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3j0190 少室山房筆叢-明-胡應麟 (master)


[019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少室山房筆叢卷十九
            明 胡應麟 撰
  二酉綴遺上
世率以二酉為藏書之府而不詳所出按洞天福地志
 第二十六大酉山洞周廻一百里名大酉華妙之天
 而不言藏書盛𢎞之荆州記小酉山上石穴中有書
 千卷秦人嘗於此學因留之湘東王賦訪酉陽之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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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典是也據此則大小酉皆當在楚中一統志楚辰州
 有大酉山小酉山其說正據二書第洞天福地志既
 不言小酉荆州記又無大酉之文且秦方燒經籍坑
 儒生桃源避世至晉才通安得藏書小酉之穴耶葢
 楚中或别有兹山而好事者以藏書事傅之且地與
 武陵接壤故又傅之秦人而大酉華妙之文則又道
 家者流創撰其名而傅於小酉云耳太平御覧止録
 小酉而大酉不及其偽瞭然矣二酉語唐以前亦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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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用僅皮日休以二酉對五丁郝天挺注引圖經云周
 穆王藏異書於小酉山大酉山圖經宋初李昉等篹
 輯其時古書多存必别有據然亦寄託之談若閬風
 𤣥圃之屬豈荆楚耳目間哉
段成式酉陽雜爼所列目天咫玉格壺史貝編等宋人
 以下亡弗駭其異而未有得其説者盖必以出處求
 之而不知段氏本書謂之酉陽雜爼夫諸目之義吾
 未能詳至雜爼必係酉陽則五車之中斷可自信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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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又如目中忠志禮異等詞皆文人口語曷嘗拘拘出
 處耶今考天咫所談七曜事則天闕之義也玉格所
 談二典事則玉檢之文也壺史悉紀道術非壺中之
 史耶貝編咸録釋文非貝葉之編耶即全語未見所
 出意義咸自可尋後人徒以虗名為其愚弄故拈及
 之成式子安節著樂府雜録今傳安節娶温庭筠女
 庭筠著甘&KR0871子序謂語怪說賓猶甘&KR0871說口與雜爼
 義正仝然前人無此說也非庭筠自序至今不知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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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謂亦以為天咫貝編矣
雜爼篇末肉攫部皆鳥獸事本伊尹言水居者腥肉攫
 者臊草居者膻也見雜爼第七卷
諾臯記有三說西溪叢語據巫臯事以駁晁氏非也抱
 朴子諾臯盖六甲神名之類必三說備乃盡之詳見
 陶氏說郛
吳曾能改齋漫録云按姚寛西溪叢語云段成式酉陽
 雜爼有諾臯記又有支諾臯意義難解春秋左氏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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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襄公八年秋齊侯伐我北鄙中行獻子時伐齊夢與
 厲公戰弗勝公以戈擊之首墜於前跪而戴之奉之
 以走見梗陽人巫臯他日見於道與之言同巫曰今
 若有事於東方則可以逞獻子許諾疑此事也晁伯
 道談助云靈竒祕要辟兵法正月上寅日禹步取寄
 生木三寸呪曰諾臯敢吿日月震雷令人無敢見我
 我為大帝使者急急如律令仍斷取五寸隂乾百日
