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3j0189 古今說海-明-陸楫 (master)


[021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古今説海卷二十一
             明 陸楫 編
 説淵一別傳一/
  靈應傳闕名/
涇州之東二十里有故薛舉城城之隅有善女湫廣袤
數里蒹葭藂翠古木蕭疎其水湛然而碧莫有測其淺
深者水族靈怪往往見焉鄉人立祠於旁曰九娘子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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嵗之水旱祲禳皆得祈請焉又州之西二百餘里朝那
鎮之北有湫神因地而名曰朝那神其肹蠁靈應則居
善女之右唐乾符五年節度使周寶在鎮日自仲夏之
初數數有雲氣如奇峯者如美女者如䑕如虎者由二
湫而興至于叢激迅風震雷電發屋拔樹數刻而止傷
人害稼其數甚多寶責躬勵已謂為政之未效致隂靈
之所譴也至六月五日日午視事之暇昏然思寐乃解
巾就枕寐猶未熟見一武士冠鍪被鎧持鉞而立於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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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曰有女客在門欲申參謁故先聽命寶曰爾為誰乎
曰某即君之閽者効役有年矣寶將詰其由己見二青
衣歴階而升長跪于前曰九娘子自郊墅特來告謁故
先使下執事致命于明公寶曰九娘子非吾通家親戚
安敢造次相面乎言猶未終而見祥雲細雨異香襲人
俄有一婦人年可十七八衣裙素澹容質窈窕憑空而
下立庭廡之間容儀綽約有絶世之貌侍者十餘輩皆
服飾鮮潔有如妃主之儀顧步徊翔漸及堦所寶將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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避之以俟其意侍者趨而言曰貴主以君之節義可申
誠信可託故將寃抑之狀上訴明公明公忍不救其急
難寶遂命升堦相見賓主之禮頗甚肅恭登席而坐祥
煙四合紫氣充庭歛態低鬟若有憂戚之貌寶命酌醴
設饌厚禮以待之俄而歛袂離席逡巡而言曰幸以寓
止郊園綿歴多祀醉酒飽德蒙惠誠深雖以孤枕寒床
甘心没齒㷀婺有託負荷逾多但以顯晦殊途行止乖
互今乃迫於情禮豈暇緘藏儻鑒幽情當敢披露寶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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願聞其説兼冀識其宗系茍可展分安敢以幽顯為辭
君子殺身以成仁徇其毅烈蹈赴湯火旁雪不平乃寶
之志也對曰妾家世㑹稽之鄮縣卜築於東海之潭桑
榆墳隴百有餘代其後遭世不造瞰室貽灾五百人皆
遭庾氏焚炙之禍纂紹幾絶不忍戴天潛遁幽岩庾寃
莫雪至梁天鑒中武帝好奇召人通龍宫入枯桑島以
燒燕奇味結好於洞庭君寶藏主第七女以求異寶尋
聞家讐庾毘羅自鄮縣白水郎棄官解印欲承命請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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隂懷不道因使得入龍宫假以求貨覆吾宗嗣賴杰公
敏鑒知渠挾私請行欲賜無辜之害慮其反貽伊戚辱
君之命言於武帝武帝遂止乃命合浦郡落黎縣歐越
羅子春代行妾之先宗羞其共戴慮其後患乃率其族
韜光滅跡易姓變名避仇於新平真寧縣安村披榛鑿
穴築室于兹先人弊廬殆成胡越今三世卜居先為靈
應君尋受封應聖侯後以隂靈普濟功德及民又封普
濟王威德臨人為世所重妾即王之第九女也笄年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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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象郡石龍之少子良人以世襲猛烈血氣方剛憲法
不拘嚴父不禁殘虐視事禮教蔑聞未及朞年果貽天
譴覆宗絶嗣削跡除名唯妾一身僅以獲免父母抑遣
再行妾終違命王侯致聘接軫交轅誠願既堅遂欲援
