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3j0189 古今說海-明-陸楫 (master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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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 古今說海卷一百十六
             明 陸楫 編
 說畧三十二雜記三十二/
  拊掌録闕名/
 東萊吕居仁先生作軒渠錄皆紀一時可笑之事余
 觀諸家雜說中亦多有類是者暇日裒成一集目之
 曰拊掌錄不獨資開卷之一笑亦足以補軒渠之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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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也延祐改元立春日囅然子書
王溥五代狀元相周髙祖世宗至宋以宫師罷相其父
祚為周觀察使致仕祚居富貴乆奉養奢侈所不足者
未知年壽耳一日居洛陽里第聞有卜者令人呼之乃
瞽者也密問老兵云何人呼我答曰王相公父也貴極
富溢所不知者壽也今以告汝俟出當厚以卦錢相酬
也既見祚令布卦成文推命大驚曰此命惟有壽也祚
喜問曰能至七十否瞽者笑曰更向上答以至八九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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否又大笑曰更向上答曰能至百歲乎又歎息曰此命
至少亦須一百三四十歲也祚大喜曰其間莫有疾病
否曰並無之其人又細數之曰俱無秪是近一百二十
歲之年春夏間㣲苦臓腑尋便安愈矣祚大喜囘顧子
孫在後侍立者曰孩兒輩切記之是年且莫教我喫冷
湯水
司馬温公屢言王廣淵章八九上留身乞誅之以謝天
下聲震朝廷是時滕元發為起居注侍立殿㘭既歸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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淵來問元發早來司馬君實上殿聞乞斬某以謝天下
不知聖語如何元發戲曰我只聽得聖語云依卿所奏
葉濤好奕棋王介甫作詩切責之終不肯已奕者多廢
事不以貴賤嗜之率皆失業故人目棋枰為木野狐言
其媚惑人如狐也煕寧後茶禁日嚴被罪者衆乃目茶
籠為草大蟲言其傷人如虎也
熈寧間蜀中日者費孝先筮易以丹青寓吉凶謂之卦
影其後轉相祖述畫人物不常鳥或四足獸或兩翼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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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儒冠而僧衣故為怪以見象米芾好怪常戴俗帽衣
深衣而躡朝鞾紺縁朋從目為活卦影
沈括存中方就浴劉貢父遽哭之曰存中可憐已矣衆
愕問云死矣盆成括也
石資政中立好詼諧樂易人也楊文公一日置酒作絶
句招之末云好把長鞭便一揮石留其僕即和曰尋常
不召猶相造況是今朝得指揮其詼諧敏捷類如此也
又嘗於文公家㑹葬坐客乃執政及貴遊子弟皆服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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襴衫或羅或絹有差等中立忽大慟人問其故曰憶吾
父又問之曰父在時當得羅襴衫也蓋見在執政子弟
服羅而石止服絹坐中皆大笑
昔一長老在歐陽公座上見公家小兒有小名僧哥者
戲謂公曰公不重佛安得此名公笑曰人家小兒要易
長育徃徃以賤物為小名如狗羊犬馬之類是也聞者
莫不絶倒
劉貢父嘗言人之戲劇極有可人處楊大年與梁同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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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昂同在禁掖大年未三十而二公皆髙年矣大年呼
朱翁梁翁毎戲侮之一日梁謂大年曰這老亦待留以
與君也朱於後亟揺手曰不要與衆皆笑其敏雖一時
戲言而大年果不五十而卒
李覯字泰伯盱江人賢而有文章蘇子瞻諸公極推重
之素不喜佛不喜孟子好飲酒作古文彌佳一日有達
官送酒數斗泰伯家釀亦熟然性介僻不與人徃還一
士人知其富有酒然無計得飲乃作詩數首罵孟子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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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云完廪捐階未可知孟軻深信亦還癡岳翁方且為
天子女壻如何弟殺之李見詩大喜留連數日所與談
莫非罵孟子也無何酒盡乃辭去既而又有寄酒者士
人聞之再徃作仁義正論三篇大率皆詆釋氏李覽之
笑云公文采甚奇但前次被公喫了酒後極索寞今次不
敢相留留此酒以自遣懐聞者大笑
張文潛甞言近時印書盛行而鬻書者徃徃皆士人躬
自負擔有一士人盡掊其家所有約百餘千買書將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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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京至中途遇一士人取書目閲之愛其書而貧不能
得家有數古銅器將以貨之而鬻書者雅有好古器之
癖一見喜甚乃曰毋庸貨也我將與汝估其直而兩易
之於是盡以隨行之書換數十銅器亟返其家其妻方
訝夫之囘疾視其行李但見二三布囊磊磈然鏗鏗有
聲問得其實乃詈其夫曰你換得他這箇幾時近得飯
喫士人曰他換得我那箇也幾時近得飯喫因言人之
