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3j0185 說孚-明-陶宗儀 (master)


[115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說郛卷一百十五上   元 陶宗儀 撰
  甘澤謡唐袁郊/
  魏先生
魏先生生於周家於宋儒書之外詳究樂章隋初岀游
關右値太常考樂議者未平聞先生來競往謁問先生
乃取平陳樂器與樂官蘇䕫蔡子元等詳其律度然後
金石絲竹咸得其所内致清商署為大樂官斂帛二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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段以酬之先生不復入仕遂歸梁宋以琴酒為娯及隋
末兵興楊𤣥感戰敗謀主李密亡命雁門變姓名以教
授先生同其鄉曲由是遂相來往常論鐘律李密頗能
先生因戲之曰觀吾子氣沮而目亂心揺而語偷氣沮
者新破敗目亂者無所倚心揺者神未定語偷者思有
謀於人今方捕蒲山黨得非長者虖李公驚起執先生
手曰既能知我豈不能教我與先生曰吾子無帝王規
模非將相才畧乃亂世之雄傑耳李公曰為吾辨析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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藏亦當由此而退先生日夫為帝王者包羅天地儀範
古今外則日用而不知中則歲功而自立堯詢四岳舉
鯀而殛羽山此乃出於無私也漢任三傑納良而圍垓
下亦出於無私也故鳳有爪吻而不施麟有蹄足而永廢
者能得其道而求自集於時此帝王之規模也凡為將
軍者幕見太一旗驅無戰伐有罪之民乃琱戈既授玉
弩斯張誠負羈之有言那季良之猶在所以務其燕犒
致逸待勞修其屯田觀釁而動正使風生虎嘯不可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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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威雲起龍驤不可攘其勢仲尼曰我戰則克孟軻云
夫誰與敵此將帥之才也至有秉其才知動以機鈐公
於國則為帥臣私於己則曰亂盜私於己必掠取財色
屠其城池朱亥為前席之賓樊期為升堂之客朝聞夕
死公孫終敗於邑中寧我負人曹操豈兼於天下是忘
輦千金之貺報陳一飯之恩有感謝之人忘懷歸之衆
且魯史之誡曰度德連山之文曰待時倘欲謀於人不
能惠於己天人厭亂厯數有歸時雨降而妖祲除太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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升而層冰釋引繩縛虎難希飛兎之門赴水持甖豈是
安生之地吾嘗望汾晉有聖人生能往事之富貴可取
李公拂衣而言曰隋氏以簒殺取天下吾家以勲德居
人長振臂一嘑衆心響應提兵撻伐何往不下道行可
以取四海不行亦足以王一方委質於人誠所未忍女
眞竪儒不足以訃事遂絶魏生因寫懷賦詩為郷吏發
覺李公脫身而走所在收兵北依黎陽而南據雒連營
百萬與王世充争衡首尾三年終見敗覆追思魏生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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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即日遂歸於唐乃授司農之官復搆桃林之叛魏生
得道之士亡其名蓋文貞之宗親也
  素娥
素娥者武三思之姬人也三思初幸喬氏窈娘能歌舞
三思曉知音律以窈娘歌舞天下之藝也未幾沉於雒
水遂族喬氏之家左右有舉素娥者曰相州鳳陽門宋
媪女善彈五弦世之殊色三思乃以帛三百段往聘焉
素娥既至三思大悅遂盛宴以出素娥公卿大夫畢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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唯納言狄仁傑稱疾不來三思怒於座中有言宴罷有
告仁傑者明日謝謁三思曰某昨日宿疾暴作不果應
召然不覩麗人亦分也他後或有良宴敢不先期到門
素娥聞之謂三思曰梁公强毅之士非欵狎之人何必
固抑其性再燕不可無請不召梁公也三思曰儻阻我
燕必族其家後數日復宴客未來梁公果先至三思特
延梁公坐於内寢徐徐飲酒待諸賓客請先出素娥畧
觀其㙯遂停杯設榻召之有頃蒼頭出曰素娥藏匿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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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所在三思自入召之皆不見忽於堂奥中隙聞蘭麝
芬馥乃附耳而聽即素娥語音也細於屬絲纔能認辨
曰請公不召梁公今固召之某不復生也三思問其由
曰某非他怪乃花月之妖上帝遣來亦以多言蕩公之
心將興李氏今梁公乃時之正人某固不敢見某嘗為
僕妾寜敢無情願公勉事梁公勿萌他志不然武氏無
遺種矣言訖更問亦不應也三思出見仁傑稱素娥暴
疾未可出敬事之禮仁傑莫知其由明日三思宻奏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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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則天嘆曰天之所授不可廢也
  陶峴
陶峴者彭澤之子孫也開元中家於崑山富有田業擇
家人不欺而了事者悉付之身則汎艚江湖遍游烟水
往往數歲不歸見其子孫成人初不辨其名字也峴之
文學可以經濟自謂疎脫不謀宦游有生之初通於八
音命陶人為甓潛記歲時敲取其聲不失其驗撰樂録
八章以定八音之得失自製三舟備極堅巧一舟自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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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舟致賓一舟貯飲饌客有前進士孟彦深進士孟雲
卿布衣焦遂各置僕妾共載而峴有女樂一部奏清商
曲逢竒遇興則窮其景物興盡而行峴且聞名朝廷又
値天下無事經過郡邑無不招延峴拒之曰某麋鹿間
人非王公上客亦有未招而自請者繄方伯之為人江
山之可駐吳越之士號為水仙曾有親戚為南海守因
訪韶㕛遂往省焉郡守喜其逺來贈錢百萬遺古劍長
二尺許玉環徑四寸海舶昆侖奴名摩訶善泅水而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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揵遂悉以所得歸曰吾家之三寶也及回棹下白芒入
湘江每遇水色可愛則遺環劍令摩訶下取以為戲笑也
如此數歲因渡巢湖亦投環劒而令取之摩訶纔入獲
劍環跳波而出焉曰為毒蛇所囓遽刃去一指乃能得
免焦遂曰摩訶所傷得非隂陽為怒乎犀燭下照果
為所讐蓋水府不欲人窺也峴曰敬奉諭矣然某嘗樂
謝康樂之為人云終當樂死山水間但殉所好莫知其
他且栖遲於逆旅之中載於大塊之上居布素之賤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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貴遊之權浪跡怡情垂三十年固其分也不得升玉墀
見天子施公惠養得志平生亦其分也乃命移舟曰要
須一别襄陽山水後老呉郡也行次西塞山泊舟吉祥
佛舍見江水黒而不流曰此下必有怪物乃投環劒命摩
訶下取見摩訶泊沒深討入而方出氣力危斷殆不任
持曰環劍不可取有龍高二丈許而環劍置前某引手
將取龍輒怒目峴曰女與環劍吾之三寶不者既亡環
劍汝將安用必須為我力争也摩訶不得已被髪大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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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眦血流窮泉一入不復出矣久之見摩訶支體磔
裂浮於水上如有示於峴也峴流涕水濱乃命回棹因
賦詩自叙不復議游江湖矣詩曰匡廬舊業自有主吳
越所居安此生白髪數莖歸未得青山一望計還成鵶
栖楓葉夕陽動鷺立蘆根秌水明從此舍舟何所詣酒
旗歌扇正相迎孟彦深復游清瑣為武昌令孟雲卿當
時文學南朝上品焦遂天寶中為長安飲徒時好事者
為飲中八仙歌云云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譚雄辨驚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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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嬾殘
嬾殘者名明攅天寶初衡岳寺執役僧也退食即收所
餘而食性嬾而食殘故號嬾殘也晝專一寺之功夜止
群牛之下曾無倦色已二十年矣時鄴侯李泌寺中讀
書察嬾殘所為曰非凡物也聽其中宵梵唄響徹山林
李公情頗知音能辨休戚謂嬾殘經音先悽惋而後喜
悅必謫墮之人時將去矣候中夜李公潛往謁焉望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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門通名而拜嬾殘大詬仰空而唾曰是將賊我李公愈
加謹敬唯拜而已嬾殘正撥牛糞火出芋啖之良久乃
曰可以席地取所啗芋之半以授焉李公奉承就食而
謝謂李公曰眘勿多言領取十年宰相又拜而退居一
月刺史祭岳修道甚嚴忽中夜風雷而一峯頽下其縁
山磴道為大石所欄乃以十牛縻絆以挽之又以數百
人鼓噪以推之物力竭而石愈固更無他途可以修事
嬾殘曰不假人力我試去之衆皆大笑以為狂人嬾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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曰何必見嗤試可乃已寺僧笑而許之遂履石而動忽
轉盤而下聲若震雷山石既開寺僧皆羅拜一郡皆嘑
至聖刺史奉之如神嬾殘悄然乃懷去意寺外虎豹忽
爾成羣日有殺傷無繇禁止嬾殘曰授我箠為爾盡驅
除之衆皆曰大石猶可推虎豹當易制遂與之荆挺皆
躡而觀之纔出門見一虎嗛之而去嬾殘既去虎亦絶
蹤後李公果十年為相也
