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5h0033 弘道錄--邵經邦 (master)


[041-001a]
弘道録卷之四十八俠一
 信
  君臣之信
漢書楚懷王與諸將約先入定関中者王之
當是時秦兵彊常乘勝逐北諸將莫利先入
關獨項羽怨秦之殺項梁奮身願與沛公西
入關懷王諸老將皆曰項羽爲人慓悍猾賊
嘗攻襄城襄城無遺類諸所過無不殘㓕不
如更遣長者扶義而西告諭秦父兄秦父兄
苦其主久矣今誠得長者往無侵暴宜可下
[041-001b]
羽不可遣獨沛公素寬大長者可遣懷王乃
不許羽而遣沛公西畧地
 録曰楚懷王豈比扵漢更始乎懷王優沛
 公而否項羽觀其遣將之言庶幾南面之
 庶然而卒陷强暴之辱所謂過涉㓕頂不
 可咎者也更始忌劉稷而並執演觀其愧
 怍之態眞乃庸劣之流然而自取賊劉之
 辜所謂何校滅耳聰不明者也夫是而有
 異也
沛公既定關中乃悉召諸縣父老豪傑謂曰
[041-002a]
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誹謗者族偶語者棄市
吾當王關中與父老約法三章耳殺人者死
傷人及盗抵罪餘悉除去秦法諸吏民皆按
堵如故凡吾所以來爲吾父老除害非有所
侵暴無恐且吾所以還軍霸上待諸侯至而
定約束耳乃使人與秦吏行縣鄉邑告諭之
秦民大喜爭持牛羊酒食獻軍士沛公又讓
不受曰食粟多非乏不欲費民民又益喜唯
恐沛公不爲秦王
 録曰西漢二百年之業所以卒定扵関中
[041-002b]
 者約法之肇也孟子曰地利不如人和賈
 生之論亦曰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今
 觀漢庭之論紛紛不一婁敬田肯之徒不
 足深究至扵張良之智宜乎有見顧亦蹈
 奉春之緒餘而不切根本之實意殊不知
 三章之約賢扵百二之形按堵之情便扵
 建瓴之勢雖欲勿用山川其舎諸然則金
 城之固寧比扵父老之心沃野之饒孰愈
 扵壼漿之薄羽雖能違一時之約獨能㧞
 百世之鼎乎
[041-003a]
文帝初封代王諸吕既誅大臣相與謀議迎
立代王群臣張武等皆曰漢大臣故高帝時
將帥習兵多謀實不可信願稱疾無往以觀
其变中尉宋昌曰不然秦失其政豪傑並起
人人自謂得之然卒踐天子位者劉氏也以
吕太后之嚴擅權專制然而太尉以一節入
北軍一呼士皆左袒爲劉氏卒滅諸吕此乃
天授非人力也大王賢聖仁孝聞扵天下故
大臣因天下之心而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
代王至長安太尉勃請間宋昌曰所言公公
[041-003b]
言之所言私王者無私太尉乃跪上天子璽
符夜拜宋昌爲衛將軍領南北軍以張武爲
郞中令行殿中
 録曰文帝二十三年之天下决信扵宋昌
 之片詞張武等固不逮也其却太尉之請
 詞意確然益足以見其存心之篤矣孰謂
 區區代邸而有斯人哉有斯人哉帝之侯
 昌良有以也而張武等官不過九卿又足
 以表王者之無私矣豈其獨惜朱虚之寸
 土不以全大臣之信而安興居之心乎然
[041-004a]
 則公言終有負而請間者不可以責矣
文帝賜南越王佗書曰朕高皇帝側室之子
也棄外奉北藩于代道里遼逺壅蔽樸愚未
嘗致書高皇帝棄群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后
自臨事不幸有疾諸吕爲變賴功臣之力誅
之已畢朕以王侯吏不釋之故不得不立今
即位乃者聞王遺將軍隆慮侯書求親昆第
誚罷長沙兩將軍朕以王書罷將軍愽陽侯
親昆弟在眞定者已遣人存問脩治先人冢
前日聞王發兵扵邉爲㓂災不止當其時長
[041-004b]
沙苦之南郡尤甚雖王之國庸獨利乎必多
殺士卒傷良將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獨人
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爲也朕欲定地犬牙
相入者以問吏吏曰高皇帝所以介長沙士
也朕不得擅變焉今得王之地不足以爲大
得王之財不足以爲富服領以南王自治之
雖然王之號爲帝兩帝並立亡一乘之使以
通其道是爭也爭而不讓仁者不爲也願與
王分棄前惡終今以來通使如故陸賈至南
越南越王頓首謝罪願奉明詔長爲藩臣奉
[041-005a]
貢職
 録曰孔子告子張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
 貊之邦行矣夫南越尉佗逋誅之一物耳
 雖㣲堂堂萬乘亦孰不諱側室之言乎借
 使不諱敦不矜誇中國之盛兵甲之强乎
 而不知天以完德命于帝帝以完名恣于
 己其出言本于吾心非有所勉强眞可以
 貫金石而及豚魚矧夷狄蠻貊猶夫人者
 耶其中心悅而誠服亦不啻出於自然而
 豈由于勉强哉子張徒能書諸紳而不能
[041-005b]
 見諸行帝之天資肳合雖無參前倚衡之
 功而實有明效大驗之著可見聖人立言
 扵天地間若化工之顯於物無伺耳耳而
 提面面而命之矣
又遺匈奴單于書曰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
無恙頃遺朕書願寖兵休士除前事復故約
以安邉民世世平樂朕甚嘉之此古聖王之
志也漢與匈奴約爲兄弟所以遺單于甚厚
其背約離兄弟之親者常在匈奴然右賢王
事已在赦前勿深誅單于若稱書義明告諸
[041-006a]
吏使無負約有信敬如單于書
 録曰愚觀帝之與匈奴約豈如春秋要質
 鬼神刑牲歃血者哉其誠信出於本心如
 書中所言譬則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
 幬眞得帝王制御夷狄之道也不徒有以
 信之而又有以待之胡越一家華夷一体
 百世之後見此一日也豈不盛哉
上嘗行出中渭橋有一人從橋走乘輿馬驚
使騎捕之時張釋之爲廷尉奏以此人犯當
罰金上怒曰此人親驚吾馬馬賴和柔令他
[041-006b]
馬固不傷敗我乎而廷尉乃當之罰金釋之
曰法者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
不信於民也其後有人盗高廟座前玉環得
亦下廷尉治釋之奏當棄市上大怒曰此人
無道盗先帝噐吾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
非吾所以共承宗廟意也釋之免冠頓首謝
曰法如是足也今盗宗廟噐而族之假令愚
民取長陵一柸士陛下且何以加其法乎上
乃許之
 録曰人知釋之守法而不知帝之能用法
[041-007a]
 也夫天下不患法之不公而惟人主不能
 用法之過臯陶曰在辟帝亦曰在辟臯陶
 曰在宥帝亦曰在宥者能用法也言足以
 拒諌智足以飾非以爲天下皆出扵己之
 下者不能用法也是故墨鼻不已至扵炮
 烙炮烙不已至扵刳剔者豈皆無法哉漢
 自三章之後至文帝除肉刑除收拏相坐
 除誹謗妖言其心扵愛民之本者矣犯蹕
 盗環一時之怒私也罰金棄市三尺之法
 公也惟不欲以私害公故不終以情撓法
[041-007b]
 帝可謂天地日月矣過此若張社郅𡩋之
 流專以人主之意指爲獄則當時之爲君
 者從可知矣嗚呼長陵柸土臣子所不忍
 聞也人匪言之不能如此畏忌何哉故曰
 知釋之之守法而不知帝之能用法不知
 法者也
倪寛武帝時爲中大夫遷左内史既治民事
乃觀農桑緩刑罰理獄訟畢體下士務在得
人心擇用仁厚士推情與下不求名聲吏民
大信愛之至收租稅時裁闊狹與民相假貸
[041-008a]
以故租多不入後有軍發竟以負租課殿當
免民聞惟恐失之大家牛車小家負儋輸租
不絶課更以最後積官至御史大夫
 録曰寬本儒生其治民謂之儒則可謂之
 法則未也何也當今直指之官以假貸爲
 防一書殿最輙不可易况以軍興從事乎
 漢之罔疏禁闊尚猶及見此等風俗此等
 風俗賢扵季世逺矣非其人之温良守之
 介特安能若是耶不然狙檜之尤狡滑之
 雄何處無之而能大家牛車小家擔負果
[041-008b]
 孰使之哉乃知信愛孚扵刑辟儒官优扵
 俗吏不可以不録也
宣帝時張安世杜延年並列九卿二人忠信
自著謹愼周密外内無間每定大政已輙移
病出自朝廷大臣莫知其與議也嘗有所薦
其人來謝即大恨以爲舉賢逹能豈有私謝
耶有郎功高不調自言安世應曰君之功高
明主所知人臣執事何長短而自言乎幕府
長史遷辭去之官問以過失長史曰將軍爲
明主股肱而士無所進論者以爲譏安世曰
[041-009a]
明主在上賢不肖較然臣下自脩而已何知
士而薦之其欲匿名迹逺權勢如此故天子
甚尊憚大將軍然内親安世心密扵光焉延
年亦安和偹扵諸事久典朝政上信任之出
即奉駕入給事中是時四夷和海内平大將
軍㓕後獨能保固終始天下稱之
 録曰自夫子犁牛騂角之踰徃徃論人者
 不當係於世類大賢且然矧安世延年乎
 而論者必曰天道好還蓋淺之也天豈屑
 屑扵其間哉已爲不善則天下後世曰不
[041-009b]
 善之人也已爲善則天下後世皆曰善人
 也豈不益可信哉不覩已然而逆其未然
 吾未見其能觀人也若二臣之忠信謹厚
 正吾夫子所謂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者
 然則聖人之論大旨高此又可見
韓延壽爲頴川太守郡多豪强難治先是趙
廣漢患其俗多朋黨故搆會吏民令相告許
延壽欲更之恐百姓不從乃歷召郡中長老
爲鄉里所信向者設酒食親與相對問以謡
俗因與議定嫁娶喪祭儀品畧依古禮不得
[041-010a]
過法及收租賦先明布告其日以期會爲大
事其始若煩後吏無追捕之苦民無箠楚之
憂皆便安之接待下吏恩施甚厚而約誓明
或有欺負之者輙自刻責豈其負之何以至
此百姓遵信其教數年頴川大治後入爲左
馮翊行縣至高陵民有昆弟訟田延壽大傷
之曰幸得備位表率不能宣明教化至令民
有骨肉爭訟既傷風化咎在馮翊因入卧傳
舍閉閣思過令丞嗇夫亦皆自繫待罪扵是
訟者傳相責讓皆自髠肉祖謝願以田相移
[041-010b]
絡死不敢復爭延壽大喜乃起聴事郡中翕
然莫不轉相飭厲不敢犯扵是恩信周徧二
十四縣莫復以詞訟自言者
 録曰愚觀延壽似有意扵移風易俗使吏
 民回心而向善者然而卒不能善其終何
 耶先儒有言凡三代以下人物皆血氣用
 事不若三代以上純任德性嗚呼斯言也
 不但延壽爲然趙蓋與楊莫不然也漢廷
 至此元氣已索然矣而卒蹈好信不好學
 之戒未免傷害於物故有望之之許不知
[041-011a]
 正吾夫子之所惡也嗚呼惜哉
趙克國時先零諸羌叛宣帝使丙吉問誰可
將者克國自言無踰老臣復問將軍度羗虜
何如對曰兵難遥度願至金城圖上方畧略
大發兵詣金城常以逺斥堠爲務行必爲戰
備止必堅營壁尤能持重愛士卒先計而後
戰虜雖數挑不肯輕動欲以威信招降罕开
及刧畧者伺虜謀解散徼其疲劇乃擊之酒
泉太守辛武賢奏以七月出兵擊罕开克國
以爲先零首爲畔送先誅先零則罕开之屬
[041-011b]
不煩兵而服璽書報從克國計焉罕开竟不
煩兵而下
 録曰愚觀古人立功悉由在上信任之專
 在己自信之篤往往以威信服人不肯輕
 試者爲是故也夫有宣帝之明丙魏之忠
 一時也武賢奏七月出兵此一時也使無
 確然之見定於胷中詔進則進詔止則止
 所謂弟子輿尸者也爲君相者不信爲將
 之方畧而以人言參乎其中有利不知有
[041-012a]
 益不恤所謂師或輿尸者也上下俱凶彼
 此不信其能成功鮮矣後世所當深戒也
東漢書初宛人李通事劉歆好星曆讖記云
劉氏復興李氏爲輔私常懷之及班彪避難
天水隗囂問曰往者周亡戰國並爭天下分
裂數世後定意者縱横之事復起扵今乎將
承運迭興在扵一人也對曰周之廢興與漢
殊異昔周爵五等諸侯從政本根既㣲枝葉
彊大故其末流有縱横之事勢數然也漢承
秦制改立郡縣主有專己之威臣無百年之
[041-012b]
柄至於成帝假借外家哀平短祚國嗣三絶
故王氏擅朝因竊號位危自上起傷不及下
是以即眞之後天下莫不引領而嘆十餘年
間中外搔擾逺近俱發假號雲合咸稱劉氏
不謀同辭方今雄桀帶州域者皆無七國世
業之資而百姓謳吟思仰漢德已可知矣囂
曰生言周漢之勢可也至扵但見愚人習識
劉氏姓號之故而謂漢復興踈矣昔秦失其
衆劉季逐而羈之時人復知漢乎彪乃著王
命論以爲漢德承堯有靈命之符王者興祚
[041-013a]
非詐力所到欲以感之及諸將勸帝即位同
舍生彊華自關中奉赤伏符曰劉秀發兵捕
不道四夷雲集龍鬥野四七之際火爲主群
臣因復奏曰受命之符人應爲大萬里合信
不議同情周之白魚曷足比焉今上無天子
海内淆亂符瑞之應昭然著聞宜答天神以
塞群望光武於是命有司設壇場六月己未
即皇帝位
 録曰讖記之說先儒疑之是矣若歆之迎
 合好名通之附會好事非堂堂之議敦篤
[041-013b]
 之諭也盇不觀彪之著論乎闡道談命察
 理識時其言鑿鑿可信確乎不拔東漢受
 命於此焉判當不必彊華之言建武爲有
 光矣惜乎諸將之不能也雖然今進有尤
 來大搶赤眉五校等未服退有隗囂公孫
 述竇融之徒未附茍非依附天命何以效
 順人心帝之崇信將以濟一時之權也及
 天下旣定則當如武王之敬受丹書箕子
 之敷陳洪範孰不曰萬世帝王之大計乎
 廼亦狥區區已往之說至以决定武功剖
[041-014a]
 斷祀典則惑矣此所以來鄭興之譏也
郭伋少有志行哀平間辟大司空府三遷漁
陽都尉世祖即位轉爲漁陽太守時既罹王
莽之亂重以彭寵之敗民多猾惡㓂賊克斥
伋到示以信賞紏戮渠帥盗賊銷散在職五
歲户口增加後頴川盗賊群起徴拜頴川太
守到郡招懷叛亡趙寵召吴等數百人其黨
與聞伋威信逺自江南或從幽冀不期俱降
駱驛不絶調伋爲并州牧伋前在并州素結
恩德及後入界所到縣邑老幼相𢹂逢迎道
[041-014b]
路始至行部到河西羙稷有童兒數百各騎
竹馬扵道路迎拜伋問兒曹何自逺來對曰
聞使君到喜故來奉迎伋辭謝之及事訖諸
兒復送至郭外問使君何日當還伋計日告
之行部既還先期一日伋爲違信於諸兒遂
止于野亭須期乃人
 録曰郭細侯諸兒之約何如魏文侯虞人
 之期乎夫虞人之期逰畋之樂耳雨不雨
 徃不徃不足論也天下初平盗名竊㨿者
 不可勝計仗吾之恩信有以懷狹之耳有
[041-015a]
 如言出而隨食焉事異而輙更焉小事且
 然况扵大事何以示信扵人哉易曰無妄
 徃吉其諸細侯所以得志也乎
張綱以高第爲御史明帝朝置八使廵行天
下受命之部而綱獨埋其車輪扵洛陽都亭
曰豺狼當道安問狐狸遂効奏大將軍梁冀
河南尹疑條其無君之心十有五事書奏
冀大怒欲事以法時廣陵賊張嬰衆數萬殺
刺史二千石言報操操義之及羽殺顏良拜
書告辭而奔劉備於袁軍左右欲追之操曰
[041-015b]
彼各爲其主勿追也
 録曰羽之刺顔良其張良之擊始皇乎惜
 乎無以借著之說告之者夫良之不欲立
 六國後即操之禽羽而破玄德也良之爲
 韓報仇即羽之從備以興復漢室也而英
 雄無用武之地雖誓與共死其徒死乎果
 能以己之信義致操之感動與之共力㓕
 袁而降表以迎劉備不其有庸乎以是報
 効曹劉庶幾兩得之也而區區刺一顔良
 抑末矣
[041-016a]
及曹操南擊劉表表卒子琮嗣遂舉州降操
時劉備屯樊城或勸攻琮荆州可得備曰劉
荆州托我以孤遺背信自濟吾所不爲去過
襄陽州人多歸比到當陽衆十餘萬至不得
行日纔十餘里或謂宜速行保江陵備曰夫
濟大事必以人爲本今人歸吾何忍棄去操
以江陵有軍實恐備據之乃將精兵一日夜
行三百餘里追及扵當陽之長坂備棄妻子
走及法正爲劉璋軍議校尉與别駕張松忖
璋不足有爲陰說備取益州備疑未决以問
[041-016b]
龎統曰益州土沃財富可資大業備曰今指
與吾爲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寬操以
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每與操反事乃可
成今以小利而失信義於天下奈何統曰逆
取順守古人所貴若事定之後封以大國何
負扵信失今不取終爲人利耳備始以爲然
留亮及關羽守荆州而自將步卒入益州
 録曰照烈之取荆益先儒論之多矣果何
 所折衷乎孔子曰君子貞而不諒孟子曰
 嫂溺授之以手者權也釋之者曰貞正而
[041-017a]
 固也諒小信也嫂溺大故也手援小嫌也
 以正律小可以知義以小較大可以知權
 自兩漢之興不階尺土然未有若昭烈之
 困者也群雄並爭盗㨿攘竊亦未有若昭
 烈之時者也何也蓋立國必有分土若沛
 公已爲漢王劉秀已爲蕭王此公土也既
 而得隴尚猶望蜀備何如哉今年奔徐州
 明年敗下邳無尺寸之益圖王者顧如是
 乎至扵表之據荆焉之㨿益非分土也不
 過乘時攘竊之耳矧又皆不禄然豈終爲
[041-017b]
 么孽之資奸雄之糜乎若乃臨亡之托乃
 區區小信非識時務俊傑之言也故孔明
 一則曰天以資將軍將軍豈有意乎又曰
 益州險塞天府之國如是尚未喻耶徒以
 授受之小嫌而忘天下之大故借使聲其
 違父棄命亡國降虜不孝之罪莫此爲大
 當時何得而辭後世何得而議必不懐劉
 璋資給之恩而養虎遺患抗吭拊背之說
 俱可免矣一時失扵見幾後終不能不取
 故朱子曰經權俱失此之謂也
[041-018a]
弘道録










[041-018b]











