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3a0002 荀子-周-荀況 (master)


[012-1a]
荀子卷第十二
     登仕郎守大理評事揚 倞 注
正論篇第十八
世俗之爲說者曰主道利周是不然篇皆/此一
匿其情不使下知也世俗以爲主道利在如此也/論世俗之乖謬荀卿以正論辨之周密也謂隱主者民
之唱也上者下之儀也之表儀也/謂下法上彼將聽唱
而應視儀而動唱黙則民無應也儀隱則
下無動也不應不動則上下無以相有也
[012-1b]
以效上是不相須也/上不導其下則下無若是則與無上同也不祥
莫大焉故上者下之本也上宣明則下治
辨矣從則明别於事也/宣露辨别也下知所上端誠則下愿愨矣
上公正則下易直矣不敢險曲也/上公正則下治辨則易
一愿愨則易使易直則易知易一則彊易
使則功易知則明是治之所由生也上周
密則下疑玄矣讀爲眩惑也下同/玄謂幽深難知或上幽險則
下漸詐矣漸浸也謂浸成其詐也漸子廉反/幽隱也險難測也漸進也如字又曰
[012-2a]
偏曲則下比周矣疑玄則難一從故難一也/疑惑不知所
漸詐則難使比周則難知不可知其情禮記曰下/人人懷和親比則上
長勞也/難知則君難一則不彊難使則不功難知則
不明是亂之所由作也故主道利明不利
幽利宣不利周故主道明則下安主道幽
則下危知所從則自危也/下知所從則安不故下安則貴上下危
則賤上賤猶惡也/貴猶愛也故上易知則下親上矣上
難知則下畏上矣下親上則上安下畏上
[012-2b]
則上危謀上/畏則故主道莫惡乎難知莫危乎
使下畏已傳曰惡之者衆則危書曰克明
明徳帝乙罔不明徳愼罰/書多方曰成湯至于詩曰明明在下大明之/詩大雅
故赫赫然著見於天也/篇言文王之徳明明在下故先王明之豈特玄之
耳哉耳也/特猶
世俗之爲說者曰桀紂有天下湯武篡而
奪之是不然以桀紂爲常有天下之籍則
之圖籍則然/以常主天下親有天下之籍則不然有天下/躬親能
[012-3a]
不能治之也/則不然以其天下謂在桀紂則不然古者天子
千官諸侯百官以是千官也令行於諸夏
之國謂之王原之大國/夏大也中以是百官也令行於境
内國雖不安不至於廢易遂亡謂之君存/僅
君/之聖王之子也孫也/子子有天下之後也埶籍
之所在也天下之宗室也然而不材不中
當也中丁仲反/不中謂處事不内則百姓疾之外則諸侯叛
之近者境内不一遙者諸侯不聽令不行
[012-3b]
於境内甚者諸侯侵削之攻伐之若是則雖
未亡吾謂之無天下矣聖王没有埶籍者
罷不足以縣天下也罷謂弱不任事也縣繫也音懸/聖王禹湯也有埶籍者謂其子孫
天下無君天下是無君/桀紂不能治諸侯有能德明威積
海内之民莫不願得以爲君師長/師然而暴
國獨侈安能誅之侈謂奢汰放縱/暴國即桀紂也必傷害無
罪之民誅暴國之君若誅獨夫之者若一夫焉/天下皆去無助
若是則可謂能用天下矣能用天下之
[012-4a]
謂王湯武非取天下也之天下也/非奪桀紂脩其道行
其義興天下之同利除天下之同害而天
下歸之也桀紂非去天下也自去也/非天下反禹湯
之徳亂禮義之分禽獸之行積其凶全其
惡而天下去之也天下歸之之謂王天下