 為簪置髻中可以隠形晁說非也以上皆叢語余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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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叢語未盡得之盖段氏所載皆鬼神事雖獻子所夢
 有巫名臯而獻子諾之亦自可證然葛洪抱朴子内
 篇載遁甲中經曰往山林中當以左手取青龍上草
 折半置天蓬星下歴明堂入太隂中禹步而行三呪
 曰諾臯太隂將星見甲者以為束薪不見甲者以為
 非人持草自蔽而行到六癸下閉氣而住人鬼不能
 見也以是知諾臯乃太隂之名太隂者乃隱形之神
 晁説非無所本合三書而觀之可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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右具載説郛字句多脱落者因考姚氏叢語及他書節
 而録之三書惟叢語今有刻本而不見端臨通考通
 考有姚氏殘語六卷然亦此書也今殘語不復傳僅
 見類書所引一二云
按前吳曾漫録解諾臯之義最為明了惟支諾臯不知
 何義考酉陽雜爼諸目止有諾臯記上下二卷所載
 事極詭誕殊無所謂支諾臯者續考陶九成説郛所
 採酉陽續爼乃有支諾臯之目又有支動支植二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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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因悟支者干支之支盖雜爼諾臯記之外更出此條
 猶今類書者多甲乙丙丁乾兌離㢲等分配此則借
 干支之支以别於前目之諾臯耳支動支植者雜爼
 有廣動植四卷此則為支動及支植觸類伸之支諾
 臯之義益明矣
洪景盧夷堅志有甲之癸一百卷又有支甲至支癸一
 百卷三甲至三癸一百卷四甲至四癸二十卷所謂
 支甲支癸者即支諾臯之支洪段好竒相類故門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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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亦倣之近王長公作長短句以舊無此調因自謂小
 諾臯云
洪景盧容齋四筆云黄魯直和王定國詩聞子由病臥
 績溪云湔祓瘴霧姿朝趨去天咫蜀士任淵注引天
 威不違顔咫尺予按國語楚靈築三城使子晳問范
 無宇無宇不可王曰是知天咫安知民則韋昭曰咫
 者少也言少知天道耳酉陽雜爼有天咫篇黄詩盖
 用此徐師川喜王秀才見過小酌玩月四言曰君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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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近市所見天咫庭户之間容光能幾菰蒲之中江湖
 之涘一碧萬頃長空千里正祖述黄所用云據洪說
 似得天咫字面段或本此未可知因竝録之
又二筆十六卷云酉陽雜爼天咫篇載月星神異數事
 其命名之義取楚靈王曰是知天咫安知民則之説
 也按前二説則景盧已確據為國語所出第終覺牽
 強於他目不盡同云
鄭漁仲通志畧寶貨類有玉格一卷似錢譜香譜之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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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而下題段成式撰遍考諸家書目無所謂玉格者意
 非出段氏而别有撰人第注成式姓名甚確則謂雜
 爼目中所列審矣考雜爼玉格一門皆談二藏事絶
 非品玉之書盖亦因段氏門目而誤也
山海經專以前人陳迹附會怪神而讀者往往不能察
 今略記數則以例其餘西南海之外黑水之南流沙
 之西有人珥兩青蛇乘兩龍名曰夏后開開上三嬪
 於天得九辯九歌以下此本離騷天問二章之説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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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譌者離騷曰啟九辯與九歌兮夏康縱以自娛九辯
