巳冬次年
六月始入閣然則今明史本傳謂馮尚書元飈勸宜興
引興化入閣共成涿州之事興化入而背初說二輔因
之搆隙其說不可信矣興化果如此此小人矣興化自
記歴歴言前爲井硏所阻後爲所中其於宜興似無隙
也興化自以才爲上知明史不知何據坐以此說譏其
始進不正吾未之敢信也
  再題
思陵宰相以庶寮破格用者興化之才爲第一及其受
督師之命而不前譏之者多矣雖同官黄景昉亦云然
[029-21b]
其實不足以咎興化也天下豈有無一兵一將而令其
以宰相之虛名擊賊者甚矣其謬也史公可法論救之
疏其足以雪之矣
  題天南逸史
是書殆瞿畱守族人所爲故多稱先太師又閒稱稼軒
而述畱守之言稱之爲弟又言在畱守幕府爲之理錢
局事則亦嘗仕於桂矣而予攷庚寅桂林百官簿無其
人也其自稱是年圖入蜀不果又往來恭城頗與永國
公曹志建善且自言乙酉幾死於詹世勛則是預於太
湖集師之役者也按嶺表紀年曰已丑守輔瞿式耜同
[029-22a]
族瞿其美到粤亦海上來也明年題授行人則是書殆
卽其人所作其所志畱守身後事有御史姚端有楊藝
有陽羨浮屠淸凝今明史但有楊藝耳可采以補其闕
  題嶺表紀年
是書未知出於何人之手似有憾於稼軒與別山者其
謂稼軒元隨周文顧成之橫至比之江陵之游七嶺外
大臣唯于元曄魯元藻不爲之屈餘雖別山不能免周
文死顧成官至錦衣僉事後爲稼軒孫昌文縊殺之於
桂林稼軒不應至此別山亦不應至此又言別山與元
曄爭爲督師激稼軒怒收回成命果爾別山非貞士矣
[029-22b]
又言稼軒亦標榜五虎不免勛鎭習氣疑出自愛憎之
口明季野史家極難信以二公之大節可保其必無此
然士大夫亦正不可不以此爲戒也
  再題嶺表紀年
魯尚書元藻仕桂王葢章曠之亞而出堵胤錫之上事
去潔身不辱亦難能也明史不爲立傳乃闕事嶺表紀
年載其於已丑冬疏請召錄諸賢時則楊廷樞已殉節
贈侍讀而召張自烈爲檢討且以沈壽民劉城康范生
爲給事杜如蘭金光豸爲禮兵二部郞張之陞金光旻
爲行人當此匆匆而以收羅遺逸爲事亦見有明三百
[029-23a]
年養士善政未替也明史楊廷樞傳亦失載
  題庚寅桂林百官簿
寧士仕於嶺外者甚少以是時道斷也攷之百官簿祇
三人其一曰余御史鵾起其一曰任太常斗墟皆鄞人
其一曰陳工部純來奉化人太常豫於安隆十八先生
中最烈矣工部不知所終御史左明史附見何公騰蛟
傳中曾以監軍下湖南有勞而其後失其事予里居訪
之諸余乃知爲故通政使本之後今亦絕世無可攷近
始得其始末太息其從亡勤事而晚節爲曹志建所誤
爲可惜乃附志之曹志建者亦鄞人也字光宇世襲滄
[029-23b]
洲衞官以 大兵故曹氏合門死王事者凡十有三人
志建不知何以得起於楚官至廵按已而得道郴諸州
二十餘縣駐龍虎關桂王封之爲保昌侯晉永國公加
太師堵胤錫者初爲長沙守與志建善後亦爲閣部方
招撫忠貞營以爲用率之入衛忠貞故流賊志建畏其
抄掠以兵襲之得胤錫志建恨其左袒忠貞也欲畱而
殺之胤錫逃入富川監軍僉事何圖復寨志建索之不
得以兵圍之圖復善撫&KR0889獞得其死力志建累敗益恚
而圖復已送胤錫入朝矣志建乃欲殺圖復而御史故
於志建爲中表兄弟又累立功幕府爲人所重志建用
[029-24a]
之以誘圖復竟入其寨指天日爲誓力言曹兵無他願
釋甲合從以報國而志建已解兵去圖復稍信之於是
入關見志建志建厚禮之請以爲郴桂道盡移其家守
關旣至一夕殺之闔門無遺僅二子脫入&KR0889峒時人大
以之咎御史而御史次年暴卒於梧志建自是亦不振
竟爲 大兵所滅其兵敗時猶疑圖復之子導&KR0889兵以
報仇云或曰御史實爲志建所欺非有心於誘圖復者
然終莫能明也初予議祀甲申以後諸忠節范生鵬問
予以御史何故不豫其時予尚未深悉其事未敢答今
范生逝矣嗚呼志建亦忠義之後卒以悍不終而御史
[029-24b]
受其累乃知文山幕府列傳中未易廁也
  粤中版授官簿跋
粤中版授官簿一冊予見之仁和趙氏審定爲桂王庚
寅年所輯葢稼軒別山以庚寅之冬桂林陷死節而桂
王已丑開科親取諸庶常今是簿首列稼軒部臣中列
別山而諸庶常皆列焉其爲桂林未陷時物明矣閩南
諸遺臣皆列名而浙之石浦翁洲諸人一不得預則以
魯王猶未通問故耳其中人物予所知者止十之六七
惜不得起獨漉諸公而問之
  題海上遂志錄
[029-25a]
鄭成功之在海上
世祖曾以海澄公招撫之成功亦上表但不肯薙髮而
止不肯薙髮則非眞降矣然其多此一表是不能不媿
於王保保者也故
世祖嘗曰成功若果忠於明豈不善但彼實嘗投誠上
表豈非反覆之徒大哉
王言成功亦當內慙矣世之論成功者譽之或太過要
其人自是雄兒幸而死於壬寅使天假之年至於三逆
抗命之時是大患矣是則
聖朝得天之厚也
[029-25b]
  題桑郭餘鈐
桑郭餘鈐者謂桑惟翰所法爲郭汾陽而明季之吳逆
又似乎師桑然其說不甚覈也吳逆進退俱失無所置
辨至謂其以陳沅故叛闖則亦近乎下流之歸據楊宛
叔言與沅同見縶於劉宗敏旣而沅爲宗敏所挾去不
知所往則國難時沅尚未歸吳也其亦安所攷而得其
實乎
  題視師紀畧
謝三賔視師紀畧一卷葢其自登萊還時所爲也三賔
非有將才幸遇朱公未孩得成功遂加太僕猶以不得
[029-26a]
旄節怨望而不知其乾沒賊營金數百萬不遭愆尢已
屬萬幸矣其富旣耦國遂有以吿流賊者甲申之難其
子於宣方官行人以此被拷獨酷致死晚年求用於
新朝總仗此多金欲以賄殺六狂生不克竟殺五君子
以爲進取之路而
新朝終薄其人不用也然所殺吾鄕之正士則亦多矣
甚矣此多金之爲厲也三賓知嘉定時以贄列錢受之
門下爲之開雕婁唐諸公集其後與受之爭妓柳氏遂
成貿首之仇南都時受之復起且大拜三賓稱門下如
故其反覆如此而所擁多金至戊子以後爲海道孫枝
[029-26b]
秀勒取殆半三賓忿甚賂大府劾去枝秀以報之所費
亦不貲於是其金漸耗遂蕉萃以至於死
鮚埼亭集外編卷二十九終
[029-27a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