去之之謂亡故桀紂無天下而湯武不弑
君由此效之也獨夫耳豈爲殺君乎由用也效明也/天下皆去桀紂是無天下也湯武誅
明之/用此論湯武者民之父母也桀紂者民之怨
[012-4b]
賊也今世俗之爲說者以桀紂爲君而以
湯武爲弑然則是誅民之父母而師民之
怨賊也長/師不祥莫大焉以天下之合爲君
則天下未甞合於桀紂也然則以湯武爲
弑則天下未甞有說也直墮之耳甞有此世俗/自古論說未
湯武耳/之墮損故天子唯其人天下者至重也非
至彊莫之能任乃能勝重任/物之至彊者至大也非至辨
莫之能分小智所能分别也/至大則難詳故非至衆也非至明莫
[012-5a]
之能知其情僞不能和輯也/天下之人至衆非極知此三至者非聖人
莫之能盡故非聖人莫之能王非聖人安能王/重大如此三者
況反/乎王于聖人備道全美者也是縣天下之權
稱也知輕重也稱尺證反/懸天下如權稱之懸揔桀紂者其知慮至
險也其至意至闇也爲志意/至意當其行之爲至
亂也親者䟽之賢者賤之生民怨之禹湯
之後也而不得一人之與刳比干囚箕子
身死國亡爲天下之大僇後世之言惡者
[012-5b]
必稽焉紂以爲龜鏡也/言惡者必稽考桀是不容妻子之數
之徒也列子梁王謂揚朱曰先生有一妻一妾不能治/不能容有其妻子是如此之人數也猶言不能保妻子
故至賢疇四海湯武是也至罷不容妻
子桀紂是也或曰疇與籌同謂計度也/疇四海謂以四海爲疇域今世俗之
爲說者以桀紂爲有天下而臣湯武豈不
過甚矣哉臣而殺之是過甚也/以桀紂爲君以湯武爲譬之是猶傴
巫跛匡大自以爲有知也人王霸篇曰賤之/匡讀爲尫癈疾之
言世俗此說猶巫尫大自以爲神異也/如㑌與此匡同禮記曰吾欲暴尫而奚若故可以有
[012-6a]
奪人國不可以有奪人天下可以有竊國
不可以有竊天下也者天下之心難歸故不可也/一國之人易服故可以有竊
卿之屬是也/竊國田常六可以奪之者可以有國不可以
有天下竊可以得國而不可以得天下是
何也曰國小具也可以小人有也可以小
道得也可以小力持也天下者大具也不
可以小人有也不可以小道得也不可以
小力持也國者小人可以有之然而未必
[012-6b]
不亡也亡明取國與取天下殊也/小人既可以有之則易滅天下者至大也
非聖人莫之能有也
世俗之爲說者曰治古無肉刑而有象刑
形象故謂之象形也書曰臯陶方施象刑惟明孔安國云/治古古之治世也肉刑墨劓剕宮也象刑異章服恥辱其
刑亦非謂形象也/象法也案書之象墨黥其面而已更無劓刖之刑也/世俗以爲古之重罪以墨涅
以黑巾幪其頭而已/或曰墨黥當爲墨幪伹慅嬰布爲纓鄭云凶冠之/當爲澡嬰謂澡濯其
其布以爲纓也澡或讀爲草愼子作草纓也/飾令罪人服之禮記曰緦冠繰纓鄭云有事共艾
前君以朱大夫素士爵韋令罪人服之故以蒼白色/共未詳或衍字耳艾蒼白色畢與韠同紱也所以蔽
[012-7a]
也/爲韠菲對屨也愼子作䋽言罪人或菲或枲爲屨/菲草屨也對當爲䋽傳寫誤耳䋽枲
禮有䟽屨傳曰藨蒯之菲也/故曰菲䋽屨䋽方孔反對或爲蒯殺赭衣而不純
純音準殺所介反愼子曰有虞氏之誅以畫詭當黥以草/以赤土染衣故曰赭衣純縁也殺之所以異於常人之服也
傳曰唐虞之象刑上刑赭衣不純中刑雜屨下刑墨幪幪巾/纓當劓以復䋽當刖以艾韠當宮此有虞之誅也又尚書大