 九歌皆禹樂也天問云啟棘嬪商九辯九歌註棘當
 作夢商當作天以古文相似而訛是也據天問之意
 但謂啟夢嬪於天得二樂而山海經乃以為上三嬪
 於天又以酉南海之外有人曰夏后開珥蛇乘龍詭
 誕如此豈足辯哉經雖怪誕而足證商為天字之誤/始讀楚辭嘗疑紫陽不引及閲後
 語乃知夢天二/字正得之此也
大荒東經困民國有人曰王亥兩手操鳥方食其頭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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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亥託於有易河伯僕牛有易殺王亥取僕牛河念有易有
 易濳出為國于獸方食之名曰揺民按竹書紀年殷王子
 亥嬪於有易而淫有易之君綿臣殺而放之是故殷
 上甲徵師於河伯伐有易遂殺其君綿臣據此盖商
 上世之王子有嬪於他國者為其君所殺商侯因徵
 師河伯滅之其文甚明而山海經之言遽詭誕如此
 可發一大噱也凡山海經稱述古人事第/以二者律之思過半矣
中山經云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是在九江之間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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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必以飄風暴雨按二女之辨歴世紛紛景純獨謂天
 帝之女似為有見第云湘川不及四瀆堯女既為舜
 妻安得下降小水而為夫人此又首尾衡决之論夫
 堯女舜妻不當下降小水廼天帝之女不尤貴乎余
 意山海經第因舜葬九疑離騷九歌有湘君夫人遂
 曼衍為説而出入必以風兩則後人因始皇事附益
 之所言帝之二女實本堯女而又不指堯女也
十二卷云舜妻癸比氏生霄明燭光處河大澤二女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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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靈能照此方百里則不惟舜妻曰二女而舜女亦自
 有二女也堯二女江神舜二女為河神亦豈死於水
 耶伏羲女為洛神何帝王之女皆為水神耶
大荒南經云東南海之外有國曰羲和有女方浴日於
 甘淵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大荒西經云有女子
 方浴月帝俊妻常羲生月十有二按此則羲和常羲
 皆女子又皆舜妻一生日十一生月十二絶可為捧
 腹之資漫爾筆之羲和者盖因堯典命官之誤而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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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羲則常儀占月之譌後世嫦娥之說所由本也
山海經顓頊髙辛之類皆絶域殊稱與史傳全别惟黄帝堯
 舜等稍無異詞至稱葬於某山某地則什九詼妄也他如
 舜生三身顓頊生三面近於戲矣共工驩兜窮奇饕餮古
 之四凶實人類也經率以為怪鳥異獸按三皇伏羲神農
 女媧史傳類以獸面鳥身四兇之象或有所傳要以影響
 恍惚而已非真鳥獸也且其人已誅而以今在某國惷然
 一物當之非景純所謂寄託之㫖耶餘外夷奇産六合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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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大詎曰盡誣而浮夸泰甚世并疑之悲夫
海内西經曰貳負之臣曰危危與貳負殺窫窳帝乃梏之疏屬
 之山桎右足反縛兩手與髮繫之山上木漢宣帝使人上郡
 發磐石石室中得一人徒裸被髮反縛械一足以問羣臣莫
 能知劉子政按此言對之然大荒北經又云北海之内有反
 縛盜械帶戈常倍之佐名曰相顧之尸據前貳負之臣本文
 但言帝梏之疏屬之山不言殺也但言繫之於樹不言石室
