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03-1a] 
史通卷第三
内篇
表曆 書志
表曆第七
蓋譜之建名起扵周氏表之所作因譜象形故
桓君山有云太史公三代世表旁行斜上並効
周譜此其證歟夫以表為文用述時事施彼譜
曆容或可取載諸史傳未見其宜何則易以六
爻窮變化經以一字成褒貶傳包五始詩含六
[003-1b]
義故知文尚簡要語悪煩蕪何必欵曲重沓方
稱周備覩馬遷史記則不然矣天子有本紀諸
侯有世家公卿已下有列傳至扵祖孫昭穆年
月職官各在其篇具有其說用相考覈居然可
知而重列之以表成其煩費豈非謬乎且表次
在篇第編諸卷軸得之不為益失之不為損用
使讀者莫不先㸔本紀越至世家表在乎其間
緘而不視語其無用可勝道㦲旣而班東二史
觀漢史/東謂東各相祖述迷而不悞無異逐狂必曲為
[003-2a]
銓擇强加引進則列國年表或可存焉何者當
春秋戰國之時天下無主群雄錯峙各自年世
若申之扵表以統其時則諸國分年一時盡見
如兩漢御暦四海成家公卿旣為臣子王侯才
比郡縣何用表其年𢾗以别扵天子者㦲又有
甚扵斯者異㦲班氏之人表也區别九品網羅
千載論世則異時語姓則他族自可方以類聚
物以群分使善惡相從先後為次何籍而為表
乎且其書上自庖犧下窮嬴氏不言漢事而編
[003-2b]
入漢書鳩居鵲巢蔦施松上附生疣贅不知剪
截何斷而為限至法盛書載中興攺表為注名
目雖巧蕪累亦多當晋氏播遷南據楊越魏宗
勃起北雄燕代其間諸偽十有六家不附正朔
自相君臣崔鴻著表頗有甄明比扵史漢群篇
其要為切者矣若諸子小說編年雜記如韋昭
洞紀陶弘景帝王歷皆因表而作用成其書旣
非國史之流故存而不述
書志第八五行志/典序/雜/志/天文志/藝文志
[003-3a]
夫刑法禮樂風土山川求諸文籍出扵三禮及
班馬著史别裁書志考其所記多効禮經且記
傳之外有所不盡隻事片文扵斯備錄語其通
博信作者之淵海也原夫司馬遷曰書班固曰
志東觀曰記華嶠曰典張勃曰錄何法盛曰說
名目雖異體綂不殊亦猶楚謂檮杌晋謂之乗
魯謂之春秋其義一也扵其編次則有前曰平
准後云食貨古號河渠今稱溝洫折郊祀爲宗
廟分禮樂爲威儀懸象出扵天文郡國生扵地
[003-3b]
理如斯變革不可勝計或名非而物是或小異
而大同但作者愛竒耻扵仍舊必尋源討本其
歸一揆也若乃五行藝文班𥙷子長之闕百官
輿服謝拾孟堅之遺王隱後来加以瑞異魏收
晚進弘以釋老斯則自我作古出乎胸臆求諸
歴代不過一二者焉大抵志之為篇其流十五
六家而已其間則有妄入編次虗張部帙而積
習已乆不悟其非亦有事應可書冝别摽題而
古來作者曾未覺察今畧陳其義列扵下云上/已
[003-4a]
緫論/書志
夫兩曜百星麗扵玄象非如九州萬國廢置無
恒故海田可變而景緯無易古之天猶今之天
也今之天即古之天也必𣣔刋之國史施扵何
代不可也但史記包括所及區域綿長故書有
天官讀者竟忘其誤㩁而為論未見其宜班固
因循復以天文作志志無漢事而隷入漢書尋
篇考限覩其乖越者矣降及有晉迄于隋氏或
地止一隅或年才二世而彼蒼列志其篇倍多
[003-4b]
流宕忘歸不知紀極方扵漢史又孟堅之罪人
也切以國史所書冝述當時之事必為志而論
天象也但載其時彗孛氛祲薄食晦明禆竈梓
愼之所占京房李郃之所候至扵熒惑退舎宋
公延齡中台告拆晉相速禍星集頴川而賢人
聚月犯少微而處士亾如斯之類志之可也若
乃體分濛澒色著青蒼丹曦素魄之躔次黃道
紫宫之分野旣不預扵人事輒編之扵策書故
曰刋之國史施扵何代不可也其間唯有袁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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松沈約蕭子顯魏收等𢾗家頗覺其非不遵舊
例凢所記錄多合事冝寸有所長贒扵班馬逺
矣文志/已上天
伏羲已降文籍始備逮扵戰國其書五車傳之
無窮是曰不朽夫古之所制我有何力而班漢
定其流别編爲藝文志論其妄載事等上篇天/謂