治古如是治古如是/世俗說以是不然以爲治邪則
人固莫觸罪非獨不用肉刑亦不用象刑
矣以爲人或觸罪矣而直輕其刑然則是
殺人者不死傷人者不刑也罪至重而刑
[012-7b]
至輕庸人不知惡矣亂莫大焉路反/惡烏凡刑
人之本禁暴惡惡且徵其未也未謂將來/徵讀爲懲
人者不死而傷人者不刑是謂惠暴而寛
賊也非惡惡也故象刑殆非生於治古並
起於亂今也妄爲此說/今之亂世治古不然凡爵列官
職賞慶刑罰皆報也以類相從者也其善惡/報謂報
其善惡者得其惡也/各以類相從謂善者得一物失稱亂之端也失其所/失稱謂
也稱尺證反/稱類不相從夫徳不稱位能不稱官賞不當功
[012-8a]
罰不當罪不祥莫大焉昔者武王伐有商
誅紂斷其首懸之赤斾大白旗此云赤旂所傳/史記武王斬紂頭懸之
大白周之大赤即史記之說非也/聞各異也禮記明堂位說旗曰殷之夫征暴誅悍治
之盛也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是百王之所
同也未有知其所由來者也刑稱罪則治
不稱罪則亂故治則刑重亂則刑輕必行則/治世刑
注漢書曰世所以治乃刑重所以亂乃刑輕也/不敢犯故重亂世刑不行則人易犯故輕李竒犯治之
罪固重犯亂之罪固輕也者少有犯則衆惡之/治世家給人足犯法
[012-8b]
法者多不可盡用重典當輕也/罪固當重也亂世人廹於飢寒犯書曰刑罰世輕世
重此之謂也亂故法有重輕也/書甫刑以言世有治
世俗之爲說者湯武不能禁令是何也不/言
有所不至者/能施禁令故曰楚越不受制是不然湯武者至
天下之善禁令者也湯居亳武王居鄗皆
百里之地也天下爲一諸侯爲臣通達之
屬莫不振動從服以化順之同恐也/振與震曷爲
楚越獨不受制也彼王者之制也視形埶
[012-9a]
而制械用間者異俗器械異制衣服異宜也/即禮記所謂廣谷大川異制民生其稱遠
近而等貢獻豈必齊哉等差也/稱尺證反故魯人以
榶衛人用柯齊人用一革之榶或謂之柯或曰方/未詳或曰方言云盌謂
云謂榖張也/言榶張也郭土地形制不同者械用備飾不
可不異也故諸夏之國同服同儀也諸夏廹/儀謂風俗
化故同服同儀也/近京師易一以教蠻夷戎狄之國同服不同制
爲要荒之服其制度不同也/夷狄遐逺又各在一方雖同封内甸服伯里甸服孔安國曰/王畿之内也禹貢五
治田也/爲天子服封外侯服之外五百里也侯候也斥候而/服/畿外也禹貢五百里侯服孔云甸服
[012-9b]
侯服候斥也/事王也韋昭公侯衛賔服自侯圻至衛圻其閒五圻圻五/韋昭注國語曰侯候圻衛衛圻
圻之外甸圻甸圻之外男圻男圻之外采圻采圻之外衛圻/百里中國之界也謂之賔服常以貢獻賔服於王五圻者侯
據周官職方氏與禹貢異制也/康誥曰侯甸男邦采衛是也此蠻夷要服服之外五百/職方氏云衛
安國云要謂要束以文教要一昭反/里曰蠻服又其外五百里曰夷服孔戎狄荒服謂鎭服藩/職方氏所
之地與戎狄同俗故謂之荒荒忽無常之言/服也韋昭曰各相去五百里九州之外荒裔甸服者祭
侯服者祀賔服者享要服者貢荒服者終
於曾祖也時享於二祧終謂世終朝嗣王也/韋昭曰日祭於祖考上食也近漢亦然月祀日祭月祀
