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15-1a] 
史通卷第十五
外篇
點繁第六十一條
夫史之繁文已扵敘事篇言之詳矣然凡俗難
曉下愚不移雖七卷成言而三隅莫反盖語曰
百聞不如一見是以聚米為谷賊虜之虛實可
知畫地成圖山川之形勢易悉昔陶隱居本草
藥有冷熱味者朱墨點其名阮孝緒七録書有
文悳殿丹筆寫其字由是區分有别品類可知
[015-1b]
今輙擬其事鈔自古史傳文有繁者皆以筆點
其上雌黄並得/其點用朱粉凡字經點者盡宜去之如其
間有文句虧缺者細書側注於其右用朱粉雄/其側書亦
注者用朱黄以此為則/黄等如正行用粉則别或囘易數字或加足片
言俾分布得所彌縫無闕庻觀者易悟其失自
彰知必摭實而談是非苟誣前哲
孔子家語曰魯公索氏將祭而亡其牲孔子聞
之曰公索氏不及二年矣一年而亡門人問曰
昔公索氏亡其祭牲而夫子曰不及二年必亡
[015-2a]
今果如期而亡夫子何以知然四字/除二十家語
曰晉將伐宋使覘之宋陽門之介夫死司城
子罕哭之哀覘者反言於晉侯曰宋陽門之
介夫死司城子罕哭之哀民咸悅矣宋殆未
可伐也字移三字/除二十一史記五帝本紀曰諸侯之
朝覲者不之丹朱而之舜百姓之獄訟者不
之丹朱而之舜謳謌者不之丹朱而謳謌舜
舜年二十以孝聞三十而帝堯問可用者云
云堯舉之加七字/除二十九夏本紀曰禹之父曰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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鯀之父曰帝顓帝顓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
黄帝禹者黄帝之玄孫而顓頊之孫也禹之曾
大父曰昌意及父鯀皆不得在帝位為人臣五/除
頊祖矣此篇下云禹是顓頊孫則其上不得更/十七字加五字按顓頊紀中已具云黄帝是顓
則於下文不當復云為人臣今就於朱㸃之中/言黄帝之玄孫既上云昌意父鯀不得在帝位
筆削庸可盡乎/復有此重復造次項羽本紀曰項籍者下相人
也字羽起時年二十四其季父項梁梁父楚將
項燕為秦將王翦所殺者也項氏世世楚將封
於項故姓項氏四字釐革其次序/除三十字加二十呂氏本紀曰呂
[015-3a]
太后者高祖㣲時妃也生孝惠帝魯元公王及
高祖為漢王得定陶戚姬愛幸生趙隱王如意
高祖嫌孝惠為人仁弱高祖以為不類我常欲
廢太子立戚姬子如意類我又戚姬幸常獨從
上之關東日夜泣涕欲立其子如意以代太子
呂后年長常留守希見上益踈如意立為趙王
後幾代太子者數矣頼大臣諍之及留侯䇿太
子得無廢良等傳過為重矣今又見於呂后紀/此事見高惠二紀及諸王叔孫通張
十五字加十二字/固可畧而不言除七宋世家曰初元公之孫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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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公殺之景公卒紏之公子特攻殺太子而自
立是為昭公昭公父公孫紏紏父褍秦即元公
少子也景公殺昭公父紏故昭公怨殺太子而
自立加十三字/除三十六字三王世家曰大司馬臣去病
昩死再拜上䟽皇帝陛下陛下過聽使臣去病
待罪行間宜專邉塞之思慮暴骸中野無以報
乃敢惟他議以干用事者誠見陛下憂勞天下
哀憐百姓以自忘虧膳貶樂損郎員皇子頼天
能勝衣趨拜至今無號位師傳官陛下恭讓不
[015-4a]
恤群臣私望不敢越職而言臣切不勝犬馬之
心昧死願陛下詔有司因盛夏吉時定皇子位
唯陛下幸察臣去病昧死再拜以聞皇帝陛下
三月乙亥御史臣光守尚書令奏未央制曰下
御史六年三月戊申朔乙亥御史臣光尚書令
丞非下御史書到言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
湯太常臣充大行令臣息太子少傅臣安行宗
正事昧死上言大司馬臣去病上䟽曰陛下過
聽使臣去病待罪行間宜專邉塞之思慮暴骸
[015-4b]