 也則子政之對當曰相顧之尸不當曰貳負之臣也然而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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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郡所得豈即斯人哉姑識此與中壘景純作小劇耳
琴曲曰聶政刺韓王者聶政之所作也政父為韓王冶
 劒不成王殺之時政未生及壯問母父何在母吿之
 政欲殺王乃學塗入王宫㧞劒刺王不得踰城出去
 入太山遇仙人學鼓琴漆身為癘吞炭變其音七年
 而琴成欲入韓國道逢其妻妻對之泣政曰夫人何
 故泣妻曰聶政出遊七年不歸吾嘗夢見君對妾笑
 齒似政故悲而泣政曰天下人齒盡政若耳曷為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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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乎即復入山中仰天嘆曰嗟乎變容易身欲報仇而
 為妻所知父讎當何時復援石擊落其齒留山中三
 年後入韓國人莫知政政鼔琴闕下觀者成行王乃
 召政政内刀琴中而見王王使之琴政援琴而歌於
 是左手持衣右手出刀以刺王殺之自知當及毋即
 自犁剥面皮斷其形體人莫能識乃梟磔政市懸金
 其側有知此人者賜金千斤一婦人往哭曰嗟乎為
 父報仇耶顧謂市人曰此聶政也為父報仇知當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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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母乃自犁面何愛一女子身而不揚吾子名哉乃抱
 政尸而哭絶行脈而死右見太平御覧琴類似合聶
 政豫讓高漸離事為一者附會審矣而其説亦僻可
 喜録之
太平御覧引用書一千六百九十餘種非必宋初盡存
 大率晉宋以前得之修文御覧齊梁以後得之文思
 博要而唐人事蹟則得之本書者也廣記引用書几
 三百四十餘種前此靡所因襲當是采集衆小説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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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之盖小説本易傳中唐後稍稍知印刻而引用之書
 又僅得御覧五中之一足證本書具存然宋元間小
 說陶氏説郛尚數百種今全書存者第桯史筆談百
 餘家而已餘大半湮没矣
御覧向行鈔本十年來始有刻而譌謬特甚非老宿師
 儒即一篇半簡莫能句讀至姓名顛舛世代魯魚初
 學士讀之或取入詩文用誤人不尠廣記稍前刻於
 錫山談中丞談於此書頗肆力讐挍又藏書家有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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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本故雖間有舛訛視御覧則天淵苐中闕嗤鄙類二
 卷無賴類二卷輕薄類一卷而酷暴闕胡淛等五事
 婦女闕李誕等七事談謂遍閲諸藏書家悉然疑宋
 世已亾余讀新唐書尚有數事得之廣記者如宋之
 懸輩皆舊唐書所無盖或闕於元世或近代失之耳
 輕薄類劉祥許敬宗等皆見六朝諸史及唐書雜説/談已考補餘目中有名姓者尚多互見諸書惟出小
 說中而其書今/亾者難悉究矣
宋之問父令文富文辭且工書有力絶人世稱三絶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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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下有牛善觸人莫敢嬰令文直徃㧞取角折其頸殺
 之既之問以文章起其弟之悌以蹻勇聞之愻精草
 隸世謂皆得父一絶之悌長八尺開元中歴劒南節
 度使太原尹嘗坐事流朱鳶㑹蠻陷驩州授總管擊
 之募壯士八人被重甲大呼薄賊曰獠動即死賊七
 百人皆伏不能興遂平賊之愻為連州參軍刺史聞