時享嵗貢二字誤脫耳/此下當有終王夫是之謂視形勢而
[012-10a]
制械用稱遠近而等貢獻是王者之至也
志識遠近也/至當爲志所以彼楚越者且時享嵗貢終王
之屬也必齊之日祭月祀之屬然後曰受
制邪是規磨之說也規者正圓之器磨久則偏盡/規磨之說猶言差錯之說也
韓子曰規有磨而水有波我欲更之無奈之何此通於權者/而不圓失於度程也文子曰水雖平必有波衡雖正必有差
也/言溝中之瘠也羸瘠者以喻智慮淺也/謂行乞之人在溝壑中則未足與
及王者之制也語曰淺不可與測深愚不
足與謀知坎井之鼃不可與語東海之樂此
[012-10b]
之謂也蟇類也事出莊子坎井或作壇井鼃戸媧反/言小不知大也司馬彪曰坎井壊井也鼃蝦
世俗之爲說者曰堯舜擅讓義謂除地爲墠告/擅與禪同墠亦同
賢後世徳薄故父子相繼荀卿言堯舜相承但傳位於賢而/天而傳位也後因謂之禪位世俗以爲堯舜徳厚故禪讓聖
于虞舜是亦有讓之說此云非擅讓蓋書序美堯之徳雖是/已與傳子無異非謂求名而禪讓也案書序曰將遜于位讓
以天下與舜有諸孟子曰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曰孰與之/傳位與遜讓無異非是先自有讓意也孟子亦云萬章曰堯
與賢天與子則與子也/曰天與之又曰天與賢則是不然天子者埶位至尊
無敵於天下夫有誰與讓矣下相縣則無與讓矣有/讓者埶位敵之名若上
又也/讀爲道徳純備智惠甚明南面而聽天下
[012-11a]
生民之屬莫不振動從服以化順之天下
無隱士無遺善用之士也/無隱藏不同焉者是也異
焉者非也夫有惡擅天下矣事則求賢而禪/夫自知不堪其
無不理又烏用禪位哉/位今以堯舜之明聖事曰死而擅之禪讓之事因謂/或者既以生無
至死後而禪之/堯舜預求聖賢是又不然聖王在上圖徳而
定次量能而授官徳而定次/一本作決皆使民載其事
而各得其宜不能以義制利不能以僞飾
性則兼以爲民則兼并之令盡爲民氓也/僞謂矯其本性也無能者聖王
[012-11b]
已沒天下無聖則固莫足以擅天下矣禪讓/固無
天下有聖而在後者則天下不離後者則天/有聖繼其
不離叛也/下有所歸朝不易位國不更制天下厭然與
郷無以異也渉反郷音向/厭然順服貌一以堯繼堯夫又
何變之有矣豈爲禪讓改變與他人乎/言繼位相承與一堯無異聖不在後
子而在三公則天下如歸猶復而振之矣
歸後子而歸三公也復而振之謂猶如天下巳去而衰息今/後子嗣子謂丹朱商均也三公宰相謂舜禹天下如歸言不
而振起也/使之來復天下厭然與郷無以異也以堯繼
[012-12a]
堯夫又何變之有矣句重也/疑此三唯其徙朝改制
爲難而不忍者在徙朝改制也後世見其改易遂以爲/謂殊徽號異制度也舜禹相繼與父子無異所難
也/擅讓故天子生則天下一隆致順而治論徳
而定次皆得其崇厚也致極也/天下一隆謂天下之人死則能任天下
者必有之矣夫禮義之分盡矣擅讓惡用
矣哉傳之則是盡禮義之分矣豈復更求禪讓之名/夫讓者禮義之名今聖王但求其能任天下者
曰老衰而擅是又不然血氣筋力則有
衰若夫知慮取舍則無衰曰老者不堪其
[012-12b]
勞而休也是又畏事者之議也憚勞苦以爲/或曰自以畏
然也/聖王亦天子者埶至重而形至佚心至愉而