  聶隠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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聶隱娘者貞元中魏博大將聶鋒之女也方十歲有尼
乞食於鋒舍見隠娘悅之乃云問押衙乞取此女鋒大
怒叱尼尼曰任押衙鐵櫃中盛亦須偷去矣後夜果失
隱娘所在鋒大驚駭令人搜尋曾無景響父母每思之
相對啼哭而已後五年尼送隱娘歸告鋒曰數已成矣
可自領取尼歘亦不見一家悲喜問其所習曰初但讀
經念咒餘無他也鋒不信懇詰隠娘曰眞說父恐不信
如何鋒曰但真說之乃曰隠娘初被尼挈去不知行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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里及明至大石穴中嵌空數十步寂無居人猿猱極多
尼先已有二女亦各十歲皆聰明婉麗不食能於峭壁
上飛走若㨗猱登木無有蹶失尼與我藥一粒兼合執
寶劒一口長一二尺許鋒利吹毛可斷遂令二女教某
攀援漸覺身輕如風一年後刺猨猱百無一失後刺虎豹
皆決其首而歸三年使刺鷹隼無不中劒之刃漸減五
寸飛走遇之亦莫知其去來也至四年留二女守穴挈
我於都市不知何處也指其人者一一數其過曰為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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刺其首來無使知覺定其膽若飛鳥之易也授以羊角
匕首刃廣四寸遂白日刺其人於都市中人莫能見以
首入囊反命則以藥化之為水五年又曰某大僚有罪
無故害人若干夜可入其室決其首來又㩦七首入其
室度其門隙無有鄣礙伏之梁上至瞑時得其首歸尼
大怒曰何太晩如是某云見前人戲弄一兒可愛未忍
便下手尼叱曰已後遇此輩必先斷其所愛然後决之
某拜謝尼曰吾為女開腦後藏匕首而無傷用即抽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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曰女術已成可歸家遂送還云後二十年方可一見鋒
聞語甚懼後遇夜即失蹤及明而返鋒已不敢詰之因
兹亦不甚憐愛忽值磨鏡少年及門曰此人可與我為
夫白父又不敢不從遂嫁之其夫但能淬鏡餘無他能
夫乃給衣食甚豐具數年後父卒魏帥知其異遂以金
帛召署為左右吏如此又數年至元和間魏帥與陳許
節度使劉悟參軍不協使隱娘賊其首隱娘辭帥之許
帥能神筭已知其來召牙將令曰早至城北候一丈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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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女子各跨白黒衛至門遇有鵲來噪丈夫以弓彈之
不中妻奪夫彈一丸而斃鵲揖之曰吾欲相見祗迎也
牙將受約束遇之隠娘夫妻云劉僕射果神人不然者
何以動召也願見劉公劉勞之隱娘夫妻拜曰得罪僕
射合萬死劉曰不然各親其主人之常事魏今與許何
異請當留此勿相疑也隱娘謝曰僕射左右無人願舍
彼而就此服公神明耳蓋知魏帥之不及劉也劉問所
須曰每日只要錢二百文足矣乃依所請忽不見二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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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在劉使人尋之不知所向後潛於布囊中見二紙衛
一黒一白後月餘白劉曰彼未知止必使人繼至今宵
請剪髪繫之以紅綃送於魏枕前以表不囘劉聽之至
四更却反曰送其信矣是夜必使精精兒來殺某及賊
僕射之首此時亦用計殺之望勿憂耳劉豁達大度亦
無畏色是夜明燭半宵之後果有二幡子一紅一白飄
飄然如相擊於床四隅良久見一人自空而踣身首異
處隠娘亦出日精精兒已斃拽出於堂之下以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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末化之為水毛髪不存矣隱娘曰後夜當使妙手空空兒
繼至空空兒之神術人莫能窺其用鬼莫得躡其踪能從
空虛入㝠漠無形而滅景隠娘之伎故不能造其境此
即係僕射之福耳但以于闐玉周其頸擁以衾隠娘當
化為蠛蠓潛入腸中聽伺其餘無逃避處劉如言至三
更瞑目未熟果聞項上鏗然聲甚厲隱娘自劉口中躍
出賀曰僕射無患矣此人如俊鶻一摶不中即翩然逺
逝恥其不中耳纔未踰一更已千里矣後視其玉果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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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首劃處痕逾數分自元和八年劉自許入覲隱娘不
願從焉云自此尋山水訪至人但一一請給與其夫劉
如約後漸不知所之及劉薨於軍隠娘亦鞭驢而一至
京師柩前慟哭而去開成年昌裔子縱除陵州刺史至
蜀棧道遇隠娘貌若當時甚喜相見依前跨白衛如故
謂縱曰郎君大災不合適此出藥一粒令縱吞之云來
年火急抛官歸雒方脫此禍吾藥力只保一年患耳縱
亦不甚信遺其繒綵一無所受但沈醉而去後一年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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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休官果卒於陵州自此無復有人見隠娘矣
  韋騶
韋騶者明五音善長嘯自稱逸羣公子舉進士一不第
輙已曰男子四方之志豈拘節於風塵哉游岳陽太守
以親知見辟數月謝病去騶親弟騋舟行溺於洞庭湖
騶乃水濱慟哭移舟湖神廟下欲焚其廟曰千金賈胡
安穏獲濟吾弟窮悴乃罹此殃焉用爾廟為忽於舟中
寐夢神人盛服來謁謂騶曰幽㝠之途無枉殺者明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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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君嘗為城守方剛讜正鬼神避之撤淫祠甚多不當
廢者有一二神上訴帝初不許固請十餘年乃許與後
嗣一人謝二廢廟之主然亦須退不能知其道進無以
補於時者故賢弟當之耳儻求䘮不獲即我之過令水
工送屍湖上騶驚悟其事遽止遂命漁舟施釣緍果獲
弟之屍於岸是夕又夢神謝曰鬼神不畏忿怒而畏果
敢以其誠也君今為人果敢如是吾所以懷畏昔洞庭
張樂是吾所司願以至音酬君厚恵所冀觀咸池之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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奏釋浮世之憂煩也忽覩金石羽籥鏗鏘振作騶甚歎
異以為非據曲終乃寤
  圓觀
圓觀者大厯末雒陽惠林寺僧能事田園富有粟帛梵
學之外音律大通時人以富僧為名而莫知所自也李
諫議源公卿之子當天寶之際以遊宴飲酒為務父憕
居守陷於賊中乃脫粟布衣止於惠林寺悉將家業為
寺公財寺人日給一器食一杯飲而已不置僕使斷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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聞知唯與圓觀為忘言交促膝静話自旦及昏時人以
清濁不倫頗生譏誚如此三十年二公一旦約遊蜀州
抵青城峨眉同訪道求藥圓觀欲遊長安出斜谷李公
欲上荆州三峽争此兩途半年未決李公曰吾已絶世
事豈取途兩京圓觀曰行固不繇人請出三峽而去遂
自荆江上峽行次南浦維舟山下見婦人數人錦襠負
甖而汲圓觀望見泣下曰某不欲至此恐見其婦人也
李公驚問曰自上峽來此徒不少何獨恐此數人圓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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曰其中孕婦姓王者是某託身之所逾三載尚未娩懷
以某未來之故也今既見矣即命有所歸釋氏所謂循
環也謂公曰請假以符咒遣其速生少駐行舟𦵏某山
下浴兒三日公當訪臨若相顧一笑即某認公也更後
十二年中秋月夜杭州天竺寺外與公相見之期李公
遂悔此行為之一慟遂召婦人告以方書其婦人喜躍
還家頃之親族畢至以枮魚獻於水濱李公往為授朱
字符圓觀具湯沐新其衣裝是夕圓觀亡而孕婦産矣
[115-15b]
李公三日往觀新兒襁褓就明果致一笑李公泣下具
告於王王乃多出家財𦵏圓觀明日李公回棹言歸惠
林詢問觀家方知有理命後十二年秋入月直指餘杭
赴其所約時天竺寺山雨初晴月色滿川無處尋訪忽
聞葛洪川畔有牧𥪡歌竹枝詞者乘牛叩角雙髻短衣
俄至寺前乃觀也李公就謁曰觀公健否却問李公曰
眞信士與公殊途慎勿相近俗縁未盡但願勤修不墮
即遂相見李公以無由叙話望之澘然圓觀又唱竹枝
[115-16a]
步步前去山長水逺尚聞歌聲詞切韻高莫知所詣初
到寺前歌曰三生石上舊精䰟賞月吟風不要論慙愧
情人逺相訪此身雖異性常存寺前又歌曰身前身後
事茫茫欲話因縁恐斷腸吳越山川遊已遍却回烟棹
上瞿塘後三年李公拜諫議大夫一年亡
  紅綫
紅綫潞州節度使薛嵩家青衣善彈阮咸又通經史嵩
遣掌牋表號曰内記室時軍中大宴紅綫謂嵩曰羯鼔
[115-16b]
之音頗悲調其聲者必有事也嵩亦明曉音律曰如女
所言乃召而問之云某妻昨夜亡不敢乞假嵩遽遣放
歸時至德之後兩河未寧初置招義軍以釜陽為鎮命
嵩固守控壓山東殺傷之餘軍府艸創朝庭復遣女嫁
魏博節度使田承嗣男男取滑州節度使令狐彰女三
鎮互為姻婭人使日浹往來時田承嗣嘗患熱毒風遇
夏增劇毎曰我若移鎮山東納其凉冷可緩數年之命
乃命軍中武勇十倍者得三千人號外宅男而厚恤養
[115-17a]
之常令三百人常直州宅卜選良日將并潞州嵩聞之
日夜憂悶咄咄自語計無所出時夜漏將傳轅門已閉
杖䇿庭除惟紅綫從行紅綫曰主自一月不皇寢食意
有所屬豈非鄰境乎嵩曰事係安危非爾能料紅綫曰
某雖賤品然亦有解主憂者嵩乃具告其事曰我承祖
父遺業受國家厚恩一旦失其土疆即數百年勲伐盡
矣紅綫曰易爾不足勞主憂也乞放某一到魏郡看其形
勢觀其有無今一更首途三更可以復命請先定一走
[115-17b]
馬兼具寒暄書其他即俟某郤回也嵩大驚曰不知
女是異人我之暗也然若事不濟反速其禍奈何紅綫
曰某之行無不濟者乃入閨房飾其行具梳烏蠻髻攅
金鳳釵衣紫繡短袍繫青絲輕履胸前佩龍文七首額
上書太乙神名再拜而儵忽不見嵩乃反身閉户背燭
危坐常時飲酒數合是夕舉觴十餘不醉忽聞曉角吟
風一葉墮露驚而試問即紅綫回矣嵩喜而慰問曰事
諧否曰不敢辱命又問曰無傷殺否曰不至是但取牀
[115-18a]
頭金合為信耳紅綫曰某子夜前三刻即到魏郡凡歴數
門遂及寢所聞外宅男止於房廊睡聲雷動見軍士卒
步於庭廡傳呼風生某發其左扉抵其寢帳田親家翁
止於帳内鼓趺酣瞑頭枕文犀髻包黄縠枕前露槖一