[041-019a]
弘道録俠二
 信
  君臣之信
晋書羊祐之鎭襄陽緩懷逺近甚得江漢心
與吴人開布大信其降者後欲去皆聴之在
軍嘗輕裘緩帶身不被甲鈴閣之下侍衛不
過十數人專務以德信懷吴每交兵刻日方
戰不爲掩襲之計將帥有欲進譎計者輙飮
以醇酒使不得言軍或出行吴境刈穀爲糧
皆計所侵送絹償之毎會衆江沔游獵若禽
[041-019b]
獸先爲吴人所傷而晋兵得之者皆送還之
於是邊人悅服與吴鎭軍大將軍陸抗對境
使命常通抗遺祜酒祜飲之不疑抗疾求藥
於祜祜以成藥與之抗即服之人多諫抗抗
曰豈有酖人羊叔子哉每告其邉戍曰彼專
爲德我專爲暴是不戰而自服也咨保分界
而已無求細利
 録曰召伯之布政甘棠與羊祐之墮淚峴
 山同乎異乎蓋㣲君子必不能幽以燭之
 也夫晋自㓕蜀之後未甞一日而忘于吴
[041-020a]
 張悌所謂彼之得志我之憂也而可爲其
 所愚耶逺則陳氏之厚施近則吕蒙之示
 信可以爲殷鑒矣爲吴人者自宜卧薪甞
 膽寖甲枕戈以保祖宗之基業尚猶不暇
 乃曰彼專爲德我專爲暴則是由于其術
 中而不自知也嗚呼暴不可也德豈誠哉
 醇酒之醉未醒伐吴之計屢上其曰吴人
 更立賢主則難圖也吁是果德耶信耶不
 過謀臣之略以亂敵之所爲而已雖然視
 彼徒木立信所過無不殘㓕者因爲有間
[041-020b]
 向非祐則預之功不立祜其人傑也哉
唐書刑法志太宗親録繫囚見應死者閔之
縱使歸家期以來秋就死仍敕天下死囚皆
縱還至期來詣京師至次年九月去歲所縱
天下死囚凡三百九十人皆無人督帥如期
自詣朝堂無有一人亡匿者上乃皆赦之
 録曰易無妄曰無妄之藥不可試也聖人
 之意蓋謂人君之治天下當以大公至正
 處之至誠極信御之若其虚心妄意譎道
 詐術以徼倖扵萬一矯揉扵一時者不可
[041-021a]
 暫試其可遂用哉唐之太宗脇父𧺫兵推
 刃同氣所殺無辜甚衆而盧祖尚張藴古
 之冤尤爲可憫乃縱囚而赦之縱且不可
 而况扵赦乎此以民命爲兒戯律令爲狙
 玩祇以資千古之一咲而已夫死人之所
 至難而甚畏也茍可以求生何所而不至
 又安知其自詣者非其贋代之者耶帝勇
 扵好名而力扵自是朝堂之間更□有如
 藴古者哉以贋而爲眞以僞而爲誠以戯
 而爲法以死而爲生雖百縱之無益也
[041-021b]
魏徴上疏以爲文子曰同言而信信在言前
同令而行誠在令外自王道休明十有餘年
然而德化未洽者由待下之情未盡誠信故
也今立政致治必委之君子事有得失或訪
之小人其待君子也敬而踈遇小人也輕而
狎狎則言無不盡踈則情不上通夫中智之
人豈無小慧然才非經國慮不及逺雖竭力
盡誠未免有敗况懷姦究其禍豈不深乎夫
雖君子不能無小過而不害扵正道斯可畧
矣旣謂之君子而復疑其不信何異直木而
[041-022a]
疑其影之曲乎陛下誠愼選君子以禮信用
之何憂不治不然危亡之期未可保也上賜
手詔褒美曰昔晋武干吴之後志意驕怠何
曾位極合司不能直諫乃私語子孫自矜明
智此不忠之大者得公之諫朕知過矣當置
之几案以比韋弦
 録曰帝以徵疏比韋弦善矣然不知韋之
 平弦之直者其体自正乎抑矯揉之而後
 能乎則徵之疏有所未盡何也蓋表端而
 影自正源潔而流自清苟人主之心一扵
[041-022b]
 誠信則不言而化不令而行又何患待下
 之情未能盡實耶苟爲不然今日雖以爲
 君子他日未必不爲小人此太宗之世未
 能純扵三代君子小人紛紜反覆皆由君
 心未盡誠信故也徴知顧影而不求直木
 與自比韋弦而不切平直之義夫何殊哉
上謂王珪曰卿識鑒精通復善談論玄齡以
下鄉宜悉加品藻且自謂與數子何如對曰
孜孜奉國知無不爲臣不如房玄齡才兼文
武出將入相臣不如李靖敷奏詳明出納惟
[041-023a]
允臣不如温彥愽䖏煩治劇衆務畢舉臣不
如戴冑耻君不及堯舜以諫爭爲己任臣不
如魏徴至於激濁揚清嫉惡好善臣扵數子
亦有微長上深以爲然衆亦服其確論
 録曰明主之世人皆服義故論定可試庸
 暗之朝是非混淆故浮議沸騰是時君臣
 相得正猶手足腹心必待之以持行資之
 以舉動以是施扵耳目焉有不得其眞者
 乎然則王珪之論雖欲不確烏得而不確
天后信重狄梁公群臣莫能及嘗謂之國老
[041-023b]
而不名仁傑好面引廷爭后每屈意從之嘗
問欲得一佳士用之誰可者對曰文學醖籍
則蘇味道李嶠固其選矣必欲取卓犖奇材
則有荆州長史張柬之其人雖老宰相材也
太后擢之爲洛州司馬數日又問對曰前薦
柬之尚未用也后曰已遷矣對曰臣所薦者
宰相非司馬也乃遷秋官侍郞卒用爲相又
嘗薦夏官侍郞姚元崇監察御史桓彦範代
州刺吏敬暉等數十人率爲名臣或謂之曰
天下桃李悉在公門矣仁傑曰薦賢爲國非
[041-024a]
爲私也
 録曰狄門之桃李萬物之光輝也後世之
 桃李春風之爛熳也觀其所薦則其篤棐
 之功信可尚矣
張九齡以姚元之有重望爲上所信任奏記
勸其逺謟躁進純厚元之嘉納其言一日請
序進郞吏上仰視殿屋再三言終不應元之
懼趨出及罷朝高力士諫曰陛下新總萬機
宰相奏事當面加可否奈何一不省察上曰
朕任元之以庶政大事當奏聞郞吏卑秩乃
[041-024b]
一一以煩朕耶會力士宣事至省中爲道上
語元之乃喜聞者皆服上識人君之体
 録曰此林甫國忠之漸也夫君子之心美
 歸于上惟恐權出扵己小人之心欺肆扵
 衆惟恐權攬扵君郎吏雖卑不云上應列
 宿乎以是爲煩扵元之則可扵他人則否
 矣且元之三瀆不告力士一言如響至使
 朝廷之公言反爲省中之私語欲人不弄
 權其可得哉一語默之間可以知其必無
 終矣爲人上者不可不察也
[041-025a]
張守珪使安禄山討奚契丹禄山恃勇輕進
爲虜所敗守珪奏請斬之禄山臨刑呼曰大
夫不欲滅奚契丹耶奈何殺禄山守珪亦惜
其驍勇欲活之乃更執送京師張九齡批曰
昔穰苴誅莊賈孫武斬宫嬪守珪軍令若行
禄山不宜免死上惜其才敕令免官以白衣
將領九齡固爭曰禄山失律喪師扵法不可
不誅且臣觀其貌有反相不殺必爲後患上
曰卿勿以王夷甫識石勒枉害忠良竟赦之
 録曰帝之言所未解也以爲王衍果知石
[041-025b]
 勒歟則九齡之言無足恠也以王衍不知
 石勒歟則禄山之枉猶可疑也夫既識石
 勒矣而又曰枉害忠良何耶是時乾坤已
 變屯難將作天故奪其聦明瞽其心志如
 所謂不仁而可與言則何亡國敗家之有
 不然豈既不識禄山又不知思明乎縱使
 昏暗而然不應如是之顚倒也
肅宗至德二載上皇思張九齡先見爲之流
涕遣中使至曲江祭之厚恤其家
 録曰九齡前後之言判若筮龜帝不惟不
[041-026a]
 信而反疑之然則李腹之劍非其自弄帝
 弄之也口蜜之甜非其自甞帝甞之也雖
 然爲小人之所愚在於目前而君子之取
 信多扵身後目前者如腥膻污穢當時掩
 鼻已多身後者如藥石針砭萬世擊節不
 置此不徒下蜀中之淚而至今高曲江之
 風也歟
代宗永泰元年回紇吐蕃兵圍涇陽時僕固
懷恩死二虜爭長不相睦分營而居回紇在
城西郭子儀使牙將李元瓉往說之欲與共
[041-026b]
擊吐蕃回紇不信曰郭公何在汝給我耳若
果在此可得見乎光瓉還報子儀曰今衆寡
不敵難以力勝不若挺身往說可不戰而下
也遂與數騎開門而出使人傳呼曰令公來
回紇大驚大帥藥葛羅可汗弟也執弓貫矢
立於陳前子儀免胄釋甲投鎗而進諸酋長
相顧曰是也皆下馬羅拜子儀亦下馬前執
葛羅手讓之曰汝回紇有大功扵唐唐之報
汝亦不薄奈何負約深入吾地棄前功結怨
仇何其愚也且懷恩叛君棄母扵汝國何有
[041-027a]
今吾挺身而來聽汝殺我我之將士必致死
與汝戰矣葛羅曰懷恩欺我言天可汗已晏
駕令公亦損館中國無主我是以敢與之來
今知天可汗在上都令公復總兵懷恩又爲
天所殺我曹豈肯與令公戰乎子儀乃說之
曰吐蕃無道乘我國有亂不顧舅甥之親吞
噬我邉鄙焚蕩我畿甸其所掠之財不可勝
戴此天以賜汝葛羅曰吾爲懷恩所誤負公
誠深今爲公盡力擊吐蕃以謝過回紇觀者
稍前子儀麾下亦進復揮手却之因取酒與
[041-027b]
共飲遺之絹三千疋竟與定約而還吐蕃聞
之夜引兵遁去葛羅帥衆追之子儀使白元
光帥精騎與之共戰扵靈臺西源大破之
 録曰愚觀子儀是舉非特誠信使然可以
 見其氣吞華夷量包中外者歟與區區免
 胄見虜者異矣
韓愈爲潮州刺史詢民疾苦皆曰郡湫水有
鱷魚其長數丈食民畜産將盡居數日愈往
視之炮一豚一羊投之并爲文以告約其盡
三日南徒于海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
[041-028a]
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終不肯徒刺史則選材
伎壯夫操勁弩毒矢與鱷魚從事是夕有暴
風雷起湫中數日淵水盡涸徒扵舊湫之西
六十里自是潮無鱷魚之患轉兵部侍郞鎭
州亂殺田弘正而立王延湊詔愈宣撫既行
衆皆危之愈至延湊嚴兵迓之愈大聲曰天
子以公爲將帥故賜以節豈意同賊反耶語
未終士前奮曰先太師爲國擊朱滔血衣猶
在此軍何負乃以爲賊乎愈曰以爲爾不記
先太師也若猶記之固善天寳以來安禄山
[041-028b]
史思明李希烈等有子若孫在乎亦有居官
者乎衆曰無愈曰田公以魏愽六州歸朝廷
官中書令父子受旗節劉悟李祐皆大鎭此
爾軍所共聞也衆曰弘正刻故此軍不安愈
曰然爾曹亦害田公又殘其家矣復何道衆
讙曰善廷湊因曰今欲廷湊何所爲愈曰神
策六軍將如牛元翼者爲不之但朝廷顧大
体不可棄之公久圍之何也廷湊曰即出之
愈曰若爾則無事矣會元冀亦潰圍出廷湊
不追愈歸奏其語帝大悅
[041-029a]
 録曰易中孚曰信及豚魚又曰利涉大川
 乃化邦也夫魚宴然罔覺之物也孚信能
 感扵魚則何事不可濟何物不可化哉雖
 以蹈水火可也雖以臨不測亦可也故曰
 利涉大川也當是時廷湊雖矯悍不道不
 過亦若人爾以愈之忠信能服其心故讙
 然聴命非有他道故又曰乃化邦也人可
 不自勉乎抑蘇子有言公之精誠能開衡
 山之雲而不能回憲宗之惑能馴鱷魚之
 暴而不能弭皇甫鎛李逢吉之謗能信南
[041-029b]
 海之民廟食百世而不能一日安扵朝廷
 之上蓋公之可能者天也其不可能者人
 也其言益備故併録之
宋史太祖謂趙普曰天下自五季以來數十
年間帝王凡八姓十二君僣竊相踵鬥戰不
息生民塗地其故何也吾欲息天下之兵建
國家長久之計其道何如對曰陛下之言及
此天地人神之福也此無他方鎭太重君弱
臣强而已今欲治之宜稍奪其權制其錢穀
收其精兵則天下自安矣時石守信王審琦
[041-030a]
等皆上故人有功典禁衛兵一曰晚朝畢因
與飲酒酣太祖屏左右曰朕非卿等不及此
然天子亦大艱難殊不若節度使之樂朕終
夕未嘗安枕居此位者誰不欲之守信等頓
首曰陛下何爲出此言今天命已定誰敢有
異心祖曰固然其如麾下欲富貴何守信等
泣曰臣等愚不及陛下哀矜指示可生之途
祖曰人生如白駒過隙所以好富貴者不過
欲多積金錢厚自娛樂使子孫無貧乏耳卿
等何不釋去兵權出守大藩擇便好田宅市
[041-030b]
之爲子孫立永逺不可動之業多買歌儿舞
女日夕飮酒相歡以終其天年朕與卿等約
爲婚姻君臣之間兩無猜疑不亦善乎守信
等皆謝曰陛下念臣至此所謂生死而骨肉
也明日皆稱疾乞罷典兵
 録曰陳橋之事變起扵倉卒五代相襲之
 舊也兵權之釋患銷扵未然大宋不㧞之
 基也易曰夬揚扵王庭孚號有厲彖曰揚
 扵王庭柔乘五剛也孚號有厲其危乃光
 也夫小人之亂極矣循環損益天故篤生
[041-031a]
 大有作爲之君又得出乎其類之臣剛明
 果决乾道盛備陰柔消滅故能顯行扵朝
 廷使人明知去就之義進退之幾其至誠
 孚信既非挾詐任術而渙汗大號亦非陰
 謀譎計此所以異扵躡足拊耳誅醢夷滅
 而宋之家法光扵漢唐非此之謂乎
趙普爲相以天下爲己任太祖倚任之事無
大小悉咨决焉嘗薦人爲官不許明日復奏
亦不許又以其人奏太祖怒裂碎奏牘擲地
普顏色不變跪而拾之他日補綴舊牘復奏
[041-031b]
如初上乃悟卒用其人又有小臣當遷官以
素惡其人不與晋堅以爲請上怒曰朕固爲
不遷卿若之何普曰刑以懲惡賞以酬功古
今通道也且刑賞天下之刑賞陛下豈得以
喜怒專之由是怒甚起入宫亦復隨之久之
不去竟得俞允其剛毅篤信類如此
 録曰補綴舊牘盛時之事也普可謂無負
 扵薦賢矣何獨扵榻前之署而忍裂斷之
 乎是時藝祖當乾普方以社稷自任其私
 心未動利害未萌故能盡忠所事及再相
[041-032a]
 之後私心已動利害已萌由是不能不以
 得喪爲愛惡也雖然若以他人觀之惟存
 好惡罔敢異同豈有再三之瀆補綴之章
 乎若普者善非能悟帝廼帝能悟普也
吴越王俶聞唐亡而懼乃與妻孫氏子惟濬
孫承祐來朝太祖賜禮賢宅以居親幸宴之
信任不疑留兩月遣還賜以黄祔封識甚固
戒曰途中宜密觀及啓之則皆群臣乞留俶
章疏也俶益感懼既歸視事命徒坐扵東偏
曰西北者神京在焉主上信我而我敢不敬
[041-032b]
乎每脩貢必列扵庭焚香而後遣之
 録曰帝之歸俶其懲于鉉之論煜歟他人
 之鼾睡既不能容在己之獨覺又不可信
 徒狥君臣之□惑而無明炳之逺圖一旦
 如有鉉者則帝之辭屈矣以此示信至扵
 異日尚留而弗遣則二帝量之淺深德之
 厚薄又可見矣
王文正公爲相上益親信言無不從凡大臣
奏請必問王旦以爲何如然後施行旦愼守
祖宗法度無所變更毎詢訪四方利病或使
[041-033a]
疏其言而獻之觀才所長密籍其名不復與
見遇有差除必先疏三人姓名以請所用者
帝以筆㸃之同列不知故惟旦奏無不俞允

 録曰眞宗之信王旦豈誠心與直道歟始
 也媚之以固結其心終也信之以成就其
 志向使旦不能任帝之詐帝亦豈能信旦
 之言乎以爲近密則可以爲愼守則未也
 蓋愼者當官之義自始至終不容一毫茍
 且而可貽臨殁之悔耶觀者當默識之
[041-033b]
 
名臣録張忠定公前後治蜀皆以恩信民鼔
舞相慶如赤子久失父母而復來也既至易
嚴以寬凡令下人情慰愜蜀郡大治上曰得
詠在蜀朕不復有西顧之憂其見信任如此
嘗問李畋曰百姓果信我否對曰侍郞威惠
及民民安得不信公曰前一任則未也此一
任應稍稍耳只此一箇信字五年方得成又
曰子異日爲政信及扵民然後教之言及扵
義然後勸之動而有禮然後化之靜而無私
然後民安而樂業矣仃斯四者在先率其身
[041-034a]
王沂公嘗言人之操履無若誠實夷險可以
一致其再蒞大名治政益信於人民居軍伍
咸畫像以事之時虜使往來入境皆云此府
王公在焉必沐浴潔服而入
杜祁公平生直諒忠信取重天下嘗曰衍歷
年多任事久上爲君上所知次爲朝野所信
故凡事得以伸其志又曰自在幕府至於監
司人尚不信及爲三司副使累於上前執奏
不移人始信之復至公待物樂與人善既知
其人則無復毫釐疑間始琦爲樞副論難一
[041-034b]
二事公不樂久之相亮每事門曰諫議曾看
否看便將來押字琦益爲之盡心不敢忽以
此見其自信信人不易得有如此
 録曰三公者國之蓍蔡時之柱石也而自
 信信民上而君長次而同列不易得如此
 然則君子可不益自勉哉益自勉哉