志無所詘而形不爲勞尊無上矣衣被
則服五采雜閒色色也閒色紅碧之屬禮記曰衣正/衣被謂以衣被身服五采言備五
色也/色裳閒重文繡加飾之以珠玉食飲則重
大牢而備珍恠期臭味牢也珍怪竒異之食也/重多也謂重多之以太
綦極也/期當爲曼而饋也列萬舞而進食/曼當爲萬饋進食代睪而食未/睪
爲澤澤蘭也旣夕禮茵著用荼實綏澤焉俗書澤字作/詳蓋香草也或曰睪讀爲槀即所謂蘭茝本也或曰當
[012-13a]
食謂焚香氣歇即更以新者代之/水傍睪傳寫誤遺其水耳代睪而雍而徹樂章名奏/雍詩周頌
者以雍徹言其僣也/雍而徹饌論語曰三家五祀執薦者百人侍西房
氣於四郊而祭五徳之帝也或曰此五祀謂礿祠烝甞及/周禮宗伯以血祭祭社稷五祀鄭云五祀四時迎五行之
也皆王者所親臨之祭非謂户竈中霤門行之五祀也薦/大祫也或曰國語展禽曰禘郊祖宗報此五者國之祀典
立也西房西廂也侍或爲待也/謂所薦陳之物籩豆之屬也侍侍居則設張容負依
而坐諸侯趨走乎堂下容謂羽衛也居則設張/居安居也聽朝之時也
或曰爾雅云容謂之防郭璞云如今牀頭小曲屏風唱/其容儀負依而坐也户牖之閒謂之依作扆扆依音同
容於戸牖間負之而坐也/射者所以隱見也言施此出戸而巫覡有事出内門/出户謂
[012-13b]
有事祓除不祥/也女曰巫男曰覡出門而宗祀有事出國門宗者/出門謂車駕
姓之後能知四時之生犧牲之物玉帛之類采服之宜/主祭祀之官祀當爲祝有事謂祭行神也國語曰使名
之所出而必帥舊典者為之宗又曰使先聖之後能知山川/彝器之量次主之度屏攝之位壇場之所上下之神祇氏姓
神者謂之祝韋昭曰宗大宗伯也掌祭祀之禮禮記太祝/之號宗廟之事昭穆之世齊敬之勤禮節之宜而敬恭明
祥也/掌祈福乗大路趨越席以養安曰大路繁纓一就/大路祭天車禮記
按禮以大路越席爲質素此云養安以爲盛飾未詳其/趨衍字耳越席結蒲爲席養安言恐其不安以此和養之
以質爲重也/意或曰古人側載睪芷以養鼻解上於車上傍/睪芷香草也已
以養鼻也/側載之用前有錯衡以養目毛云錯衡文衡/詩曰約軝錯衡
[012-14a]
鸞之聲步中武象騶中韶䕶以養耳車上鈴/和鸞皆
鳴則和應皆所以爲行節也許愼曰和取其敬鸞以象鳥之/也韓詩外傳云鸞在衡和在軾前升車馬動馬動則鸞鳴鸞
行周禮大馭云凡馭路行以肆夏趨以采薺以鸞和爲節/聲武象韶䕶皆樂名也騶當爲趨步謂車緩行趨謂車速
趨謂路門至應門也/鄭云行謂大寢至路門三公奉軶持納與軜同軜與/軶轅前也納
者詩曰鋈以觼軜/驂馬内軜繫軾前諸侯持輪挾輿先馬之左右也/挾輿在車
或挾輿者或先馬者/先馬導馬也或持輪者大侯編後大夫次之國稍/大侯
之列者/大在五等小侯元士次之元士上士也禮記曰庶方/小侯僻逺小國及附庸也
曰天子之元士視附庸也/小侯入天子之國曰某人又庶士介而夾道也介而坐/庶士軍士
[012-14b]
側以禦非常也/道被甲坐於道庶人隱竄莫敢視望居如大神
動如天帝之甚也/言畏敬持老養衰猶有善於是
者與不老者休也休猶有安樂恬愉如是
者乎老者休息之名豈更有休息/安樂樂過此/不老老也猶言不顯顯也或曰不字衍耳夫
曰諸侯有老天子無老有筋力衰竭求致仕/諸侯供職貢朝聘故