七星劍劍前仰開一金盒盒内書生身甲子與北斗神
名復著名香及美珍散覆其上揚威玉帳但期心豁於
生前同夢蘭堂不覺命縣於手下寧勞禽縱祗益傷嗟
時則蠟炬光凝爐香燼煨侍人四布兵器森羅或頭觸
[115-18b]
屏風鼾而軃者或手持巾拂寢而伸者某攀其簪珥縻
其襦裳如病如昏皆不能寤遂持金合既出魏城西門
將行二百里皆銅臺高揭而漳水東注晨飈動静斜月
在林憂往喜還頓忘於行役感知酬德仰副於心期所
以夜漏三時往反七百餘里入危邦經五六城冀減主
憂敢言其苦嵩乃發使遺承嗣書曰昨夜有客從魏中
來云自元帥頭邊獲一合不敢留駐謹郤封納專使星
馳夜半方到見搜捕金合一軍憂疑使者以馬撾叩門非
[115-19a]
時請見承嗣遽出以金合授之奉承之時驚怛絶倒遂
駐使者止於宅中狎以私宴多其錫賚明日遣使賫繒
帛三萬疋名馬二百匹他物稱是以獻於嵩曰某之首
領繫在恩私便宜知過自新不復更貽伊戚專膺指使
敢議姻親役當奉轂後車來則麾鞭前馬所置紀綱僕
號為外宅男者本防他盜亦非異圖今並脫其甲裳放
歸田畝矣由是一兩月内河北河南人使交至而紅綫
辭去嵩曰女生我家而今欲安往又方賴女豈可議行
[115-19b]
紅綫曰某前世本男子學江湖間讀神農藥書救世人
災患時里有孕婦忽患蠱癥某以芫花下之婦人與腹
中二子俱斃是某一舉殺三人陰功見誅降為女子使
身居賤隸氣禀賊星所幸生於公家今十九年矣使身
厭羅綺口窮甘鮮寵待有加榮亦至矣况國家建極
慶且無疆此輩背違天理當盡弭患昨往魏郡以示報恩
兩地保其城池萬人全其性命使亂臣知懼烈士安謀
在某一婦人功亦不小固可贖其前罪還其本身便當
[115-20a]
遁跡塵中栖心物外澄清一氣生死常存嵩曰不然遺
爾千金為居山之所給紅綫曰事關來世安可預謀嵩
知不可駐留乃廣為餞别悉集賓客夜宴中堂嵩以歌
送紅綫酒諸坐客中冷朝陽為辭曰采菱歌怨木蘭舟
送客魂消百尺樓還似雒妃乗霧去碧天無際水空流
歌畢嵩不勝悲紅綫反袂且泣因為醉離席遂亡其所

  許雲封
[115-20b]
許雲封樂工之篴者貞元初韋應物自蘭臺郎出為和
州牧非所宜願頗不得志輕舟東下夜泊靈壁驛時雲
天初秋瀼露凝冷舟中吟風將以屬辭忽聞雲封篴聲
嗟歎久之韋公洞曉音律謂其篴聲酷似天寶中棃園
法曲李謨所吹者遂召雲封問之乃是李謩外孫也雲
封曰某任城舊士多年不歸天寶改元初生一月時東
封回駕次至任城外祖某聞初生相見甚喜乃抱詣李
白學士乞撰令名李公方坐旗亭高聲命酒當壚賀蘭
[115-21a]
氏年且九十餘邀李置飲於樓上外祖髙篴送酒李公握
筦醉書某胸前曰樹下人不語不語眞我好語若及
日中烟霏謝陳寶外祖辭曰本於學士乞名今不解所
書之語李公曰此即名在其間也樹下人是木子木子
李字也不語是莫言莫言謩也好是女子女子外孫也
語及日中是言午言午是許也烟霏謝陳寶是雲出封
中乃是雲封也即李謩外孫許雲封也後遂名之某纔
始十年身便孤立因乘義馬西入長安外祖憫以逺來
[115-21b]
令齒諸舅學業謂某性知音律教以横篴毎一曲成必
撫背賞嘆値棃園法部置小部音聲凡三十餘人皆十
五以下天寶十四載六月日侍驪山跓蹕是貴妃誕辰
上命小部音聲樂長生殿仍奏新曲未有名會南進荔
枝因以曲名荔枝香左右歡呼聲動山谷是年安禄山
叛車駕還京自後俱逢離亂漂流南海近四十載今者
近訪諸親將抵龍丘韋公曰吾有乳母之子其名千金
嘗於天寶中受篴李供奉藝成身死每所悲嗟舊吹之
[115-22a]
篴即李君所賜也遂囊出舊篴雲封跪視悲切撫而觀
之曰信是佳篴但非外祖所吹者又謂韋公曰竹生雲
夢之南鑒在柯亭之下以今年七月望前生明年七月
望前伐過期不伐則其音實未期而伐則其音汎浮者外
澤中乾乾者受氣不全氣不全則其竹夭凡發揚一聲
出入九息古之至音者一疊十二節一節十二敲今之
名樂也至是落梅流韻感金谷之遊人折柳傳情悲玉
關之戍客誠有清響異音非至音無以降神而祈福也
[115-22b]
其已天之竹遇至闕/
[115-23a]
  夢遊録唐任蕃/
  櫻桃青衣
天寶初有范陽盧子在都應舉頻年不第漸窘迫嘗暮
乘驢遊行見一精舍中有僧開講聽徒甚衆盧子方詣
講筵倦寢夢至精舍門見一青衣攜一籃櫻桃在下坐
盧子訪其誰家因與青衣同餐櫻桃青衣云娘子姓盧
嫁崔家今孀居在城因訪近屬即盧子再從姑也青衣
曰豈有阿姑同在一都郎君不往起居盧子便随之過
[115-23b]
天津橋入水南一坊有一宅門甚高大盧子立於門下
青衣先入少頃有四人出門與盧子相見皆姑之子也
一任户部郎中一前任鄭州司馬一任河南功曹一任
太常博士二人衣緋二人著緑形貌甚美相見言叙頗極
歡暢斯須引入北堂拜姑姑衣紫衣年可六十許言詞
髙朗威嚴甚肅盧子畏懼莫敢仰視令坐悉訪内外
備諳氏族遂訪兒婚姻未盧子曰未姑曰吾有一外甥
女姓鄭早孤遺吾妹鞠養甚有容質頗有令淑當為兒
[115-24a]
婦平章計必允遂盧子遽即拜謝乃遣迎鄭氏妹有頃
一家並到車馬甚盛遂檢厯擇日云後日吉因與盧子
定謝姑云聘財函信禮物兒並莫憂吾悉與處置兒在
城有何親故並抄名姓并其家第凡三十餘家並在臺
省及府縣官明日下函其夕成結事事華盛殆非人間
明日設席大㑹都城親表拜禮畢遂入一院院中屏帷
牀席皆極珍異其妻年可十四五容色美麗宛若神仙
盧生心不勝喜遂忘家屬俄又及秋試之時姑曰禮部
[115-24b]
侍郎與姑有親必合極力更勿憂也明春遂擢第又應
宏詞姑曰吏部侍郎與兒子弟當家連官情分偏洽令
渠為兒必取髙第及榜出又登甲科授祕書郎姑云河
南尹是姑堂外甥令其奏畿縣尉數月勑授王屋尉遷
監察轉殿中拜吏部員外郎判南曹銓畢除郎中餘如
故知制誥數月即真遷禮部侍郎兩載知舉賞鑒平允
朝廷稱之改河南尹旋屬車駕還京遷兵部侍郎扈從
到京除京兆尹改吏部侍郎三年掌銓甚有美譽遂拜
[115-25a]
黄門侍郎平章事恩渥綢繆賞賜甚厚作相五年因直
諫忤㫖改左僕射罷知政事數月為東都留守河南尹
兼御史大夫自婚媾後至是經三十年有七男三女婚
宦俱畢内外諸孫十人後因出行郤到昔年逢㩦櫻桃
青衣精舍門復見其中有講遂下馬禮謁以故相之尊
處端揆居守之重前後導從頗極貴盛高自簡貴輝映
左右升殿禮佛忽然昏醉良久不起耳中聞講僧唱云
檀越何久不起忽然夢覺乃見著白衫服飾如故前後
[115-25b]
官吏一人亦無徬徨迷惑徐徐出門乃見小竪捉驢執
㡌在門外立謂盧曰人饑驢饑郎君何久不出盧訪其
時奴曰日向午矣盧子罔然歎曰人世榮華窮達富貴
貧賤亦當然也而今而後不更求官達矣遂尋仙訪道
絶蹟人世焉
  獨孤遐叔
貞元中進士獨孤遐叔家於長安崇賢里新娶白氏女
家貧下第將遊劍南與其妻訣曰遲可周歲歸矣遐叔
[115-26a]
至蜀覊棲不偶逾二年乃歸至鄠縣西去城尚百里歸
心迫速取是夕到家趨斜逕疾行人畜既殆至金光門
五六里天色已暝絶無逆旅唯路隅有佛堂遐叔止焉
時近清明月色如晝繫驢於庭外入空堂中有桃杏十
餘株夜深施衾褥於西窻下偃臥方思明晨到家因吟
舊詩曰近家心轉切不敢問來人至夜分不寐忽聞牆
外有十餘人相呼聲若里胥田叟將有供待迎接須臾
有夫役數人各持畚鍤箕箒於庭中糞除訖復去有頃
[115-26b]
又持床席牙盤蠟炬之類及酒具樂器闐咽而至遐叔
意謂貴族賞會深慮為其迫逐乃濳伏屏氣於佛堂梁
上伺之鋪陳既畢復有公子女郎共十數輩青衣黄頭
亦十數人步月徐來言笑晏晏遂於筵中閒坐獻酬縱
横履舄交錯中有一女郎憂傷摧悴側身下坐風韻若
似遐叔之妻窺之大驚即下屋栿稍於暗處迫而察焉
乃真是妻也方見一少年舉柸屬之曰一人向隅滿坐
不樂小人竊不自量願聞金玉之聲其妻寃抑悲愁若
[115-27a]
無所控訴而强置於坐也遂舉金雀收泣而歌曰今夕
何夕存耶沒耶良人去兮天之涯園樹傷心兮三見花滿
座傾聽諸女郎轉靣揮涕一人曰良人非逺何天涯之
謂乎少年相顧大笑遐叔驚愕久之計無所出乃就階
間捫一大塼向坐飛擊塼纔至地悄然一無所有遐叔
悵然悲惋謂其妻死矣速駕而歸前望其家步步悽咽
比平明至其所居使蒼頭先入家人並無恙遐叔乃驚
愕疾走入門青衣報娘子夢魘方悟遐叔至寢妻臥猶
[115-27b]
未興良久乃曰向夢與姑妹之黨相與玩月出金光門
外向一野寺忽為兇暴者數十脅與雜坐飲酒又說夢
中聚㑹言語與遐叔所見並同又云方飲次忽見大塼
飛墮因遂驚魘殆絶纔寤而君至豈幽憤之所感耶
  邢鳯
元和十年沈亞之始以記室從事隴西公軍涇州而長
安中賢士皆來客之五月十八日隴西公與客期宴於
東池便館既半隴西公曰余少從邢鳳遊記得其異請
[115-28a]
言之客曰願聽公曰鳳帥家子無他能後寓居長安平
康里南以錢百萬質故豪洞門曲房之第即其寢而晝
偃夢一美人自西楹來環步從容執卷且吟為古粧而
髙鬟長眉衣方領繡帶被廣袖之襦鳳大悅曰麗者何
自而臨我哉美人曰此妾家也妾好詩而當綴此鳳曰
幸少留得觀覽於是美人授詩坐西床鳳發卷視其首
篇題之曰春陽曲曲終四句其後他篇皆類此凡數十
篇美人曰君必欲傳無令過一篇鳳即起從東廡下几
[115-28b]
上取彩牋傳春陽曲其詞曰長安少女翫春陽何處春
陽不斷腸舞袖弓彎渾忘却羅幃空度九秋霜鳳卒吟
請曰何謂弓彎曰妾昔年父母使妾教此舞美人乃起
整衣張袖舞數拍為弓彎狀以示鳳既罷美人低然良
久即辭去鳳曰願復少留須臾間竟去鳳亦尋覺昏然
無有所記及更衣襟袖得其辭驚視復省所夢事在貞
元中後鳳為余言如是是日監軍使與賓府羣佐及宴
隴西獨孤鉉范陽盧簡辭常山張又新武功蘇滌皆歎
[115-29a]
息曰可記故亞之退而著録明日客復有至者渤海髙
元中京兆韋諒晉昌唐炎廣漢李囑吳興姚合洎亞之
復與集於明玉泉因出所著以示之於是姚合曰吾友
王生者元和初夕夢遊吳侍吳王久之聞宫中出輦吹
簫擊鼔言𦵏西施王悲悼不止立詔門客作挽歌詞生
應教為詞曰西望呉王闕雲書鳳字牌連江起珠帳擇
土𦵏金釵鋪地紅心草三層碧玉階春風無處所悽恨
不勝懷詞進王甚佳之及寤能記其事王生本太原人也
[115-29b]
  沈亞之
太和初沈亞之將之邠出長安城客索泉邸舍春時晝
夢入秦主内史廖家内史廖舉亞之秦公召至殿前促
前席曰寡人欲强國願知其方先生何以教寡人亞之
以齊桓對公悅遂試補中涓秦官/名使佐西乞術伐河西
晉秦/郊也亞之帥將卒前攻下五城還報公大悅起勞曰大
夫良苦休矣居久之公幼女弄玉壻蕭史先死公謂亞
之曰微大夫晉五城非寡人有甚德大夫寡人有愛女
[115-30a]
而欲與大夫備灑掃可乎亞之少自立雅不欲遇幸臣蓄
之固辭不得請拜左庻長尚公主賜金二百斤民間
猶謂蕭家公主其日有黄衣中貴騎疾馬來延亞之入
宫闕甚嚴呼公主出鬒髪著偏袖衣粧不多飾其芳姝
明媚筆不可模畫侍女祗承分立左右者數百人召見
亞之便館居亞之於宫題其門曰翠微宫宫人呼為沈
郎院雖備位下大夫繇公主故出入禁衛公主喜鳳簫每
吹簫必翠微宫髙樓上聲調逺逸能悲人聞者莫不
[115-30b]
自廢公主七月七日生亞之嘗無貺壽内史廖曾為秦
以女樂遺西戎戎王與之水犀小合亞之從廖得以獻
公主主悅嘗愛重結裙帶上穆公遇亞之禮兼同列恩
賜相望於道復一年春公之始平公主無疾忽卒公追
傷不已將塟咸陽原公命亞之作輓歌應教而作曰泣
塟一枝紅生同死不同金鈿墜芳草香繡滿春風舊日
聞簫處高樓當月中梨花寒食夜深閉翠微宫進公公
讀詞善之時宫中有出聲若不忍者公隨泣下又使亞
[115-31a]
之作墓誌銘獨憶其銘曰白楊風哭兮石甃髯莎雜英
滿地兮春色煙和朱愁粉瘦兮不生綺羅深深埋玉兮
其恨如何亞之亦送塟咸陽宫中十四人殉亞之以悼
悵過戚被病猶在翠微宫然處殿外特室不居宫中矣
居月餘病良巳公謂亞之曰本以小女將託久要不謂
不得周奉君子而先物故弊秦區區小國不足辱大夫
然寡人每見子即不能不悲悼大夫盍適大國乎亞之
對曰臣無狀肺腑公室待罪右庻長不能從死公主幸
[115-31b]
免罪戾得使歸骨父母國臣不忘君恩時日將去公置
酒髙㑹聲秦聲舞秦舞舞者擊髆拊髀嗚嗚而音有不
快聲甚怨公執酒亞之前曰予顧此聲少善願沈郎賡
揚歌以塞别公命趣進筆硯亞之受命立為歌辭曰擊
髆舞恨滿煙光無處所淚如雨欲擬著辭不成語金鳳
銜紅舊繡衣幾度宫中同看舞人間春日正歡樂日暮
春風何處去歌卒授舞者雜其聲而和之四座皆泣既