中野無以報乃敢惟他議以干用事者誠見陛
下憂勞天下哀怜百姓以自忘虧膳貶樂損郎
貟皇子頼天能勝衣趍拜至今無號位師傅官
陛下恭讓不恤羣臣私望不敢越職而言臣切
不勝犬馬之心昧死願陛下詔有司因盛夏吉
時定皇子位唯陛下幸察制曰下御史臣與中
二千石臣賀等議曰古者裂地立國並建諸侯
以承天子所以尊宗廟重社稷也今臣去病上䟽
不忘其職因以宣恩乃道天子卑讓自貶以勞
[015-5a]
天下慮皇子未有號位臣青翟臣湯等昧死請
立皇子臣閎臣旦臣胥為諸侯王昧死請所立
國名除一百八十四字加一字已上有言語相
重者今畧點廢如此但此一篇所記全宜削除
今輙具列扵斯籍為鑒戒者爾凡為史者國有
詔誥十分不當取其一焉故漢元帝詔曰蓋聞
安民之道本由隂陽間者隂陽錯謬風雨不時
朕之不德庶㡬羣公有敢言朕之過者今則不
然媮合苟從未肯極言朕甚閔焉永惟蒸庶之
[015-5b]
饑寒逺離父母妻子勞扵非業之作衛扵不居
之宫恐非所以佐隂陽之道也其罷甘泉建章
宮衛士各令就農百官各省費條奏毋有所諱
有司勉之母犯四時之禁丞相御史舉天下明
隂陽灾異者各三人及荀恱撰漢紀略其文曰
朕惟衆庶之飢寒逺離父母妻子勞扵非業之
作衛扵不居之宮其罷甘泉建章宮衛士各令
就農丞相御史舉天下明隂陽灾異者各三人
自餘抄撮佗皆倣此近則天朝諸撰史者凡有
[015-6a]
制誥一字不遺唯去詔首稱門下詔尾云主者
施行而已時武承嗣監修國史見之大怒謂史
官曰公軰是何人而敢輙减詔書自是史官寫
詔書雖門下賛詔亦録後予聞此說每唱嘆而
已必以三王世家相比其煩碎則又甚扵斯是
知史官之愚其来尚矣今之作者何獨笑武承
嗣而已哉魏公子傳曰髙祖始㣲少時數聞公
子賢及即天子位每過大梁常祠公子髙祖十
二年從撃黥布還為公子置守冡五家世世歲
[015-6b]
以四時奉祠公子太史公曰吾過大梁之墟求
問其所謂夷門以徵信陵君故事說者云當戰
國之時夷門者城之東門也天下諸公子亦有
嘉士者矣然而信陵君之接岩穴隱者不恥下
交名冠諸侯有以也高祖每過之祠奉不絶十/除
○十字/五字加魯仲連傳曰仲連好竒偉倜儻之畫而
不肯仕官任職好持髙節遊扵趙孝成王時而
秦王使白起破趙長平之軍前後四十餘萬秦
遂東圍邯鄲趙王恐諸侯之救兵莫敢撃秦魏
[015-7a]
安釐王使將軍晉鄙救趙畏秦止扵蕩隂不進
魏王使客將軍新垣衍間入邯鄲因平原君謂
趙王曰秦所以急圍趙者前與齊涽王争強為
帝已而復歸帝號今齊涽王已益弱今惟秦雄
天下此非必貪邯鄲其意欲復求為帝趙誠發
使尊秦昭王為帝秦必喜罷兵去平原君猶豫
未有所決此時魯連適逰趙㑹秦圍趙聞魏將
欲令趙尊秦為帝乃見平原君曰事將奈何平
原君曰勝也何敢言事前亡四十萬之衆於外
[015-7b]
今又内圍邯鄲而不去魏王使客將軍新垣衍
令趙帝秦今其人在此勝也何敢言事魯連曰
吾始以君爲天下之賢公子也吾乃今然後知
君非天下之賢公子也梁客新垣衍安在吾請
爲君責而歸之平原君曰勝請爲紹介而見之
於先生平原君遂見新垣衍曰東國有魯連先生
者今其人在此勝請爲紹介交之扵將軍新垣
衍曰吾聞魯連先生齊之髙士也衍人臣也使
事有職吾不願見魯連先生平原君曰勝已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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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矣新垣衍許諾魯連見新垣衍而無言新垣
衍曰吾視居此圍城之中皆有求平原君者也
今吾觀先生之玉貌非有所求扵平原君者也
曷居此重圍之中而不去魯連云云梁未觀秦
稱帝之害也使梁觀秦稱帝之害則必助趙矣
新垣衍曰秦稱帝之害何如魯連曰云/云吾將使
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怏然不恱曰嘻亦甚矣
先生之言也先生又焉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魯
連曰固矣吾將言之今秦萬乘之國也梁亦萬
[015-8b]
乘之國也俱據萬乘之國各有稱王之名睹其
一戰而勝欲從而帝之云/云扵是新垣衍𧺫再拜