子異也/者與天有擅國無擅天下古今一也敵之名一/讓者埶位
而讓賢天下則不然也/國事輕則有請於天子夫曰堯舜擅讓是虚言
也是淺者之傳陋者之說也不知逆順之
[012-15a]
理小大至不至之變者也不至猶言當不/當也/小謂一國大謂天下至
未可與及天下之大理者也
世俗之爲說者曰堯舜不能敎化是何也
曰朱象不化是不然也堯舜者至天下之
善敎化者也南面而聽天下生民之屬莫
不振動從服以化順之無不化/言天下然而朱象獨
不化是非堯舜之過朱象之罪也罪人之/朱象乃
語曰上智與下愚不移是也/當誅戮者豈堯舜之過哉論堯舜者天下之英
[012-15b]
英謂俊選之尤者/鄭康成注禮記云朱象者天下之嵬一時之
瑣也敎化所不及嵬瑣巳解在非十二子之篇/言嵬瑣之人雖被堯舜之治猶不可化言今世
俗之爲說者不怪朱象而非堯舜也豈不
過甚矣哉夫是之謂嵬說之說/狂妄羿蠭門者
天下之善射者也不能以撥弓曲矢中弓/撥
中丁仲反/不正之弓王梁造父者天下之善馭者也不
能以辟馬毁輿致遠必亦反/辟與躄同堯舜者天
下之善敎化者也不能使嵬瑣化何世
[012-16a]
而無嵬何時而無瑣自太皥燧人莫不有也
前帝王始作火化者/太皥伏羲也燧人大皥故作者不祥學者受其
殃非者有慶慶言必無刑戮也/作嵬瑣者不祥也有詩曰下民之
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職競由人此之謂
天降噂噂沓沓然相對談語背則相憎爲此者王由人耳/詩小雅十月之交之篇言下民相爲妖孼災/害非/從
世俗之爲說者曰大古薄葬棺厚三寸衣
衾三領葬田不妨田故不掘也君也三領三稱/此蓋言古之人
所葬之地不妨農耕也殷已前平葬/無丘壠之識也/也禮記君陳衣于序東西領南上故以領言葬田不妨田言
[012-16b]
亂今厚葬飾棺故掘也是不及知治道而
不察於抇不抇者之所言也家也胡骨反/抇穿也謂發
人之盜也必以有爲所云爲也/其意必有不以備不足
足則以重有餘也而聖王之生民也皆使
當厚優猶不知足而不得以有餘過度謂/當
之養民輕賦薄斂皆使寛泰而知足也又有禁限不得以/得中也丁浪反優猶寛泰也不知足不字亦衍耳言聖王
度也/有餘過故盜不竊賊不刺私竊謂之盜刼殺謂之/盜賊通名分而言之則
狗豕吐菽粟而農賈皆能以貨財讓賈/農
[012-17a]
餘無不讓也/庶人猶讓財其風俗之美男女自不取於涂而
百姓羞拾遺故孔子曰天下有道盜其先
變乎知榮辱/衣食足雖珠玉滿體文繡充棺黄金
充椁加之以丹矸重之以曾靑靑銅之精形如/丹矸丹砂也曾
丹矸重以曽靑言以丹靑采畫也/珠者其色極淸故謂之曾靑加以犀象以爲樹於壙/樹之
也/中琅玕龍兹華覲以爲實有琅玕樹龍兹未/琅玕似珠崑崙山
也公羊傳曰衛侯朔屬負兹爾雅曰蓐謂之兹史記曰衛/詳覲當爲瑾華謂有光華者也或曰龍兹即今之龍鬚席
王曰漸臺五重黄金白玉琅玕龍䟽翡翠珠璣莫落連飾/叔封布兹徐廣曰兹者籍席之名列女傳無鹽女謂齊宣
[012-17b]
曹大家亦不解實謂實於棺槨中或曰兹與髭同/萬民疲極此二殆也疑龍兹即龍䟽鬚音相近也人猶
且莫之抇也是何也則求利之詭緩而犯
分之羞大也詐之心緩也/詭詐也求利詭夫亂今然後反