 其善歌使教婢日執笏立簾外唱吟自如按太平廣
 記無賴類有宋之愻而此事舊唐書不載惟新唐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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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有之盖宋人采廣記入傳者故灼然知為此事也古
 今文人以力聞者令文一人而已因并著之
藝苑巵言云楚國王仲先聞潘章之美因願為友遂同
 衾枕篤於伉儷未幾偕没其家憫之合葬於羅浮山
 忽生一樹柯條枝葉無不相抱時人號曰共枕樹此
 事亦載太平廣記冢墓類人或未詳所出今附載於
 此知宇宙之大亾所不有也又吳陸東美夫婦合葬
 冢上生梓樹二身同根相抱為一有雙鴻常宿其上
[019-13b]
 此事絶類韓馮第知者亦罕云陸夫婦跬步不相離/人謂之比肩人孫權
 因封其墓/曰比肩墓
廣記又載令文嘗以五指撮碓觜壁上書得四十字詩
 為太學生以一手挾講堂柱起以同房生衣於柱下
 壓之許重設酒乃為之出又唐彭先覺叔祖博通膂
 力絶倫嘗於長安與壯士魏𢎞哲宋令文馮師本角
 力博通堅卧命三人奪其枕三人力極牀腳盡折而
 枕不動觀者踰主人垣牆屋宇盡壞名動京師又汪
[019-14a]
 節者其母避瘧於村西福田寺金剛下因假寐感而
 生節節有神力入長安行到東渭橋橋邉有石獅子
 其重千斤節指而告人曰吾能提此而擲之衆無信
 者節遂提獅子投之丈餘衆人大駭後數十人不能
 動之遂以賂請節節又提而致之故地尋薦入禁軍
 補神策將軍常對御俯身負一石碾置二丈方木於
 碾上木上又置一牀牀上坐龜兹樂人一部奏曲終
 而下無壓重之色徳宗甚寵惜累有賞賜雖㧞山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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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牛之力不能過也右三人皆唐世以勇聞者節之神
 力尤為驚絶而世罕知其名姓因讀巵言載前代力
 人事附識此然三人者或當太宗或當徳宗之世俱
 不聞武功顯信將有别材也
文士之力者宋令文外元貫雲石亦驍悍然將家子也
 巵言所載元人鄧弼舞劒墮壯士馬首事見宋景濂
 傳中以稍僻世罕知因録此鄧弼身長七尺目有紫
 稜開合閃閃如電能以力雄人鄰牛方鬬不可擘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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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其脊折仆地市門石皷十人舁弗能舉兩手持之行
 泰定末徳王執法西御史臺造書數千言袖謁之閽
 卒不為通弼曰若不知關中有鄧伯翊耶連擊踣數
 人聲聞於王王命入歴問其能顧左右曰姑試之問
 所須曰鐵鎧良馬各一雌雄劔二王即命給與隂戒
 善槊者五十人馳馬出東門外然後遣弼往王自臨
 觀空一府隨之暨弼至衆槊竝進弼虎吼而奔人馬
 辟易五十步面目無色已而烟塵漲天但見雙劔飛
[019-15b]
 舞雲霧中連斬馬首墮地血涔涔滴王撫髀驩曰壯
 士壯士命勺酒勞弼弼立飲不拜由是名振一時按
 弼不特有力盖精劒術者觀雜爼所載黄冠叟及旅
 店老人等事可見又唐裴旻一日射虎三十六為吳
 道子舞劒擲劔空中數千丈以室承之萬衆辟易然
 旻為將又開寶亂離亦不聞戰功也此時高暉李日/月達溪少俊並
 稱萬人敵亾一振者惟/僕固懷恩差不負耳
兄弟形貌同者史傳甚衆而夫婦相類者絶希廣記載
[019-16a]
 一事竒甚今録此貞元末張頗自渭北入城止旅店
 見有一媪年可六十衣黄袖大裘烏幘跨門坐焉顧
 左衛李胄曹廣問其何官廣具荅之媪曰此四衛耳
 大好官廣曰何以言之媪曰吾年二十六嫁張詧為
 妻詧為人多力善騎射郭汾陽之總朔方詧為汾陽
 所任請給衣賜常在汾陽左右詧之貌酷相類吾詧
 卒汾陽傷之吾因偽丈夫衣冠投名為詧弟請事汾
 陽汾陽大喜令吾代詧職遂寡居二十五年自汾陽
[019-16b]
 之薨吾已年七十二軍中累奏兼御史大夫忽思㷀
 獨遂嫁此店潘老為婦邇來復誕二子曰滔曰渠滔
 五十有四渠年五十有二是二兒也按此則此媪四
 十餘代夫任職至御史大夫七十餘復適人生二子
 皆五十餘其年殆百數十歲尚有六十之容皆古今
 未聞之異也楊用修歴記女子偽作男官者此最職
 任高顯乃不之及昔楚王念孫叔敖優孟抵掌學之
 王至欲以為相盖戲語耳今顧實有其人又夫婦酷