志/文續漢已還祖述不暇夫前志已錄而後志仍
書篇目如舊頻煩互出何異以水濟水誰能飲
之者乎且漢書之志天文藝文也盖𣣔廣列篇
[003-5b]
名示存書體而已文字旣少披閱易周故雖乖
節文而未甚穢累旣而後來繼述其流日廣天
文則星占月㑹渾圗周髀之流藝文則四部七
錄中經秘閣之輩莫不各踰三箧自成一家史
臣所書冝其輙簡而近世有著隋書者乃廣包
衆作勒成二志騁其繁富百倍前修非唯循覆
車而重軌亦復加濶眉以半額者矣但自史之
立志非復一門其理有不安多從㳂革唯藝文
一體古今是同詳求厥義未見其可愚謂凢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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志者宜除此篇必不能去當變其體近者宋孝
王關東風俗傳亦有墳籍志其所錄皆鄴下文
儒之士讎校之司所列書名唯取當時撰者習
兹楷則庶免譏嫌語曰雖有絲麻無棄管蒯扵
宋生得之矣文志/已上藝
夫灾祥之作以表吉凶此理昭昭不易誣也然
則麒麟闘而日月蝕鯨鯢死而彗星出河變應
扵千年山崩由扵朽壊又語曰太歳在丑乞漿
得酒太歳在已販妻鬻子則知吉㐫逓代如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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縮循環此乃關諸天道不復繋乎人事且周王
决疑龜焦蓍折宋皇誓衆竿壊幡亡梟止梁師
之營鵩集賈生之舎斯皆妖灾著象而福祿来
鍾愚智不能知晦明莫之測也然而古之國史
聞異則書未必皆審其休咎詳其羙惡也故證
候相軋有異不為灾見扵春秋其事非一洎漢
興儒者乃考洪範以釋隂陽其事也如江璧傳
扵鄭客逺應始皇卧桞植扵上林近符宣帝門
樞白髮元后之祥柱樹黄雀新都之䜟舉夫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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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良有可稱至扵蜚蜮蝝螽震食崩拆隕雨霜
雹大水無氷其所證明實皆迂闊故當春秋之
世其在扵魯也如有旱雩舛候螟
傷苗之属
是時或秦人歸禭或毛伯賜命或滕邾入朝或
晉楚來聘皆持此恒事應彼咎徴旻穹垂謪厥
罰安在探賾索隱其可略諸且史之記載難以
周悉近者宋氏年唯五紀地止江淮書滿百篇
號為繁富作者猶廣之以拾遺加之以語錄况
彼春秋之所記也二百四十年行事夷夏之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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盡書而經傳集解卷才三十則知其所略蓋亦
多矣而漢代儒者羅災青扵二百年外討符㑹
扵三十卷中安知事有不應扵人應人而失其
事何得苟有脫變而必知其地者㦲若乃採前文
而攺易其說謂王札子之作亂在彼成年成元/春秋
毛伯案今春秋經扎子殺召毛事在宣十五年/年二月無氷董仲舒以為其時王扎子殺召伯
公時/非成夏徴舒之構逆當夫昭代陳災董仲舒以/春秋昭公九年
恨故致火災案楚嚴王之㓕陳在宣十一年如/為楚嚴王為陳討夏徵舒因㓕陳陳之臣子毒
恭王卒康王立康王卒夾敖立夾敖卒靈王立/昭九年所㓕者乃楚靈王時且荘王卒恭王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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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行志上卷中/相去凢五世在楚嚴作霸荆國始僣稱王桓公/春秋