是上以無法使下以無度行知者不得慮
能者不得治賢者不得使位使人/不得在若是則
上失天性下失地利中失人和故百事廢
財物詘而禍亂起王公則病不足於上庶
人則凍餒羸瘠於下於是焉桀紂群居而
[012-18a]
盜賊擊奪以危上矣盡如桀紂也/言在上位者必禽獸行
虎狼貪故脯巨人而炙嬰兒矣若是則
有何尤抇人之墓抉人之口而求利矣哉
口取其珠也/抉挑也抉人雖此倮而埋之猶且必抇也安得
葬薶哉薶而不發/不可得葬彼乃將食其肉而齕其
骨也夫曰大古薄葬故不抇亂今厚葬故
抇也是特姦人之誤於亂說以欺愚者而
潮䧟之以偷取利焉夫是之謂大姦特姦人/言是乃
[012-18b]
於不仁不孝也以偷取利謂偝棄死者而苟取其利於生/自誤惑於亂說因以欺愚者猶於泥潮之中䧟之謂使䧟
葬以惑當世故以此譏之/者也是時墨子之徒說薄傳曰危人而自安害人
而自利此之謂也生者與此義同/危害死者以利
子宋子曰明見侮之不辱使人不鬭解在天/宋子已
鬬也莊子說宋子曰見侮不辱救民之鬬尹文子曰見侮/論篇宋子言若能明侵侮而不以爲辱之義則可使人不
矣宋子蓋尹文弟子何休注公羊曰以子冠氏上者著其師/不辱見推不矜禁暴息兵救世之鬬此人君之徳可以爲主
難宋子之徒也/也言此者蓋以人皆以見侮爲辱故鬬也知見
侮之爲不辱則不鬭矣應之曰然則亦以
[012-19a]
人之情爲不惡侮乎曰惡而不辱也其侮/雖惡
烏路反下同/而不以爲辱惡曰若是則必不得所求焉必不得/求不鬬
凡人之鬭也必以其惡之爲說非以其辱
之爲故也不在於辱也/凡鬬在於惡今倡優侏儒狎徒詈
侮而不鬭者是豈鉅知見侮之爲不辱哉
遽知宋子有見侮不辱之論哉/狎戲也鉅與遽同言此倡優豈速然而不鬭者不惡
故也今人或入其央瀆竊其豬彘也如今人/央瀆中瀆
溝也/家出水則援劒㦸而逐之不避死傷是豈以
[012-19b]
喪豬爲辱也哉然而不憚鬭者惡之故也
雖以見侮爲辱也不惡則不鬭之論者也/不知宋子
知見侮爲不辱惡之則必鬭之論也/知宋子然則鬭
與不鬭邪亡於辱之與不辱也乃在於惡
之與不惡也夫今子宋子不能解人之惡
侮而務說人以勿辱也豈不過甚矣哉達/解
辱是過甚也解如字說讀爲税/也不知人情惡侮而使見侮不金舌弊口猶將無
益也見侵侮金舌弊口而不對欲以率先猶無益於不/金舌以金爲舌金舌弊口以喻不言也雖子宋子
[012-20a]
而木舌金或讀爲噤/鬬也揚子法言曰金口不知其無益則不知說無益/不知此
知也/是不知其無益也直以欺人則不仁不仁不
知辱莫大焉知辱無過此也/發論而不仁不將以爲有益於
人則與無益於人也反預於無益人之謂也/與讀爲預本謂有益於人
則得大辱而退耳說莫病是矣侮不辱反自/本欲使人見
辱耳/得大子宋子曰見侮不辱應之曰凡議必將
立隆正然後可也然後可也/崇高正直無隆正則是非
不分而辨訟不決故所聞曰天下之大隆
[012-20b]
是非之封界分職名象之所起王制是也
王制謂王者之舊制/名謂指名象謂法象故凡言議期命是非以
聖王爲師也皆以聖王爲法也/期物之所㑹也命名物而聖王之分
榮辱是也如宋子以見侮爲不辱哉/聖王以榮辱爲人之大分豈是有兩
端矣有二也/榮辱各有義榮者有埶榮者有義