而謝曰始以先生為庸人吾乃今日知先生為
天下之士也適㑹魏公子無忌奪晉鄙軍以救
趙撃秦軍遂引而去扵是平原君欲封魯連辭
謝者三終不肯受平原君乃致酒酒酣起前以
千金為魯連夀七十五字加七字/云云除三百屈原傳漢有
賈生為長沙王大傳過湘水投書以吊屈原賈
生名誼洛陽人也謫賈生為長沙王太傅賈生
[015-9a]
既辭徃聞長沙卑濕自以為夀不得長又以謫
去意不自得及渡湘水為賦以吊屈原其詞曰
云/云賈生為長沙傳三年有鴞飛入賈生舎止扵
坐隅楚人命鴞曰鵩賈生既以謫居長沙卑濕
自恐夀不得長傷悼之乃為賦以自廣其詞曰
云云懷王騎墮馬而死無後賈生自傷無状歲
餘亦死時年三十二矣字加三字/除七十六扁鵲倉公傳
曰太倉公者齊太倉長臨淄人也姓淳于名意
少而喜醫方術高后八年更受師同郡元里公
[015-9b]
乘陽慶慶年七十餘無子使意盡去其故方更
悉以禁方與之傳黃帝扁鵲之脉書五色診病
知人死生多驗詔問所爲治病死生驗者幾何
人主名爲誰詔問故太倉長臣意方伎所長及
所能治病有其書無有皆安受學受學㡬何歲
嘗有所驗何縣里人也何病醫藥與其病之状
皆何如其悉以對臣意對曰自意少時喜藥醫
方試之多不驗者至髙皇后八年中得見師臨
淄元里公乘陽慶已年七十餘意得見事之謂
[015-10a]
意曰盡去而方書非是也慶有古先道遺傳黄
帝扁鵲之脉書五色診病知人死生決嫌疑定
可治及藥書甚精我家給富心愛公欲盡以我
禁方書悉教公臣意即曰幸甚非意之所敢望
也臣意即避席再拜謁受其脉書上下經五色
診奇咳術揆度隂陽外變藥論石神接隂陽禁
書受讀解驗之可一年明歲即驗然尚未精也
要事之三年所常以為人診病决死生有驗精
良今慶已死十年臣意年盡三十九也齊侍史
[015-10b]
成自言病頭痛臣意診其脈吿曰君之病惡不可
言也驗事除二百九十五字/已上皆述一生醫療効
宋世家初云襄公嗣位仍謂為宋襄公不去宋襄
公二字呉世家云闔閭越世家云勾踐每扵其號
上加呉王越王字句句未嘗捨之孟嘗君傳曰馮
公形容状貌甚辨按形容状貌同是一說而敷演
重出分為四言凡如此流不可勝載其十二諸侯
表曰孔子次春秋約其辭文去其煩重又屈原傳
曰其文約其辭㣲觀子長此言實有深鑒及自撰
[015-11a]
史記榛蕪若此豈所謂非言之難而行之難乎
漢書龔遂傳曰上遣使者徵遂議曹王生請從
功曹以為王生每嗜酒亡節度不可從遂不聽
從至京師王生日飲酒不視太守㑹遂引入官
王生醉從後呼曰明府且止願有所白遂還問
其故王生曰天子即問君何以治渤海君不可
有所陳對冝曰皆聖主之德非小臣之力也遂
受其言既至前上果問以治状遂對如王生天
子悅其有讓笑曰君安得長者之言而稱之遂
[015-11b]
因前曰臣非知此乃臣議曹敎戒臣也云云上
以議曹王生為水衡丞四字/除八十新晉書袁宏傳
曰袁宏有逸才文章絶美曾為詠史詩是其風
情所寄少孤貧以運租自業謝尚時鎭牛渚秋
夜乗月率爾與左右㣲服泛江㑹宏在舫中諷
其所作詠史詩詠聲既清亮詞又藻麗遂駐聽乆
之遣問焉答云是袁臨汝所誦詩即其詠史之
作也尚頃率有勝致即迎升舟與之談論申旦
不寐自此名譽日茂云云從桓温北伐作北征
[015-12a]
賦其文之髙者甞與王珣伏滔同在桓温坐温
令滔讀其北征賦至聞所傳扵相傳云獲麟扵
此野誕靈物以瑞德奚受體於虞者疚尼父之
慟泣似實慟而非假豈一性之足傷乃致傷扵
天下其本至此便改韻珣云此賦方傳千載無
容率爾今扵天下之後便改移韻從事然扵寫
送之致似為未盡滔云得益寫韻一句或為小
勝宏應聲答曰感不絶扵予心愬流風而獨寫
云/云謝安甞賞其機對辨速後安為楊州刺史自
[015-12b]
吏部郎出為東陽郡乃祖道扵冶亭時賢皆集
謝安欲以卒迫試之臨别執其手願就左右以
一扇而授之曰聊以贈行宏應聲答曰輒當奉
揚仁風慰彼黎庶顧者無不歎服時人歎其卒
而能要焉說除一百一十四字加一十九字/此事出檀道鸞晉陽秋及劉義慶世十
六國春秋曰郭瑀有女始笄妙選良偶有心於
劉昞遂别設一席於座前謂諸弟子曰吾有一
女年向成長欲覔一快女婿誰坐此席者吾當
婿焉昞遂奮衣來坐神志湛然曰向聞先生欲
[015-13a]
求怏女婿其人也除二十三字
史通卷之十五
[015-13b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