地千里案自武王始僣號歷定成繆三王始至/三年日有蝕之旣京房易傳以為楚嚴稱王兼
㦲又魯桓薨後世歴嚴閔釐文宣凢五君而楚/於嚴然則楚之稱王已四世矣何得言嚴始稱
而應之邪/嚴作覇安有桓三年日食髙宗諒隂亳都實生
桑榖為殷道衰髙宗承弊而起盡諒隂之哀天下/尚書伊陟相太戊毫有桑榖拱生劉向以
之異見按大戊崩其後嗣有仲丁河亶甲祖乙/應之旣獲顕荣怠扵政事而國將危亡故桑榖
戊時生非髙宗事高宗又本成都於毫/盤庚凢歷五世始至武丁即髙宗是也桑自太
晉悼臨國六卿專政以君事臣成公十七年/董仲舒以為
厲公後莫敢責大夫六卿遂相與比周專晋國/六月甲戌朔日有食之時宿在畢晋家象也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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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丁巳朔日食非是六月/君還事之按春秋成公十二魯僖末年三桓世官
殺嫡立庶草劉向以為是時公子遂專權三桓/春秋僖公三十年十二月殞霜不殺
公二十九年秋大雨雹劉向以為釐公末年信/始世官向又曰嗣君徴失柄来事之象也又釐
見釐公不悟遂終專權後二年殺子赤立宣公/用公子遂專權自恣至扵殺君故隂脅陽之象
東門㐮仲赤文公太子即惡也/按此事乃文公末世不是僖公時也遂即斯皆
不慿章句直取胷懷或以前為後以虗為實移
的就箭曲取相諧掩耳盗鍾自云無覺詎知後
生可畏来者難誣者邪又品藻群流題目庶類
謂莒大為國菽為強艸鶖著青色負蠜匪中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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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䖝蠜也劉向以爲非中國所有南越盛暑男/春秋嚴公二十九年有蜰劉歆以爲蜰負
人旣入滛扵兩叔故蜰至按負蠜中國所生不/女同川澤滛風所生是時嚴公取齊滛女爲夫
南越/獨出鸚鵒爲夷狄之鳥鵒来巢劉向以爲夷狄/春秋昭公二十三年鸜
喻濟水耳事見周官/之禽按鸜鵒中國皆有唯不如斯詭妄不可殫
論而班固就加纂次曽靡銓擇因以五行編而
爲志不亦惑乎且每有敘一災推一恠董京之
說前後相反以爲魯宋煞君易許田劉歆以爲/桓公三年日有食之董仲舒劉向
爲後楚嚴稱王兼地千里也/晋曲沃莊伯殺晋侯京房以向歆之解父子不
同即中國也劉歆以爲晝象夷狄劉向又以爲/嚴公七年夜中星隕如雨劉向以爲夜中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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暑蜮所生非自越来也/蜮生南越劉歆以為盛遂乃雙載其文兩存要
理言無准的事益煩費豈所謂撮其機要收彼
菁華者乎自漢中興已還迄于宋齊其間司馬
彪臧榮緒沈約蕭子顯相承載筆競志五行雖
未能盡善而大較多實何者如彪之徒皆自以
名慙漢儒才劣班史凢所辯論務守常途旣動
遵繩墨故理絶河漢兼以古書從畧求徴應者
難該近史尚繁考祥符者易洽此昔人所以言
有乖越後進所以事不精審也然則天道遼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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禆竈焉知日蝕不常文伯所對至如梓愼之占
星象趙逹之明風角單颺識魏祚扵黃龍董飬
徴晉亂扵蒼烏斯皆肇彰先覺取驗將来言必
有中語無虚發苟誌諸竹帛其誰曰不然若乃
前事已徃後来追證課彼虗說成此㳺詞多見
其老生常談徒煩翰墨者矣子曰蓋有不知而