再拜辭去公復命至翠微宫與公主侍人别重入殿内
[115-32a]
時見珠翠遺碎青階下牕紗檀㸃依然侍人泣對亞之
亞之感咽良久因題宫門詩曰君王多感放東歸從此
秦宫不復期春景自傷秦䘮主落花如雨涙臙脂竟别
去公命車駕送出函谷關出關已送吏曰公命盡此且
去亞之與别語未卒忽驚覺臥邸舍明日亞之為友人
崔九萬具道之九萬愽陵人諳古謂余曰皇覽云秦穆
公塟雍槖泉祈年宫下非其神靈憑乎亞之更求得秦
時地志說如九萬言嗚呼弄玉既仙矣惡又死乎
[115-32b]
  張生
有張生者家在汴州中牟縣東北赤城坂以饑寒一旦
别妻子遊河朔五年方還自河朔還汴州晩出鄭州門
到板橋已昏黑矣乃下道取陂中逕路而歸忽於草莽
中見燈火熒煌賓客五六人方宴飲次生乃下驢以詣
之相去十餘步見其妻亦在坐中與賓客語笑方洽生
乃蔽形於白楊樹間以窺之見有長鬚者持盃請措大
夫人歌生之妻文學之家㓜習詩禮甚有篇詠欲不為
[115-33a]
唱四座勤請乃歌曰歎衰草絡緯聲切切良人一去不
復還今夕坐愁鬢如雪長鬚云勞歌一盃飲訖酒至白
面年少復請歌張妻曰一之已甚其可再乎長鬚持一
籌筯云請置觥有拒請歌者飲一鍾歌舊詞中笑語准
此罰於是張妻又歌曰勸君酒君莫辭落花徒繞枝流
水無返期莫恃少年時少年能幾時酒至紫衣者復持
盃請歌張妻不悅沉吟良久乃歌曰怨空閨秋日亦難
暮夫婿斷音書遥天鴈空度酒至黑衣胡人復請歌張
[115-33b]
妻連唱三四曲聲氣不續沉吟未唱間長鬚抛觥云不
合推辭乃酌一鍾張妻涕泣而飲復唱送胡人酒曰切
切夕風急露滋庭草濕良人去不回焉知掩閨泣酒至
緑衣少年持盃曰夜已久恐不得從容即當暌索無辭
一曲便望歌之又唱云螢火穿白楊悲風入荒草疑是
夢中遊愁迷故園道酒至張妻長鬚歌以送之云花前
始相見花下又相送何必言夢中人生盡如夢酒至紫
衣胡人復請歌云須有艶意張妻低頭未唱間長鬚又
[115-34a]
抛一觥於是張生怒捫足下得一瓦擊之中長鬚頭再
發一瓦中妻額閴然無所見張君謂其妻已卒慟哭連
夜而歸及明至門家人驚喜出迎張君問其妻婢僕曰
娘子夜來頭痛張君入室問妻病之由曰昨夜夢草莽
之處有六七人遍令飲酒各請歌孥凡歌六七曲有長
鬚者頻抛觥方飲次外有發瓦來第二中孥額因驚覺
乃頭痛張君因知昨夜所見乃妻夢耳
  劉道濟
[115-34b]
光化中有文士劉道濟止於天台山國清寺嘗夢見一
女子引生入牕下有側栢樹葵花遂為伉儷後頻於夢
中相遇自不曉其故無何於明州奉化縣古寺内見有
一牕側栢葵花宛是夢所遊有一客官人寄寓於此室
女有美才貧而未聘近中心疾而生所遇乃女之䰟也
又有彭城劉生夢入一倡樓與諸輩狎飲爾後但夢便
及彼處自疑非夢所遇之姬芳香常襲衣亦心邪所致
聞於劉山甫也
[115-35a]
  博異志唐鄭還古/
  敬元頴
天寶中有陳仲躬家居金陵多金帛仲躬好學修詞未
成乃㩦數千金於洛陽清化里假居一宅其井尤大甚
好溺人仲躬亦知之念靡有室家無所懼仲躬常抄習
不出月餘日有隣家取水女子可十數歲恠每日來於
井上則逾時不去忽墮井中而溺死井水深經宿方索
得屍仲躬異之閑乃窺於井上忽見水影中一女子面
[115-35b]
年狀少麗依時様粧飾以目仲躬仲躬凝睇之則紅袂
半掩其面微笑妖冶之姿出於世表仲躬神䰟恍惚若
不支持然乃歎曰斯乃溺人之由也遂不顧而退後數
月炎旱此井亦不减忽一日水頓竭清且有一人扣門
云敬元頴請謁仲躬命入乃井中所見者衣緋緑之衣
其製飾鉛粉乃當時耳仲躬與坐而訊之曰卿何以殺
人元頴曰妾實非殺人者此井有毒龍自漢朝絳侯居
於兹遂穿此井洛城内都有五毒龍斯乃一也緣與太
[115-36a]
一左右侍龍相得每相蒙蔽天命追徵多故為不赴集
役而好食人血自漢以來已殺三千七百人矣而水不
曾耗涸某乃國初方墮於井遂為龍所驅使為妖惑以
誘人用供龍所食其於辛苦情非所願昨為太一使者
交替天下龍神盡須集駕昨夜子時巳朝太一矣兼為
河南旱被勘責三數日方廻今井内已無水君子誠能
命匠淘之則獲脫難矣如脫難願於君子一生奉養世
間之事無所不致言訖便失所在仲躬乃當時命匠令
[115-36b]
一信者與匠同入井中但見異物即令收之至底無别
物唯獲古銅鏡一枚面闊七寸八分仲躬令洗淨安匣
中焚香以㓗之斯乃敬元頴者也一更後忽見元頴自
門而入直造燭前設拜謂仲躬曰謝以生成之恩煦衣
濁水泥之下某本師曠所鑄十二鏡之第七者也其鑄
時皆以日月為大小之差元頴則七月七日午時鑄者
也貞觀中為許敬宗婢蘭苔所墮以此井水深兼毒龍
氣所苦人入者悶絶而不可取遂為毒龍所役幸遇君
[115-37a]
子正直者乃獲重見人間爾然明晨内望君子移出此
宅仲躬曰某以用錢僦居今移出何以取措定之所元
頴曰但請君子飾裝一無憂矣言訖再拜云自此去不
復見形矣仲躬遽留之問曰汝以紅緑脂粉之麗何以
誘女子小兒也對曰某變化無常各以所悅百方謀䇿
以供龍用言訖即無所見明晨忽有牙人扣户兼領宅
主來謁仲躬便請仲躬移居夫役並足到齋時便到立
德坊一宅中其大小價數一如清化者其牙人云價直
[115-37b]
契書一無遺闕並交割訖後三日㑹清化宅井無故自
崩兼延及堂隍東廂一時陷地仲躬後文戰累勝大官
所有要事未嘗不如移宅之績効也其鏡背有二十八
字皆科斗書以今文推而寫之曰維晉新公二年七月
七日午時於首陽山前白龍潭鑄成此鏡十年後世於
背上環書一字管天文一宿依方列之則左有日而右
有月龜龍虎雀並依方安焉於鼻中題曰夷則之鏡
  許漢陽
[115-38a]
漢陽名商本汝南人也貞元中舟行於洪饒間日暮洪
波急尋小浦&KR0893入不覺行三四里到一湖中雖廣而水
纔三二尺北行一里許見湖岸竹樹森茂乃投以泊舟
漸近見亭宇甚盛有二青衣雙髪若鵶素面如玉迎舟
而笑漢陽訝之而入以游嗣又大笑返走入宅漢陽束
帶上岸投謁未行三數步青衣延入内㕔揖坐云女郎
等易服次須臾青衣命漢陽入中門見滿庭皆一大池
池中荷芰芬芳四岸砌如碧玉作兩道虹橋以通南北
[115-38b]
北有大閣上堦見白金書曰夜日宫四面竒花異木森
聳連雲青衣引上閣一層又有青衣六七人見漢陽列
拜又引上二層方見女郎六七人目未嘗覩相拜問來
由漢陽具述不意至此女郎揖坐云客中止一宵亦有
少酒願追歡揖坐訖青衣具飲食所用皆非人間見者
食訖命酒其中有一樹高數丈餘幹如梧桐葉如芭蕉
有紅花滿樹未吐大如斗盎正對飲所一女郎執酒相
揖一青衣捧一鳥如鸚鵡置飲前闌干上呌一聲而樹
[115-39a]
上花一時開芳香襲人每花中有美人長尺餘婉麗之
姿掣曵之服各稱其質諸樂絃管盡備其鳥再拜女郎
舉酒衆樂具作蕭蕭泠泠杳入神仙纔一巡此夕月色
復明女郎所論皆非人間事漢陽所不測時因漢陽以
人間事雜之則女郎亦無所酬答歡飲至二更已來畢
其樹花片片落池中人亦落便失所在一女郎取一卷
文書以示漢陽覽之乃江海賦女郎令漢陽讀之遂為
讀一遍女郎請又自讀一遍命青衣收之一女郎謂諸
[115-39b]
女郎兼白漢陽曰有感懷一章欲誦之諸女郎及漢陽
曰善乃言日海門連洞庭每去三千里十載一歸來辛
苦瀟湘水女郎命青衣取諸卷兼筆硯請漢陽與録之
漢陽展卷皆金花之素上以銀字扎之卷大如拱已半
卷相卷矣觀其筆乃白玉為管硯乃碧玉以頗黎為匣
硯中皆研銀水寫畢令以漢陽之名押之展向前見數
首皆有人名押署有名仲方者有名巫者有名朝陽者
而不見其姓女郎遂却索卷漢陽曰有一篇欲奉和擬
[115-40a]
繼此可乎女郎曰不可此卷每歸呈父母兄弟不欲
雜爾漢陽曰適以弊名押署復可乎曰事别非君子所
論四更已來命發收拾揮霍次二青衣曰郎可歸舟矣
漢陽乃起諸女郎曰欣此旅泊接奉不得鄭重耳恨恨
而别歸舟忽大風雲色斗暗寸步黯黑而至平明方自
觀夜來飲所乃空林樹而已漢陽解纜行至昨晩&KR0893
江岸人家見十數人似有非常故泊舟乃訊之曰&KR0893
溺殺四人至二更後却澇出三人已卒其一人雖似活
[115-40b]
而若醉有巫女以楊柳水灑拂禁咒久而乃言曰昨夜
海龍王諸女及姨姊妹六七人過歸洞庭宿於此處取
我輩四人作酒緣客少不多飲所以我却得來漢陽異
之乃問曰客者謂誰曰一措大耳不記姓名又云青衣
言諸小娘子苦愛人間文字不可得常欲請一措大文
字而無由又問今在何處已發過也漢陽乃念昨宵之
事及感懷之什皆可騐也漢陽黙然而歸舟覺腹中不
安乃吐出鮮血數升方知悉以人血為酒爾三日方平
[115-41a]
  王昌齡
開元中琅邪王昌齡自呉抵京國舟行至馬當山屬風
便而舟人云貴賤至此皆合謁廟以祈風水之安昌齡
不能駐亦先有禱神之備見舟人言乃命使賫酒脯紙
馬獻於大王兼有一量草履子上大王夫人而以一首
詩令使者至彼而禱之詩曰青驄一疋崑崙牽奉上大
王不取錢直為猛風波裏驟莫怪昌齡不下船讀畢
而過當市草履子時兼市金錯刀子一副貯在履子内
[115-41b]
至禱神時忘取之誤并履子將往使者亦不曉焉昌齡
至前程偶覔錯刀子方知誤并將神廟所矣又行數里
忽有赤鯉魚長可三尺躍入昌齡舟中昌齡笑曰自來
之味呼侍者烹之既剖腹得金錯刀子宛是誤送廟中
者昌齡歎息曰鬼神之情亦昭然嘗聞葛仙公命魚送
書古詩有剖鯉得素書今日亦頗同
  張竭忠
天寶中河南緱氏縣東太子陵仙鶴觀常有道士七十
[115-42a]
餘人皆精專修習法籙齋戒皆全有不專者自不肯住
矣常每年九月三日夜有一道士得仙已有舊例至旦
則具姓名申報以為常其中道士每年到其夜皆不扃
户各自獨行以求上昇之應後張竭忠攝緱氏令不信
至時乃令二勇者以兵器濳覘之初無所覩至三更後
見一黑虎入觀來須臾衘出一道士二人逐射不中奔
棄道士而往至明並無人得仙具以此白竭忠竭忠申
府請弓矢大獵於太子陵東石宂中格殺數虎獲金簡
[115-42b]
玉籙洎冠帔或人之髪骨甚多斯皆謂每年得仙道士
也自後仙鶴觀中即漸無道士今並休廢為守陵使所
居也
  隂隐客
神龍元年房州竹山縣陰隱客家富莊後穿井二年已
濬一千餘尺而無水隱客穿鑿之志不輟二年外一月
餘工人忽聞地中雞犬鳥雀聲更鑿數尺傍通一石穴
工人乃入穴探之初數十步無所見但捫壁而傍行俄
[115-43a]
轉㑹如日月之光遂下其穴下連一山峯工人乃下於
山正立而視乃别一天地日月世界其山傍向萬仞千
巖萬壑莫非靈景石盡碧琉璃色每巖壑中皆有金銀
宫闕有大樹身如竹有節葉如芭蕉又有紫花如盤五
色蛺蝶翅大如扇翔舞花間五色鳥大如鶴翺翔乎樹
杪每巖中有清泉一眼色如鏡白泉一眼白如乳工人
漸下至宫闕所欲入詢問行至闕前見牌上署曰天桂
山宫以銀字書之門兩閤内各有一人驚出各長五尺
[115-43b]
餘童顔如玉衣冠輕細如白霧緑烟絳唇皓齒鬒髪如
青絲首冠金冠而跣足顧謂工人曰汝胡為至此工人
具陳本末言未畢門中有數十人出云怪有昏濁氣令
責守門者二人惶懼而言曰有外界工人不意而到詢
問次所以未奏須臾有緋衣一人傳勑曰勒門吏禮而
遺之工人拜謝未畢門人曰汝已至此何不求遊覽畢
而返工人曰向者未敢儻賜從容乞乘便而言之門人
遂通一玉簡入旋而玉簡却出門人執之引工人行至
[115-44a]
清泉眼令洗浴及澣衣服又至白泉眼令與潄之味如
乳甘美甚連飲數掬似醉而飽遂為門人引下山毎至
宫闕只得於門外而不許入如是經行半日至山趾有
一國城皆是金銀珉玉為宫室城樓以玉字題云梯仙
國工人詢曰此國何如門人曰此皆諸仙初得仙者關
送此國修行七十萬日然後得至諸天或玉京蓬萊崑
閬姑射然方得仙官職位主籙主符主印主衣飛行自
在工人曰既是仙國何在吾國之下界門人曰吾此國
[115-44b]
是下界之上仙國也汝國之上還有仙國如吾國亦曰
梯仙國異無所異言畢謂工人曰卿可歸矣遂却上山
聿尋來路又令飲白泉數掬欲至山頂求來穴門人曰
汝來此雖頃刻已人間數十年矣却出舊穴應不可矣
待吾奏請通天關鑰匙送卿歸工人拜謝須臾門人㩦
金印及玉簡又引工人别路而上至一大門勢侔樓閣
門有數人俯伏而候門人視金印讀玉簡副然開門門
人引工人上纔入門風雲擁而去因無所覩唯聞門人
[115-45a]
云好去為吾致意於赤城眞伯須臾雲開已在房州北
三十里孤星山頂洞中出後而詢陰隱客家時人云已
三四世矣開井之由皆不能知工人自尋其路惟見一
巨坑乃崩井之所為也時貞元七年工人尋覔家人了
不知處自後不樂人間遂不食五穀信足而行數年後