惑也如此坐皆絶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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魯直在鄂鄂州太守以其才望信重之士人以詩文投
贄守必取質于魯直而報之一同人投詩頗紕繆守攜
見魯直意其一言少助其人魯直閲詩良乆無語太守
曰此詩不知酬以幾何魯直笑曰不必他物但公庫送
與四兩乾艾於尻骨上作一大炷灸之且問曰爾後敢
復凑分耶同人竟無所濟
科場進士程文多可笑者治平中國學試䇿問體貌大
臣進士對䇿曰若文相公富相公皆大臣之有體者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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馮當世沈文通皆大臣之有貌者意謂文富豐碩馮沈
美少也劉原甫遂目沈馮為有貌大臣又歐陽永叔主
文試貴老為其近於親賦有進士散句云覩兹黄耉之
狀類我嚴君之容時鬨堂大笑
李廷彦曽獻百韻詩于一上官其間有句云舍弟江南
沒家兄塞北亡上官惻然憫之曰不意君家凶禍重併
如此廷彦遽起自解曰實無此事但圖對屬親切耳上
官笑而納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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歐陽公與人行令各作詩兩句須犯徒以上罪者一云
持刀哄寡婦下海刼人船一云月黒殺人夜風髙放火
天歐云酒粘衫袖重花壓帽簷偏或問之答云當此時
徒以上罪亦做了
黄裳酷嗜燒煉晚年疾篤喻諸子曰我死以大缸一枚
坐之復以大缸覆之用鐵線上下管定赤石脂固縫置
之穴中足矣
許義方之妻劉氏以端潔自許義方嘗出經年始歸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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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妻曰獨處無聊得無與鄰里親戚徃還乎劉曰自君
之出惟閉門自守足未嘗履閾義方咨歎不已又問何
以自娛答曰惟時作小詩以適情耳義方欣然命取詩
觀之開卷第一篇題云月夜招鄰僧閒話
孫巨源内翰從劉貢父求墨而吏送達孫莘老中丞巨
源以其求而未得讓劉劉曰已嘗送君矣已而知莘老
誤留也以其皆姓孫而為館職故吏輩莫得而别焉劉
曰何不取其髯為别吏曰皆鬍而莫能分也劉曰既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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皆鬍何不以其身之大小為别吏曰諾於是館中以孫
莘老為大鬍孫學士巨源為小鬍孫學士
有一故相逺𣲖在姑蘇嬉遊書其壁曰大丞相再從姪
某嘗遊有士人李璋素好訕謔題其旁曰𤣥元皇帝三
十七代孫李璋繼至
章子厚與蘇子瞻少為莫逆交一日子厚坦腹而卧適
子瞻自外來摩其腹以問子瞻曰公道此中何所有子
瞻曰都是謀反底家事子厚大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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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士人赴宴衆中有少年勇於色甫就席士人以服
辭乃命撤樂及屏去羣妓後勸酬及少年少年罪士人
曰敗一席之歡皆君也正所謂不自殞滅禍延過客耶
賔主為之鬨堂
東坡在玉堂一日讀杜牧之阿房宫賦凡數遍毎讀徹
一遍即再三咨嗟歎息至夜分猶不寐有二老兵皆陜
人給事左右坐久甚苦之一人長歎操西音曰知他有
甚好處夜久寒甚不肯睡連作寃苦聲其一曰也有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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句好西人皆/作吼音其人大怒曰你又理㑹得甚底對曰我愛
他道天下人不敢言而敢怒叔黨卧而聞之明日以告
東坡大笑曰這漢子也有鑒識
趙閲道罷政閒居毎見僧接之甚恭一日士人以書贄
見公讀之終卷正色謂士人曰朝廷有學校有科舉何
不勉以卒業却與閒退人說他朝廷利害士人惶恐而
退後再徃門下人不為通士人謂閽者曰參政便直得
如此敬重和尚閽者曰尋常來見諸僧亦只是平平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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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相公道是重他袈裟士人笑曰我這領白襴直是不
直錢財閽者曰也半看佛面士人曰更那輟不得些少
來看孔夫子面人傳以為笑
張文潛言嘗問張安道云司馬君實直言王介甫不曉
事是如何安道云賢只消去看字說文潛云字說也只
有二三分不合人意處安道云若然則足下亦有七八
分不解事矣文潛大笑
壽皇聖明亦為左右者所惑有一川官得郡陛辭有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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者奏知來日有川知州上殿官家莫要笑壽皇問如何
不要笑奏云外面有一語云裹上幞頭西字臉恐官家
見了笑只得先奏所謂知州者面大而横闊故有此語
來日上殿壽皇一見憶得先語便笑云卿所奏不必宣
讀容朕宫中自看愈笑不已其人出外曰早來天顔甚
悅以某奏劄稱旨殊不知西字臉先入之言所以動壽
皇之笑也
紹興九年金歸我河南地商賈徃來攜長安秦漢間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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刻求售於士大夫多得善價故人王錫老東平人貧甚
節口腹之奉而事此一日語共遊近得一碑甚奇及出
示顧無一字可辨王獨稱賞不已客曰此何代碑王不
能答客曰某知之是名没字碑宜乎公好尚之篤也一
笑而散
張文潛嘗云子瞻毎笑天邊趙盾益可畏水底右軍方
熟眠謂湯燖了王羲之也文潛戲謂子瞻公詩有獨看