作之者我無是也作篇籍者故云然/包曰時人有穿鑿妄又曰君
子扵其所不知盖闕如也又曰知之為知之不
知為不知是知也嗚呼世之作者其鑒之㦲談
[003-10b]
何容易駟不及舌無為强著一言受嗤千載也
行志/已上五
或以為天文藝文雖非漢書所宜取而可廣聞
見難為刪削也對曰苟事非其限而越理來書
自可觸類而長于何不錄又有要扵此者今可
得而言焉夫圓首方足含靈受氣吉㐫形扵相
貌貴賤彰扵骨法生人之所𣣔知也四攴六府
痾瘵所纏苟詳其孔穴則砭灼無悞此養生之
尤急且身名並列親踈自明豈可近昧形骸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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遠求辰象旣天文有志何不為人形志乎茫茫
九州言語各異大漢輶軒之使譯導而通足以
驗風俗之不同示皇威之廣𬒳且事當災運尤
相關涉尔雅釋物非無徃例旣藝文有志何不
為方言志乎但班固綴孫卿之詞以序刑法探
孟軻之語用裁食貨五行出劉向洪範藝文取
劉歆七畧因人成事其目遂多至若許負相經
楊雄方言並當時所重見傳流俗若加以二志
幸有其書何獨捨諸深所未曉歷觀衆史諸志
[003-11b]
列名或前畧而後詳或古無而今有雖遍𥙷所
闕各自以為工搉而論之皆未得其最盖可以
為志者其道有三焉一曰都邑志二曰氏族志
三曰方物志何者京邑翼翼四方是則千門萬
户兆庻仰其神威虎踞龍蟠帝王表其尊極兼
復土堦卑室好約者所以安人阿房未央窮奢
者由其敗國此則其惡可以誡世其善可以勸
後者也且宫闕制度朝廷軌儀前王所為後王
取則故齊府肇建誦魏都以立宫代國𥘉遷寫
[003-12a]
吳京而樹闕故知經始之義卜揆之功經百王
而不易無一日而可廢也至如兩漢之都咸洛
晋宋之宅金陵魏徙伊瀍齊居漳滏隋氏二世
分置兩都此並規模宏遠名號非一凢為國史
者宜各撰都邑志列扵輿服之上金石艸木縞
紵絲枲之流鳥獸䖝魚齒革羽毛之類或百蠻
攸稅或萬國是供夏書則編扵禹貢周書則託
扵王㑹亦有圗形九牧之鼎列狀四荒之經觀
之者擅其愽學聞之者騁其多識自漢氏拓境
[003-12b]
無國不賓則有卭竹傳節䈮醬流味大宛献其
善馬條攴致其巨雀爰及魏晋迄于周隋咸亦
遐邇來王任土作貢異物歸扵計吏竒名顯扵
職方凢為國史者宜各撰方物志列扵食貨之
首帝王苖裔公侯子孫餘慶所鍾百世無絶能
言吾祖郯子見師扵孔公不識其先籍談取誚
於姬后故周撰世本式辯諸宗楚置三閭實掌王
族逮乎晚葉譜學尤煩用之扵官可以品藻士
庶施之扵國可以甄别華夷自劉曹受命雍豫
[003-13a]
為宅世胄相承子孫番衍及永嘉東渡流寓楊
越代氏南遷夷從華夏扵是中朝江右南北混
淆華壤邉民虜漢相雜隋有天下文軌大同江
外山東人物殷凑其間髙門貴族非復一家郡
正州都世掌其任凢為國史者宜各撰氏族志
列扵百官之下盖自都邑已降氏族而徃實為
志者所宜先而諸史竟無其錄如休文宋籍廣
以符瑞伯起魏篇加之釋老徒以不急為務曽
何足云惟此數條粗加啇畧得失利害從可知
[003-13b]
矣庻夫後來作者擇其善而行之雜志/已上
或問曰子以都邑氏族方物冝各纉次以志名
篇夫史之有志多慿舊說苟世無其錄則闕而
不編此都邑之流所以不果列志也對曰按帝
王建國本無恒所作者記事亦在相時逺則漢
有三輔典近則隋有東都記扵南則有宋南徐
州記晋宫闕名於北則有洛陽伽藍記鄴都故
事盖都邑之事盡在是矣譜諜之作盛扵中古
漢有趙岐三輔决錄晋有摯虞姓族記江左有
[003-14a]
兩主百家譜中原有方思殿格盖氏族之事盡
在是矣自沈莹著臨海水土周處撰陽羨土風
厥類衆夥諒非一族是以地理為書陸澄集而
難盡水經加注酈元編而不窮盖方物之事盡
在是矣凢此諸書代不乏作必聚而為志奚事
無文譬夫涉海求魚登山採木至扵鱗介脩短
柯條巨細盖在擇之而已苟為漁人匠者何慮
山海之貧罄㦲
[003-14b]
史通卷之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