弘道碌
[041-035a]
弘道録俠三
 信
  君臣之信
仁宗信任大臣擇報聘契丹者吕夷簡薦富
弼時帝以平治責成輔相而命弼主北事仲
淹主西事弼至入對曰主憂臣辱臣不敢愛
其死帝爲動容進樞密直學士弼固辭曰國
家有急不可憚勞何至以官爵賂焉遂徃
 録曰史稱帝剛斷不足豈其然哉以平治
 責輔相以北事責富弼以西事責仲淹帝
[041-035b]
 之斷有餘矣有道之世大抵如是及其衰
 也猜忌生焉嫌疑作焉推原其故正以懷
 禄者多狥國者寡賢不肖混清以致君心
 之不固也然則弼之辭官豈無謂哉
富弼至契丹見其主曰兩朝繼好垂四十年
一旦求割地何也主曰南朝違約塞鴈門增
塘水治城隍籍民兵將以何爲弼曰塞鴈門
者備元昊也塘水始扵何承矩事在通好前
城隍皆脩舊民兵亦補闕非違約也遂進說
曰北朝忘章聖皇帝大德乎澶淵之役苟從
[041-036a]
諸將言北兵無得脫者且通好則人主專其
利若用兵則利歸臣下而人主任其禍故勸
用兵者皆爲身謀爾主驚曰何謂也弼曰昔
晋高祖欺天叛君末帝昏亂上下離叛故契
丹師勝然壯士徤馬物故太半今中國兵精
馬壯法令脩明上下一心果欲用兵能保必
勝乎就使其勝所亡士馬群臣當之歟抑人
主當之歟若通好不絶歲幣盡歸人主群臣
何利焉主大悟首肯者久之曰㣲卿言吾不
知其詳
[041-036b]
 録曰始契丹之報聘也擇無敢遂行者雖
 鄭公毅然請往而歐陽公上章留之豈非
 天下之至難乎及鄭公之旣至也虜未見
 可畏者雖反覆數百言未嘗有以難之又
 安見其至難哉蓋不難於夷狄而難於信
 義中國之所倚仗惟信與義可以攝服夷
 狄之心舍此而論强弱較勝負非君子之
 所敢知也然則今之韃鞋豈皆無一毫之
 人心乎抑無信義以結之乎若茍開誠布
 公啖以利害曉以榮辱雖未能盡如吾意
[041-037a]
 亦不至如斯之背戾也然則爲國者何憚
 而不爲乎
富弼復如契丹特和親增幣二儀及誓書往
至不復議婚專欲增幣曰南朝既增我歲幣
其辭當曰獻弼曰南朝爲兄豈有兄獻扵弟
乎然則爲納字弼亦不可曰南朝既以厚幣
遺我是懼我矣則扵二字何有弼曰本朝兼
愛南北故不憚更成何名爲懼或不得已至
扵用兵則當以曲直爲勝負非使臣之所知
也契丹主曰古有之弼曰自古唯唐高祖借
[041-037b]
兵扵突厥當時或稱獻納其後頡利爲太宗
所擒豈復有此哉聲色俱厲主知不可奪乃
曰吾當自遣人議之
 録曰景德之誓書一慶曆之誓書二景德
 之和好近慶曆之和好逺以仁宗之世畧
 不如漢謀不如唐强不如秦富不如隋惟
 恃一弼之誠信以爭二字之獻納華夷之
 際亦可觀矣雖然有帝之謙光而爭納字
 不爲過有帝之節儉而增歳幣不爲侈有
 帝之天性仁愛而弭患息兵不爲虚文不
[041-038a]
 然口受之詞與臨發之言尚有異同何况
 異日之史筆乎此又不可不知
時西邉用兵守備不足種世衡建議延安東
有故寬州廢壘請城之以當㓂衝右可固延
安之勢左可致河東之粟北可圖銀夏之舊
朝廷從之及成賜名青澗城蕃部有牛家族
奴訛者素屈疆未甞出謁郡守間世衡名□
郊迎世衡與約明日當至其帳往勞部落是
夕雪深三尺左右曰地險不可往世衡曰吾
方結諸羌以信不可失期遂縁險而進奴訛
[041-038b]
方卧帳中謂世衡必不能至世衡蹴而起奴
訛大驚曰前此未甞有官至吾部者公乃不
疑我耶率其族羅拜聴命世衡在青澗城元
昊未臣其貴人野利兄弟親信用事欲謀間
之有僧王光信者趫勇習知審部道路奏以
爲三班借職乃爲間書使遺其貴人喻以早
歸之意元昊信之果疑野利兄弟卒以誅死
使其臣李文貴報言許以通和願賜一言世
衡以白仲淹諭以朝廷開納德意縱使還報
自是元昊請降遂稱臣如舊
[041-039a]
 録曰愚觀种氏本出放後初無聞扵時也
 而其後世遂爲名將要其立功青澗奴訛
 爲始野利剛浪爲終其始也臨不測之淵
 冒不虞之險其終也以前日之信立後日
 之謀今之爲邊帥者可不知所務乎或曰
 世衡之時有仁宗在上仲淹在下故能成
 功若君非寬仁大度將非公正明信則雖
 欲决策扵一時且不能况望馳聲扵後代
 乎此又不可不察
司馬光爲人忠信正直自少至老語未嘗妄
[041-039b]
自言吾無過人者但平生所爲未嘗有不可
對大言者耳誠心自然天下敬信陜洛間皆
化其德有不善必曰君實得無知乎及居政
府凡新法爲民害者剗革略盡或曰熙豐舊
臣多憸巧他日有以父子義間上則禍作矣
光正色曰天若祚宋必無此事扵是天下咸
信之曰此先帝本意也
 録曰人何以不可對人言乎蓋人者對己
 之稱己非可以自欺而可欺人乎哉今之
 欲欺人者雖百計言銛然其本心之明有
[041-040a]
 終不得而昩者是必支離湎涊欲言而趦
 趄也大學傳曰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
 又曰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人豈有不
 自信而能信于人者乎其所以釐革宿獘
 勇罷新法皆其自信中來也雖天下祚宋
 亦未如之何也已
唐介拜參知政事自以進由直道感慨知遇
益致所以事君之義純誠盡公多所獻替用
人明言其才否不立恩不避怨與同列論政
事反覆再三未嘗阿屈扵祖宗法度有所更
[041-040b]
變近臣有所進退尤極其愼雖在帝前必究
切辯折要是非之歸未甞反顧帝扵是益敬
信之而天下翕然想望其風采
 録曰愚觀唐子方何其幸哉始也直聲滿
 天下終也直道滿朝廷士之生斯世爲斯
 民雖㣲賤亦思自副矧貴重乎雖一命必
 思自効矧相業乎其所以益感知遇敬信
 不疑上下之間同是無負而已
常安民主信爲治至人不忍欺與安惇同俺
惇深奸常毁素所善者安民曰若人不厚扵
[041-041a]
君乎何詆之深耶惇曰吾心實惡之姑面交
耳安民曰君所謂匿怨而友其人乃李林甫
也惇笑曰直道還君當貴輸我故安民常曰
䖏厚苦貴天下事可知我當歸謝寧復校是
非邪第恐累陰德耳後惇子坐誅果如其言
時元豐用事之臣雖去朝廷然其黨分布中
外起私說以揺時政尤竊憂之貽書吕公若
曰善觀天下之勢猶良醫之視疾方安寧無
事之時語人曰其後必將有大憂則衆必駭
笑惟識見幾㣲之士然後能逆知其漸故不
[041-041b]
憂扵可憂而憂之扵無足憂者至憂也夫去
小人不難而勝小人爲難陳竇五王皆前世
已然之禍今雖登進忠良而不能搜致海内
之英使皆萃於朝以勝小人恐端人正士未
得安枕而卧故以十人而制一虎則人勝以
一人而制兩虎則虎勝奈何以數十人而制
千虎乎其言歷歷皆驗又言吕惠卿賤性深
險今過闕必稱先帝而泣以感動陛下希望
留京後請對果然帝正色不答時論快之又
嘗極論章惇蔡確曾布時蔡京之惡未著人
[041-042a]
多未信安民獨言京姦足以惑衆辯足以餙
非巧足以移奪人主之視聽力足以顚倒天
下之是非章前後至數十百上皆確論也
 録曰夫筮龜藥石世並珍異者蓋藥石能
 治已然之疾而筮龜能决將來之禍無筮
 龜則藥石無所措其手無藥石則筮龜不
 能信其用要在夫人之决計何如耳宋之
 天下譬則人之一身始焉不信平和之劑
 妄投藥餌率意不顧以致内而腹心外而
 四肢莫不尫然病也中焉力施救治之方
[041-042b]
 百計愛護思欲挽回是以上而眉宇懽而
 顔色莫不蛩然喜也終焉藥不瞑眩厥疾
 不瘳於是病加於小愈患生於怠惰而膏
 之上育之下□然不可解矣此安民之言
 信若筮黽然而不能用者國之元氣關於
 運之盛衰人之死生係於命之脩短有如
 宣仁者天若祚之以眉壽終之以至公永
 無社飯之虞何至調戲之患則雖有百狼
 千虎將見天高日升不能恣其咆哮也惜
 乎元祐淪亡紹聖繼作中朝列爲荆棘人
[041-043a]
 類化爲鴟鴞詩不云乎内奰于中國覃及
 鬼方其言不□可信而尤可痛也
楊邦又神色明秀長身山立見者信愛居無
事時與物無忤及遇事勇决萬夫不能奪也
其德行脩於家稱於鄕信於友至以身殉國
立天下萬世之大節非一時適然也初攝溧
陽號令明信會叛卒周德㨿府城殺官吏邦
乂立獄囚趙明於庭以誠信結而遣之翌日
明果悉里中豪健擒賊討平之時通判建康
金兵渡江杜克下令城守邦乂信之明日克
[041-043b]
遁金陵空無兵知府陳邦光出城迎虜克先
降惟邦乂不屈大呼我豈降虜者耶邦光啓
兀术言邦又素有疾遣親厚者說之曰公故
貧有兄垂老仰分禄寡嫂狐姪逺來就養五
子尚幼一女未嫁寧不念比邦又曰兹人之
常清吾獨無情乎家國不兩立吾信無疑矣
兀术置酒召降者飮邦乂及階以首觸柱礎
曰我豈與犬豕同醉飽乎明日邦光復諭之
曰事無可奈何願少回意徒爲死無益也邦
又瞋目曰爾以從臣守藩臨難不能死甘心
[041-044a]
屈膝使人人效爾朝廷何賴時有劉團練取
幅紙示之曰無多言爲趙氏即書死字爲我
即書活字於是取筆書死字劉猶未信又刺
血書衣襟曰寧作趙氏鬼不爲他邦臣又明
日復咨問邦又大罵裂襟以示虜始信遂過
害相與剖腹取其心而視之
 録曰愚觀宗澤之憤杜克之暴邦光之降
 邦乂之剖皆汪黄用事君德不剛之所到
 也而金陵王氣所萃非江浙一隅可比帝
 已失之東隅庶幾收之桑榆而縮手無策
[041-044b]
 坐待啗亡然猶延數世之脉者孔子曰自
 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故城可破而幅紙
 不可破將可虜而血書不可虜向使忠襄
 不作胥扵夷狄矣而能立誠示信凌天貫
 日庶幾猶生尚頼不没
岳飛受命討楊公而張浚都督會朝廷詔還
防秋浚召飛欲候來年議之飛曰已有定晝
都督能少留不八日可破賊浚曰何言之易
耶飛曰王四厢以王師攻水㓂則難飛以水
㓂攻水㓂則易水戰我短彼長以所短攻所
[041-045a]
長所以難若因敵將攻敵兵奪其手足之助
離其腹心之託使孤立解散而後以王師乘
之八日之内當俘諸酋浚許之飛遂如鼎州
先是所部皆西北人不習水戰飛曰兵何常
顧用之何如爾乃遣使招諭其黨黄佐既至
祔佐背曰子知逆順立功封侯豈足道哉至
是佐招楊欽來降飛喜曰楊欽驍悍既降賊
腹心潰矣遣歸湖中欽又說全琮劉詵來降
公負固不服浮舟湖中以輪激水其行如飛
帝置撞竿官舟迎之輙碎預伐君山木爲巨
[041-045b]
筏塞諸港□又以腐木亂草浮上流而下擇
水淺處遣善罵者挑之且行且罵賊怒來追
則草木壅積舟輪礙不能行乃急擊之賊奔
港中復爲筏所拒官軍乘筏張牛革以蔽矢
石舉巨木撞其舟盡壞么遂赴水死飛入賊
壘餘酋驚曰何神也俱請降果八日而捷書
至浚歡曰岳侯神筭也初么恃其險曰欲犯
我者除是飛來至是人以爲讖而信之
 録曰人皆謂岳侯神筭愚竊以爲飛之自
 信也其言曰智信仁勇嚴缺一不可今觀
[041-046a]
 以水㓂攻水㓂是其智果八日而捷是其
 信招之能來推之能去俾其心服是其仁
 欲犯我者除是飛來是其勇無俟來年别
 議必欲都督少留是其嚴智故不困信故
 不爽仁故不殺勇故不懼嚴故不惑回視
 富平之役符離之師眞兒戲爾以親服神
 筭之人他日督府之議竟致面違心否况
 其他乎是可以爲浚惜而不足爲飛病也
 吁可嘆哉
楊存中爲人忠謹高宗爲康王開大元帥府
[041-046b]
即親信之時帥府草創存中晝夜扈衛寢幄
不令頃刻去側及南渡江駐蹕江浙存中以
勝捷軍從張俊守吴門苗劉之變從俊赴難
擢爲御前統軍進神武中軍統制俊復欲留
置軍中上曰宿衛乏帥朕所選爲不可易也
在殿巖凡二十五載金主亮有南侵意存中
上備敵十策步帥趙密謀奪其權因指爲喜
功生事竟代之未幾邉聲日急帝如建康詔
爲御營宿衛復使扈蹕因語宰相曰楊存中
唯命東西忠無與二朕之郭子儀也又曰朕
[041-047a]
假借諸將眷存中尤深撫綏之過扵子弟曩
扵趙密之代不安寢者三夕扵是出入四十
餘年至孝宗尤信重之呼爲郡王而不名
 録曰愚觀中興諸將岳最危楊最密危者
 如波濤汹湧雷霆奮迅始終不失其正故
 天下後世重之密者如指之在臂臂之在
 身東西惟命所使故當時人主悅之觀秦
 檜殺岳飛佯爲不聞而趙密代存中廼爲
 不寢帝之存心厚薄扵此分矣非與國人
 交止于信也
[041-047b]
皇明名臣録李文達公賢爲人忠信嚴密處
俺友恒惇信義言有不合終不失和氣得時
行志自三楊後莫能及之
英廟獨承寵遇
憲廟繼統信任日篤初薦布政陸瑜爲刑部
尚書石亨以私譖之久不召對人爲公危及
瑜至當擬旨到任同事者且謂擬侍郞公曰
吾以尚書薦而改擬侍郞則自歉不信竟擬
尚書從之後瑜頗稱旨乃復召對如舊又舉
耿九疇爲都御史軒輗爲尚書禾成耿爲石
[041-048a]
亨所排軒亦以權貴侵官托疾去公屢言于
上而還之年富亦爲石彪所誣反亨敗力言
富可大用起爲户部尚書會缺禮部侍郎有
近習求薦陛
上問何如封曰不知其人臣所知惟學士李
紹可因言邇者士風不立多寅縁求進如用
經請面召吏部諭之庶幾士類知警時冢宰
王翺以老成可馬馬昴以儀表皆爲
上所眷凡有所薦必先諭意文則委王武則
委馬至
[041-048b]
御前疇咨既已必曰臣所知如此還須召某
等再審二人卒如公言以是上不致疑下皆
信服
 録曰愚觀
英廟之時讒邪接踵幸而天心厭亂曹石之
 徒
上實不堪乃返其所美之威福而與吾柄執
 之公亦深戒甘露之變懲黨禁之禍不爲
 徼倖長亂之事以是讒言不行信任益篤
 終能成輔相太平之功後世既不能鑒于
[041-049a]
 已然又不能戒于將然徒恃激切之行冀
 成回天之功非惟不信而反害之蓋以此
 也讀者不可不察
都御史韓雍爲人洞達凱爽有信義敢扵有
爲篤扵自任成化乙酉兩廣弗靖與都督趙
公輔受
命往征二人相推相信深謀密議宛然若兄
弟朋友之相告語者初議欲分江西兵由廋
嶺入廣東大軍則從湖廣入廣西以賊在廣
東宜逐之在廣西宜困之公曰不然古者仗
[041-049b]
越臨戎專制閫外謂可安國家利社稷專之
可也夫兵有聚而爲正亦有分而爲奇今兩
廣已無完郡而大藤峽賊之巢穴不圖而趨
其末未見其能濟茍全師至彼南可以攻大
藤東可以應南韶西可以取柳慶北可以斷
陽峒諸路舉無不克何須扵逐乎又欲誘脩
仁荔浦猺狫出而殺之則餘黨可不勞自平
公謂奉詞致討貴乎名正誘而殺之信義虧
矣乃分遺左右爲二十五哨而公與太監總
兵及廣西總兵歐信等領中峭尅日進討彌
[041-050a]
月而脩仁荔浦平乃移師潯州乘勝而進諭

朝廷威福之重示以賊勢可㓕之機衆遂讙
呼卒以尅㓕蓋公以應變决策爲之主信賞
必罰爲之輔一惟至公無私宜其成功甚速
而至大也
 録曰傳有云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
 者信也履信達乎順斯乃所以成功也然
 則如韓公者其一時之人傑也歟録之
弘道録
[041-050b]