有人於劒閣雞冠山側近逢之後莫知所在
  岑文本
貞觀中文本下朝多於山亭避暑日午時寐初忽覺有
[115-45b]
叩山亭院門者藥竪報云上清童子元寶特此㕘奉文
本性慕高道束帶命入乃年二十已下道士儀質爽邁
衣服纎異冠淺青圓角冠衣淺清圓帔履衣服輕細如
霧非齊紈魯縞之比文本與語乃曰僕上清童子自漢
朝而果成本生於吳已不得凝滯之道遂為吳王進入
見漢帝有事擁遏教化不得者無不相問僕常與方圓
行下皆得美暢由是自文武二帝迄至哀帝皆相眷王
莽作亂方出外方所在皆沐人憐愛自漢成帝遂厭人
[115-46a]
間乃尸解或秦或楚不常厥居聞公好道故此相曉耳
文本詰以漢魏宋齊梁間君王社稷之事了了如目覩
因言史傳間屈者虛者亦甚多文本曰吾人冠帔何制
度之異對曰夫道在於方圓之中僕外服圓而心方正
相時儀也又問曰衣服皆輕細何土所出對曰此是上
清五銖服又問曰比聞六銖者天人衣何五銖之異對曰
尤細者則五銖也談論不覺日晚文本乃别出門而忽
不見文本知是異人乃每下朝即令伺之到則談論移
[115-46b]
時后令人偕送詣其所止出山亭門東行數步於院墻
下瞥然不見文本命工力掘之三尺至一古墓墓中了
無餘物唯得古錢一枚文本悟上清童子是銅名元寶
錢之文也外圓心方錢之狀也青衣銅衣也五銖服亦
錢之文也漢時生於吳是漢朝鑄五銖錢於吳王也文本
雖知之而錢帛日盛至中書令十餘年忽失古錢所在
文本遂薨
  沈亞之
[115-47a]
沈亞之以記室從隴西公謂軍涇州昔見隴西公言少
從邢鳳游鳳帥家子無他能後寓居長安平康里南以
錢百萬質故豪洞門曲房之第即其寢而晝偃夢一美
人自西楹來環步從容執卷且吟為古粧而高環長眉
衣方領繡帶被廣袖之襦鳳大悅問麗人何自而臨我
哉美人笑曰此妾家也而君客於妾宇下焉有所自鳳
曰願示其書目美人曰妾好詩而嘗綴此鳳曰麗人幸
少留得賜觀覽於人美人授詩生西床鳳發卷視其首
[115-47b]
篇題之曰春陽曲終四句其後他篇皆數十句美人曰
君必欲傳之無令過一篇鳳即起從東廡下几上取彩
牋傳春陽之曲其詞曰長安少女踏春陽何處春陽不
斷腸舞䄂弓彎渾忘却羅幃空度九秋霜鳳吟卒請曰
何謂弓彎曰妾昔年父母教妾此舞美人乃起整衣張
袖舞數拍為弓彎之狀以示鳳既罷美人低然良久却
辭去鳳曰願復少從容須臾間竟去鳳亦旋覺昏然忘
有所記鳳更衣即於懷袖中得其詞驚視方省所夢時
[115-48a]
貞元中也又吳興姚合謂亞之曰吾友王炎云元和初
夕夢遊吳侍吳王久之聞宫中出輦鳴簫擊鼔言𦵏西
施王悲悼不止立詔詞客作挽歌炎遂應教作西施挽
歌其詞曰西望吳王闕雲書鳳字牌連工起珠帳擇土
塟金釵滿地紅心草三層碧玉堦春風無處所悽恨不
勝懷進詞王甚嘉之乃悟能記其實炎太原人也
  劉方𤣥
山人劉方𤣥自漢南抵巴陵夜宿江岸古館之㕔其西
[115-48b]
有巴籬所隔又有一㕔常扃鏁云多有怪物使客不安
已十數年不開矣中間為㕔廊崩摧州司完葺至新淨
而無人敢入其夜方𤣥都不知之至二更後見月色滿
庭江山清寂唯聞㕔西有家口語言嘯咏之聲殆不多
辨唯一老青衣語聲稍重而帶秦音者言曰往年阿郎
貶官時令老身常騎偏面騧抱阿荆郎阿荆郎嬌不肯
穩坐或偏於左或偏於右墜損老身左膊至今天欲陰
使我患酸疼焉今又發矣明日必大雨如今阿荆郎官
[115-49a]
高也不知知有老身無復聞相應答者俄而有歌者歌
音清細若曵緒之不絶復吟詩者吟聲切切如含酸和
涙之詞幽咽良久亦不可辨其文而無所記録也久而
老青衣又云昔日阿荆郎愛念青青河畔草今日亦頗
謂綿綿思逺道也僅四更方不聞其聲明旦果大雨呼
館吏訊之吏云此西㕔空更無人方叙此中賓客不曾
敢入之由方𤣥固請開院視之則秋草滿地蒼苔沒堦
中院之西則連山林無人迹也啟其㕔㕔則新淨了無
[115-49b]
所有唯前間東面柱上有詩一首墨色甚新其詞曰耶
娘送我青楓根不記青楓幾廻落當時手刺衣上花今
日為灰不堪着視其書則鬼之詩也館吏云此㕔成來
不曾有人入亦逈無此題詩處乃知夜來人也復以此
訪於人終不能知其來由耳
  馬侍中
馬燧貧賤時寓遊北京謁府主不見而乃寄於園吏吏
曰莫欲謁䕶戎否若謁卽須先言當為其岐路耳䕶戎
[115-50a]
諱數字而甚切君當在意若犯之無逃其死也然若幸
愜之則所益與諸人不同慎勿暗投也某乃䕶戎先乳
母子得以詳悉而輒贊君子焉燧信與疑半明晨入謁
䕶戎果犯諱庭叱而出畏懼之色見園吏吏曰是必忤
䕶戎耳燧問訃求脫園吏曰君子戾我而恓惶如是然
敗則死不得瀆我也遂匿燧於糞車中載出郭而逃於
時䕶戎果索燧一報不獲散鉄騎者毎門十人燧狼忙
竄六十餘里日暮度不出境求蔽於逃民敗室中尚未
[115-50b]
安聞車馬蹄歕聲人相議言能更三二十里否果䕶戎
之使也俄聞勢漸逺稍安焉未復常息又聞有悉窣人
行聲燧危慄次忽於户牖見一女人衣布衣身形絶長
手㩦一襆曰馬燧在此否燧黙不敢對又曰大驚怕否
胡二姊知君在此故來安慰無至憂疑也燧乃應唯而
出胡二姊曰大厄然已過尚有餘恐爾君固餒我食汝
乃解所㩦襆有熟肉一甌胡餅數枚燧食甚飽却令於
舊處更不可動胡二姊寘灰數斗於燧前地上横布一
[115-51a]
道以授之言曰今夜半有異物相恐刼輒不得動過此
厄後勲貴無雙言畢而去近夜半有物閃閃照人漸近
户牖間見一物長丈餘乃夜义也赤髪蝟奮金牙鋒鑠
臂曲癭木甲㧝獸𤓰衣豹皮褲㩦短兵直入室來獰目
電烻吐火噀血跳躑哮吼鐵石消鑠燧之惴慄殆䘮魄
亡精矣然此物終不敢越胡二姊所布之灰久之物乃
撤一門扉藉而熟寢俄又聞車馬來聲有人相請曰此
乃逃人之室不妨馬生匿於此子時數人持兵器下馬
[115-51b]
入來衝踏夜叉夜叉奮起大吼數聲裂人馬噉食血肉
殆盡夜叉意氣徐步而去四更東方月上燧覺寂静乃
出而去見人馬骨肉狼籍燧乃獲免後立大勲官爵穹
崇詢訪胡二姊之由竟不能得思報不及每春秋祠饗
别置胡二姊一座列於廟左
[115-52a]
  集異記唐薛用弱/
  徐佐卿
明皇天寶十三載重陽日獵於沙苑雲間有孤鶴徊翔
焉上親御孤矢一發而中其鶴則帶箭徐墜將及地丈
許歘然矯翰西南而逝萬衆極目良久乃滅益州城距
郭十五里有明月觀焉依山臨水松桂深寂道流非修
習精慤者莫得而居觀之東廊第一院尤為幽絶每有
自稱青城道士徐佐卿者風局清古一歲率三四而至
[115-52b]
焉觀之耆舊因虛其院之正堂以俟其來而佐卿至則
棲焉或三五日或旬朔言歸青城甚為道流之所傾仰
一日忽自外至神爽不怡謂院中人曰吾行山中偶為
飛矢所加尋已無恙矣然此箭非人間所有吾留之於
壁上後年箭主到此即宜付之慎無墜失仍援毫記壁
云留箭之時則十三載九月九日也及𤣥宗避狄幸蜀
暇日命駕行遊偶至斯觀樂其佳景因遍幸道室既入
此堂忽覩挂箭則命侍臣取而玩之蓋御箭也深異之
[115-53a]
因詢觀之道士皆以實對即是佐卿所題乃前歲沙苑
縱畋之日也佐卿蓋中箭孤鶴耳究其題乃沙苑翻飛
當日集於斯歟上大竒之因收其箭而寶焉自後蜀人
亦無復有逢佐卿者矣
  王積薪
𤣥宗南狩百司奔赴行在翰林善圍棊者王積薪從焉
蜀道隘狹毎行旅止息中道之郵亭人舍多為尊官有
力者之所見占積薪棲棲而無所入因沿溪深逺寓宿
[115-53b]
於山中孤姥之家但有婦姑止給水火纔瞑婦姑皆闔
户而休積薪棲於簷下夜闌不寐忽聞堂内姑謂婦曰
良宵無以為適與子圍碁一賭可乎婦曰諾積薪私心
竒之况堂内素無燈燭又婦姑各處東西室積薪乃附
耳門扉俄聞婦曰起東五南九置子矣姑應曰東五南
十二置子矣婦又曰起西八南十置子矣姑又應曰西
九南十置子矣每置一子皆良久思惟夜將盡四更積薪
一一密記其下止三十六忽聞姑曰子已敗矣吾止
[115-54a]
勝九枰耳婦亦甘焉積薪遲明具衣冠請問孤姥曰爾
可率已之意而按局置子焉積薪即出槖中局盡平生
之秘妙而布子未及十數孤姥顧謂婦曰是子可教以
常勢耳婦乃指示攻守殺奪救應防拒之法其意甚略
積薪即更求其說孤姥笑曰止此已無敵於人間矣積
&KR1050謝而别行十數步再詣則已失向之室閭矣自是
積薪之藝絶無其倫即布所記婦姑對敵之勢罄竭心
力較其九枰之勝終不得也因名鄧艾開蜀勢至今碁
[115-54b]
圖有焉而世人終莫得而解矣
  平等閣
隋開皇中釋子澄空年甫二十誓願於晉陽汾西鑄鐵
像高七十尺焉鳩集金炭細求用度周二十年物方乃
辦於是告報遐邇大集賢愚然後選日而寫像焉及煙
焰息滅啓鑪之後其像無成澄空即深自咎責稽首懴
悔復堅前約再謀鑄造精勤艱苦又二十年事費復備
則又報告遐邇大集賢愚然後選日而寫像焉及啓鑪
[115-55a]
其像又復無成澄空於是呼天求哀叩佛請罪大加貶
挫深自勤勵又二十年功力復集乃告遐邇大集賢愚
然後選日而寫像焉及期澄空乃登鑪巔百尺懸絶揚
聲謂觀者曰吾少發誓願鑄寫大佛今年八十兩已不
成此更違心則吾無身以終志矣况今衆善虛費積年
如或踵前失吾亦無面目見衆善也吾今俟其啓鑪欲
於金液而捨命焉一以謝愆於諸佛二以表誠於衆善
儻大像圓滿後五十年吾當為建重閣耳聚觀萬衆號
[115-55b]
泣諫止而澄空殊不聽覽俄而金液注射赫耀踴躍澄
空於是揮手辭謝投身如飛鳥而入焉及開鑪鐵像莊
嚴端妙毫髪皆備自是并州之人咸思起閣以覆之而
佛身洪大功用極廣自非殊力無自而致開元初李暠
充天平軍節度使出游因仰大像歎曰如此相好而為
風日所侵痛哉即施錢七萬緡周歲之内而重閣成就
只今北都謂之平等閣者是也計僧死像成之日至暠
正五十年矣以釋法推之則暠也得非澄空之後身歟
[115-56a]
  裴珙
裴孝亷珙者家在洛京仲夏自鄭西歸及端午以覲親
焉下駟蹇劣日勢已晩方至石橋於是驅馬徒行情顧
甚速續有乘馬而牽一馬者步驟極駿顧珙有仁色珙
因謂曰子非投夕入都哉曰然珙曰珙有懇誠將丐餘
力於君子子其聽乎即以誠告之乘馬者曰但及都門
而下則不違也珙許約因顧謂已之二僮曰爾可緩驅
疲乘投宿於白馬寺西吾之表兄竇温之墅來辰徐歸
[115-56b]
因上馬揮鞭而騖俄頃至上東門遂歸其馬珍重而别
乘馬者馳去極速珙居水南日已半規即促步而進及
家暝矣入門方見其親與珙之弟妹張燈㑹食珙乃前
拜曾莫顧瞻因俯階高語曰珙自外至即又不聞珙即
大呼弟妹之名字亦無應者笑言自若珙心神忿惑因
又極呌皆亦不知但見其親顧謂卑小曰珙在何處那
今日不至耶遂涕下而坐者皆泣珙私怪曰吾豈為異
物耶何其幽顯之隔如此哉因出至通衢徘徊久之有
[115-57a]
貴人導從甚盛遥見珙即以鞭指之曰彼乃生者之魂
也俄有佩櫜鞬者出於道左曰地界啓事裴珙孝亷命
未合終遇昆明池神七郎子案鷹廻借馬送歸以為戲
耳今當領赴本身貴人微哂曰小鬼無理將人命為戲
明日與尊父書令笞之既至而櫜鞬者招珙復出上東
門度門隙中至竇莊櫜鞬者令其閉目自後推之省然
而蘇其二僮皆曰向者行至石橋察郎君疾作語言大
異懼其將甚因投於此既至則已絶矣珙驚嘆久之少
[115-57b]
頃無恙及歸乃以其實陳於家余於上都自見竇温細
話其事
  蕭頴士
蘭陵蕭頴士楊府功曹秩滿南遊行侣共濟𤓰洲舟中
有二少年熟視頴士相顧曰此人甚有肖於鄱陽忠烈
王也頴士是鄱陽曾孫即自欵陳二子曰吾識爾祖久
矣頴士以廣衆中未敢詢訪俟及岸方將啓請而二子
忽遽負擔而去頴士必謂非仙則神䖍心嚮矚而已明
[115-58a]
年頴士北歸止於盱𣅿邑長之署方與邑長下簾晝坐
司門遽白云某吏於某處擒獲發塜盜共五六人登令
召入皆反接其手束縳甚固旅之于庭而頴士懸認江
中二少年亦縲紲於内頴士驚曰斯二人非仙則神因
具述曩事邑長即令先窮二子須臾欵伏佐驗明著皆
云我之發丘墓今有年矣頴士即以前說再令詢之皆
曰我嘗開鄱陽王冢大獲金玉冢内有貴人顔色如生
年方五十髭鬢斑白僵臥於石塌姿狀正與頴士相類
[115-58b]
無少差異我舟中遇子又知蕭氏固是鄱陽𦙍也因此
啓言我豈有他術哉用弱嘗聞人之紹續其或三五世
則必一人有肖其祖先之形狀者斯豈驗歟
  韋宥
元和中故都尉韋宥出牧温州忽忽不怡江波脩永舟
船燠熱一日晩凉乃跨馬登岸依舟而行忽逢淺沙亂
流蘆葦青翠因縱轡飲馬而蘆枝有拂鞭者宥因閒援
熟視忽見新絲筝絃周纒蘆心宥即㧞蘆伸絃其長倍
[115-59a]
尋則試縱之應手復結宥竒駭因寘於懷行次江館其