刀自劓父母斥其剛烈遂遣屏居于兹土之別邑音問
不通于今三紀雖慈顔未復温凊久違離羣索居甚為
得志近年為朝那小龍以季弟未婚潛行禮聘甘言厚
幣峻阻復來滅性毁形殆將不可朝那遂通好於家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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欲成其事遂使其季弟權徙居於王畿之西將質於我
王以成姻好家君知妾之不可奪情乃令朝那縱兵相
逼妾亦率其家僮五千餘人付以兵仗逆戰郊原衆寡
不敵三戰三北師徒倦弊犄角無怙將欲收拾餘燼背
城借一而慮晉陽水急臺城火炎一旦攻下為頑童所
辱縱没于泉下無面見石氏之子故詩云汎彼栢舟在彼
中河髧彼兩髦實維我儀之死矢靡他母也天只不諒
人只此衞世子孀婦自誓之詞又云誰謂鼠無牙何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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穿我墉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訟雖速我訟亦不女從
此召伯聽訟衰亂之俗微貞信之教興强暴之男不能
侵凌貞女也今則公之教可以精通顯晦貽範古今貞
信之教固不為姬奭之下者幸以君之餘力少假兵鋒
挫彼兇狂存其鰥寡成賤妾終天之誓彰明公赴難之
心輙傾至誠幸無見阻寶心雖許之訝其辨博欲拒以
他事以觀其詞乃曰邊徼事繁煙塵在望朝廷以西陲
陷敵蕪没者三十餘州將議舉戈復其土壤曉夕恭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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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敢自安匪夕伊朝前茅即舉空多憤悱未暇承命對
曰昔者楚昭王以方城為城漢水為池盡有荆蠻之地
藉父兄之資强國外連三良内助而吳兵一舉烏迸雲
奔不暇嬰城迫於奔走寶玉遷徙宗社陵夷萬乗之靈
不能庇先王之朽骨使申胥乞師於嬴氏血淚汚於秦
庭七日長號晝夜靡息秦伯憫其窘急竟為出師復楚
退吳僅存亡國況芉氏為春秋之强國申胥乃衰楚之
大夫而以矢盡兵窮委身折節肝腦塗地感動於强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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矧妾一女子父母斥其孤貞狂童凌其寡弱綴旒之急
安得不少動仁人之心乎寶曰九娘子靈宗異派呼吸
風雲蠢爾黎元固在掌握又焉得示弱於世俗之人而
自困如是者哉對曰妾家族望海内咸知只如彭蠡洞
庭皆外祖也陵水羅水皆中表也内外昆季百有餘人
散居吳越之間各分地土咸京八水半是宗親若以遣
一介之使飛咫尺之書告彭蠡洞庭召陵水羅水率維
揚之輕鋭徴八水之鷹揚然後檄馮夷説巨靈鼔子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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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波濤混陽侯之鬼怪鞭驅列缺指揮豐隆扇疾風翻
暴浪百道俱進六師鼓行一戰而成功則朝那一鱗立
為虀粉涇城千里坐變汙瀦言下可觀安敢謬矣頃者
涇陽君與洞庭外祖世為姻戚後以琴瑟不調棄擲少
婦遭錢塘之一怒傷生害稼懷山襄陵涇水窮鱗尋斃
外祖之牙齒今涇上車輪馬跡猶在史傳具存固非謬
也妾又以夫族得罪於天未蒙上帝昭雪所以銷聲避
影而自困如是君若不悉誠欵終以多事為辭則向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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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言不敢避上帝之責也寶遂許諾卒爵撤饌再拜而
去寶及晡方寤耳聞目覽恍然如在翌日遂遣兵士一
千五百人戍於湫廟之側是月七日鷄初鳴寶將晨興
疎牖尚暗忽於帳前有一人經行於帷幌之間有若侍
巾櫛者呼之命燭竟無醻對遂勵聲而叱之乃言曰幽
明有隔幸不以燈燭見迫也寶潛知其異乃屏氣息音
徐謂之曰得非九娘子乎對曰某即九娘子之執事者