[041-051a]
弘道録俠四
 信
  父子之信
孟子曰天下大悅而將歸己視天下悅而歸
己猶草芥也惟舜爲然不得乎親不可以爲
人不順乎親不可以爲子
 録曰此舜之心斷斷乎以親爲必可信而
 無一毫之疑者也彼賊扵父子之恩者皆
 由其始之不信是故玄宗疑睿宗之害己
 而後王琚之言易入肅宗疑明皇之得衆
[041-051b]
 而後輔國之譖始行了翁復申之曰彼臣
 弑其君子弑其父常始扵見其有不是處
 耳嗚呼始之所見即中之所疑也
商頌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古帝
命武湯正域彼四方
大雅厥初生民時維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
祀以弗無子履帝武敏欣攸介攸止載震載
夙載生載育時維后稷
 録曰此商周之鼻祖史記於詩乎㨿果可
 信乎曰非然也詩者以意逆志而已矣夫
[041-052a]
 有匹配之賢而后有嗣續之賢此天地之
 常經生民之至理也古者高辛氏之王天
 下也普施利物不扵其身仁而威惠而信
 帝乃四妃元妃有邰氏女曰姜嫄生稷次
 陳鋒氏女曰慶都生堯又次有娥氏女曰
 簡狄生契又次娵訾氏女曰常儀生摯夫
 以聖德如高辛而四妃爲之配其生聖子
 乃理之必然而玄鳥之祥履武之異適然
 有之非謂全無人道一旦卵其卵跡其跡
 而遂生子也彼作詩者在於措詞之善乃
[041-052b]
 加天命二字及曲爲形容名棄之意而有
 隘卷寒氷牛羊腓字之說此作詩之常事
 不可以文害義也豈可從而附會之舍聖
 德之高辛以爲之父而孜孜以神怪不經
 之論加扵萬世之聖人其失在扵不達詩
 之本旨故也夫儒者以窮理爲務誦詩三
 百且猶不達何怪乎佛老荒唐之說乎若
 佛氏洞脇而生馨香滿室伊尹生扵空桑
 老子生而頭白之類玆録以傳信故不可
 無辯
[041-053a]
春秋魯桓公六年九月下卯子同生
 録曰自小弁之怨作而父子之道乖夫子
 之作春秋蓋傷之也然則雖以魯事而實
 非爲魯也以爲感隱桓之禍故以喜書誠
 哉末乎左/傳雖然吾夫子别嫌明疑之意斯
 吴至矣夫夫婦别而後父子親桓之昏惑
 與文姜之敗度千古所未聞也史書九月
 丁卯昭其實也詩稱展我甥兮著其㣲也
 以是爲防他口公尚曰同非吾子齊侯之
 子然則非所以明與子之法防奪正之事
[041-053b]
 胡/傳將以正魯桓身後之惡定千古不决之
 疑其爲世教慮方始切矣
魯僖公五年夏公及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陳
伯許男曹伯會王世子于首止秋八月諸侯
盟于首止
 録曰夫周室何以東遷幽王何以見弑而
 春秋何以作歟皆世子之莫定也本一摇
 而其禍至於丘墟其社禾黍其宫夷戮其
 身尚猶未悟一再傳而有子克之難至扵
 子頺之禍又惠王之身鑒也反國未幾復
[041-054a]
 有叔帶之萌吾不知惠王獨何心歟推原
 其故皆以昩扵大學之道所謂好樂不是
 其正之其所親愛而辟焉者也身之不脩
 而家不可齊國不可治天下不可平雖以
 明信在人至其卒也尚不敢發喪告哀失
 父子之親戎伐王城𧇊兄弟之義天王出
 居于鄭蔑君臣之禮皆惠王有以啓之也
 向㣲恒公管仲惠之不爲幽幾希矣周將
 何遷乎吾夫子特書許之蓋爲天下萬世
 之大計非區區一人之位是関也
[041-054b]
左傳頴考叔頴谷封人也有獻扵公公賜之
食舍肉公問之對曰小人有母皆甞小人之
食矣而未甞君之羹請以遺之公曰爾有母
遺繄我獨無考叔曰敢問何謂也公語之故
且告之悔對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隧而
相見其誰曰不然公從之公入而賦大隧之
中其樂也融融姜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
洩洩遂爲母子如初君子曰頴考叔純孝也
愛其母施及莊公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
其是之謂乎
[041-055a]
 録曰愚觀頴考叔之能昭扵大信也夫匹
 夫之誓示之諒也君子之要約之義也故
 一言而開莊公之惑或曰悔者信與疑之
 間也不悔則不能因其所明而導之
季友之母岀自陳桓公魯桓公絶幸愛之季
友將生公使人卜之曰男也其名曰友在公
之右間于兩社爲公室輔季氏亡則魯不昌
又筮之遇大有之乾曰周復于父敬如君所
及生有文在其手曰友遂以名之號爲成季
 録曰愚觀季友之生天實厭亂非以爲桓
[041-055b]
 也夫桓莊之不君文哀之不婦般閔之屢
 弑二叔之長亂魯已無魯不但岌岌也使
 無賢者生於其間周公之祀不其墜乎其
 有文在手者指其掌也天意若曰友者昌
 弗友者亡繼般與閔友之道也不然季亦
 淫人之裔何德于天乎其立僖以定魯乃
 以弭禍而存桃也卜筮之意深哉
成風聞成季之繇而事之而屬僖公焉故成
季立之
 録曰僖公之立果人乎抑天乎曰天也夫
[041-056a]
 彭生之禍文姜致之也絶于天一矣哀姜
 之入宗廟厭之也絶于天二矣以至孟任
 之奔而即有圉人犖之釁天絶之三矣子
 開之立而又有卜齮田之奪天絶之四矣
 風氏之繼姜以有後猶薄氏之繼吕而代
 立也豈非天實爲之歟
奚齊卓子者驪姬之子也荀息傳焉獻公將
薨謂息曰士何如則可謂之信對曰使死者
反生生者不愧乎其言則可謂信矣及薨奚
齊立里克謂息曰君殺正而立不正如之何
[041-056b]
願與子慮之息曰君嘗訊臣矣臣對曰使死
者反生生者不愧乎其言則可謂信矣扵是
里克知其不可與謀退弑奚齊息又立卓子
克復弑卓子荀息死之君子曰荀息可謂不
食其言矣
 録曰尾生信矣而與女子私則非正也然
 則君子何以與荀息哉與荀息所以甚里
 克也夫克之傳申生名正言順非若息之
 傳奚齊也優施一言而中立與死者復生
 而不愧相去何懸絶哉向使克能守正不
[041-057a]
 惑以免申生扵難此其上也若守死無二
 以與太子共斃亦其次也既甘心矣復靦
 其面而徒朝弑一君焉暮弑一君焉若克
 者吾不知爲何惠公不能明正其罪尚以
 廢興爲辭然則晋之刑政又何如也故夫
 子復累惠公累惠公亦以其里克歟
鄭文公有賤妾曰燕姞夢天使與己蘭曰余
爲伯鯈余而祖也以是爲而子以蘭有國香
人服媚之如是既而文公見之與之蘭而御
之辭曰妾不才幸而有子將不信敢徵蘭乎
[041-057b]
公曰諾生穆公名之曰蘭
 録曰孟子曰天子能薦人扵天不能使天
 與之天下諸侯能薦人扵天子不能使天
 子與之諸侯子華立爲太子則既受命扵
 天爲質扵諸侯而鄭之君位確乎有定子
 蘭之生方且將信將疑矧又群公子之多
 乎乃以奸鄭見殺遂致紛紛竄逐而子臧
 之出奔子士之酖毒子瑕子愈之早卒無
 愛然後石癸之說行而孔將三人之計定
 大宫之立盟而靈襄數世之大興矣豈非
[041-058a]
 天之所啓乎後世蒼龍㨿腹之祥雖不同
 侔嗚呼蘭也其馨龍也其天矣乎
楚共王無冢適有寵子五人將立莫知所從
乃大有事于群望而祈曰詣神擇扵五人者
使主社稷乃徧以璧見於群望曰當璧而拜
者神所立也誰敢違之既乃與巴姬密埋璧
扵大室之庭使五人齋而入拜康王跨之靈
王肘加焉子干子晢皆逺之平王弱抱而入
再拜皆壓紐鬥韋龜屬成然焉
 録曰愚觀共王之事末嘗不嘆父背子違
[041-058b]
 不信己而信神不擇人而擇鬼不爲明顯
 暴白之事而狥幽隱難知之謀也文堯舜
 之天受之者以行與事示之也未聞當璧
 而壓之紐也彼巴姬何爲者哉其愛惡之
 情未必不寓扵埋璧之際而或當或否豈
 非教之以篡乎上有篡者下必有翼之者
 矣此楚之所以爲楚而五子者始終以弑
 立果孰爲神之所擇乎
衛襄公夫人姜氏無子嬖人婤始生孟縶孔
成子夢康叔謂已立元余使羈之孫圉與史
[041-059a]
苟相之史朝亦夢相恊晋韓康子聘于諸侯
之歲婤始生子名之曰元孟縶之足不良弱
行孔成子筮之曰元尚饗衛國主其社稷以
示史朝曰元饗又何疑焉成子曰非長之謂
乎對曰康叔名之可謂長矣孟非人將不列
扵宗不可謂長且其繇曰利建侯筮襲扵夢
武王所用也弱足者居侯主社稷臨祭祀奉
民人事鬼神從會朝各以所利不亦可乎故
孔成子立靈公
 録曰愚觀福善禍淫天道未嘗爽也以宣
[041-059b]
 姜之亂孟縶之疾天蓋奪其嗣矣然而康
 叔之祀不可廢也姬德之傳不可泯也雖
 無烝鉏之夢史朝之筮能已扵子元之立
 耶雖然無徴不信不信民弗從衛之諸臣
 可謂從善者矣卒以公孟安扵居不以長
 而爲嫌靈公利扵侯不以庶而見奪夫子
 扵衛襄公書卒書𦵏其以此歟不然紛紛
 禍亂將不但傳之所陳而已也
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扵其父母昆弟之
 言
[041-060a]
 録曰稱騫之孝而必本扵父母昆弟者蓋
 騫之母猶夫舜之母也騫之弟猶夫舜之
 弟也父慈而母否則人間扵其母兄愛而
 弟否則人間扵其弟此舜母不免扵嚚象
 弟不免扵敖也騫以至恩篤之以戚言動
 之扵是父回其遣母之心母返其單于之
 念三子各依其親而騫始無間于人人矣
 此孔門之實行不可以莫之辯也
漢書高祖姓劉氏父曰太公母曰劉媪其先
劉媪嘗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是時雷電晦
[041-060b]
冥太公往視則見交龍扵其上已而有娠遂
產高祖高祖爲人隆凖而龍顔美須願左股
有七十二黑子寬仁愛人意豁如也高祖常
繇咸陽縱觀秦皇帝喟然嘆息曰大丈夫當
如此矣
 録曰一陰一陽之謂道道不可極極則反
 也三代之盛至扵定𣇄洛邑宅中圖大陽
 道極矣所謂亢龍有悔者也故東遷之變
 生焉五霸之興至扵三家分晋六國合縱
 陰道極矣所謂龍戰于野者也故秦并之
[041-061a]
 禍作焉陰陽俱困天地之道臲卼殆甚故
 雀而生□馬而生角皆以賤易貴以小易
 大之徵也天地之意與其擇体扵貴人孰
 若擇体扵匹夫蓋匹夫之托体太公劉媪
 猶可言也貴人之托体不韋春申不可言
 也則其夢與神遇而雷電晦冥者不猶巨
 人之跡玄鳥之祥乎漢之受命扵斯信矣
薄姬文帝母也始姬少時與管夫人趙子兒
相愛約曰先貴毋相忘已而管夫人趙子兒
先幸漢王漢王四年坐河南城臯靈臺此兩
[041-061b]
羙人侍相與笑薄姬初時約漢王問其故兩
人俱以實告漢王心悽然憐薄姬是日召欲
幸之對曰昨暮夢蒼龍據妾胸上曰是貴徴
也吾爲汝成之遂幸有身歲中生文帝
 録曰媪之所夢應天啓運之兆也姬之所
 夢輔世長民之符也秦與漢二代之興廢
 也媪與姬一朝之始末也故各有天命之
 徴焉詩所謂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天難忱
 斯者以此不然已以爲類而天下蔭之我
 以爲愛而人實憎之幾何不爲隱之血彘
[041-062a]
 之肉乎
雋不疑之爲京兆尹也有男子乘黄犢車建
黄旐衣黄襜褕著黄帽詣北闕自謂衛太子
公車以聞詔使公卿將軍中二千石雜識視
長安中吏民聚觀者數萬人丞相御史中二
千石至者莫敢發言不疑曰諸君何患於衛
太子乎昔蒯聵違命出奔輙距而不納衛太
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來自詣此罪人也
遂送詔獄廷尉驗治竟得姦詐本夏陽人姓
成名方遂居湖以卜筮爲事有故太子舍
[041-062b]
嘗從方遂卜謂曰子狀貌似衛太子方遂心
利其言幾以得富貴即詐稱之自不疑之後
趙廣漢亦爲京兆嘗言禁姦止邪扵我庶幾
至扵决朝廷事不及不疑逺矣
 録曰唐德宗時有詐稱帝母沈氏者與此
 皆坐誣罔惟宋高宗時詐爲永福公主帝
 受而不疑寵莫加焉後雖爲韋太后所發
 亦縱其自竄而不求治則帝之悔也甚矣
 此成方逺之獄不可無隻不疑之見也
于定國之父于公自爲縣史决獄平羅文法
[041-063a]
者未嘗有所恨焉東海有孝婦養姑甚謹姑
憐其少寡無子欲嫁之終不肯姑以爲累反
自縊死姑女告吏驗治孝婦自誣服獄具上
府于公爭之不能得竟論殺孝婦郡中枯旱
三年後太守至者卜筮其故于公曰其勿卜
筮咎在此也扵是太守殺牛自祭婦冢因表
其墓天乃立大兩郡中以此敬信于公爲立
生祠定國少學法扵父亦爲獄史以林高遷
及爲廷尉甚見信用决疑平法務在哀矜鰥
寡罪疑從輕加審愼之心朝廷稱之曰張釋
[041-063b]
之爲廷尉天下無冤民于定國爲廷尉民自
以不冤始于公閭門壞里中父老欲共治之
公曰必令高大可容駟馬高蓋我昔治獄多
陰德子孫必有興者至定國爲丞相子永復
爲御史大夫封侯傳世至今人以其言爲可
信云
 録曰張釋之之無冤民文帝之仁也于定
 國之民不寃宣帝之明也其曰陰德有關
 子孫當興者亦君相造命使然也觀者當
 信諸此
[041-064a]
後漢書廬江毛義少苦節以孝行稱南陽張
奉聞其名往候之坐定而府檄適至以義守
安陽令義奉檄而入喜動顔色奉者志尚士
也心竊鄙之自恨其來固辭而去及義母死
去官行服公府徴聘俱不至奉乃嘆曰
賢者固不可則往日之喜爲親屈也
汝南薛包好學篤行母死以至孝聞及父娶
後妻僧包分出之包日夜號泣不能去至被
歐杖不得已廬扵舍外旦入而灑掃父怒又
逐之乃廬于里門昏晨不廢積歳餘父母信
[041-064b]
而還之
 録曰史稱若二子者推至誠以爲行行信
 扵心而後能感於人遂以成名於後世受
 禄致禮於當時斯可謂能顯親也録之
陸績爲掾其母治家有法適楚王英謀反事
連績詣洛陽詔獄嚴其母自吴逺顧無縁相
見但作食以饋績績對食悲泣不自勝使者
訐其故㣲聞母逺來不得見故悲耳因問何
以知之績曰母截肉未嘗不方斷葱以寸爲
度今所餉羹非母莫能調和是以知之
[041-065a]
察順少孤養母以孝聞順嘗出求薪有客率
至母望順不還乃噬其指順即心痛馳歸跪
問其故母曰有急客來吾噬指以悟汝耳
 録曰愚觀陸母之餉美與蔡母之噬指可
 以驗天性之至信也夫中饋家之所尚膚
 体子之所同惟所尚故無終食之間敢違
 其親惟所同故一舉足之際不敢忘乎母
 非若他人必待孚而後信者比也
弘道録


[041-065b]











[041-066a]
弘道録俠五
 信
  父子之信
唐書太宗文武大聖皇帝諱世民高祖第二
子母曰太穆皇后竇氏隋開皇十八年十二
月戍午生扵武功之别館年始四歲有書生
謁高祖曰公貴人也見太宗曰龍鳳之姿天
日之表年將二十必能濟世安民矣高祖因
採其言命之名曰世民云
 録曰孟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
[041-066b]
 有名世者自漢高至唐五百餘年矣中更
 晋宋齊梁陳篡弑者六七作朝廷無百年
 之運四海有瓜分之擾至隋甫能一之然
 亦以篡始必以篡終皇矣之鑒欲致者屢
 矣此濟世安民之言確然可信不必徵諸
 異人而實本扵理數也
貞觀十七年詎長孫無忌房玄齡李勣與褚
遂良定策立晋王治爲皇太子時有飛雉十
數集宫中太宗問是何祥也遂良曰昔晋文
公時有侲子化爲雉雌鳴陳倉雄鳴南陽侲
[041-067a]
子曰得雄者王得雌者霸文公遂雄諸侯始
爲寳雞祠漢光武得其雄起南陽有四海陛
下本封秦故雌雄並見以告明德帝悅曰人
之立身不可以無學遂良所謂多識君子哉
授太子賓客
 録曰良豈不知晋王之小字哉飛雉之集
 太子之瑞也晋王名治小字雉奴顧謂告
 秦明德迂矣哉此天與之信不待諄諄然
 命之也
天后時睿宗爲皇嗣公卿希復得見太常工
[041-067b]
人安金藏給使得進俄有誣皇嗣異謀者后
詔來俊臣問狀左右畏慘楚欲引服金藏大
呼曰公不信我言請剖心以明皇嗣不反也
引佩刀自刺腹中腸出被地眩而仆后聞大
驚輿致禁中命醫内腸褫桑楮紩之閱夕而
蘇乃臨視嘆曰吾有子不能自明不如爾之
忠也即詔停獄睿宗乃安當是時朝廷士大
夫翕然稱之以爲弗及也景雲時玄宗屬其
事扵史官詎鑱其名扵太華二山碑以爲榮
卒配饗睿宗廟庭
[041-068a]
 録曰安金藏雷海清皆工人也或能伸父
 子之大信於酷焰炎灼之時或能抱君臣
 之至痛扵㓙虐滔天之日視死如歸乃其
 素耳顧乃絶而復蘇裂而復續至名䥴秦
 華勞配闕廷古今以來罕所聞也
宋史太祖姓趙氏名匡胤父名弘殷周檢校
司徒岳州防禦使母杜氏生祖扵洛陽夾馬
營赤光滿室營中異香經宿不散人謂之香
孩兒營太祖之生自後唐明宗登極之年每
夕扵宫中焚香祝天曰某胡人因亂爲衆所
[041-068b]
推願天早生聖人爲生民主明年丁亥實始
應期而生及長容貌雄偉器度豁如識者知
其非常人
 録曰按五代史云世道衰人倫壊而親踈
 之理反其常干戈起於骨肉異類合爲父
 子開平顯德五十年間天下五代而實八
 姓其三出於丐養嗚呼至此極矣天故篤
 生宋祖以定萬世父子君臣之分而其降
 生之異受命之符蓋不期然而然者豈不
 較然爲可信哉
[041-069a]
先是周世宗嘗於文書囊中得木長三尺餘
 題云檢點作天子及陳橋之變遣楚昭輔
汴慰安家人報曰檢㸃已作天子杜太后聞
之曰吾兒素有大志今果然矣
 録曰人因太后此言遂病太祖陰蓄不臣
 之志豈其然哉蓋㸃檢之言中外聞之已
 久后至是始信其然耳非若唐太宗之時
 太祖不得已而曰今日破家亡軀由汝化
 家爲國亦由汝是故觀杜后之言有據而
 喜詳唐祖之意有挾而懼
[041-069b]
及太后疾亟問太祖曰汝知所以得天下乎
太祖嗚噎不能對太后固問之曰臣所以得
天下皆祖考及太后之積慶也太后曰不然
正由周世宗使幼兒主天下故汝得至此汝
百歲後當傳位汝弟光義光美以至德昭國
有長君社稷之福也太祖頓首曰敢不如教
就命於榻前爲約誓書之藏於金匱命謹密
宫人掌之
 録曰后之一言遂貽兩世太平之福茍唐
 之初年而有此誓何至喋血禁庭乎惜乎
[041-070a]
 鄙夫以其患得怠失之心而害萬世大公
 至正之論遂使光美德昭之言不注于信
 史而叢於小說故録亦削趙普以謂君子
 之所爲衆人固不識也
英宗初即位皇太后同聴政兩宫有違言傳
堯愈頗間内侍任守忠等共爲讒間乃上䟽
曰天下之可信者莫大於以天下與人亦莫
大於受天下於人朝廷今日無他惟誅竄讒
人則慈孝之聲並隆於天下矣於是遂逐守
忠等而太后還政懼然母子如初
[041-070b]
 録曰韓之言危當時人皆知之傳之言密
 一時或不知之蓋以違言出於讒間讒間
 由於猜疑猜疑遂生不信始於較毫釐之
 小節終於棄莫大之至恩其或不然亦往
 往能碎千金之璧不能釋破釜之疑苟非
 金玉之君子其能言而必信乎觀者詳之
孫傳爲人篤信守法嘗對上言祖宗法惠民
熙寧法惠國崇觀以來法惠姦時爲確論後
欽宗詣金營以侍輔太子留守仍兼少傳金
人復索太子傳留不遣密謀匿之民間别以
[041-071a]
狀類太子者殺之以其首併送虜營曰宦者
欲竊太子投軍前都人爭而殺之誤傷太子
因以兵討定其亂者以獻苟尚不已繼之以
死越五日無肯承其事者傅拊膺太慟曰吾
太子傅義當同死虜雖不吾索吾當與之俱
行時方寓皇城司其子來省叱之曰使汝勿
來吾已分死國以全吾信汝來何益揮使亟
去子亦泣曰大人信以狥國兒復何言遂以
留守付王時雍而去
 録曰下宫之難死者衆矣而卒能存孤者
[041-071b]
 膺代之也幸而康王猶在茍天不愸遺宋
 其不祀乎然而無肯承其事者天厭奸邪
 已極若使除舊布新以啓藝祖之傳祚而
 後紹述之踪始滅紹述之踪㓕而惠姦之
 政亦熄矣
高宗母韋氏位賢妃從上皇北遷建炎初遥
尊爲宣和皇后後加尊爲皇太后帝嘗泣諭
輔臣曰太后春秋高朕思之不遑寧處朕有
天下而養不及親宜立誓信明言歸我太后
朕不耻和不然朕不憚用兵適金遣蕭毅來
[041-072a]
議和帝又語之曰太后果還自當謹守誓約
如其未也雖有誓約徒爲虚文及命何鑄曹
勛報謝復召至内殿諭之曰朕北望庭闈無
淚可揮卿見金主當曰慈親之在上國一老
人耳在本國則所繋甚重以至誠說之庶彼
有所感動鑄等至金國再三懇請金主始允
 録曰帝之本心於是畢露矣乃責之以迎
 還二聖恢復中原千言萬語不過一長說
 耳何者愛博一也得失二也利害三也是
 三者根於其心人莫得而移之也人但見
[041-072b]
 父兮生我而莫知三十一人之衆則與一
 子一母者孰親且以貌類將種失其煦煦
 之恩則與膚體相連者孰切茍父兄如在
 不過一王爵而已其與父天母地握乾履
 坤臣妾億兆指揮萬乘者孰得京師已復
 不過一南面而已其與笑傲湖山忘情險
 阻南人自南北人自北者孰利雖至親如
 敵體不以爲念何者毋一而已人皆后也
 此帝之本心如鑑之明故其信誓如日之
 皎夫安得而奪之哉是以君子貴於擴充
[041-073a]
 四端莫使其一有所蔽而繼之曰苟能充
 之足以保四海茍不充之不足以保妻子
 斯言直似爲帝而設乃知聖賢預已定之
 於前豈後人千言萬語所能彷佛哉
隆祐太后生辰置酒宫中后泣謂高宗曰吾
老矣切有所懷爲官家言之吾逮事宣仁聖
烈皇后聰明母儀古今未有其比昔者姦臣
肆爲謗誣建炎初雖嘗下詔明辯而國史尚
未删定豈足傳信吾意先后在天之靈不無
望於帝也高宗悚然乃詔重脩
[041-073b]
 録曰宜仁之知隆祐如歲寒松栢遇變而
 莫能改也隆祐之便宣仁如大冬嚴雪見
 晛而莫能留也有如是之婦而不負如是
 之姑此天所愸遺一老俾守我王者也嗚
 呼生稱女中堯舜没爲被謗宣仁京與惇
 之罪可勝誅哉朱墨之史惜乎晚矣
范氏自鎭至祖禹比三世居禁林士論榮慕
元祐中祖禹脩神宗實録大書王安石之過
安石婿蔡卞惡之坐謫死嶺表至是高宗亟
詔重脩神哲兩朝實録乃召祖禹之子沖爲
[041-074a]
宗正少卿兼直史館上謂之曰兩朝大典皆
爲姦臣所壞故以屬卿沖爲考異一書明示
去取書文以墨書删去者以黄書新脩者以
朱書世號朱墨史又爲哲宗辯誣録由是二
史皆得其正而姦臣情狀益著矣先是宣仁
太后崩中外汹汹人懷顧望莫改發祖禹上
䟽曰陛下方攬庶政延見群臣此國家隆替
之本社稷安危之機生民休戚之端君子小
人進退消長之際天命人心去就離合之時
也可不畏哉先后有大功于宗社有大德于
[041-074b]
生靈九年之間始終如一然群小怨恨亦不
爲少必將以改先帝之政逐先帝之臣爲言以
事離間不可不察也先后因天下人心變而
更化此輩上負先帝下負萬民天下之所讎
疾而欲去之者也后豈有憎惡於其間哉惟
辯折是非深拒邪說有以姦言惑聴者付之
典刑痛懲一人以警群慝則怡然無事矣又
曰先后以大公至正爲心罷安石惠卿所造
新法而行祖宗舊政故社稷危而復安人心
離而復合乃至遼主亦戒其臣勿生事外夷
[041-075a]
之情如此中國之心可知先后日夜苦心勞
力爲陛下立太平之基願陛下恭己以臨之
虛心以處之則群臣邪正萬事是非了然扵
聖心矣章累上不報至是始信其言云
 録曰愚觀朱墨之史不獨宣仁之幸抑亦
 范氏之幸也其父以實録詆誣連貶而死
 其子乃辯正所詆别白而書使一時之事
 如日之閉扵重陰而復光也一家之中猶
 稿之嘘扵煨燼而復䙝也此可見天理人
 心至足憑信而是非邪正眞莫能移未定
[041-075b]
 者一時昭著者萬世人豈可甘心一時而
 忽棄萬世乎
陳瓘爲左司員外郞兼權給事中曾布使客
諭以將即眞瓘語其子正彙曰吾與丞相議
事不合今若此是欲以官爵相餌也若受其
薦進復有異同則公議私恩兩愧矣吾有一
書論其過將投之以决去就但郊恩不逺彼
不相容則澤不及汝矣能不介扵心乎正彙
願得書省布布大怒遂除名竄袁州正彙在
杭復告蔡京有動揺東宫迹乃執送京師下
[041-076a]
開封獄併逮瓘尹李孝稱逼使證其妄瓘曰
正彙聞京將不利社稷傳扵道路瓘豈得預
知以所不知忘父子之恩而指其爲妄則情
有所不忍挾私情以符合其說又義所不爲
京之姦邪必爲國禍瓘固嘗論之扵諫省亦
不待今曰語言間也内侍黄經臣蒞鞠聞其
辭謂曰主上正欲得實但如言以對可也又
嘗著尊堯集謂紹聖史官專㨿王安石日録
改脩神宗史變亂是非不可傳信深明誣妄
以正君臣之義至是宰相命凶人石悈執瓘
[041-076b]
至庭大陳獄具將脇以死瓘揣知其意大呼
曰今日之事豈被制旨邪悈始告曰朝廷令
尊堯集爾瓘曰然則何用如許使君知尊堯
所以立名乎蓋以神教爲堯主上爲舜尊堯
何得爲罪時相學術淺短爲人所愚君所得
幾何乃亦不畏公議耶悈始慚退
 録曰充之所脩南與北異代也瓘之所著
 京與卞同時也然則國史可改而人心不
 可改廟堂可略而草野不可略一時之㓙
 威可畏而萬世之公論難泯君子之所可
[041-077a]
 信者惟此而已若乃父信其子令投書以
 决其去子信其父願得書以正其奸寍舍
 郊恩而不忍違其父寍坐誣罔而不忍誣
 其子斯固人情之至而實邦家之光也如
 是而紀人無愧也已
趙𣇄自潮徙置吉陽軍子汾力已侍行公不
許曰紹聖初吕大防謫嶺南惟一子景山愛
之不令同行而景山堅欲從既至䖍將過嶺
吕顧其子泣曰吾老矣死何足恤汝幼何罪
欲俱死瘴鄕耶我不若先死令汝護喪歸則
[041-077b]
吾猶有後也遂縱飲而死吾不令汝侍行亦
吕之意及至潜居深處門人故吏皆不敢通
會降旨本軍月具存亡申省至是乃復呼其
子至曰檜必欲死我不爾禍及一家自書墓
誌並除拜年月仍題云身騎箕尾歸天上氣
作山河壯本朝遂不食而死汾護喪歸守臣
章傑知平時中外士大夫與公簡牘往來今
適會葬必携酒釀可爲奇貨亟遣下縣兵以
搜私釀爲名馳往掩取縣尉翁蒙之書片紙
走僕自後垣出密以告汾盡焚篋中書及方
[041-078a]
刀之屬比官兵至無所得檜之憾猶未已諷
御史徐嘉論汾與宗室知泉州令衿飮别厚
贐必有姦謀詔送大理獄使汾自誣與張浚
李光胡寅胡銓等五十三人謀大逆獄成而
檜病不能書獲釋𣇄與子之言無不信云
 録曰愚觀趙忠簡臨末之言果可信乎孟
 子曰其爲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
 則塞乎天地之間天地尚可塞山河獨不
 可壯乎惜乎不能順受其正也死人之大
 命也縲絏桎梏與夫巖墻溝瀆顧吾審處
[041-078b]
 之何如耳茍得其正則雖縲絏不爲罪桎
 梏不爲辱不得其正則與巖墻溝瀆相等
 胡爲乎而以不食死也家外物易得也身
 在己難得也與其顧吾之一家寧惜吾之
 一身檜雖凶焰可畏而吾身在有餘安知
 不如章傑之捕今衿之獄乎抑㣲仲與𣇄
 □□顧息其子曾不若田畫之責鄒浩豈
 其老而戒得乎不然縱飲之與不汙非嶺
 海之外能生死人也
御製文集洪武十一年命江陰侯吴良督工
[041-079a]
新造皇堂時
太祖皇帝以 皇陵碑記皆儒臣粉飭之文
恐不足以傳信特自述艱難明昌運俾世代
見之庶無疑惑其辭曰昔我父皇寓居是方
晨業艱辛朝夕徬徨俄爾天灾流行眷屬罹