家室皆已維舟入亭矣宥故駙馬也家有妓樂即付筝
妓曰我於蘆心得之頗甚新𦂳然沙洲江徼是物何自
而來吾甚異之試施於器以聽其音妓將安之更無少
異唯短二三寸耳方饌妓即置之赴食隨置復紉及食
罷就視則已蜿蜒舒展選蠕搖動妓乃驚告衆來競觀
而雙眸瞭然矣宥駭曰得非龍乎遽命衣冠焚香致敬盛
諸盂水之内而投於江纔及中流風浪皆作蒸雲走電
[115-59b]
咫尺昏晦俄有白龍長百丈挐攫昇天衆咸觀之良久
乃滅
  蔡少霞
蔡少霞者陳留人也性情恬和幼而奉道早歲明經得
第選靳州參軍秩滿漂寓江淮者久之再授兖州泗水
丞遂於縣東二十里買山築室為終焉之計居處深僻
俯近龜蒙水石雲霞境象殊勝少霞世累早袪尤諧夙
尚於一日沿溪獨行忽得美蔭因就憇焉神思昏然不
[115-60a]
覺成寐因為褐衣鹿幘人之夢巾召去隨之逺逺乃至
城郭處所碧天虛曠瑞日瞳曨人俗潔清卉木鮮茂少
霞舉目移足惶惑不寧即被導之令前經歴門堂深邃
莫測遥見玉人當軒獨立少霞遽修敬謁玉人謂曰愍
子䖍心今宜領事少霞靡知所謂復為鹿幘人引至東
廊止於石碑之側謂少霞曰召君書此賀遇良因少霞
素不工書即極辭謝鹿幘人曰但案文而録胡乃拒違
俄有二青僮自北而至一捧牙箱内有兩幅紫絹文書
[115-60b]
一賫筆硯即付少霞曰法此而寫少霞凝神搦管頃刻
而畢因覽讀之已記於心矣題云蒼龍溪新宫銘紫陽
真人山𤣥卿撰良常西麓源澤東澨新宫宏宏崇軒䡾
䡾雕玳盤礎鏤檀竦棨壁瓦鱗差瑤階昉截閣凝瑞霧
樓横祥霓騶虞巡徼昌明捧闑珠樹規連玉泉矩洩靈
飈遐集聖日俯晰太上游儲無極便闕百神守䕶諸真
班列仙翁鵠駕道師氷潔飲玉成漿饌瓊為屑桂旗不
動蘭屋互設妙樂竟臻流鈴間發天籟虚徐風簫冷澈
[115-61a]
鳳歌諧律鶴舞㑹節三變𤣥雲九成絳闕易遷虚語童
初浪說如毁乾坤自有日月清寧二百三十一年四月
十二日建於是少霞方更周視遂為鹿幘人促之忽遽
而返醒然遂寤急命紙筆登即紀録自是兖豫好竒之
人多詣少霞詢訪其事有鄭還古者為立傳焉用弱亦
常至其居就求第一本視之筆迹宛有書石之態少霞
無文乃孝亷一叟耳固知其不妄矣少霞爾後修道尤
劇元和末已云物故
[115-61b]
  集翠裘
則天時南海郡獻集翠裘珍麗異常張昌宗侍側則天
因以賜之遂命披裘供奏雙陸宰相狄梁公仁傑時入
奏事則天令畀座因命梁公與昌宗雙陸梁公拜恩就
局則天曰卿二人賭何物梁公對曰争先三籌賭昌宗
所衣毛裘則天謂曰卿以何物為對梁公指所衣紫絁
袍曰臣以此敵則天笑曰卿未知此裘價逾千金卿之
所指為不等矣梁公起曰臣此袍乃大臣朝見奏對之
[115-62a]
衣昌宗所衣乃嬖倖寵遇之服對臣之袍臣猶怏怏則
天業已處分遂依其說而昌宗心赧神沮氣勢索莫累
局連北梁公對御就褫其裘拜恩而出及至光範門遂
付家奴衣之乃促馬而去
  王維
王維右丞年未弱冠文章得名性閑音律妙能琵琶遊
歴諸貴之間尤為岐王之所眷重時進士張九臯聲稱
籍甚客有出入於公主之門者為其致公主邑司牒京
[115-62b]
兆試官令以九臯為解頭維方將應舉具其事言於岐
王仍求庇借岐王曰貴主之强不可力争吾為子畫焉
子之舊詩清越者可録十篇琵琶之新聲怨切者可度
一曲後五日當詣此維即依命如期而至岐王謂曰子
以文士請謁貴主何門可見哉子能如吾之教乎維曰
謹奉命岐王則出錦繡衣服鮮華竒異遣維衣之仍令
賫琵琶同至公主之第岐王入曰承貴主出内故㩦酒
樂奉讌即令張筵諸伶旅進維妙年潔白風姿都美立
[115-63a]
於前行公主顧之謂岐王曰斯何人哉荅曰知音者也
即令獨奏新曲聲調哀切滿座動容公主自詢曰此曲
何名維起曰號鬱輪袍公主大竒之岐王曰此生非止
音律至於詞學無出其右公主尤異之則曰子有所為
文乎維即出獻懷中詩卷公主覽讀驚駭曰皆我素所
誦習者常謂古人佳作乃子之為乎因令更衣昇之客
右維風流藴籍語言諧戱大為諸貴之所欽矚岐王因
曰若使京兆今年得此生為解頭誠為國華矣公主乃
[115-63b]
曰何不遣其應舉岐㠪曰此生不得首薦義不就試然
已承貴主論託張九臯矣公主笑曰何預兒事本為他
人所託顧謂維曰子誠取解當為子力維起謙謝公主
則召試官至第遣宫婢傳教維遂作解頭而一舉登第
  王渙之
開元中詩人王昌齡高適王渙之齊名時風塵未偶而
遊處畧同一日天寒微雪三詩人共詣旗亭貰酒小飲
忽有黎園伶官十數人登樓㑹讌三詩人因避席隈映
[115-64a]
擁爐火以觀焉俄有妙妓四輩尋續而至奢華艶曵都
冶頗極旋則奏樂皆當時之名部也昌齡等私相約曰
我輩各擅詩名每不自定其甲乙今者可以密觀諸伶
所謳若詩入歌詞之多者則為優矣俄而一伶拊節而
唱乃曰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陽親
友如相問一片氷心在玉壺昌齡則引手畫壁曰一絶
句尋又一伶謳之曰開篋涙霑臆見君前日書夜臺何
寂寞猶是子雲居適則引手畫壁曰一絶句尋又一伶
[115-64b]
謳曰奉帚平明金殿開强將團扇共徘徊玉顔不及寒
鵶色猶帶昭陽日影來昌齡則又引手畫壁曰二絶句
渙之自以詩名已久因謂諸人曰此輩皆潦倒樂官所
唱皆巴人下俚之詞耳豈陽春白雪之曲俗物敢近哉
因指諸妓之中最佳者曰待此子所唱如非我詩吾即
終身不敢與子争衡矣脫是吾詩子等當須列拜床下
奉吾為師因歡笑而俟之須臾次至雙鬟發聲則曰黄
沙逺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羗笛何須怨楊柳春
[115-65a]
風不度玉門關渙之即擨歈二子曰田舍奴我豈妄哉
因大諧笑諸伶不喻其故皆起詣曰不知諸郎君何此
歡噱昌齡等因話其事諸伶競拜曰俗眼不識神仙乞
降清重俯就筵席三子從之飲醉竟日
  張鎰
張相公鎰大厯中守工部尚書判度支因奏事稱㫖代
宗面許宰相恩澤獨厚張公日日以冀而累旬無耗忽
夜夢有人自門遽入抗聲曰任調拜相張驚寤因思中
[115-65b]
外初無其人尋繹不解有外甥李通禮者博學善智張
公因召而示之令研其理李生沉思良久因賀曰舅作
相矣張公即詰之通禮答曰任調反語是饒甜饒甜無
逾甘草獨為珍藥珍藥反語即舅名氏也張公甚悅俄
有走馬吏報曰白麻適下公拜中書侍郎平章事
  裴通逺
憲宗遷𦵏於景陵都城人士畢至時有前集州司馬裴
通逺家在崇賢里妻女輩亦以車輿縱觀於通化門及
[115-66a]
歸日勢已晩車馳馬驟自平康北街後乃有白頭嫗徒
步奔走隨車而來氣力殆盡至天門街夜鼔將動車馬
轉速嫗亦忙遽而行車中有老青衣從四小女其中或
有哀其奔迫者則問其所居對曰崇賢即謂曰與嫗同
里今亦將歸苦步履不逮懼犯禁車中尚可通容能登
車至里門否其嫗乃荷愧丁寧因命同載及至則珍重
辭謝而去乃於車中遺下小紅錦囊諸女笑而共開之
中有白羅製為逝者覆面之物四焉諸女驚駭登棄於
[115-66b]
路自是不旬日四女相次而卒
  邢曹退
贈工部尚書邢曹進至德以來名為河朔之健將也守
職魏郡為田承嗣所縻曾因討叛飛矢中目左右與之
㧞箭而鏇留於骨微露其末焉即以鐵鉗遣有力者挾
而出之痛毒則極其鏇堅然不可搖動曹進痛楚計無
所施妻孥輩但為廣修佛事用希慈蔭數日則又以索
縛身於床復命出之而特牢如故曹進呻吟忍耐俟死
[115-67a]
而已忽因晝寢夢見胡僧入於庭中曹進則以所苦訴
之胡僧久而謂曰能以米汁注於其中當自愈矣及寤
登言於醫工醫工曰米汁即泔也豈宜潰瘡哉遂令廣
詢於人人莫諭者明日忽有胡僧詣門丐食因遽召入
而曹進中堂遙見乃昨之所夢者矣即延之俯近告以危
苦胡僧曰何不灌以寒食餳當知其神驗也曹進遂悟
餳為米汁况所見復肖夢中則取之如法以㸃應手清
凉頓減酸楚然既夜其瘡稍癢即令如前綳縳用力以
[115-67b]
㧞鉗纔及臉鏇已突然而出後傅藥不旬月而差矣吁
西方聖人恩祐顯灼乃若此之明徵邪
  韋知微
開元中士人韋知微者選授越州蕭山縣令縣多山魈
變幻百端無敢犯者而前後官吏事之如神然終遭其
害知微既至則究其窟宅廣備薪採伺候集聚因環薪
縱火衆持兵刃焚煞殆盡而邑中累月蹤跡枉絶忽一
日晨朝有客詣縣門車馬風塵僕馭憔悴投刺請謁曰
[115-68a]
蘭陵蕭慥知微初不疑慮即延入上座談論笑謔敏辯
無雙知微甚加顧重因授館休焉客乃謂知微曰僕途
經峽中收得猴雛智能可玩敬以奉貺乃出懷中小合
開之而有獼猴大纔如栗跳躑宛轉識解人情知㣲竒
之因㩦入誇異於宅内獼猴於是騰躍踴駭化為虎焉
扄閉不及兵仗靡加知微闔門皆為㗖噬孑遺無有矣
  狄梁公
狄梁公性嫻醫藥尤妙針術顯慶中應制入關路由華
[115-68b]
州闤闠之北稠人廣衆聚觀如堵狄梁公引轡遥望有
巨牌大字云能療此兒酬絹千疋即就觀之有富室兒
年可十四五臥牌下鼻端生贅大如拳石根蒂綴鼻纔
如食筯或觸之酸痛刻骨於是兩眼為贅所繩目睛翻
白痛楚危極頃刻將絶惻然久之乃曰吾能為也其父
母洎親屬叩顙祈請即輦千絹寘於坐側公因令扶起
即於腦後下針寸許仍詢病者曰針氣已達病處乎病
人頷之公遽抽針而疣贅應手而落雙目登亦如初曾
[115-69a]
無病痛其父母親眷且泣且拜則以縑物奉焉公笑曰
吾哀爾命之危逼吾蓋急病行志耳吾非鬻伎者也不
顧而去焉
  寧王
寧王方集賔客讙話之際鬻馬牙人麴神奴者請呈二
馬焉寧王即於中堂閱試步驟毛骨形相神駿精彩座
客觀之不相上下寜王顧問神奴曰其價幾何牙人先
指曰此一千緡次指曰此五百緡寧王忻然謂左右曰
[115-69b]
如言付錢馬送上廐賓客莫測其價之懸殊即共咨詢
寧王曰諸公未喻當為驗之即令鞭轡馳驅往復數四
笑謂座客曰辨其優劣否皆曰不知寧王乃顧千貫者
曰此馬緩急百返蹄下不起纖埃復顧五百緍者此馬
往來十過足下頗生塵埃以此等差其價之高下焉座
客乃伏
 
 説郛卷一百十五上
[115-70a]
欽定四庫全書
 說郛卷一百十五下   元 陶宗儀 撰
  續齊諧記梁吳均/
  金鳯凰
漢宣帝以皁蓋車一乘賜大將軍霍光悉以金鉸具至
夜車轄上金鳯凰輒亡去莫知所之至曉乃還如此非
一守車人亦嘗見後南郡黄君仲北山羅鳥得鳯凰入
手即化成紫金毛羽冠翅宛然具足可長尺餘守車人
[115-70b]
列上云今月十二日夜車轄上鳳凰俱飛去曉則俱還
今則不返恐為人所得光甚異之具以列上後數日君
仲詣闕上鳳凰子云今月十二夜北山羅鳥所得帝聞
而疑之置承露盤上俄而飛去帝使尋之直入光家止
車轄上乃知信然帝取其車每遊行即乘御之至帝崩
鳯凰飛去莫知所在嵇康詩云翩翩/鳳轄逢此網羅
  紫荆樹
京兆田真兄弟三人共議分財生貲皆平均惟堂前一
[115-71a]
株紫荆樹共議欲破三片明日就截之其樹即枯死狀
如火然真往見之大驚謂諸弟曰樹本同株聞將分斫
所以顦顇是人不如木也因悲不自勝不復解樹樹應
時榮茂兄弟相感合財寶遂為孝門真仕至大中大夫
陸機詩云三/荆歡同株
  華隂黄雀
𢎞農楊寶性慈愛年九歲至華陰山見一黄雀為鴟梟所
搏逐樹下傷瘢甚多宛轉復為螻蟻所困寶懷之以歸置
[115-71b]
諸梁上夜聞啼聲甚切親自照視為蚊所嚙乃移置巾箱
中啖以黄花逮十餘日毛羽成飛翔朝去暮來宿巾箱中
如此積年忽與群雀俱來哀鳴遶堂數日乃去是夕寶三
更讀書有黄衣童子曰我王母使者昔使蓬萊為鴟梟所搏
蒙君之仁愛見救今當受賜南海别以四玉環與之曰令君
子孫潔白且從登三公事如此環矣寶之孝大聞天下
名位日隆子震震生秉秉生彪四世名公及震塟時有
大鳥降人皆謂真孝招也蔡邕論云昔日/黄雀報恩而至
[115-72a]
  洛水白獺
魏明帝遊洛水水中有白獺數頭美静可憐見人輒去
帝欲見之終莫能遂侍中徐景山曰獺嗜鯔魚乃不避
死畫板作兩生鯔魚懸置岸上於是群獺競逐一時執得
帝甚佳之日聞卿善畫何其妙也答曰臣亦未嘗執筆
然人之所作可庻幾耳帝曰是善用所長顔公庭誥云/徐景山之畫
獺是/也
  燕墓斑狸
[115-72b]
張華為司空於時燕昭王墓前有一斑狸化為書生欲
詣張公過問墓前華表曰以我才貌可得見司空耶華
表曰子之妙解無為不可但張公制度恐難籠絡出必遇
辱殆不得返非但䘮子千年之質亦當深誤老表狸不
從遂詣華見其容止風流雅重之於是論及文章聲實
華未嘗勝次復商畧三史探貫百氐包十聖洞三才華