紅蕖傾白墮不知白墮是何物子瞻云劉白墮善釀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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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洛陽伽藍記文潛曰白墮既是一人莫難為傾否子
瞻笑曰魏武短歌行云何以解憂惟有杜康杜康亦是
釀酒人名也文潛曰畢竟用得不當子瞻又笑曰公且
先去共曹家那漢理㑹却來此間厮魔蓋文潛時有僕
曹某者在家作過亦失去酒器之類既送大府推治其
人未招承方文移取會也滿座大囅
哲宗朝宗子有好為詩而鄙俚可笑者嘗作即事詩云
日煖看三織風高鬭兩廂蛙翻白出闊蚓死紫之長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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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琵梧鳯饅抛接建章歸來屋裏坐打殺又何妨或問
詩意答曰始見三蜘蛛織網於簷間又見二雀鬭於兩
廂廊有死蛙翻腹似出字死蚓如之字方喫潑飯聞鄰
家琵琶作鳯栖梧食饅頭未畢閽人報建安章秀才上
謁迎客既歸見内門上畫鍾馗擊小鬼故云打死有何妨
哲宗嘗灼艾諸内侍欲娱上或舉其詩上笑不已竟不
灼艾而罷
安鴻漸有滑稽清才而復懼内婦翁死哭於路其孺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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性素嚴呼入繐幕中詬之曰路哭何因無淚漸曰以帕
拭乾妻嚴戒曰來日早臨棺須見淚漸曰唯計既窘來
日以寛巾納濕紙置於額大叩其顙而慟慟罷其妻又
呼入窺之妻驚曰涙出於眼何故額流漸對曰豈不聞
自古云水出髙原聞者大笑
石曼卿為集賢校理微行娼館為不逞者所窘曼卿醉
與之校為街司所録曼卿詭怪不羈謂主者曰乞秖就
本廂科决欲詰旦歸館供職廂帥不喻其謔曰此必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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館僕人也杖而遣之
吳中一士人曾為轉運司别試解頭以此自負好附託
顯位是時侍御史李制知常州丞相莊敏龎公知湖
州士人遊毗陵挈其徒飲娼家顧謂一騶卒曰汝徃白
李二我在此飲速遣有司持酒殽來李二謂御史也俄
頃郡㕑以飲食至甚豐腆有一蓐醫適在其家見其事
後至御史家語及之李君極怪使人捕騶卒得之乃兵
馬都監所假受士人教戒就使庖買飲食以紿坐客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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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乃杖騶卒使街司白士人出城郡僚有相善者出與
之别唁之曰倉卒遽行當何所詣士人應曰且徃湖州
依龎九耳聞者莫不大笑
北都有妓女美色而舉止生梗土人謂之生張八因府
會㓂忠愍令乞詩于魏處士野野贈之詩曰君為北道
生張八我是西州熟魏三莫怪尊前無笑語半生半熟
未相諳座客大發一噱
張丞相好草聖而不工流輩皆譏笑之丞相自若也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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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得句索筆疾書滿紙龍蛇飛動使其姪録之當波險
處姪罔然而止執所書問曰此何字丞相熟視久之亦
自不識詬其姪曰胡不早問致吾忘之
李丹大夫客都下一年無差遣乃授昌州倅議者以去
家逺乃改授鄂州淵材聞之乃吐飯大步徃謁見其人
言丈丈改鄂倅有之乎李曰然淵材悵然曰誰為丈丈
謀昌佳郡也奈何去之李驚曰供給豐乎曰非也民訟
簡乎曰非也曰然則何以知其佳淵材曰海棠無香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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州海棠獨香非佳郡乎聞者傳以為笑
石曼卿隠於酒謫仙之才也然善戲嘗出遊報寧寺馭
者失控馬驚曼卿墮馬從吏遽扶掖升鞍市人聚觀意
其必大詬怒曼卿徐著鞭謂馭者曰賴我是石學士也
若瓦學士豈不破碎乎
王榮老嘗官於觀州罷官渡江七日風作不得濟父老
曰公篋中蓄竒物此江神極靈當獻之得濟榮老顧無
所有有玉麈尾即以獻之不可又以端石硯獻之不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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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以宣尼虎帳獻之亦不驗夜卧念曰有黄魯直草書
扇題韋應物詩云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黄鸝深樹鳴
春潮𢃄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横即取視惝恍之間曰
我猶不識彼寧識之乎持以獻之香火未收天水相照
如兩鏡對展南風徐來帆一飽而濟吾意江神必元祐
遷客鬼為之不然亦何嗜之深也書此可發一笑
 余家舊有軒渠録此卷從吳純齋處袖歸謹抄于且
 喫茶小軒中起八月三日庚子迄六日癸卯是日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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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雨弄睛頗快人思時太歲丙戌至元十禩也映雪老
 人華亭孫道明志時年六十九矣
 
 
 
 
 
 古今說海卷一百十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