皇考終扵六十有四 皇妣五十有九而亡
□悠悠而無有志落魄而佒佯身如蓬逐風
而不止心滚滾乎沸湯一浮雲乎三載年方
二十而彊時乃長准盗起民生攘攘已而仍
[041-079b]
復業於皇任方三載而雄者跳梁初起汝頴
次及鳳陽之南厢予脫旅隊馭馬控韁出遊
南土氣舒而光倡農夫以入伍事業是匡不
逾月而衆集赤幟蔽野而盈岡率渡清流戌
守滁陽思親□舊終日慷慨群雄並驅飲食
不遑暫戍和州東渡大江首撫姑熟禮儀是
尚遂定建業四守關防礪兵秣馬靜看頡頏
親征荆楚將平湖湘三苗盡服廣海入彊命
大將軍東平乎吴越齊魯耀乎旌幢西有乎
伊洛崤亟地險河湟入胡都而市不易肆虎
[041-080a]
臣露鋒刃而燦若星鋩已而長驅乎井徑河
山之内外民庶咸仰關中即定市巷笙簧玄
菟樂浪以歸版籍南藩十有三國而來王倚
金陵而定鼎託虎踞而儀鳳凰天暫星高而
月輝滄海鐘山鎭嶽而巒接乎銀潢欲厚陵
之㣲葬卜者乃曰不可而地且藏扵是祀事
之禮已定每精潔乎烝嘗惟劬勞罔極之恩
難報勒石銘扵 皇堂世世承運而務德願
時時而來饗
録曰臣伏讀
[041-080b]
聖祖皇陵之詞非但直述艱難明昌運乃有
 深意存于其間不可以不察也夫 皇堂
 之秀非擇而取之不得已也今且貴爲天
 子富有四海雖極其改作何所不可哉而
 不知智者明扵將然不若驗扵已然地道
 雖悠逺而難知人事則易見也親體雖幽
 㣲而難測事業則可知也 皇堂未葬之
 先江北一布衣而已故 睿筆所書不啻
 其如彼也 皇堂已葬之後淮泗一眞龍
 也故神功所就不啻其若此也可不求其
[041-081a]
 故哉夫謀而後獲必求而可得此人也非
 天也莫之爲而爲莫之致而致此天也非
 人也太王之遷岐三世而有天下君子尚
 以爲王跡所由矧於身殁之後耶且地道
 以靜爲本親體以安爲大龍氣之潜蔵不
 在乎小與太也福德之聚會不在乎逺與
 近也使扵此而距人之謀違天之道固知
 人君雖有造命之本地道終鮮安靜之福
 子心雖極尊崇之意親體不免震動之虞
 以此而方彼孰得而孰失哉此
[041-081b]
聖祖言雖直筆意實悠逺萬世 聖子神孫
所當崇信而勿失也
名臣録倪尚書岳歷官兩京四部至太子少
保又文僖公謙亦官南京禮部尚書母夫人
姚氏初文僖公奉命代祀北嶽姚夫人夜夢
緋袍神人入室寤而生公以爲嶽神所感也
因名曰岳及長體貌豐碩目光烱烱望之眞
若神人父子並爲學士謚爲文所著青谿藁
與文僖集並行扵世世所難得後有疾猶手
書薦藁既殆强索筆書平生公正無偏私數
[041-082a]
語竟不及家事此其人存殁信乎非群生旅
喪者比也
韓尚書文上世出相州宋朝魏公之裔至公
生時母夫人夢紫衣人語之曰吾送文潞公
與爾因以文名後歷官至太子太保嘉靖初

勑褒問有曰比因權姦之竊柄痛惟朝政之
紛更乃能守正不阿以忠自誓倡危言而叩
闕屹乎山岳之難揺甘奇禍以忘家凛爾氷
霜之不變天下仰其風采神明相其壽康起
[041-082b]
文彦愽扵九喪之餘人心攸屬繼韓魏公于
百代之後家慶彌彰時人莫不以爲可信云
 録曰二公之事理之所有乃天生一代偉
 人不偶然者録之






弘道録卷
[041-083a]
弘道録俠六
 信
  夫婦之信
堯典曰我其試哉女于時觀厥刑于二女
 録曰愚觀堯之試舜不獨扵其所勉而於
 其所忽勉焉者朝著之上也忽焉者衽席
 之間也是故二女同居而志不同行者衆
 人之常也刑于寡妻至扵兄弟以迓於家
 邦者聖人之獨也然必如之何而後謂之
 刑哉必相敬如賓而禮義生也必尊卑有
[041-083b]
 序而上下和也必剛柔不紊而妬忌逺也
 必動靜不違而内外洽也此玄德升聞即
 莫見莫顯之實而温恭允塞廼戒謹恐懼
 之㣲孰謂重華之治不自愼獨中來耶不
 然何以曰舜可襌乎吾兹試矣
詩南國彼文王之化女子有能以貞信自守
而不爲强暴所汙者自述己志作詩以絶其
人曰厭浥行露豈不夙夜畏行多露誰謂雀
無角何以穿我屋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獄
雖速我獄室家不足誰謂鼠無牙何以穿我
[041-084a]
墉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訟雖速我訟亦不
女從
 録曰女子何乃是擢乎曰歸妹愆期遲歸
 有時孔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價者也
 夫美如桃夭而不冶貞如堅石而不移貞
 女之自守必待嬿婉之求也奈之何知德
 者希强暴者衆乎惟士亦然氣如白虹而
 不劌精神見扵山川而不華君子之抱道
 必待明良之會也奈之何治日常少亂日
 常多乎夫是而有此懼又有此訴也觀之
[041-084b]
 傳說之胥摩管仲之請囚叔向之縲絏王
 魏之反讎何期不照至扵獄乎此人材困
 頓之憂女子强暴之懽萬古所同然也
莊姜美而無子以陳女戴嬀之子完爲己子
莊公卒完即位嬖人之子州吁弑之故戴嬀
大歸于陳而莊姜作詩送之曰仲氏任只其
心塞淵終温且惠淑愼其身先君之思以朂
寡人
 録曰易之歸妹曰眇能視以夫人之賢而
 遇莊公之暴自明者觀之幾欲抉目而去
[041-085a]
 其翳也而乃有先君之思暴與否安在哉
 又曰利幽人之貞以莊姜之無寵而遭州
 吁之篡逆人之去之不啻覆几而纖其豚
 也而乃終小君之位逆與否又安在哉是
 知貞可以格天順可以得人易有信及豚
 魚詩有我心匪石昭貞順也
衛世子共伯蚤死其妻共姜守義父母欲奪
而嫁之故共姜作詩以自誓曰汎彼栢舟在
彼中河髧彼兩髦實維我儀之死矢靡他母
也天只不諒人只
[041-085b]
 録曰貞與天通人而不由也則可以知其
 人信與鬼合父而不達也則可以知其父
 蓋膚體血肉之可同者人也人則易見聲
 響志氣之所感者天也天則難知宜乎父
 母欲奪而嫁之也
列女傳貞姜者楚昭王夫人王出逰留夫人
漸臺之上及江水大至王聞使使者迎夫人
而忘持其符使者至夫人曰王與宫人約令
召必以符今不持符妾不敢從使者曰今水
方大至還而取符則恐後矣夫人曰妾聞之
[041-086a]
貞女之義不敢犯約守一而已扵是使者徃
取符則水大至臺崩夫人流而死
 録曰婦人從一而終一者非必一人也凡
 一端一節一約一信皆是王既約以符矣
 符不至姜之命索盡乎何爲其不諒我之
 心也然則其死與不死存乎忘與不忘之
 間此君子所以篤信好學守死善道設若
 可存可亡可召可棄則豈君子之謂哉
漢書吕后父吕公者善相人見高祖狀貌敬
信之曰相人多矣無如季者願季自愛臣有
[041-086b]
息女托爲箕箒妾吕媪怒曰公始奇此女云
與貴人沛令善公求之不與何妄許季乎公
曰此非兒女子所知卒與季是爲吕后生惠
帝魯元公主嘗與兩子居田中有老父過請
飲后因餔之老父相后曰夫人天下貴人也
見惠帝曰夫人所以貢者乃此男也老父已
去高祖適從旁舍來后具言狀乃追及老父
老父復曰卿者夫人兒子皆以君君相貴不
可言高祖謝曰誠如父言不敢忘德
後漢和熹鄧皇后太傅禹之孫父訓母陰氏
[041-087a]
光烈皇后從女弟也后嘗夢捫天蕩蕩正青
若有鍾乳狀仰嗽飲之以訊諸占夢吉不可
言后叔父陔常言聞活千人者子孫有封兄
訓爲謁者脩石曰河歲活數千人天道可信
家必興先太傅禹亦嘆吾將百萬之衆未嘗
妄殺一人後世必蒙福至是后選入宫爲貴
人及陰后漸疏見后容寵日盛遂造巫蠱欲
以爲害屬帝寖疾陰后密言我得意不令鄧
氏復有遺類后聞乃對左右流涕言曰我盡
誠心以事皇后竟不爲所祐我甘心誓死即
[041-087b]
欲飲藥宫人趙玉者固止之詒言上疾已愈
后信之明日帝果廖後陰后以巫蠱事廢帝
屬意語有司曰鄧貴人德𠜍後宫宜立之是
爲皇后
 録曰帝王之興必有天數矧二后敵體至
 尊又皆君臨稱制故於天意亟有徵驗非
 區區掖庭之寵可比也卒以内助之竒中
 益堅沛公之素心而外道之邪謀適啓鄧
 氏之隆盛天道益可信矣録之
陳孝婦者年十六而嫁未有子其夫當行戍
[041-088a]
囑孝婦曰我生死未可知幸有老母無他兄
弟備養吾不還汝肯養吾母乎婦應曰諾夫
果死不還婦養姑不衰其父母哀其年少無
子將取而嫁之孝婦曰妾聞信者人之幹也
義者行之節也棄託不信背死不義不可也
與其載于地而生寧載扵義而死且以養人
老母而不能卒許人以諾而不能信將何以
自立扵世因欲自殺其父母懼遂使卒養其
姑姑死葬之終奉祭祀淮陽太守以聞文帝
高其義貴其信使使者賜之黄金四十斤復
[041-088b]
之終身
 録曰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孝婦一戍
 妻耳自漢至今傳之幾千百年向無信義
 豈不與草木同腐哉一時之榮枯甚㣲萬
 世之大寳實重嗚呼以是坊民猶有食君
 之言負己之諾背人之約如詩所刺聼言
 則對誦言如醉者
沛郡劉長卿妻同郡桓鸞之女也生一男五
歲而長卿卒妻防逺嫌疑不肯歸寧兒年十
五文夫妻慮不免乃豫刑其耳以誓信宗婦
[041-089a]
相與愍之曰若家殊無他意假令有之猶可
因姑姊妹以表其誠何至輕身之甚哉對曰
昔我先君五更學爲儒宗尊爲帝師歷代不
替男以忠顯女以貞稱詩云無念爾祖聿脩
厥德沛相王吉上其奏朝廷旌之號曰行義
桓𡟋
南陽陰瑜妻頴川荀爽之女也名采産一女
而瑜卒采時尚豊少後同郡郭奕喪妻爽以
采許之爽詐稱病篤采不得已而歸懷刃自
誓爽令傳婢執奪其刃勑衛甚嚴遂之郭氏
[041-089b]
采僞爲歡悅之色謂左右曰我本立志與陰
同穴而不免逼迫以至于此素清不信奈何
乃命建四燈盛裝飾請奕入見相對共談言
辭不輟奕敬憚之遂不敢逼至曙而出采因
令左右辨浴旣入室而掩户以粉書扉上曰
尸還陰氏遂以衣帶自縊
 録曰二女皆出名家表儀斯世爽廼不信
 其女自貽伊戚吁可惜哉采之不改初誓
 眞有謂余不信有如皎日之風雖然與其
 相共談笑僞爲歡悅之色寍若豫刑其耳
[041-090a]
 以彰信於未然乎觀者詳之
魏書曹爽從弟文叔妻譙郡夏侯文寍之女
名令女文叔蚤死自以年少無子恐家必嫁
已乃斷髮爲信居止常依爽及爽被誅令女
叔父上書與曹氏絶昏彊迎令女歸時文寍
爲梁相憐其少又曹氏無遺類冀其意阻乃
微使人諷之令女嘆且泣入寖室以刀斷鼻
蒙被而卧其母呼與語不應發被視之血流
滿床席舉家驚惶或謂之曰人生世間如輕
塵棲弱草耳何辛苦乃爾令女曰聞仁者不
[041-090b]
以盛衰改節義者不以存亡易心曹氏前盛
之時尚欲保絡况今衰亡何忍棄之禽獸之
行吾豈爲乎
 録曰義理之在人心達人鉅公與婦人女
 子宜乎有間而反相戾何也道上之汙梁
 指者甘之沸𣇄之羹垂涎者饜之若乃山
 下之泉其清自若也太羹之味其質猶存
 也匹夫匹婦之心可以動天地貫金石而
 百官朝著之間曾不若弁髦上梗然此君
 子所以深嘆也録之不能已也
[041-091a]
晋書虞忠妻孫氏權族孫女也忠亡誓不改
節撫孤潭童幼訓以忠義永嘉末潭爲南康
太守值杜弢叛率衆討之孫勉以必死之義
傾其貲産以餽戰士潭遂尅捷及蘇峻亂潭
守吴興假節征峻孫戒之曰吾聞忠臣出於
孝子之門汝當捨生取義勿以吾老爲慮仍
盡發其家童助戰貿其所服環佩以爲軍資
遂拜武昌侯太夫人加金章紫綬潭立養堂
於家王導以下皆就拜謁卒年九十五帝遣
使吊祭賜謚曰定
[041-091b]
 録曰婦之有謚古未之聞也以孫之純行
 不爽謚之曰定誠無負矣蓋惟其效夫也
 誠故其教子也篤守節之也堅故其亨壽
 之也久孔子不云歲寒然後知松栢之後
 凋其定夫人之謂歟
唐書太穆順聖皇后竇氏京兆平陵人父毅
在周爲上柱國尚武帝姊襄陽公主入隋爲
定州總管神武公后生髮垂過頸三歳與身
等武帝愛之養宫中異他甥嘗謂主曰此女
有奇相且識不凡何可妄與人因畫二孔雀
[041-092a]
屏間婚者請射二矢陰約中目則許之射者
閱數十皆不合高祖最後射中各一目遂歸
於帝
 録曰匹配之道非惟夫擇婦婦亦擇夫及
 其至也莫不有一定之分詩所謂天作之
 合者也晋隋之際巧藝如堵畫屏之雀比
 之貫虱特易易耳而卒中雙目乃神堯之
 主固知天所一定非人力所强求也其後
 長孫后之圖婚因以知太穆之奇子二帝
 二后媲美同德追視連交二捷豈偶然哉
[041-092b]
 豈偶然哉
太宗密問太史令李淳風祕記所云信有之
乎對曰臣仰稽天象俯察曆數其人已在陛
下宫中爲親屬自今不過三十年當王天下
殺唐子孫殆盡其兆既成矣上曰疑似者盡
殺之何如對曰天之所命人不能違且王者
不死徒多殺無辜但自今已往尚三十年其
人已老庶幾頗有慈心爲禍或淺今借使得
而殺之天或生壯者肆其怨毒陛下子孫無
遺類矣上乃止
[041-093a]
 録曰假令沛公死天下其無沛公此權謀
 之言也今借使得而殺之天或生壯者此
 術數之言也若夫君子之心當安求哉夫
 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爲
 二代之所以本支百世用此道也帝所爲
 不義之事不辜之戮何啻其多天所以報
 之者一間耳以帝之英明剛斷料事扵未
 然特一宫中親屬不可推而得之耶假令
 復生壯者寧免扵聚塵之耻乎君子與其
 計利害之大小不若論義理之得失
[041-093b]
東都仁和里裴尚書寬子孫衆盛實爲名閥
天后時宰相魏玄同選尚書之先爲婿未成
婚而魏陷羅熾獄家徒□表及北還女已踰
笄其家議無以爲衣食資願下髪爲尼有一
尼自外至曰女福厚豊必有令配子孫將遍
天下宜北歸家人遂不敢議及荆門則裴齎
裝以迎矣後生八子皆擢明經任臺省刺史
及寬爲潤州參軍刺史韋詵有女擇所宜歸
會詵休日登樓見人于後圃有所瘞藏訪諸
吏曰裴參軍居也詵問狀答曰寛義不以苞
[041-094a]
直汙家適有以應肉爲餉致而去不敢自欺
故瘞之詵嗟異許妻以女歸語妻曰常求佳
婿合得之矣明日會其族使覌之寬時衣碧
瘠而長既入族人皆笑呼爲碧鸛雀詵曰愛
其女必以爲賢公卿妻也何可以貌求人卒
妻公柳玭嘗曰今勢利之徒拾信誓如反掌
則斐之蕃衍乃天之報施也
 録曰恒之爲卦也聖人久扵其道先之以
 誠腆繼之以直信終則有始是以其道大
 亨也咸之爲卦也君子以虚受人得其正
[041-094b]
 而相感量其女而求配有感必通是以其
 道亦亨也方魏民之罹變也豈暇計女福
 之豊哉然而長女長男之情未嘗易也一
 旦剛柔皆應而子姓蕃衍夫不待求而得
 之矣及韋氏之擇婿也亦豈論族人之哂
 哉然而篤實誠慤之義眞有見也一旦安
 說而應而爲賢公卿妻又豈伺卜而知之
 哉可以見古人動必以誠事必以信而天
 之施報亦不可誣矣豈區區勢利之所可
 及乎
[041-095a]
宋史周渭妻莫荃賢婦人也渭字得臣昭州
恭城人劉鋹㩀五嶺昭州乃其地也政繁賦
重民不聊生渭率郷人踰嶺將避地零陵未
至中途賊起斷道絶糧復還恭城則廬舍煨
燼復脫身北上建隆初至京師爲薛居正所
禮上書言時務召試賜進士出身太平興國
二年渭爲廣南諸州轉運副使初渭北走時
不暇與荃别二子孩幼荃尚少父母欲嫁之
荃泣誓曰渭非久困者今違難逺適必能自
奮益親蚕織躬碓春以給朝夕開寳其羊南
[041-095b]
漢平詔昭州訪求賜錢米存恤之及是凡二
十有六年而渭始還故里與荃相見時人嗟
異之二子皆畢婚娶朱昂著其事傳以爲信
 録曰愚觀莫荃之事而嘆秦漢間之俗之
 悖也夫蘇秦之婦一炊尚難買臣之妻信
 宿不待矧於二十六年之久二子孩幼之
 别乎宋德方興嶺表夷風丕變亦不至如
 位高金多前驅擁彗而闢人以治道者嗚
 呼可謂賢矣
理宗謝皇后父渠伯祖深甫后生而黧黑醫
[041-096a]
一目渠伯早卒家産益破嘗躬親汲飪初深
甫爲相有援立楊太后功太后德之理宗即
位議擇中宫太后命選謝氏諸女后獨在室
諸父擇伯不可曰即奉詔當厚奉資裝會元
夕有鵲來巢燈山衆以爲祥乃應詔后旋病
疹良已膚蛻瑩白如玉又藥去目醫時賈涉
女有殊色同在選中及入宫理宗欲立賈氏
太后曰謝女端重有福宜正中宫左右亦皆
竊語曰不立眞皇后乃立假皇后耶帝不能
奪遂定
[041-096b]
 録曰詩有云艶妻煽方處甚矣女寵之爲
 禍本也彼宋朝家法所以逺過漢唐者豈
 非外戚不預政而然哉自賈涉女有殊色
 雖奪扵衆議未能正位中宫而袵席之愛
 敦能奪之乎扵是似道由司倉小吏赴對
 大廷旋即軍中拜爲右相蓋由鴆毒之害
 生扵其心而虎狼之威害扵其政卒致趙
 社丘墟謝后俘虜而帝之顱骨亦不能保
 其名固賈其禍實眞左右竊語之言與攑
 伯辭婚之意鑿鑿乎爲可信矣
[041-097a]
言行録黄龜年未弟時家貧自處湛如及應
鄉舉有考官李朝旌職本縣尉見龜年大奇
之私自語曰安得此郞出我門下既而果與
薦尉喜甚願妻以女後龜年登第歸尉已捐
館妻孥輿襯相遇扵道龜年哭之使人道意
請遂初約尉妻辭曰往事尚忍言哉無禄縣
尉淸貧死無私積吾携百指扶護西歸衣裝
斥賣殆盡懼不能逹那可議先輩婚先輩第
黄甲當結好𣇄族吾且行矣善爲我辭龜年
垂淚曰吾許以諾死而負之何以自立夫人
[041-097b]
不念死者言乃作世俗夷虜語若遂吾志秋
毫自齎不敢聞命遂定婚邂逅間分携慟哭
而别
 録曰劉廷式黄龜年皆不以登第負其初
 心者彼富易交貴易妻已先喪矣何以責
 人乎檜之四䟽誠非忘自責也彼常同詹
 大方者希檜之意以爲趣操不正附麗匪
 人則時事可知矣
陳讓邵武府誌黄氏名淑字致柔建寧縣三
溪人幼通經史能詩文詞翰俱美適同邑進
[041-098a]
士王防防爲泗州户曹卒黄絜其柩回哀毁
骨立服除親戚問議改適黄聞之曰何面目
見王司户乎不從竟憂鬱以死臨終囑其妾
曰吾所爲詩不忍棄其以殉妾迺以藁置柩
中其父拾其餘尚百篇内有詠竹者云勁直
忠臣節孤高烈女心四時同一色霜雪不能