無不應聲屈滯乃歎曰明公當尊賢容衆嘉善矜不能
奈何憎人學問墨子兼愛其若是耶言卒便退華已使
[115-73a]
人防門不得出既而又問華曰公門置兵甲闌錡當是
疑僕也恐天下之人卷舌而不談知謀之士望門而不
進深為明公惜之華不答而使人防禦甚嚴豐城人雷
煥博物士也謂華曰聞魅鬼忌狗所别者數百年物耳
千年老精不復能别惟千年枯木照之則形見昭王墓
前華表已當千年使人伐之至聞華表言曰老狸不自
知果誤我事於華表穴中得青衣小兒長二尺餘使還
未至洛陽而變成枯木遂燃以照之書生乃是一斑狸
[115-73b]
茂先歎曰此二物不値我千年不復可得
  通天犀纛
東海蔣濳嘗至不其縣路次林中露一屍已自臭爛鳥
來食之輒見一小兒長三尺驅鳥鳥即起如此非一濳
異之看見屍頭上著通天犀纛揣其價可數萬錢濳乃
㧞取既去見衆鳥集無復驅者濳後以此纛上晉武陵
王晞晞薨以襯衆僧王武剛以九萬錢買之後落褚太
宰處復以餉齊故丞相豫章王王薨後納入江夫人遂
[115-74a]
斷以為釵每夜輒見一兒繞床啼呌云何為見屠割必
訴天當相報江夫人惡之月餘乃亡
  籠歌小兒
桓𤣥簒位後來朱雀門中忽見兩小兒通身如墨相和
作籠歌路邊小兒從而和之者數十人歌云芒籠茵繩
縳腹車無軸倚孤木聲甚哀楚聽者亡歸日既夕二小
兒入建康縣至閤下遂成雙漆鼓槌吏列云槌積久比
恒失之而復得之不意作人也明年春而桓敗車無軸
[115-74b]
倚孤木桓字也荆州送𤣥首用敗籠茵包之又芒繩束
縛其屍沈諸江中悉如所歌焉
  陽羡書生
陽羡許彦于綏安山行遇一書生年十七八臥路側云
脚痛求寄鵝籠中彦以為戱言書生便入籠籠亦不更
廣書生亦不更小宛然與雙鵞並坐鵞亦不驚彦負籠
而去都不覺重前行息樹下書生乃出籠謂彦曰欲為
君薄設彦曰善乃口中吐出一銅奩子奩子中具諸飾
[115-75a]
饌珍羞方丈其器皿皆銅物氣味香㫖世所罕見酒數
行謂彦曰向將一婦人自随今欲暫邀之彦曰善又於
口中吐一女子年可十五六衣服綺麗容貌殊絶共坐
宴俄而書生醉臥此女謂彦曰雖與書生結妻而實懷
怨向亦竊得一男子同行書生既眠暫喚之君幸勿言
彦曰善女子於口中吐出一男子年可二十三四亦頴
悟可愛乃與彦叙寒温書生臥欲覺女子口吐一錦行
障遮書生書生乃留女子共臥男子謂彦曰此女子雖
[115-75b]
有心情亦不甚向復竊得一女人同行今欲暫見之願
君勿洩彦曰善男子又於口中吐一婦人年可二十許
共酌戱談甚久聞書生動聲男子曰二人眠已覺因取
所吐女人還納口中須臾書生處女乃出謂彦曰書生
欲起乃吞向男子獨對彦坐然後書生起謂彦曰暫眠
遂久君獨坐當悒悒邪日又晩當與君别遂吞其女子
諸器皿悉納口中留大銅盤可二尺廣與彦别曰無以
藉君與君相憶也彦大元中為蘭臺令史以盤餉侍中
[115-76a]
張散散看其銘題云是永平三年作
  九日登髙
汝南桓景隨費長房遊學累年長房謂曰九月九日汝
家中當有災宜急去令家人各作絳囊盛茱萸以繫臂登
髙飲菊花酒此禍可除景如言齊家登山夕還見鷄犬
牛羊一時暴死長房聞之曰此可代也今世人九日登
髙飲酒婦人帶茱萸囊蓋始於此
  上巳曲水
[115-76b]
晉武帝問尚書郎摯虞仲冶三月三日曲水其義何㫖
答曰漢章帝時平原徐肇以三月初生三女至三日俱
亡一村以為怪乃相與至水濱盥洗因流以濫觴曲水
之義蓋自此矣帝曰若如所談便非嘉事也尚書郎束
晢進曰仲冶小生不足以知此臣請說其始昔周公成
洛邑因流水泛酒故逸詩云羽觴隨波流又秦昭王三
月上巳置酒河曲見金人自河而出奉水心劍曰令君
制有西夏及秦霸諸侯乃因此處立為曲水二漢相縁
[115-77a]
皆為盛集帝曰善賜金五十斤左遷仲冶為城陽令
  五花絲粽
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羅水楚人哀之至此日以竹筒子
貯米投水以祭之漢建武中長沙區曲忽見一士人自
云三閭大夫謂曲曰聞君當見祭甚善常年為蛟龍所
竊今若有恵當以棟葉塞其上以綵絲纒之此二物蛟
龍所憚曲依其言今五月五日作粽并帶棟葉五花絲
遺風也
[115-77b]
  白膏粥
吳縣張成夜起忽見一婦人立於宅上南角舉手招成
成即就之婦人曰此地是君家蠶室我即是此地之神
明年正月半宜作白粥泛膏於上祭我也必當令君蠶
桑百倍言絶失之成如言作膏粥自此後大得蠶今正
月半作白膏粥自此始也
  七夕牛女
桂陽城武丁有仙道常在人間忽謂其弟曰七月七日
[115-78a]
織女當渡河諸仙悉還宫吾向已被召不得停與爾别
矣弟問曰織女何事渡河去當何還答曰織女暫詣牽
牛吾復三年當還明日失武丁至今云織女嫁牽牛
  眼明袋
𢎞農鄧紹嘗八月旦入華山採藥見一童子執五綵囊
承栢葉上露皆如珠滿囊紹問曰用此何為答曰赤松
先生取以明目言終便失所在今世人八月旦作眼明
袋此遺象也
[115-78b]
  梅溪石磨
吳興故鄴縣東三十里有梅溪山山根直竪一石可髙
百餘丈至青而圓如兩間屋大四靣斗絶仰之干雲外
無登陟之理其上復有盤石圓如車蓋恒轉如磨聲若
風雨土人號為石磨轉快則年豐轉遲則歲儉欲知年
之豐儉驗之無失
  徐秋夫
錢塘徐秋夫善治病宅在湖溝橋東夜聞空中呻吟聲
[115-79a]
甚苦秋夫起至呻吟處問曰汝是鬼邪何為如此饑寒
須衣食邪抱病須治療邪鬼曰我是東陽人姓斯名僧
平昔為樂遊吏患腰痛死今在湖北雖為鬼苦亦如生
為君善醫故來相告秋夫曰但汝無形何由治鬼曰但
縛茅作人按穴鍼之訖棄流水中可也秋夫作茅人為
鍼腰目二處并復薄祭遣人送後湖中及瞑夢鬼曰已
差并承惠食感君厚意秋夫宋元嘉六年為奉朝請
  清溪廟神
[115-79b]
會稽趙文韶為東宫扶侍坐清溪中橋與尚書王叔卿
家隔一巷相去二百步許秋夜嘉月悵然思歸倚門唱
西夜烏飛其聲甚哀怨忽有青衣婢年十五六前曰王
家娘子白扶侍聞君歌聲有門人逐月遊戲遣相問耳
時未息文韶不之疑委曲答之亟邀相過須臾女到年
十八九行步容色可憐猶將兩婢自隨問家在何處舉
手指㠪尚書宅曰是聞君歌聲故來相詣豈能為一曲
邪文韶即為歌草生盤石音韻清暢又深㑹女心乃曰
[115-80a]
但令有瓶何患不得水顧謂婢子還取箜篌為扶侍鼔
之須臾至女為酌兩三彈泠泠更增楚絶乃令婢子歌
繁霜自解裙帶繫箜篌腰叩之以倚歌歌曰日暮風吹
葉落依枝丹心寸意愁君未知歌繁霜侵曉幕何意空
相守坐待繁霜落歌闋夜已久遂相佇燕寢竟四更别
去脫金簪以贈文韶文韶亦答以銀椀白琉璃七各一
枚旣明文韶出偶至清溪廟歇神座上見椀甚疑而悉
委之屏風後則琉璃七在焉箜篌帶縛如故祠廟中惟
[115-80b]
女姑神像青衣婢立在前細視之皆夜所見者於是遂
絶當宋元嘉五年也
 齊諧志怪者也蓋莊生寓言耳今吳均所續特取義
 云耳前無其書也考文獻通考書目亦云至元甲子
 吳郡陸友記
[115-81a]
  春夢録元鄭禧/
城之西有吳氏女生長儒家才色俱麗琴棋詩書靡不
究通大夫士類稱之其父早世治命宜以為儒家室女
亦自負不凡余今年客於洪府一日媒嫗來言女家久
擇壻難其人洪仲明公子戲欲與余求之余辭云已娶
不期媒嫗欲求余詩詞達於女氏余戲賦木蘭花慢一
闋一日女和前詞附媒嫗至乃曰吳氏之族見此詞喜
稱文士之美但母氏謂官人已娶而不可然女獨憐余
[115-81b]
之才賡唱迭和復命乳母來觀且述女意又喜欲雖居
二室亦不辭也囑余託相知之深者求啓母意歸余余
在城之日淺相知者少謾囑意山長吳槐坡者往說
其母終亦不從有周氏子懼余之成事挾財以媚母氏
母乃失於從周遂納其定禮女號泣曰父臨終命歸儒
生周子不學無術但能琵琶耳我誓不從周氏因佯狂
擲冠於地母怒毆之女發憤成疾病且篤母乃大悔懼
逆其意即以定禮付媒嫗以歸於周然女病竟無起色
[115-82a]
因以書遺余曰妾之病實為郎也若生不救抱恨於地
下料郎之情豈能忘乎臨終又泣謂其青衣名梅蘂者
曰我愛鄭郎生也為鄭死也為鄭我死之後汝可以鄭
詩詞書翰密藏棺中以成我意未幾果卒嗚呼文君之
於相如自昔所難而况夫婦之間多才相配世之尤難
者乎夫以女之才如是而憐余之才又如是齊眉相好
唱和百年豈非天下之至樂者乎而况其家本豐殖復
有貲財者哉乃厄母命之不從發憤成疾抱恨而死嗟夫
[115-82b]
紅顔勝人多薄命亘古如斯而况才色之兼全者乎驚
綵雲之易失痛黄壤之相遺亦徒重余之臨風悒怏耳
恨何言也抑余非悅於色也愛其才也感其心也今具
録往來詞翰於後覽者亦必昭余之悽愴也延祐戊午
永嘉鄭禧天趣序
丁巳歲二月廿六日余寄木蘭花慢云倚平生豪氣冲
星斗渺雲煙記楚水湘山吳雲越月頻入詩篇菱花皎
潔劍光零亂算幾畨沉醉樂生前種仙人瑤草故家五
[115-83a]
色雲邊芙蓉金闕正需賢詔下九重天念滿腹琅玕盈
襟書傳人正韶年蟾宫近傳芳信姮娥嬌艷待詩仙領
取天香第一縱横禮樂三千翼日女氏和云愛風流俊
雅看筆下掃雲烟正困倚書忩慵拈針線懶咏詩篇紅
葉未知誰繫慢躊躇無語小䦨前燕子知人有意雙雙
飛度花邊殷勤一笑問英賢夫乃婦之天恐薛媛圖形
楚材興念喚醒當年纍纍滿枝梅子料今生無分共坡
仙嬴得鮫綃帕上啼痕萬萬千千二月廿九日女宻令
[115-83b]
乳母來觀三月一日再賦前腔云望垂楊裊翠簾試捲
小紅樓想鸞珮敲瓊鸞妝沁粉越様風流吟懷自憐豪
健洒雲牋醉裏度春秋有唱還應有和纎纎玉映銀鈎
犀心一㸃暗相投好事莫悠悠便有約尋芳蜂媒纔到
蝶使重遊梅花故園憔悴揖東風讓與古稍頭况是梅
花無語杏花好好相留女氏再和云看紅牋寫恨人醉
倚夕陽樓故里梅花纔傳春信先認儒流此生料應縁
淺倚牕下雨怨共雲愁如今杏花嬌艷珠簾嬾上銀鈎
[115-84a]
絲蘿喬樹欲依投此景兩悠悠恐鸎老花殘翠消紅減
辜負春遊蜂媒問人情思無縁應只低頭夢斷東風路
逺柔情猶為遲留余觀所和兩詞其才情標致豈易得
哉此余所以深不能忘也再賦詩三首云銀牋寫恨奈
情何料得情深歛翠娥須信梅花貪結子東風著意杏
花多翠袖籠香倚畫樓柔情猶為我遲留何時共箇夗
央字吟到東風涙欲流兩才相遇古來難重寫芳情仔
細看莫待後時空自悔不如聞取舞雙鸞吳氏和云慈
[115-84b]
親未識意如何不肯令君畫翠娥自是杏花開較晩梅
花占得舊情多殘紅片片入書樓獨倚危䦨覺久留可
惜才高招不得紅絲雙繫别風流今生縁分料應難接
得新詩不忍看謾說胸襟有才思却無韓夀與紅鸞詩
尾又繫數語云屢蒙佳什珍藏篋笥福淺縁慳不成好
事母命伯言不期違背一片真情畨成虛意勤讀詩書
好圖名利故里梅花依然夫壻數語贈君盈盈垂涙余
復為儷語以寄遺恨因達於女氏云切以詩詞相過罕
[115-85a]
見於夫婦之間詞翰先投乃求於聲臭之表字含玉潤
韻染蘭香悵故里之梅花綵傳春信比芳園之杏蘂無
奈風僝復令乳母來觀預遣女媒通好謂先君已定猶遺
在耳之言矧才子如斯不忝齊眉之願倘得百年而
諧老雖居二室而不辭妙語難忘芳心可掬既窈窕之
慨然許鄭何聖善之必欲從周事既相違分亦何淺幕
底阻牽於紅線石上空磨於玉簪誰令慵暴之男强投
雁幣痛失文章之壻怒擲蟬冠脉脉春愁盈盈妝涙念
[115-85b]
欲挾文君而夜遁終不忍為竟辜杜牧之春遊實成
深恨猶勸詩書之勤讀極知恩愛之愈深嗟伉儷之無
縁徒唱酬之相與此日落花愁裏去遥想芳塵它時折
桂月中歸必貽後悔兹憑四六用表再三願深思賢父
之言庻免抱終身之歎難期面叙幸冀心融又續以詩
云畫梁雙燕舞輕塵只見新詩不見人夜夜相思飛蝶
夢東風著意杏花春風流才思古難全若得相逢不偶
然有約緑楊門下過珠簾半捲露嬋娟吳氏答書云伏
[115-86a]
以鍾天地之秀氣偉矣儒人含閨閤之芳情孤哉㓜女
兩才相遇方圖結於紅絲一語敗盟又空成於畫餅詩
詞寄恨蜂蝶傳情先人之遺訓昭昭曾已告母慈母之
嚴命切切乃不諒人鄭郎將故里之梅花憔悴周子戀
芳園之杏蕊嬌羞齊眉之好已休衆口之辭不息龜占
未吉雁幣輒修經史不得聞琵琶奚足聽鴛鴦枕上夜
夜相思蝴蝶夢中時時歡㑹深沉院宇無路可求寂寞
簾櫳有縁終遇雖後死㓜玉也尋柳氏奈今生文君未
[115-86b]
識相如勒此申酬伏祈丙照復和前詩二首云才髙豈
肯困泥塵雁塔名香第一人却笑此生縁分淺可憐辜
負兩青春琴棋書畫藝皆全一段風流出自然院宇深
沉簾不捲想君難得到嬋娟是日吳氏又寄繡領呈其