也昨日蒙君假以師徒救其危患但以幽顯事別不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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驅䇿茍能存其始卒幸再思之俄而紗窓漸白注目視
之悄無所見寶良久思之方達其義遂呼按吏命兵籍
選亡没者名得馬軍五百人步卒一千五百人數内選
押衙孟逺充行營都虞候牒送善女湫神是月十一日
抽迴戍廟之卒見於㕔事之前轉旋之際有一甲士仆
地口動目瞬問無所應亦不似暴卒者遂置於廊廡之
間及明方寤遂使人詰之對曰某初見一人衣青袍自
東而來相見甚有禮謂某曰貴主蒙相公垂莫大之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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拯其焚溺然亦未盡誠欵假爾明敏再通幽情幸無辭
免也某急以他詞拒之遂以袂相牽懵然顛仆但覺與
青衣者繼踵偕行俄至其廟促呼連步至於帷薄之前
見貴主謂某云昨蒙相公憫念孤危俾爾戍於弊邑往
返途路得無勞止余近蒙相公再借兵師深愜誠願觀
其士馬精强衣甲銛利然都虞候孟逺才輕位下甚無
機畧今月九日有遊軍三千餘騎掠我近郊遂令孟逺
領新到將士要擊於平原之上設伏不密反為彼軍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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敗甚思一權謀之將俾爾速歸達我情素言訖拜辭而
出昏然似醉餘無所知矣寶驗其説與夢相符意欲質
其前事遂差制勝闗使鄭承符以代孟逺是月十三日
晚衙於後毬場瀝酒焚香牒請九娘神收管至十六日
制勝闗申云今月十三日夜三更已來闗使暴卒寶驚
歎急使人馳傳㸔之至則果卒唯心背不冷暑月停屍
亦不敗壊其家甚異之忽一夜隂風慘冽吹砂走石發
屋拔樹禾苗盡偃及曉而止雲霧四布連夕不解至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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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迅雷一聲劃如天裂承符忽呻吟數息其家剖棺視
之良久復蘇是夕親隣咸聚悲喜相仍信宿如故家人
詰其由乃曰余初見一人衣紫綬乗驪駒從者十餘人
至門下馬命吾相見揖讓周旋手捧一牒授吾云貴主
得吹塵之夢知君負命世之才欲遵南陽故事思殄邦
讐使下臣持兹禮幣聊展敬於君子而冀再康國步幸
不以三顧為勞也余不暇他辭唯稱不敢醻酢之際已
見聘幣羅於堦下鞍馬器甲錦綵服翫櫜鞬之屬咸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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列於庭吾辭不獲免遂再拜受之即相促登車所乗馬
異常駿快飾裝鮮潔僕御整肅倐忽行百餘里有甲馬
三百騎已來迎候驅殿有大將軍之行李余亦頗得志
指顧之間望見一城雉堞穹崇溝洫深濬余戃恍不知
所自俄於郊外備帳樂設享燕罷入城觀者如堵傳呼
小使交錯其間所經之門不記重數及至一處有如公
署左右使余下馬易衣趨見貴主貴主使人傳命請以
賓主之禮見余自謂既受公文器甲臨戎之具即是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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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遂堅辭具戎服入見貴主使人復命請去櫜鞬賓主
之間降殺可也余遂捨器仗而趨入見貴主坐於㕔上
余拜一如君臣之禮拜訖連呼登堦余亦再拜升自西
堦見紅粧翠眉蟠龍髻鳯而侍立者二十餘輩彈弦握
管穠花異服而執役者又數十輩腰金拖紫曳組攢簮
而趨隅者又非止一人也輕裘大帶白玉横腰而森羅
於堦下者其數甚多次命召女客五六人各有侍者十
數輩差肩接跡累累而進余亦低視長揖不敢施拜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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定有大校數人皆令與坐舉酒進樂酒至貴主歛袂舉
觴將欲興詞叙向來徴聘之意俄聞烽燧四起呌噪喧