 録曰自愚觀周南詩南有喬木一篇凡云
 不可蓋八木嘗不嘆貞女之自信而人亦
 敬信之也彼後世蔡文姬李易庵失貞淑
[041-098b]
 寧有此乎此詩黄氏所自作苟殉人請將
 安信乎然則爲士者雖有作或未能盡信
 也嗚呼可不愼哉
嘉禾誌含香晚翠者明芳洲張黄門寧之二
妾也少婉娩相信愛皆以良家子事公公殁
主母以年皆妙將遣之結誓共守各剪髪以
見志遂不敢言自是寒幌孤樓窮年兀兀公
復四海空囊身後家益落茹荼食糵不知老
之將至家人鮮得見其面又公女恒淸爲指
揮姚麟妻早寡亦以誓守扚是君子曰詩有
[041-099a]
云言笑晏晏信誓旦旦此之謂與嘉靖中
詎旌表雙節云
 録曰愚觀君臣夫婦之際皆以義合二妾
 所以信公以公嘗信扵君也公平生謇諤
 自將致
英廟益信任而爲權奸側目時宰擠排自後
 愍愍終身不復求售然則二妾者安忍事
 主而不盡其年哉録之



[041-099b]


弘道録卷









[041-100a]
弘道録俠七
 信
  昆弟之信
史記成王與其弟叔虞戯削桐葉爲珪曰吾
以此封若史佚命擇日王曰吾與之戲爾史
佚曰天子無戲言言則史書之禮成之樂歌
之遂封叔虞扵堯之故墟號曰唐侯
 録曰柳子曰王之弟當封耶周公宜以時
 言扵王不待戯而賀以成之也不當封耶
 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戯以地以人與弱小
[041-100b]
 者爲之主其得爲聖乎愚意不然夫古之
 聖賢所以善事其君而引扵當道者必因
 其善端發見之微而成其誘掖奬勸之美
 孟子之論觳觫有以也而况幼沖之君乎
 蒙之九二曰包蒙吉六四曰困蒙吝夫以
 幼沖之君其心譬則始萌之物柔弱未固
 以順正之則直而逹以拂逆之則遏而邪
 故當治蒙之任者必大其含容廣其施溥
 將順輔導之不置則能成治蒙之功而無
 往不吉苟其一言之所出未至於惡也而
[041-101a]
 遽沸戾之一事之所行未至扵背也而遽
 遏抑之則蒙者之心愈見其不通束縛拘
 執殆有不勝其困者而吾之所行亦無徃
 而不吝矣聖人之所深戒也古之善養蒙
 者莫如孟母孟子幼時問東家殺者可爲
 曰將以啖汝既而悔之廼買猪肉以食之
 剪桐之事即此意也夫成王雖有一言之
 戯廼施扵手足之親使爲周公者遽然正
 其顔色嚴其詞命以爲不當封又不當戯
 則成王一言之間未見其不可而惟畏吾
[041-101b]
 之拘迫切吾之嚴憚其心必轉而向之扵
 他矣故曰成之廼所以將順之且使其戯
 言之失泯然不見其迹然後吾之言油然
 入人之深矣豈不君臣俱美耶後世廼有
 不能就其君一念之㣲而擴充之專務困
 蒙以自取悔吝者其扵周公又何有焉
左傳僖公二十二年宋人爲鹿上之盟以求
諸侯於楚楚人許之公子目夷曰小國爭盟
禍也宋其亡乎幸而後敗秋諸侯會宋公于
孟子魚曰禍其在此乎君欲已甚其何以堪
[041-102a]
之扵是楚執宋公以伐宋冬會于薄以釋之
子魚曰禍猶未也未足以懲君二十二年宋
公伐鄭子魚曰所謂禍在此矣冬十一月已
已朔宋公及楚人戰于泓宋師敗續二十三
年春齊侯伐宋圍緍夏五月宋襄公卒傷扵
泓故也
 録曰夫筮龜無當而子魚有智鑿鑿乎其
 言之可信也夫伯雖以力然亦有道焉曰
 愛衆睦親之仁曰排難息爭之義曰聲盛
 致志之勇曰度德量力之智襄公乍會而
[041-102b]
 虐二國之君不仁甚矣始盟而肆圍城之
 慘不義甚矣創伯而被執伐之辱無勇甚
 矣屢敗而無反己之心不智甚矣無是數
 者吾不知襄公何以求長於諸侯耶今有
 市井不逞之徒其囂囂武斷四鄰若無人
 也或今日訟一人明日又訟一人幸勝則
 欣然自滿不勝不反諸己乃隔别而求勝
 焉然而縲絏矣刑罰矣身無完膚矣猶未
 足以爲懲也必至扵大戮而後已焉朱襄
 之禍何異是哉以是爲鑒筮龜不足憑矣
[041-103a]
衛宣公烝於夷姜生急子爲之娶于齊而美
公自取之生壽及朔是爲宣姜宣姜與公子
朔構急子公命往諸齊使盗待于莘而殺之
壽子告之使行不可曰棄父之命惡用子矣
有無父之國則可也及行飲以酒壽子載其
旌先往盗殺之急子至曰我之求也此何罪
請殺我乎又殺之國人哀之爲之賦曰二子
乘舟汎汎其景願言思子中心養養二子乘
舟汎汎其逝願言思子不遐有害
 録曰古人於處死之際必擇一善以爲成
[041-103b]
 名之地後世則胥亡而已耳漢之衛太子
 史皇孫唐之建成元吉宋之光美德昭均
 之一死也人人得而議之衛之伇壽晋之
 申生民到于今稱之豈非能擇死乎或曰
 君子貞而不諒二子之爭諒而不貞言必
 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雖然不諒不果
 紾兄而奪之食其去數子能幾何哉能幾
 何哉
檀兮石祁子之父駘仲卒無適子有庶子六
人卜所以爲後者人謂之曰沐浴佩玉則兆
[041-104a]
五人者皆沐浴佩玉石祁子曰孰有執親之
喪而沐浴佩玉者乎不沐浴佩玉石祁子兆
衛人以龜爲有知也
 録曰孝弟順德也故通扵神明信於卦兆
 所謂官占惟先蔽志昆命扵元龜是也彼
 五人者信卜而不信已謀人而不謀神何
 俟啓籥見書而後知三龜之不從哉
漢書高后欲立諸吕昆弟爲王問右丞相陵
陵曰高弟刑白馬盟非劉氏而王天下共擊
之今王吕氏非約也太后不悅問左丞相平
[041-104b]
太尉勃對曰高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稱
制王諸吕無所不可太后喜罷朝陵讓平勃
曰始與高帝嚏血盟諸君不在耶今高帝崩
太后欲王吕氏諸君縱欲阿意何面目見高
帝扵地下乎平勃曰扵今面折廷爭臣不如
君全社稷定劉氏後君亦不如臣陵無以應
 録曰剪桐之信與嚏血之盟何以異乎叔
 虞手足之親分封者制也故周公當有以
 成之諸吕邪妃之私欲王者悖也故王
 陵當有以止之此人臣之義當以王陵爲
[041-105a]
 正平勃蓋不足言也
文帝竇后兄長君弟廣國字少君年四五歲
時家貧爲人所畧賣其家不知䖏傳十餘家
至宜陽爲其主人入山作炭暮卧岸下岸崩
盡壓殺卧者百餘人少君獨脫不死從其家
之長安自卜數日當爲侯時皇后新立家在
觀津姓竇氏廣國去時雖少識其縣名及姓
又嘗與其姊采桑墮用爲符信上書自陳皇
后言帝召見問之具言其故果是復問其所
識曰姊去我西時與我决傳舍中旬沐我已
[041-105b]
飯我乃去扵是竇后持之而泣加以厚賜仍
賜弟長安絳侯灌將軍等曰吾□不死命乃
且懸此兩人此兩人所出㣲不可不爲擇師
傳又復扵吕氏大事也扵是乃選長者之有
節行者與居二人由此爲退讓君子不敢以
富貴驕人
 録曰愚觀漢世大學不明舍天子之元子
 衆子而不教乃獨教此二人眞可謂不知
 類也已彼絳灌者何所而不爲己謀哉始
 也懼禍之及終也畏命之亡况此所出古
[041-106a]
 今罕聞一旦得志惕慴若此何况寖寖奕
 世之權寵耶莾所由來之患非一朝一夕
 之故也
宋史王安石執政王安禮上䟽曰人事失扵
下則變象見扵上陛下有仁民愛物之心而
澤不下究意者左右大臣不均不直謂忠者
爲不忠不賢者爲賢乘權射利者用力殫扵
溝癢取利究扵園夫足以干陰陽而召星變
案察親近之行杜邪枉之門至扵祈攘小數
言不足以應天變神宗覽䟽嘉歎諭之曰王
[041-106b]
珪欲使卿條具朕謂不應阻格人言以自壅
障今以一指蔽目雖泰華在前不之見與近
習蔽其君何以異此卿當益自信
神宗又語宰輔曰富弼有章䟽來章惇曰弼
所言何事帝曰言朕左右多小人惇曰可令
分析孰爲小人帝曰弼三朝老臣豈可令分
析左丞王安禮曰弼之言是也罷朝惇責安
禮曰左丞對上之言失矣安禮曰吾輩今日
曰誠如上論明日曰聖學非臣所及安得不
謂之以對
[041-107a]
 録曰自古乖戾之臣或能期於其君而不
 能欺於其家能欺天下而不能欺同氣茍
 其兄曰天變不足畏人言不足恤而其弟
 曰人事失扵下則變象見扵上其君既曰
 一指蔽目雖太華不之見其大臣又曰左
 右近習多小人壅閉其君豈不曉然明白
 然而卒不能移此理殆不可信豈天奪其
 本心如所謂大車無輗小車無軏者哉不
 然以老待弼非惟無以副之而以弟叛兄
 反謂益當自信縱使迷惑何至顚到之若
[041-107b]
 是耶
有宋元豐八年河南程顥伯淳卒文彦愽題
其墓曰明道先生其弟頤序之曰周公没聖
人之道不行孟軻死聖人之學不傳道不行
百世無善治學不傳千載無眞儒無善治士
猶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諸人以傳諸後
無眞儒則貿貿焉莫之所之人欲肆而天理
滅矣先生生于千四百年之後得不傳之學
於遺經以興起斯文爲已任辯異端闕邪說
使聖人之道煥然復明於世蓋自孟子以後
[041-108a]
一人而已然學者於道不知所向則孰知斯
人之爲功不知所至則孰知斯名之稱情也

 録曰行實之所狀陟降進退作止語默人
 不間於其父母昆弟之言也明道之所序
 聖賢傳統師友淵源所不係於其因心之
 論也然則潞公能題之顧不能序之何歟
 二夫子之在當時媲美同德譬則圭璋瑚
 璉肆無貳價而玉人異其品題世將反不
 信矣回視安禮之訟安石可以同日語哉
[041-108b]
王庠弟序累世同居號曰義門父夢易嘗攝
興州改四川茶運置茶鋪免役民部刺史恨
其不出已以他事中之鎸三秩罷歸而卒母
向氏欽肅皇后姑也哀毁憤切庠謂序曰父
以直道見擠母撫柩誓言期我兄弟成立贈
復父官方許歸𦵏相與勉之遂閉户窮經史
尋師千里究其旨歸蚤歳上宰相書持中立
不倚之論吕陶蘇轍皆噐重之又以經說寄
蘇軾曰二帝三王之時士志於道德惟其自
得之難故守之至堅自孔孟作六經斯道有
[041-109a]
一定之論士之所養反不逮古乃知後世見
六經之易忽之而不行也軾復曰誠哉是言
元祐中吕陶薦之應制科遂論時政得失謂
中外壅蔽將生㓂戎之患下弟竟歸大觀中
行舍法復以庠應詔辭曰昔以母中年求侍
養今母老乃奉詔豈本心乎廼以序升朝贈
父官始克𦵏至母卒終喪復舉八行大司成
考定天下第一詔旌其門太后嘗欲官庠輙
以遜序後庠卒孝宗謚曰賢節
 録曰甚矣晩節之難也以庠之篤信好學
[041-109b]
 不輕仕進悅親信友不干榮禄或議其暮
 年隱操少衰士可不愼乎哉或又曰庠廼
 貴戚之巨擘始之淬勵徧交名賢願以顯
 親之名卒之浮沉無所建立遂以成己之
 志其居第之華縟恩命之輝煌蓋亦不得
 已非可以偉元之行仲車之節責之也觀
 者不可不知
理宗幼名與莒弟與苪潜龍時日者嘗言二
子極貴人未之信也時史彌逺在相位久皇
子竑惡之丞相念欲有所置會沂靖王宫無
[041-110a]
後欲借是陰以爲備有相府館客余天錫性
謹愿不預外事彌逺噐重之至是告歸鄉試
謂之曰今沂王無後宗子賢厚者幸具以來
天錫渡江抵越之西門天大雨門左有全保
長因過避兩保長具鷄忝甚肅須臾引二子
待立天錫異而門之全曰此吾外孫也天錫
憶丞相所屬且其班行良是就以告彌逺遂
命二子來保長大喜鬻田治衣冠集婣黨送
行天錫引見彌逺善相大奇之計恐事泄不
便遽使復歸保長大慙踰年彌逺忽謂天錫
[041-110b]
曰二子可復來乎保長謝不遺彌逺密諭曰
二子長最貴宜撫於家未幾召嗣沂王迄即
帝位即理宗也
 録曰愚觀余天錫鄭清之皆以學究而致
 位台𣇄趙與莒趙與芮本以齊民而升聞
 至尊是時八柄之重九五之貴在於呼吸
 掌握轉移進退之間朝廷不預聞也母后
 不預知也宋之天下至此徒寄空名於其
 上爾如此㚥據安得不深信計安得不密
 権寵安得不尊而師相又安敢復制儲極
[041-111a]
 又安敢復恃乎易有不密害成詩有耳屬
 于垣蓋言權也
通誌明嘉魚李承芳字茂卿號東嶠弟承箕
字世卿號大崖二人清脩苦節好古力行鬱
鬱抱奇氣不能與世俛仰學皆不治章句必
欲直探孔孟遺旨少時其父指鄉人孔御史
愛誦衣紫腰金拜彩堂今信矣兒能如是乎
對曰富貴不淫貧賤樂兒愛此耳及長爲庠
生厭科舉之業所司迫蹙就試遂同占鄉書
嘗閱先儒註脚以爲破裂聖經曰詩書者吾
[041-111b]
道之迹而已近代以來害天下之人心者莫
甚于學宫害天下之士習者莫甚扵科舉率
天下士類而無忌憚者莫甚扵今之師帥必
將一切盡廢去之求老師宿儒如一鄉之善
士則師其一鄉一國之善士則師其一國然
後爲得也拜大理評事憮然曰權不能救人
之死生才不能識時之變正身不能應世之
俯仰負此官矣遂謝病歸世卿嘗一赴會試
歸而不逺千里從陳白沙遊與之登臨吊古
賦詩染翰終不及爲學之方久之躍然曰箕
[041-112a]
得之矣凡學以言傳非眞傳也其有目繫而
道存者乎遂歸絶意進取日端坐一室洗滌
身心不陡階級徑造本眞伯仲之間自相師
友及銘白沙之墓曰虚以立本動而能神疑
而涵之天飛淵淪君子以爲其所自見也
 録曰王文恪公云理有憤扵習之所同而
 發扵一人之獨見蓋天下之所共是吾獨
 得不是天下之所共非吾獨得不非其所
 不是不非者吾心之所安也吾心之所安
 何也謂理也義也若二公者非所謂卓然
[041-112b]
 自信而不爲外物之所摇奪者耶