[019-17a]
 類尤為怪也
婦人掌兵者六朝洗氏唐李氏羣盜者東漢吕母稱将
 軍徵側徵貳反交趾宋李全妻楊妙真五代賊帥白
 項鴉偽男子有軍功者晉木蘭唐張詧妻醜而力而
 徳者梁鴻婦孟氏美而力而節者苻登后毛氏右諸
 人漫憶其赫奕餘未易更僕陳然總之未必皆勇力
 即勇力未必絶人也惟劇談録一婦人異甚而太平
 廣記勇力類不収因録之即此知唐人小説中竒事
[019-17b]
 廣記固有不盡収者非以刋落大槩遺亾耳神策将
 張季𢎞以勇氣聞於時一日賫文牒往州郡暮投旅
 店覩其母子相對悲愁問之曰家有婦至惡恃其勇
 凌侮吾母子無不至季𢎞笑謂他非吾所辦此易耳
 即相為除之母子劇喜俄婦人自外至狀無異常人
 季𢎞取騾鞭置坐下呼語曰吾聞汝倚有勇力不伏
 姑壻使喚果有此否婦再拜曰新婦敢爾自是大家
 憎嫌過甚引季𢎞手至大石上歴數平日事輒曰如
[019-18a]
 此事豈是新婦不是每陳一事以指於石上掐一畫
 每掐輒入寸餘季𢎞汗落神駭但稱道理不錯其夜
 不能寐翌日亟行枝山前所謂惡新婦即此其/載王昌女盪舟事差足亞之
孟賁見公孫丑所引世但名其勇而事不能詳按後漢
 書鄭太傅註引許慎云孟賁衛人說苑云孟賁水行
 不避蛟龍陸行不避虎狼發怒吐氣聲響動天吕氏
 春秋曰孟賁過河先於其伍船人怒以楫虓其頭中
 河孟賁瞋目視船人髮植目裂船中人盡播入河又
[019-18b]
 慶忌吳王僚子也射之矢滿把不能中駟馬追之不
 能及右二事魏将楊大眼幾奄有之後魏楊大眼少
 有膽氣跳走如飛高祖南伐李沖典選征官大眼求
 焉沖不許大眼曰尚書不見知為尚書出一技以繩
 長三丈繫髻飛行繩直如矢見者莫不歎絶沖曰千
 載已來未有逸材若此者王肅初歸國謂大眼曰若
 旗皷相望瞋眸奮飛足使君亡䰟喪瞻何必車輪世
 以關張不過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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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丁或謂五人或以一人名五丁紀載不一考之當是
 一人廣記稱五丁每遇蜀君卒輒獨立巨石十數丈
 墓前蜀王遣取金牛牛奔入岩穴五丁執其尾拽之
 山遂崩壓五丁死非五人明矣廣記又一說稱五人/同以拽牛壓死互異
天寳初安思順進五色玉帶又於左藏庫中得五色玉
 杯上怪近日西賨無五色玉令責安西諸蕃蕃言比
 當進皆為小勃律所刼不達上怒欲征之羣臣多諫
 獨李右座贊成上意具言武臣王天運謀勇可将乃
[019-19b]
 命王天運将四萬人兼綂諸蕃兵伐之及逼勃律城
 下勃律君長恐懼請罪悉出寶玉願歲貢獻天運不
 許即屠城虜三千人及其珠璣而還勃律中有術者
 言将軍無義不祥天将大風雪矣行數百里忽颶風
 四起雪花如翼風激小海水成氷柱起而復摧經半
 日小海漲湧四萬人一時凍死唯蕃漢各一人得還
 具奏𤣥宗大驚異即令中使隨二人騐之至小海側
 氷猶崢嶸如山隔氷見兵士屍立者坐者瑩徹可數
[019-20a]
 中使将返氷忽消釋衆屍亦不復見右事載酉陽雜
 爼盖附會之極可笑者考𤣥宗紀林甫傳天寳年間
 竝無王天運伐勃律事惟高仙芝傳云小勃律王為
 吐蕃所招及其旁二十餘國皆附吐蕃貢獻不通節
 度使田仁琬盖嘉運夫蒙靈詧累討不捷𤣥宗特勅
 仙芝将馬步萬人討之仙芝與中使邊令誠自西安
 行百餘日至連雲堡適婆勒川水漲仙芝以牲祭遂
 渡擊大破之𤣥宗使術士韓履氷徃視因懼不欲前
[019-20b]
 仙芝畱同令誠城守自引餘兵進遣将軍席元慶将
 千騎前行謂曰小勃律聞大軍至其君臣百姓必走
 山谷第呼取出繒帛稱勅賜之大臣至盡縳之以待我
 元慶如其言仙芝至斬其附吐蕃者數人急遣元慶
 往斫婆夷藤橋甫畢而吐蕃救至婆夷即弱水不能
 勝草芥藤橋濶盡一矢力脩之朞年乃成仙芝虜小
 勃律王及吐蕃公主而還按此則征勃律乃仙芝是
 役固全軍返竝無屠城及氷雪等事盖以傳有術士
[019-21a]
 韓履氷及婆勒川婆夷河遂詭以為虜中術士言天
 大風雪四萬人俱死於氷其荒忽誕妄絶與山海經
 所載夏啟王亥相類大可笑也夫窮山僻裔委巷之
 談無從考訂筆之可耳征伐朝廷大政乃爾傳訛世
 以成式博通而本朝故典迷昧若此他可信哉
丹鉛録載文安縣水忽僵立遂凍為氷柱高五丈四圍
 如之中空而旁穴後數日流賊過鄉民入穴中避之
 頗賴以全此事考誤己辯之并附録為笑資云
[019-21b]
酉陽雜爼二十卷續十卷今世行本余常得二刻皆二
 十卷無所謂續者近於廣記中録出然不能十卷而
 前集漏軼殊多因併録續集中以完十卷之舊俟好
 事博雅者核之
 
 
 
 少室山房筆叢卷十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