呼云朝那賊部步騎數萬人今日平明攻破堡寨尋已
入界數道齊進煙火不絶請發兵救應侍坐者相顧失
色諸女不及叙別狼狽而散余及諸校降堦拜謝佇立
聽命貴主臨軒謂余曰吾受相公非常之惠憫以孤惸
繼發師徒拯其患難然以車甲不利權畧是思今不羞
弊陋所以命將軍者正為此危急也幸不以幽僻為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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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匡不逮遂別賜戰馬二匹黄金甲一副旌旗旄鉞珍
寶器用充庭溢目不可勝計彩女二人給以兵符錫賚
甚豐余拜捧而出傳呼諸將指揮部伍内外響應是夜
出城相次探報皆云賊勢漸雄余素諳其山川地里形
勢孤虛遂引軍夜出去城百餘里分布要害明懸賞罰
號令三軍設三伏以待之遲明排布已畢賊汰其前功
頗甚輕進猶謂孟逺之統衆也余自引輕騎登高視之
見煙塵四合行陣整肅余先使輕兵搦戰示弱以誘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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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以短兵且行且戰金革之聲天裂地坼余引兵詐北
彼亦盡鋭前趨鼓噪一聲伏兵盡起十里轉戰四面夾
攻彼軍敗績死者如麻再戰再奔朝那狡童漏刃而去
從亡之卒不過十人余選生馬二十騎追之果生置於
麾下由是血肉漬草木脂膏潤原野腥穢蕩空戈甲山
積賊帥以輕車馳送於貴主貴主登平朔樓受之舉國
士民咸來㑹集引於樓前以禮責問唯稱死罪竟絶他
詞遂令押赴都市腰斬臨刑有一使乗傳來自王所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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急詔令促赦朝那曰朝那之罪吾之罪也汝可赦之以
輕吾過貴主以父母再通音問喜不自勝顧謂諸將曰
朝那妄動即父之命也今使赦之亦父之命也昔吾違
命乃貞節也今若又違是不祥也遂命解縳使單騎送
歸未及朝那包羞而卒於路余以克敵之功大被寵賜
尋備禮拜平難大將軍食朔方一萬三千戸別賜第宅
輿馬寶器衣服婢僕園林邸第麾幢鎧甲次及諸將賞
賚有差明日大宴預坐者不過五六人前所見六七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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皆來侍坐丰姿豔態愈更動人笑語竟夕酣飲甚歡酒
至貴主觴而言曰妾之不幸少處空閨天賦孤貞不從
嚴父之命屏居於此三紀矣蓬首灰心未得其死鄰童
迫脅幾至顛危若非相公之殊惠將軍之雄武則息國
不言之婦又為朝那之囚耳永言斯惠終天不忘遂以
七寶鐘酌酒使人持送鄭將軍吾因避席再拜而飲余
自是頗動歸心詞理懇切遂許給假一月宴罷明日辭
謝訖擁其麾下三十餘人返於來路所經之處聞雞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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頗甚酸辛俄頃到家見家人聚哭靈帳儼然麾下一人
令余促入棺縫之中余擬前而為左右所聳俄聞震雷
一聲醒然而悟承符自此不事家産唯以後事付妻孥
果經一月無疾而終其初欲暴卒每告其所親曰余本
機鈐入用効節戎行雖奇功蔑聞而薄効麄立洎遭釁
累譴謫于兹平生志氣欝然未申丈夫終當扇長風摧
巨浪推泰山以壓卵決東海以沃螢奮其鷹犬之心為
人雪不平之事吾朝夕當有所受與子分襟固不久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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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月十三日有人自薛舉城晨發十餘里天初平曉忽
見前有車塵競起旌旗煥赫甲馬數百人中擁一人氣
槩洋洋然逼而視之鄭承符也此人驚訝移時因佇於
路左見瞥如風雲抵善女湫而去俄無所見
 
 
 
 古今説海卷二十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