弘道録
[041-113a]
弘道録俠八
 信
  朋友之信
皇王大紀舜年二十孝友聞于人有友七人
焉雄陶方回續牙伯陽東不訾秦不虚靈甫
當此之時口不設言乎不指麾執玄德扵心
而化馳若神使苟無信雖口辯而户說之不
能化一人
 録曰七人皆不可考若以三墳五典人所
 不見而言所不知尚多矣録之
[041-113b]
大學傳曰與國人交止扵信
 録曰文王之國所與之交者何人也有伯
 夷太公爲之表帥有大顚閎夭散宜生南
 宫括爲之左右有䟽附先後奔走禦侮爲
 之服從茍根秪不立則一言一行無非佞
 僥茍且貪戾罔極之事而以服事殷亦虚
 文矣故不曰朋而曰國人蓋以三分天下
 有其二言也
論語孔子曰朋友信之
 録曰五常之信猶五行之土所頼以踐履
[041-114a]
 篤實成始成終者苟爲不然則性與天道
 不過口耳之傳躬行君子未爲允蹈之學
 而以我爲異以我爲隱以我爲有知以我
 爲多學紛紛然矣惟信也故無言如天無
 輗如地兩端不以爲竭四教不以爲煩語
 而難顯默而難藏果而確而已矣厥後以
 萬世爲士其崇德報功亦惟在是然則豈
 非聖志之所立乎
又論弟子之職曰謹而信汎愛衆而親仁論
君子之學曰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
[041-114b]
 録曰弟子之職未志扵學者也若夫君子
 之學則皆大人之事然一則曰謹而信一
 則曰主忠信無相别何也蓋學與時習悅
 與朋來皆夫人性分中事由初學以至入
 聖一也人惟不察乎此或扵初學之士間
 以謹信爲務至大人之事便以信爲末節
 友爲戯弄不知治國平天下之要道不外
 乎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然則君子豈
 可不務忠信以爲之本乎
曾子曰與朋友交而不信乎
[041-115a]
子夏曰與朋友交言而有信
有子曰信近于義言可復也
 録曰從古有言信萬事之根柢也何獨惓
 惓扵朋友歟蓋父子天性兄弟懿親君臣
 義合夫婦形交皆有截然之定分心志不
 容扵不同言行不容扵不顧至扵朋友東
 西南北之人一旦聚首無骨肉之親無天
 定之分其中之所底意之所從未可必然
 茍非信以存乎其間其勢未有如君臣之
 不可迯夫婦之不可反父子兄弟之不可
[041-115b]
 離者衷之不恤握手何知言之不顧拍肩
 徒若又不啻如谷風之所怨鬼蜮之所譏
 矣然而至要至要者莫如約信而合其冝
 茍不合扵冝則固有所謂死黨者有所謂
 市交者有所謂尾生白公之行者三子在
 於聖門守約莫如參篤信莫如商務本莫
 如若信道立矣有朋之樂亶其如此學者
 其可忽諸其可忽諸
子使漆雕開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說
 録曰孔子曰古之學者爲己今之學者爲
[041-116a]
 人爲己者欲得之扵己吾斯之未能信也
 爲人者欲見知扵人有民人焉有社稷焉
 何必讀書然後爲學也嗚呼知子羔之賊
 則知夫子之說矣
告樊須曰上好信則民莫不敢用情夫如是
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焉用嫁
 録曰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聖人未常廢情
 也無情者不得其辭亦未嘗任情也然此
 豈須之所可及哉雖然賢者識其大者不
 賢者識其小者伊尹躬耕周公明農跡也
[041-116b]
 推其心則樂堯舜之道與兼三王之事是
 故匹夫匹婦有不被堯舜之澤者若已推
 而納諸溝中何嘗不用情乎天無烈風迅
 雨海不揚波已三年矣意者中國有聖人
 何嘗不好信乎吾儒所以配天享地不與
 區區四民同者正惟在此以是爲訓猶有
 陳良之徒陳相盡棄其學而學許行者
左傳季札使過徐徐君好札劍弗敢言札心
知之爲使上國未獻還至徐徐君已死乃觧
其劍繫徐君家樹而去從者曰徐君已死尚
[041-117a]
誰與乎禮曰不然始吾心已許之豈以死而
倍吾心哉
 録曰徐君欲劍之意未露也札以心而知
 之即壽夢立札之意亦未露也礼亦以心
 而知之其繫非劍也將以明己之信也是
 故心不可倍則國之不可受斷然明矣
韓宣子有環其一在鄭商既成賈矣商人曰
必告君大夫韓子請諸子産曰日起請夫環
執政弗義弗敢復也今買諸商人商人曰必
以聞敢以爲請子產對曰昔我先君桓公與
[041-117b]
商人皆出自周庸次比耦以艾殺比地斬之
蓬蒿藜藋而共處之世有盟誓以相信也曰
爾無我叛我無强賈母或自奪爾有利市寳
賄我勿與知恃此質誓故能相保以至扵今
今吾子以好來辱而謂敝邑强奪商人是教
敝邑昔盟誓也毋乃不可乎吾子得玉而失
諸侯必不爲也敢私布之韓子辭玉私覲扵
子産且以拜賜
 録曰此與國人交止于信也可以見古人
 雖一物之㣲一事之小不肯背信負約而
[041-118a]
 後世或以爲無害也不旋踵害亦随之然
 則得玉而失諸侯春秋之時則已然矣而
 能如韓子之不吝改過果何人歟録之
鄭人游于鄉校以論執政然明謂子産曰毁
鄉校如何子産曰何爲夫人朝夕退而游焉
以議執政之善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
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毁之我聞忠善以損
怨不聞作威以防怨豈不遽止然猶防川大
决所犯傷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
道吾聞而藥之也然明曰蔑也今而後知吾
[041-118b]
子之信可事也小人實不才若果行此其鄭
國實賴之
 録曰韓愈氏嘗作頌曰在周之興憲老乞
 言及其已衰謗者使監維是子産執政之
 式維其不遇化止一國蓋以惜之乎既往
 也又曰誠率是道相天下君交暢旁逹施
 及無垠扵乎四海所以不理有君無臣蓋
 又惜之乎方來也然以君子之自處觀之
 邦有道危言危行者鄭人之逰于鄉校也
 邦無道危行言遜者周王之德扵衛巫也
[041-119a]
 故以僑之時而論執政則可以厲之時而
 議監謗則不可不思其可不可而獨計其
 毁不毁則亦徒然而已此又不可不知
海鳥曰爰居止扵魯東門之外二日臧文仲
使國人祭之展禽曰越哉臧孫之爲政也夫
祀國之大節也聖王之制祀也法施扵民則
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
禦大灾則祀之能扞大患則祀之非是族也
不在祀典凡禘郊宗祖報五者國之典祀也
加之以社稷山川皆有功烈扵民及天之三
[041-119b]
辰民所膽仰地之五行所以生殖九州名山
大川所以出財用也今海鳥至已不知而不
問又無功而祀之以爲國典難以爲仁且智
矣今兹海其有灾乎夫廣川之鳥獸恒知而
避其灾也是歳也海多大風冬煗文仲聞柳
下季之言曰信吾過也季子言不可不法也
使書以爲三筴
 録曰柳下惠和者也何其言之鑿鑿不爲
 雷同耶夫海鳥不知其失者小不知而不
 問其失者大矧堂堂執政國之瞻望民之
[041-120a]
 從違係焉將必至扵遂非文過終扵不聞
 有之矣可以見古之從政者虚襟樂善心
 平氣和無一毫穿鑿自用之私或以爲非
 仁且知而不知能受盡言知過必改其爲
 智也夫其爲信也夫
程嬰公孫杵臼者趙朔客也下宫之難杵臼
謂程嬰胡不死嬰曰朔之妻有遺腹若幸而
男吾奉之即女吾徐死耳無何免而生男屠
岸賈聞而索之朔妻置兒袴中祝曰趙宗㓕
乎若號即不滅若無聲及索兒竟無聲已脫
[041-120b]
嬰謂杵臼曰今一索丕得後且復之奈何杵
臼曰立孤與死孰難嬰曰立孤難杵臼曰趙
氏先君遇子厚子强爲其難者吾爲其易者
二人謀取他嬰兒負以文褓匿山中詣以告
發師攻之杵臼曰小人哉程嬰既不能死與
我謀匿孤今又賣之抱而呼請活之不許并
殺杵臼諸將以爲喜然眞孤兒乃在嬰與俱
匿後十五年景公病卜之曰大業之後不遂
者爲崇公問韓厥厥知趙孤存乃曰大業之
後絶祀者其趙氏乎且以實告乃召見之諸
[041-121a]
將入問疾景公因韓厥之衆以脅諸將而見
趙孤兒厥曰昔者之難屠岸賈爲之㣲君之
病群臣固將請立趙後今君有命群臣願之
扵是召趙武徧拜諸將攻屠岸賈㓕其族復
與趙氏田邑扵是嬰乃辭武曰昔我不死以
立趙氏後今子既立我將下報趙孟與公孫
杵臼武號泣固請曰願苦筋骨以報于至死
而子忍棄我乎嬰曰不可彼以爲能成事故
先我死今我不下報之是以我事爲不成也
遂自殺
[041-121b]
 録曰愚觀程嬰杵臼之立信不愈扵里克
 荀息之事君乎夫信匪徒不愧其言之難
 而能始終允濟之尚申生未斃之前荀息
 尊爲大臣里克親爲太傅非若二子爲之
 客也使二臣者黽勉同心圖惟其所難分
 任其所易躬奉太子以出如嬰之存孤可
 也申生之不亡里克不爲之所此克之大
 罪也身親待命扵朝如臼之自誣亦可也
 既不能然以奚齊卓子者更出迭入爲變
 易之計此正嬰之所謂難者其幾在扵一
[041-122a]
 索有不俟扵再弑亦明矣嗚呼呱呱者一
 孤也堂堂者君子也信其難則斷者復續
 信其易則生者復死觀扵四子可見矣若
 乃下報之說大抵春秋之士不足深論
晋囚叔向樂王鮒見叔向曰吾爲子請叔向
弗應出不拜其人皆咎叔向向曰必祁大夫
室老聞之曰樂王鮒言扵君無不行求赦吾
子吾子不許祁大夫所不能也而曰必由之
何也叔向曰樂王鮒從君者也何能行祁大
夫外舉不棄讎内舉不失親其獨遺我扵是
[041-122b]
祁奚老矣聞之乘驛而見宣子曰詩云惠我
無彊子孫保之書云聖有謨勳徴定保夫謀
而鮮過惠訓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
猶將十世宥之以勸能者今壹不免其身以
棄社稷不亦惑乎鯀殛而禹興管蔡爲戮周
公右王若之何其以虎也而棄社稷宣子說
與之乘以言諸公而免之不見叔向而歸叔
向亦不告免焉而朝
 録曰愚觀叔向之事而嘆如登之難如崩
 之易也夫十世宥之者勸賢之道也子孫
[041-123a]
 保之者垂統之事也以羊舌氏之族一叔
 向文之而不足一叔虎敗之而有餘可畏
 不可恃明矣雖以祁奚之言暫逭一身之
 辱而伯石復殞其宗安在其十世宥乎是
 以君子兢兢業業已雖有善亦不足恃而
 况淫慆之裔寵利之宗乎今觀二子之釁
 皆起扵中冓之言史雖不明其波及茍欲
 善其宗者舍淫慝無人以鑒于殷也
叔向適鄭鬷蔑惡欲觀之從收噐者而往立
扵堂下一言而善叔向聞之曰必鬷明也下
[041-123b]
執其手以上曰昔賈大夫惡娶妻而美三年
不言不笑御以如臯射雉獲之其妻始笑而
言賈大夫曰才之不可以已我不能射女遂
不言不笑夫今子少不颺子若無言吾幾失
子矣言之不可以已也如是遂如故知
 録曰思觀古人之好善眞若不及而嘆今
 人之自棄而不務也孟子曰西子蒙不潔
 則人皆掩鼻而過之雖有惡人齋戒沐浴
 則可以事上帝貌之不足恃也尚矣且然
 明之欲見叔向何爲也哉爲其多聞也爲
[041-124a]
 其賢也而竟以善觀見稱知人見取想其
 下堂之頃執手之間其樂爲何如哉周詩
 曰既見君子錫我百朋所獲何啻一雉耶
 有妻如是亦足樂矣
楚伍參與蔡太師子朝友其子伍舉與聲子
相善也伍舉娶扵王子年子年爲申公而亡
楚人曰伍舉實送之舉奔鄭將遂奔晋聲子
將如晋遇之扵鄭郊班荆相與食而言復故
聲子曰子行也吾必復子及宋向戍將平晋
楚聲子通使于晋還如楚令尹子木問晋大
[041-124b]
夫與楚孰賢對曰晋𡖖不如楚其大夫皆𡖖
材也如犯梓皮革自楚往也雖楚有材晋實
用之子木曰夫獨無族姻乎對曰雖有而用
楚材實多今又有甚扵使椒舉娶扵申公申
公亡謂舉實遺之懼而奔鄭引領南望曰庶
幾赦余亦弗圖也今在晋矣晋人將與之縣
以比叔句彼若謀害楚國豈不爲患子木懼
言諸王益其禄爵而復之聲子使椒鳴逆之
 録曰聲子之論楚才與李斯之諌逐客詞
 意正相同也夫我有材我當憐之我之不
[041-125a]
  憐他人攘之其往事可懼也懲徃事所以
  戒將來乎盡能復今日之伍舉而平不能
  愛他日之伍奢一旦子胥出奔闔閭謀楚
  吴人所用之材即歸生所諷之旨晋復轉
  而移之扵他矣始知班荆道故雖友義之
  不廢而惜材愛物尤爲國之當先庶幾非
  面交心否之徒而實鑒聼讒近色之禍矣
 伍員與申包胥友其亡也謂包胥曰我必復
 楚國包胥曰勉之子能復之我必能興之及
 昭王在隨申包胥如秦乞師曰吴爲封豕長
[041-125b]
蛇以荐食上國虐始於楚寡君失守社稷越
在草莽使下臣告急曰夷德無厭若鄰於君
疆場之患也逮吴之未定君其取分焉若楚
之遂亡君之土也若以君靈撫之世以事君
秦伯使辭焉曰寡人聞命矣子始就館將圖
而告對曰寡君越在草莽未獲所仗下臣何
敢即安立依於庭墻而哭日夜不絶聲勺飮
不入口七日秦哀公爲之賦無衣九頓首而
坐秦師乃出
 録曰愚觀昔人之立志一何銳也今人之
[041-126a]
 操心一何憊也夫一亡一興若彼其不侔
 也爾亡之我心興之曷如不亡乎時之不
 可人意事之不得如已彼此籌之熟矣自
 今觀之無忌之譖不可回矣伍奢之死不
 可藥矣舉族喪亡懿親爲戮孝子慈孫之
 心何其迫切哉使包胥而處之同此心也
 則同此復也及乎郢已入矣仇已反矣楚
 之宗社不可改也王之草莽不可常也忠
 臣義士之心又何其篤至哉使子胥而處
 之同此心也則同此興也此其信誓之照
[041-126b]
 昭建立之表表存諸中者已先定矣乃若
 含胡雷同因人成事此碌碌庸人之所爲
 而謂子胥申包爲之歟
史記蘇武李陵俱爲侍中朝相又善陵後降
匈奴武被拘留不屈徒北海廩食不繼至握
野鼠食之卧起操持節旄盡落單于與之約
曰羝羊廼得歸陵感此約誓乃置酒謂曰人
生如朝露何自苦如此謝曰武父子無功德
位列將帥封侯常願肝腦𡍼地今得自効誠
甘樂之請勿復言遂相與樂飲數日又曰自
[041-127a]
分已死王必欲降請畢今日之歡効死於前
陵其其誠信喟然嘆曰嗟乎陵與衛律之罪
上通于天因泣下沾襟與武决去作詩曰弩
力崇明德皓首以爲期武答曰生當復歸來
死當長相思
 録曰愚觀李陵蘇武其始不相逺也其終
 一爲名臣一爲降虜爲名臣圖形麟臺爲
 降虜甘心草莾然則今之樂敦愈後之樂
 乎故節操者天地之大閑富貴者人生之
 朝露爾雖然陵自取也馬遷之傳寍不愧
[041-127b]
 於心歟遷之薄忠義有由然矣嗚呼羝可
 乳也腐不可生也不遷之痛而武之說陵
 益不足與言者矣
後漢書山陽范式巨𡖖少遊太學與汝南張
邵元伯爲友並告歸鄉里式謂元伯曰後二
年當還將過拜尊親見孺子焉乃共尅期日
及期將至元伯具以白母請設饌以候之母
曰二年之别千里結言何相信之審邪對曰
巨卿信士必不乖違母曰若然當爲爾醖酒
至其日巨𡖖果到升堂拜飲盡歡而别後仕
[041-128a]
郡爲功曹元伯忽遘疾而卒式夢見元伯曰
巨𡖖吾以某日死當以某日𦵏子未我忘豈
能相及哉式怳然覺寤馳徃赴之未及到而
喪已發引既至壙將窆而柩不肯進其母撫
之曰元伯豈有望邪遂停柩移時乃見素車
白馬號哭而來其母望之曰是必范巨𡖖也
巨𡖖既至叩喪言曰行矣元伯死生路異永
從此辭因執紼而引柩扵是乃前
 録曰元伯殁之所感其巨𡖖存之所期乎
 夫存殁有二道誠神無異理是故視之而
[041-128b]
 弗見聴之而弗聞誠也體物而不可遺神
 也惟誠故神惟神故應巫視亦然凡鬼之
 効靈神之尅應皆吾一氣之精英一身之
 原衛振攝運動乎其間彼感此應不期然
 而然耳向使巨𡖖千里之約一旦有違則
 元伯冥冥之中必相睽異范母鷄忝之設
 戾乎其子則臨窆撫棺之言絶乎其望矣
 傳曰無徵不信中孚曰初九虞吉其金鄉
 汝南之謂乎
朱暉父岑少與光武俱學長安有舊及爲帝
[041-129a]
求問岑已卒乃召暉拜爲郞遷臨淮太守暉
好節槩拔用厲行士吏民畏愛爲之歌曰彊
直自遂南陽朱季吏畏其威民懷其惠同縣
張堪素有名稱嘗扵太學見暉甚重之接以
友道挹暉擘曰欲以妻子相託暉以堪先逹
舉手未敢對自後不復相見堪卒暉聞其妻
子貧甚乃自往候視厚賑贍之暉少子頡怪
而問曰大人不與堪友平生未曾相聞竊怪
之暉曰堪嘗有知己之言吾以信扵心也又
同郡陳揖早卒有遺腹子友暉因交善哀之
[041-129b]
甫司徒桓虞爲南陽太守召暉子駢爲吏暉
辭駢而薦友虞嘆息召之其信義若此
 録曰自光武嚴光奮乎其上而山陽汝南
 興于其下岑與暉亦聞風而起者也過此
 則絶交之論作矣君子可觀世變哉
蔡邕作正交論以廣朱穆之志其畧曰正人
無淫朋其義敦以正其誓信以固逮夫周德
始衰谷風棄予之怨作其所由來政之缺也
自此以降彌以陵遲或闕其始終或彊其比
周疾淺薄而隻貳者有之惡朋黨而絶交者
[041-130a]
有之是以君子愼人所以交已審己所以交
人故原其所以來則知其所以去見其所以
始則睹其所以終後貞士者貧賤不待夫富
貴富貴不驕乎貧賤故可貴也蓋朋友之道
有義則合無義則離善則久要不忘平生之
言惡則忠告而善道之故君子不爲可棄之
行不患人之違己也信有可歸之德不病人
之逺己也不幸或然則躬自厚而薄責扵人
逺其怨矣昔子夏性寬故夫子告以拒人子
張性𥚹故訓之以容衆至扵仲尼之正教則
[041-130b]
汎愛衆而親仁穀梁子曰心志不通名譽不
聞友之罪也今將患其流而塞其源固未若
擇其正而黜其邪信其善而併其惡也
 録曰朱公叔絶交之論以矯時之偷薄不
 得已而有言也蔡伯喈嘆卓之言以感人
 之遇己得已而亦言之乎然則黜邪併□
 之義將忘之耶故又曰刺薄者愽而洽斷
 交者貞而孤孤有羔羊之節與其不獲已
 走將從夫孤斯言益以信然
魏書遼東公翟黑子有寵扵太武奉使并州
[041-131a]
受布千疋事覺謀扵著作郞高允曰主上問
我當以實告爲當諱之允曰公帷幄寵臣有
罪首實庶或見原不可重爲欺罔也中書侍
郞崔鑒公孫質曰若首實罪不可測不如諱
之黑子怨允曰君奈何誘人就死地入見帝
不以實對帝怒殺之帝使允授太子經乃崔
浩以史事被收允將與同罪太子謂允曰入
見至尊吾自導𡖖脫至尊有問但依吾語太
子見帝言允小心愼密且微賤制由崔浩請
赦其死帝召允問曰國書皆浩所爲乎對曰
[041-131b]
臣與浩其爲之太子懼曰天威嚴重允小臣
迷亂失次耳臣曏問皆云浩所爲帝問允信
如東宫所言乎對曰臣罪當㓕族不敢虛妄
殿下以臣侍講日久哀臣欲丐其生耳實不
問臣臣亦無此言帝顧謂太子曰直哉此人
臨死不易辭信也爲臣不欺君貞也遂赦之
他日太子讓允曰吾欲爲𡖖脫死而𡖖不從
何也允曰臣與崔浩實同史事死生榮辱義
無獨誅誠荷殿下再造之慈違心苟免非臣
所願也太子動容稱嘆允退謂人曰我不奉
[041-132a]
東宫指導者恐負翟黑子故也
 録曰高伯恭之不負翟黑子信也而不知
 信以近義爲尚因以可依爲宗翟之黷貨
 辜恩背義辱命戮之首也罪之魁也是故
 首實死不首亦死何乃不能括囊而間寸
 於崔鑒公孫質耶浩之私欲汶公愛憎蔽
 直人之禍也天之刑也是故刊布死不刊
 亦死又胡不能見幾而祇異扵閔湛郗檦
 耶蓋允雅信佛道而不得孔子爲之依歸
 未免所信或非其正設有不幸景穆之請
[041-132b]
 不行太武之暴不息吾見其殄瘁而已故
 宗欽曰允也其聖余曰允也其愚
唐書吴兢張說同領史職相蓋監脩則天實
録兢直書魏元忠爲相面奏先帝以來蒙被
恩渥今承乏宰相不能盡忠使小人在側臣
之罪也太后不悅諸張深怒之乃譖元忠云
后老矣不若狹太子爲久長太后怒下之獄
將廷辨之昌宗密引鳳閣舍人張說賂以美
官使證元忠說許之明日詔太子相王及宰
臣參對往復不决昌宗曰張聞元忠言召說
[041-133a]
將入宋璟謂曰名義至重鬼神難欺不可黨
邪陷正以求苟免苦獲罪流竄其榮多矣若
事有不測璟當叩閤力爭與子同死弩力爲
之萬代膽仰在此舉也左史劉知幾曰無汙
青史爲子孫累遂入太后問之說未對昌宗
從旁迫趣說曰陛下視之在廷猶如是况在
外乎臣實不聞有是言但昌宗逼臣使誣證
之爾他日更引對如前元忠遂得免死至是
時史見之說陰祈改竄數字兢終不許曰若
循公請則此史不爲直筆何以取信於後
[041-133b]
 録曰愚觀古人立信至以數字相凂尚堅
 意不從矧非禮之請託乎是故君子之處
 世必期無愧扵心無愧扵心而後無求扵
 人說旣生負宋璟之慚死兼姚崇之累具
 仰有所愧俯有所怍多矣縱能祈一兢之
 陰改其能逃萬世之陽責乎嗚呼由前而
 言則爲勢由後而言則爲利勢與利其能
 確然不惑者鮮矣豈獨一說乎哉
李華篤信元德秀蕭頴士劉迅之爲人作三
賢論曰德秀志當以道紀天下迅當以六經
[041-134a]
諧人心頴士當以中古易今世德秀欲齊愚
智迅感一物不得其正頴士呼吸折節而獲
重禄不易一刻之安使德秀㩀師保之位膽
形容乃見其仁迅被卿佐服居賓友謀治亂
根源參乎元精乃見其妙頴士若百鍊之剛
使當廢興去就一生一死間乃見其節德秀
以王者作樂崇德天人之極致而辭章不稱
是無樂也扵是作破陣樂辭以訂商周迅世
史官述禮易書詩春秋爲古五說條貫源流
備古今之變頴士罪子長不編年而爲列傳
[041-134b]
後世因之非典訓也然各有病元病酒劉病
賞物蕭病貶惡太亟將能太重若取其節皆
可爲人師也世謂篤論
 録曰愚觀古人尚友之道至人各爲品後
 世則靡曼而已夫以朋友之道上彌𠫵賛
 中理經綸下兼述作非區區藝能詞章之
 間而已以紫芝之獨行直欲大道之行天
 下爲公揖其氣象三代以前之人物也茂
 挺之勁節夷狄猶欲師之矧中國乎捷𡖖
 之家學皇王之道盡矣况後世乎華之篤
[041-135a]
 信良有以也