辱者有埶辱者志意脩德行厚知慮明是
榮之由中出者也夫是之謂義榮爵列
尊貢禄厚形埶勝也禄謂受君之禄卿相士大/貢謂所受貢賦謂天子諸侯
[012-21a]
謂埶位也/夫也形埶上爲天子諸侯下爲卿相士大夫
是榮之從外至者也夫是之謂埶榮流
淫汗僈漫已解在榮辱篇/汙穢行也僈當爲犯分亂理驕暴貪
利是辱之由中出者也夫是之謂義辱詈
侮捽搏搏手擊也/捽持頭也捶笞臏腳骨也腳古脚字臏脚/捶笞皆杖擊也臏膝
馬喜臏脚於宋卒相中山/謂刖其膝骨也鄒陽曰司斬斷枯磔暴屍也磔車裂/斷如字枯棄市
辜義同歟韓子曰楚南之地麗水之中生金民多竊采之/也周禮以疈辜祭四方百物謂披磔牲體也或者枯與疈
疑辜即枯也又莊子有辜人謂犯罪應死之人也/采金之禁得而輙辜磔所辜磔甚衆而民竊金不止
[012-21b]
靡舌謂胥靡也謂刑徒之人以鐵鏁相連繫也舌/藉見陵藉也才夜反靡繫縛也與縻義同即
能合舌舉而不能下謂辭窮亦恥辱也/未詳或曰莊子云公孫龍口呿而不是辱之由外
至者也夫是之謂埶辱是榮辱之兩端也
故君子可以有埶辱而不可以有義辱小
人可以有埶榮而不可以有義榮有埶辱
無害爲堯有埶榮無害爲桀義榮埶榮
唯君子然後兼有之義辱埶辱唯小人然
後兼有之是榮辱之分也聖王以爲法士
[012-22a]
大夫以爲道官人以爲守百姓以成俗萬
世不能易也主敎化者官人守職事之官/也/言上下皆以榮辱爲治也士大夫
子宋子案不然獨詘容爲已慮一朝而改
之說必不行矣分獨欲屈容受辱爲已之道其/言宋子不知聖王以榮辱爲大
王之法說必不行也/謀慮乃欲一朝而改聖譬之是猶以塼塗塞江
海也以僬僥而戴太山也僥短人長三尺者/塼涂以塗壘塼也僬
蹎跌碎折不待頃矣也頃少頃也/蹎與顚同躓二三子之
善於子宋子者殆不若止之將恐得傷其
[012-22b]
體也息其說也傷其體謂受大辱/二三子慕宋子道者也止謂子宋子曰人之
情欲寡而皆以己之情爲欲多是過也子/宋
子曰以禁攻寢兵爲外以情欲寡淺為内也/以凡人之情所欲在少不在多也莊子說宋故率其
羣徒辨其談說明其譬稱將使人知情欲
之寡也欲之寡或爲情之欲寡也/稱謂所冝也稱尺證反情應之曰然則
亦以人之情爲欲目不欲綦色耳不欲綦聲
口不欲綦味鼻不欲綦臭形不欲綦佚此
五綦者亦以人之情爲不欲乎曰人之情
[012-23a]
欲是已曰若是則說必不行矣以人之情
爲欲此五綦者而不欲多譬之是猶以人
之情爲欲富貴而不欲貨也好美而惡西
施也古之人爲之不然以人之情爲欲多
而不欲寡故賞以富厚而罰以殺損也以/謂
之殺減也所介反/富厚賞之以殺損罰是百王之所同也故上
賢禄天下次賢禄一國下賢禄田邑愿愨
之民完衣食禄下至愿愨之民猶得完衣食皆所/以人之情爲欲多故使徳重者受厚
[012-23b]
其功/以報今子宋子以是之情爲欲寡而不欲
多也然則先王以人之所不欲者賞而以
人之所欲者罰邪亂莫大焉乃大亂之道/如宋子之說
子宋子嚴然而好說其說也好呼報反/嚴讀爲儼好說自喜
人徒立師學成文曲章也/文曲文然而說不免於
以至治爲至亂也豈不過甚矣哉
荀子卷第十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