弘道録終







[041-135b]











[041-136a]
弘道録俠九
 信
  朋友之信
宋史劉安世與司馬光同年友善登弟後辭
歸洛光問之對曰吾斯之未能信光悅因與
從逰一日避席問盡心行己之要可以終身
行之者光曰其誠乎又問行之何先曰自不
妄語始自是拳拳勿失終身行之後調治州
司法參軍司户以貪聞運使吴守禮將按之
問扵安世安世云無之守禮爲止然心不自
[041-136b]
安曰司户實貪而吾不以誠對其違司馬公
教乎後讀揚雄法言君子避碍則通諸理意
乃釋家居未嘗有惰容久坐身不傾倚作字
不草書不好聲色貨利皆則象司馬光既歎
群賢凋喪猶歸然獨存而名望益重梁師成
服其賢使小文吴默持書來啖以大用默因
勸爲子孫計安世笑曰吾若爲子孫計不至
是矣吾欲爲元祐全人見司馬光于地下還
其書不荅
 録曰元城之從温公可謂屢躓屢踣矣而
[041-137a]
 卒不能變至死猶欲見之扵地下何也無
 妄六二曰不耕獲不菑畲則利有攸徃茍
 非誠信相爲始終確然不易未有不爲利
 禄所動權勢所移者也厥後李光以師禮
 安世舉所聞扵温公者曰學當自無妄中
 入正此意也故曰不誠無物人豈有不自
 信而能信於人者哉不信扵人而能信扵
 地下者哉嗚呼可謂無負聖門之訓者矣
陳襄自少與其鄉之士陳烈周希孟鄭穆爲
友皆氣古行高磨礲鐫切相期以天下之重
[041-137b]
時學者方溺扵彫篆之文所謂知天盡性之
說一切指爲迂闊四人者相與以斯道嗚扵
海隅聞者始皆笑之竟不爲變而守之益堅
自躬行扵其家以達扵州閭人卒信之扵是
父尤皆餙其子弟請從之游閩中士人宗之
者謂之四先生雖有誕突盗傲不可率者不
敢失禮扵其門也
 録曰是時閩學未聞四先生以其躬行實
 踐倡率郷人始也至難終也大化廼天啓
 斯文之運四海不約而同者也
[041-138a]
謝良佐切己篤信見二程受學一日明道謂
之曰諸君在此相從只是學其言語故心口
不相應盍若躬措諸行後與伊川别一年往
見之伊川曰相别已久做得甚工夫對曰只
去得箇矜字伊川曰何故曰仔細㸃撿得來
病痛全在這裏若按伏得這箇罪過方有向
進處胡文定問矜字罪過何故恁地大謝曰
今人做事只要誇耀别人耳目渾不関自家
受用事伊川喜曰是子可謂力學切問近思
者矣又曰命雖淺近也要信得將來就上面
[041-138b]
做工夫萬事眞實有命人力計較不得吾平
生未嘗干人在書局亦不謁執政或勸之余
對曰他安能陶鑄我自有命在若信不及風
吹草動便生恐懼憂喜枉却工夫氣力信得
命便養得氣不挫折
 録曰矜之罪過何以見其大乎禹大聖人
 也曰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
 伐天下莫與汝爭功顔大賢人也曰願無
 伐善無施勞人惟自淺也故以片言自足
 以寸長自許惟自肆也故不知自己不足
[041-139a]
 祇見自己有餘此學者大病終不可入扵
 堯舜之道矣嗚呼上蔡之學所以高明剛
 正人所難及者正惟在此學者可不省哉
 可不勉哉
朱光庭初授學扵胡安定告以爲學之本在
扵主忠信遂終身行之後師二程衆方驚異
光庭獨信不疑篤學矢志不渝金石行可質
扵神明在邦在家臨民臨事造次動靜一由
至誠上論古人豈易其比蹇蹇王臣之節禀
凛循史之風熙寍元祐靖國間事變屢更其
[041-139b]
時固有名蓋天下致位廟堂得行所學者然
夷考其事猶有憾焉如公掞者可謂惓惓服
膺而弗失之者矣
劉絢自髫齓時師事二程明道嘗謂人曰他
人之學敏則有矣未易保也斯人之志吾無
疑焉伊川亦曰遊吾門者衆矣而信之篤得
之多行之果守之固若子者幾希蓋所受有
本未所知造淵微孜孜焉不知其他也天性
樂善而不爲異端所惑故其履也安内日加
重而無交戰之病故其行也果與李籲志向
[041-140a]
如一自二程倡明道學世方驚疑能使學者
視效而信從二子有力焉
吕太鈎爲人質厚剛正以聖門事業爲己任
所知信而力可及則身遂行之不復疑畏故
識者方之季路從張載學能守其師說而踐
履之尤喜講明井田兵制謂治道必自此如
悉次爲圖籍令可見用雖皆本扵載而能自
信力行載每嘆以爲不可及伊川又云和叔
及相見則不復有認既相别則不能無疑然
亦未知果能絡不疑否不知他既已不疑而
[041-140b]
絡亦復有疑否也明道遂云何不問他疑甚
又云和叔至誠相信心直故篤信也
 録曰自孔門教人之後至是學者方知聖
 人之道而心嚮往之苟非篤信力行即所
 謂口耳之學無益於身心安保其不遽變
 尚能終身行之乎此在道學之門至爲切
 要而孔曾商若惓惓扵論語者復得見矣
 録之
楊萬里初見張忠獻勉以正心誠意之學服
其教終身至名讀書之室曰誠齋淳熙十二
[041-141a]
年地震上書曰臣聞言有事扵無事之時不
害其爲忠言無事扵有事之時其爲姦也大
矣天下之事有本根有枝葉臣前所陳枝葉
而已所謂本根則人主不可以自用人主自
用則人臣不任責今日之事將無類此聖學
高明願益思其所謂本原者遷東宫侍讀隨
事規警太子深敬之會高宗崩孝宗欲行三
年喪創議事堂命皇太子參决庶務萬里上
䟽力諫高宗未𦵏翰林學士洪邁不俟集議
配饗獨以吕熙浩等姓名上萬里上䟽詆之
[041-141b]
至有無異指鹿爲馬之言孝宗不悅曰萬里
視朕爲何如主出知筠州韓𠈁冑用事欲罔
羅四方名士嘗築南園屬爲之記許以掖垣
解曰官可棄記不可作𠈁冑僣權益甚至憂
憤成疾家人知其故凡邸報皆不以告忽族
子自外至遽言用兵啓釁事萬里慟哭失聲
亟呼紙書姦臣無上動兵殘民謀危社稷吾
頭顱如許報國無路惟有孤憤又書十四言
别妻子筆落而逝光宗嘗爲書誠齋二字學
者稱誠齋先生
[041-142a]
 録曰張忠獻之扵誠齋猶范文正之扵横
 渠也古人成就後學每母如此向使揭之
 扵齋而不能信之扵己將不徒然矣乎今
 觀應詔所陳懇懇乎凡事豫則立不豫則
 廢之旨監國之疏切切乎天無二日民無
 二王之言至扵權圩之凂已邪伎之誤國
 雖至扵死尚甘心焉豈非斃而後已者乎
 誠齋之名端不負矣
何基篤信黄幹以父伯□爲臨川縣丞時𠏉
適知絲事伯美見其子而師事焉𠏉告以必
[041-142b]
有眞實心地刻苦工夫而後可基悚惕受命
扵是隨事誘掖得淵源之懿㣲辭奥義研精
覃思平心易氣以俟其通未嘗參以己意立
異以爲高狥人而少變也凡所讀必加標㸃
義顯意明有不待論說而自見者嘗謂爲學
立志貴堅規模貴大充踐服行死而後已讀
詩須掃蕩胸次然後吟哦上下諷詠從容使
人感發方爲有功讀易當盡去其膠固支離
之見以潔凈其心玩精㣲之理沉潜𣶬泳得
其根源乃可漸觀爻象其確守師訓精義造
[041-143a]
約如比及王栢爲弟子高明勁識弘論英辨
質問疑難或一事至十往基終不變以待其
定嘗曰治經當謹守精玩不必多起疑論有
欲爲後學言者謹之又謹可也
 録曰孔子曰篤信好學釋之者曰不篤信
 則不能好學然篤信而不好學則所信或
 非其正此何王金許四先生之傳所以不
 失其本也嗚呼西河之旨親得大聖之宗
 者也而其徒駸駸失之矧經僞學之厲禁
 乎哉此其所以謹之又謹十徃不變以待
[041-143b]
 其定也
王相大父師愈從楊時受易論語既又從朱
熹張栻吕祖謙游文瀚兄弟皆及其門栢少
慕諸葛爲人號長嘯二崳三十始知家學之
源惕然嘆曰長嘯非聖門特敬之道更以魯
齋或語何基得熹之傳往從之授以立志居
敬之旨中心信向質實堅苦有疑必從基質
之栢之言曰伏義則河圖以晝八卦文王推
八卦以合河圖者先天後天之宗祖也河圖
是逐位奇偶之文後天是統體奇偶之文惟
[041-144a]
四生數不動以四成數而上下之上偶下奇
莫匪自然又曰大禹得洛書而列九疇箕子
得九疇而傳洪範範圍之數不期暗合洪範
者經傳之宗祖乎初一曰五行以下六十五
字爲洪範五皇極以下六十四字爲皇極經
此帝王相傳之大訓非箕子之言也又曰今
詩三百篇豈盡定於夫子之手所删詩容或
有存漢儒取以補亡乃定二南各十退何彼
穠矣甘棠歸之王風削去野有死麝黜鄭衛
淫奔之詩又作春秋發揮又曰大學致知格
[041-144b]
物章夫嘗亡還知止章于聼訟之上謂中庸
古有二篇誠明可爲綱不可爲目定中庸誠
明各十一章其卓識獨見多此類也
 録曰王會之之反身狥理可謂學也確矣
 而卒以章明卓識稱者豈非愚必明柔必
 强乎其著書特多問辨特富非無所本也
 是以學者貴扵知要知要則能守約守約
 則足以該愽矣雖然長嘯亦主靜徒也不
 主靜則不能致逺而研精理性與立志居
 敬一而二也夫
[041-145a]
元史金履祥自幼信向濓洛之學事同郡王
栢嘗問爲學之方栢告以莫先立志志立乎
事物之表敬行乎事物之内此爲學之大方
也時宋事已不可爲遂絶意進取屏居金華
山中追逐雲月寄情嘯咏視世故泊如也平
居獨處終日儼然所謂居敬以持其志立志
以□其本者信乎自在至與物接則盎然和
懌訓迪後學諄切無倦嘗謂劉恕外紀不本
扵經而信百家之說是非繆扵聖人不足以
傳信自堯以前不經夫子所定固野而難質
[041-145b]
春秋非玉帛之使則魯史不書聖人筆削無
得而加也乃用邵氏皇極經世曆胡氏皇王
大紀之例損益折哀一以尚書爲主下及詩
禮春秋旁採舊史諸子表年繋事斷自唐堯
以下接扵通鑑之前勒爲一書名曰通鑑前
編凡所引輙加訓釋以裁其義多儒先所未
發既成以授得人許謙曰二帝三王之盛其
㣲言懿行宜後王所當法戰國申商之術其
苛法亂政亦後王所當戒則是編不可以不
著也當時議者以爲基之清介純實似尹和
[041-146a]
靖栢之高明剛正似謝上蔡履祥親得之二
氏而並充扵己者也
 録曰仁山之論道原其愚之論小司馬乎
 太史公明言尚書獨載堯以來而百家言
 黄帝其文不雅馴薦紳先生難言之貞奈
 何復補之乎由是天皇氏地皇氏人皇氏
 女媧氏燧人氏盤古氏紛紜不一皆貞之
 作俑也至胡五峰雙峯號爲儒者復舛錯
 繆戾何怪秦愽士梁武帝耶至少㣲家塾
 並載盤古等六氏扵前伏義等八氏扵後
[041-146b]
 總一十四氏不知孰爲三皇敦爲五帝今
 當一切削去以前編爲定可也
許謙受業金履祥之門語之曰士之爲學若
五味之在和醢醬既加則酸醎頓異子今來
見而猶夫人豈吾之學無以感發子耶謙聞
之惕然居數年盡得其所傳之奥扵書無不
讀有不可通則不敢强或有未安亦不苟同
也謂學者曰學以聖人爲準的然得聖人之
心而後可學聖人之事其讀詩有名物鈔正
其音釋考其名物度數以補先儒之未備仍
[041-147a]
存其逸義旁采逺援而以己意終之其觀史
有治忽幾㣲倣史家年經國緯之法起太皥
氏迄宋元祐司馬光卒蓋以爲光卒則中國
之治不可復興誠理亂之幾也又有自省編
晝之所爲夜必書之其不可書者則不爲也
開門講學逺而幽冀齊魯近而荆揚吴越皆
不憚來受其教人也至誠諄悉内外殫盡嘗
曰己有知使人亦知豈不快哉或有所問難
而詞不能達則爲之言其所欲言而解其所
惑討論講貫終日不惓攝其粗踈入扵密㣲
[041-147b]
聞者方傾耳聴受而其出愈眞切惰者作之
銳者抑之拘者開之放者約之随其材分咸
有所得然獨不以科舉之文授人曰此義利
所由分也篤於孝友有絶人之行處世不膠
扵古不流扵俗大德中熒惑入南斗謙以爲
灾在吴楚竊深憂之是歲大侵貌瘠加損或
問曰豈食不足乎謙曰今公私匱竭道殣相
望吾能獨飽邪其處心蓋如此
 録曰愚觀許白雲之所憂竊與今同夫是
 而不膠扵古不流扵俗蓋膠扵古則熒惑
[041-148a]
 之變不但大侵而已流扵俗則吴楚之灾
 未必切身而已而不知儒者之心視天地
 萬物中國四夷未之有間而天道人事皆
 吾學問中之所當究初非應舉之文科目
 之士所能知也其傷中國距夷狄默與扵
 治忽幾㣲之間而所以扶世道振元綱又
 切于洞究釋老之旨此所以足任正學之
 重而身之安否爲斯道之隆替也
皇明初趙考古撝謙系出宋秦王六世孫公
恒入元累世不仕先生逺宗洙泗近取關間
[041-148b]
信道敦篤洪武初聘至京師歸而築考古臺
作聲音文字通一百卷大闡六經百氏自謂
有精義人神之妙時人未之許也惟宋景濓
命子仲珩受其學與江西宋季子天合林公
輔同郡唐愚士信以爲然吏部侍郞侯庸事
以師禮復起至京廷臣咸謂海外聖學未聞
宜用眞儒往教遂授瓊州府學教授既至作
瓊臺布學範傳授造化經綸圖說集補前聖
成書随物書之以興起斯文爲己任雖蠻夷
荷戈執戟之徒向風慕義而逺方從游之士
[041-149a]
不以梯山航海爲憚若三山鄭尚賓合肥王
仲迪莆田朱伯紹鳳陽孫仲嶽瓊臺吴文祥
皆宗之
丘文莊公濬信之尤篤蓋瓊州自考古之後
始知聖學文莊始以朱子㣲言散見扵傳註
語録學者猝未易求乃采其精切者彙爲二
十篇作學的又綱目以正統爲主如秦隋之
未有不可遽奪漢唐之初有不可遽予者作
世史正綱家禮雖得崇本孰實之意而儀節
闕畧作家禮儀節大學衍義尚缺治國平天
[041-149b]
下乃采經傳子史附以己意作衍義補四書
之著廼其大者在太學一遵李忠文公遺矩
而綜理㣲密人謂忠文莫及在大位務以寛
大啓
上心忠厚變士習凡人才進退政事廢舉一
惟祖宗舊典是循預脩
英廟實録奮然以于謙被誣之事爲言衆始
信之方得從實書其功最吏部考察以多黜
爲公黜者况不敢訴公深知其弊言於
上曰唐虞三載考績三考黜陟今有居官未
[041-150a]
及半載徒信人言未必皆實
上深然之會吏部上當黜者幾二千人
勑凡未及三載及雖經三考非爲貪暴實跡
者俱勿黜蓋信公言也
 録曰愚觀趙考古以先朝系屬自秘入元
 不仕其所著書自以爲精義入神之妙人
 亦未之許也苟非大明當空崇重眞儒闡
 揚道學安能盡信之乎自是薄海内外咸
 與同文不旋踵間有文莊者出深悟篤信
 推而騐之身心措之事業以禆我
[041-150b]
皇明之治正以見勝國不得與于斯文而薄
 海内外藹然文明氣象豈無自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