工夫精巧云此是十年工夫所繡者若此余復作詩云
領中垂繡蹙雙鸞㓜小工夫此最難日久羅襦香欲退
多情折寄鄭郎看落花時序易消䰟忍看雲牋沁粉痕
近日懨懨香欲瘦可憐和涙倚重門繡線慵拈夢乍醒
[115-87a]
風流誰畫柳眉青琵琶聲裏昭君怨莫向他時不忍聽
嫩柳嬌依道韞家東風何事苦驚鴉流鸎欲往頻回首
盡日愁腸惱落花吳氏答書云某早忽然洪嬭至欲遣
一書奈家事冗人事多竟弗克午間再辱雲牋披味恍
如㑹晤之為快中聞此事苦為母氏所阻故作痴佯狂
此數日周子稍緩其事但兩受凌辱被打氣憤成疾不
離枕席亦是因君耳恐天不假之以夀萬一抱恨而歸
亦為君耳如天從人願姻縁有在此事尚可成就中間
[115-87b]
多感十一安人恩意如三五日病可却至洪府相謝亦
可以見興言至此悲涕漣漣先生千金之軀不可因賤
妾而成疾但以堅心為念好事亦不在忽忙衷腸非筆
可盡切祈尊照又詩二絶云涙珠滴滴濕香羅病裏芳
肌瘦減多怪得夜來春夢淺不知今日定如何青衣扶
起鬢雲偏病裏情懷最可憐已自懨懨無氣力强擡纖
手寫雲牋吳氏臨終答書云哀哉古人云春蠶到繭絲
方盡蠟燭成灰涙始乾誠哉是言也一自女媒通好之
[115-88a]
後妒情之輩登奴門者其說不一有云先生貧者有云
子多者有云妻妒行者奴聞之若風過耳但以真心而
待况兼母與伯以奴之身色才藝俱全豈可為人次妻
而周舍挾財以媚母氏遂以一紅一書為定奴乃泣涕
不已兩被母凌以致成病而相思之情又何可勝言念
欲竊香相隨奈千方百計不可而此病愈危昨日兩奉
佳音且喜且泣母氏而今已作噬臍之悔有通容處但
奴䰟飛不定神亂不常雖師巫醫卜無所不至而病略
[115-88b]
不減先生自宜將息不可因賤妾而失寐忘飡以郎之
才不患無好色之妻以奴之命真恐不見有才之郎若
此生不救抱恨於地下料郎之情豈能忘乎然妾之死
無身後之累郎若成疾則故里梅花青青梅子將靠之
誰乎倘得病安必見臨終哽咽不知下筆處奴扶憊拜
上吳氏既終余以文寄祭云嗚呼昆山玉樹閬苑瓊葩
豈人間之凡植敻獨冠於仙花儲芳絶艷吐日春華祥
雲為蓋皓月為家俄遂驚為怪雨瘞遺綵於塵沙悲玉
[115-89a]
鸞而自惜愁翠鳳而空嗟嗚呼哀哉玉容如在瑤珮何
之生也何待死之何為染芙蓉以為色裁錦繡以為詩
琴彈緑綺兮氷雪為絲畫鉛粉澤兮烟霞為姿牙籖縹
帙兮融融奥㫖紋楸玉子兮了了𤣥機閨房之秀誰其
似之謝家柳絮詎足方斯余也惜年冉冉負志竒竒投
鯨竿兮學海之驚濤透翠衣兮詞苑之葳𬎼鷁風孤退
鵬雲自垂楚山古木湘水蕪祠泣娥英兮愁牽翠衣弔
靈均兮空抱瓊芝悠悠徒返𣺌渺遐思抱英懷之未擢
[115-89b]
忽窈窕之相知始之以女媒而通好申之以乳母而傳
書是邪非邪物理茫茫色可得而有兮才孰儷而孤芳
形不可得而見兮心殷殷而愈彰迨夫女夢之初覺余
亦攬涕而成章胡言路阻莫奠壺觴千古萬古遺恨空
傷又悼亡吟二首云特寫青牋幾往來佳人何自苦憐
才傷心春與花俱盡啼殺流鶯喚不回相見愁無奈相
思自有縁死生俱夢幻來往只詩篇玉珮驚沉水瑤琴
愴斷絃傷心數行淚盡日落花前余召箕仙卜問得一
[115-90a]
詞云縁慘雙鸞香魂猶自多迷戀芳心宻語在身邊如
見詩人面又是柔腸未斷奈天不從人願瓊銷玉減夢
䰟空有幾多愁怨四月朔余再調木蘭花慢云任東風
老去吹不斷淚盈盈記春淺春深春寒春煖春雨春晴
都來助與詩人興更落花無定挽春情芳草猶迷舞蝶
緑楊空悞流鶯𤣥霜著意搗初成回首失雲英但如醉
如痴如狂如舞如夢如驚香䰟至今迷戀問真仙消息
最分明後夜相逢何處清風明月蓬瀛是日再召箕仙
[115-90b]
一道童降筆詞云今日瑤池大㑹羣仙不肯來臨真華
傳語鄭郎君記得相嘲妒行好个木蘭花慢休題相契
分明君還要問那香䰟正在仙宫聽命吳氏之母痛憶
之甚亦死一子年長不慧移居鄉村此真可惜哉余又
作哀文云嗚呼茫茫九泉愛莫起之靈之容忽有逺矣
中心藏之何日忘之靈之心其可忘乎蛜蝛在堂蛸蠨
在户靈之家蕩然矣天長地久恨無絶期靈之恨其可
絶乎使靈之至此者誰之咎歟母氏之無明見伯氏之
[115-91a]
無理言也當是時二老果無允余之意姑舒徐數日而
異圖擇壻誰得而間之矧先君之治命若見之昭昭者
乎龜占未吉雁幣輒修其靈之死在此而不在彼也靈
之容固不可得而見之矣靈之恨靈之心與余相悲怏
者果無幽㝠之隔也邪余嘗過靈之家但見門掩夕暉
兮草沿堦而春色憐人疑為我而來兮空彷彿乎靈之
䰟獨在也吾意靈飄霞佩於太清兮擬羣仙於瑤池逶
迤而不忍去兮欲與余而追隨余因知靈之同心兮雖
[115-91b]
同往而何辭忽返魂乎故鄉兮念衆雛之無依靈書勉
余以自愛兮何既死而忽遺繄母氏之念而死兮諒雖
悔而曷追余於義未可以死兮則亦付脩短之有期嗚
呼疇昔之夜忽有擁余髻而泣者非靈也耶恍一夢之
驚覺空伏枕而漣漪愴余懷之鬱結重抑憤之哀詞母
知天知有知無知吾獨自知爾嗚呼哀哉友人共閱此
女詞情事迹可傷作詩悼之云結髪姻縁豈偶然如何
契闊便登仙可憐一㸃真才思辜負韶華二十年磊落
[115-92a]
襟懷亞淑真琴棋書畫更超倫惜哉周鄭翻成怨底不
當初早嫁人女子文章天下少男兒才學豈應無滿懷
空有詩書料負个卿卿旦夕呼不見佳人亦可傷傷他
非命為才郎杏花夢斷東風曉空把新詩寫數行黄子
侑敏讀之有感云春樓珠箔捲東風幾度偷彈涙粉紅
艷質豈期黄壤隔香䰟應逐綵雲空解將遺事留身後
盡忘前言在耳中杏蕊梅花俱一夢悠悠深恨鎻幽宫
汪庭材子才云犀心兔頴屢通津未識嫦娥一面新興
[115-92b]
盡故園梅已謝情留别塢杏初春將身輕許志雖失在
耳不忘言可遵生死幽㝠千古恨臨風披閱為傷神徐
子文天賚和黄韻云杏花初破怯春風未識芳心一㸃
紅詞翰往來傳意宻死生夢幻轉頭空素知分淺鴛幃
裏預許名魁雁塔中杳杳幽魂何處覔真華消息報仙
宫先生沈君清和黄汪韻云落花一掃夜來風枉駕相
思寄斷紅梅信日聞魚水逺杏香還逐燕泥空情懷琴
瑟千春恨怨入琵琶一夢中門掩滿庭詩思逺令人惆
[115-93a]
悵舘娃宫仙境何由一問津但吟佳句覺清新不知中
道夢中夢如坐上陽春復春空想綵鸞緣有分可憐司
馬意難遵白頭老去吟猶苦羡爾忘形似有神真子述
後序云真子述者不欲知/其姓字故作此名昔者孔子繫周易其辭有曰
言行君子之樞機也樞機之發吉凶榮辱之主也是以
子張問行孔子則以言忠信行篤敬者答之其學干禄
也孔子又以言寡尤行寡悔者告之蓋一言一行實乃
君子立身之大節可不慎歟今衛陽鄭天趣讀聖人書
[115-93b]
將以為禄仕也其未遇時嘗舘於洪氏舍而城之西吳
氏女與之有文學之好天趣乃以其往來詩詞書翰編
為春夢録以示於人且自為之序言其女之心甘為二
室然痴小女子不能持其志而輕身以許人固多有之
矣天趣以為得之如俯拾地芥吁其愚之不可及也夫
今觀其初達女詞則有嫦娥嬌艷待詩仙之語實所以
挑之也而女氏則以薛媛圖形寄南楚材事而和之有
云料今生無分共坡仙亦可謂止乎禮義者矣鄭子當
[115-94a]
於此時灰心可也乃復懷睠睠既有梅花故園憔悴杏
花好好相留之詞反不如聞早舞雙鸞之句心迹顕然
而謂之樂而不淫可乎女答之則曰恐君難得見嬋娟
蓋已截之之意矣於是天趣復有儷語以貽之者夫婦
之稱齊眉之好又曰念欲挾文君而夜遁終不忍為既
念之矣其心果不忍為之乎特欲為之而不能耳且如
此女動心拂性亂其所為違母之命持不嫁凡子之說
以至殞其軀而弗悔實天趣導之也其罪可隠乎且序
[115-94b]
又曰况其家本豐殖而有資財者乎吁此一言足以見
其貪戀顧惜之心而惑之甚者也雖然又曰非余悅其
色也愛其才也非徒愛其才也感其心也愚獨以為
非徒愛其才也實貪其財也非徒感其心也實慕其色
也文中子曰一夫一婦庻人之職也今天趣有妻在室
有子在家而猶寓人門舘茍慕妻子則何以少艾為而
况鍾於情形於言言之不足又從而咏嘆之者乎然聽
其言也則有踰東家墻而摟其處子之心欲其言不寡
[115-95a]
尤也難矣言之忠信者如是乎觀其行也蓋欲淫於新
婚而棄其舊室也欲其行不寡悔也難矣行之篤敬者
奚取焉然吳氏母之不從正也其女之思可哀也哉女
子情固不足取惜乎天趣學而優則仕者也顧其言行
若斯士君子立身之大節已虧宜乎不容於堯舜之世
詩云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鄭子吳
姬皆有之矣噫春夢一録非所以為榮實所以為辱迨
其前程之讖未知果天趣之筆若果天趣之筆余不得
[115-95b]
而助其悽愴也遂復為儷語以斷其後雖曰刺時亦自
難之也非徒能言之亦允蹈之也其詞曰蓋聞有德者
先須正己無瑕者可以戮人事宜變通時有可否爰觀
鄭子錯愛吳姬才美雖可誇名教未足數廣文先生官
獨冷斐然成章深閨少女嬌復痴喜而不寐有唱還應
有和多才又遇多能公子得之於辭婚既慎其始佳人
自嗟於薄命鮮克有終胡為戀杏蕊之嬌羞而欲棄梅
花之憔悴雙鸞早舞豈能樂爾妻孥一雁傳書安可便
[115-96a]
為夫婦母乃養小而失大未免棄舊而憐新為之也難
言之非怍彼美人之多情無定寧不動心而先君之治命
是遵亦有立志嬋娟難見珠簾故嬾上於銀鉤信禮
不持羅襦乃拆寄於繡領茍甘心於二室實屈己於偏
房不出正兮豈能卟於琴瑟斯為下矣空寄怨於琵琶
祗自辱兮未之思耳然女子之嫁也故母氏而命之若
曰無縁或云非偶周鄭等耳亦何親而何疎秦晉輔之
當别卜而别選章臺柳乃肯攀折遂負倉庚之好音洛
[115-96b]
陽花是處芬芳竟與鴛鴦而同夢既失自生之慈愛空
能守死之遺言女不爽而死無名士罔極而貳其行暗
求鳳也鄭亦不能無罪焉强委禽焉周當分受其責也
傷中道人倫之廢嘆前程事業可知慕文章而論其財
斯人之過也哀窈窕不淫其色夫我乃行之昔幼卿結
髪以求親月如有約若倩女離䰟而覓負壻雲本無心
夫居鰥者尚不忍為而得偶者何須多愛縱横禮樂三
千字因此作虛名寂寞金釵十二行付之於分定雖故
[115-97a]
獲乘軒之寵鶴然終愧釣渭之非熊歎龍虎之牓方登
奈鳯凰池之遽奪若是彼夫之愚得似非君子之所為
春事悠悠總是緑楊風後絮秋陽皜皜依然丹桂月中
花常擬閒人事貴人空嗟好事成虛事古既有春秋之
作今何無月旦之評饒舌以言餂寧甘得罪於鄭如心
而為恕幸然行歸於周倘或反身而誠庻幾克己復禮
彼丈夫也吾何畏彼哉舜何人哉有為者亦若是不揣
小子之狂簡聊布箴規尚賴達人之大觀特加斤正
[115-98a]
  㑹真記唐元稹/
唐貞元中有張生者性慍茂美丰容内秉堅孤非禮不
可入或朋從游宴擾雜其間他人皆洶洶拳拳若將不
及張生容順而已終不能亂以是年二十三未嘗近女
色知者詰之謝而言曰登徒子非好色者是有淫行余
真好色者而適不我値何以言之大凡物之尤者未嘗
不留連於心是知其非忘情者也詰者哂之亡幾何張
生游於蒲蒲之東十餘里有僧舍曰普救寺張生寓焉
[115-98b]
適有崔氏孀婦將歸長安路出於蒲亦止兹寺崔氏婦
鄭女也張出於鄭緒其親乃異𣲖之從母是歲渾瑊薨
於蒲有中人丁文雅不善於軍軍人因䘮而擾大掠蒲
人崔氏之家財産甚厚多奴僕旋寓惶駭不知所托先是
張與蒲將之黨友善請吏䕶之遂不及於難十餘日亷
使杜確將天子命以統戎節令於軍軍由是戢鄭厚張
之德甚因飾饌以命張中堂宴之復謂曰姨之孤嫠未
亡提㩦㓜稚不幸屬師徒大潰實不保其身弱子㓜女
[115-99a]
猶君之生也豈可比常恩哉今俾以仁兄禮奉見冀所
以報恩也命其子曰歡郎可十餘歲容甚温美次命女
鶯鶯出拜爾兄活爾久之辭疾鄭怒曰張兄保爾之命
不然爾且虜矣能復逺嫌乎久之乃至常服悴容不加
新飾垂鬟黛接雙臉斷紅而已顔色艶異光輝動人張
驚為之禮因坐鄭傍以鄭之抑而見也凝睇怨絶若不
勝其體問其年紀鄭曰今天子甲子歲之七月終今貞
元庚辰生十七年矣張生稍以詞導之不對終席而罷
[115-99b]
張自是惑之願致其情無由得也崔之婢曰紅娘生私
為之禮者數四乘間遂道其𠂻婢果驚沮潰然而奔張
生悔之翌日婢復至張生乃羞而謝之不復云所求矣
婢因謂張曰郎之言所不敢言亦不敢泄然而崔之族
姻君所詳也何不因其德而求娶焉張曰予始自孩提
性不茍合或時紈綺閒居曾莫流盻不為當年終有所
蔽昨日一席間幾不自持數日來行忘止食忘飽恐不能
逾旦暮若因媒氏而娶納綵問名則三數月間索我於
[115-100a]
枯魚之肆矣爾其謂我何婢曰崔之貞順自保雖所尊
不可以非語犯之下人之謀固難入矣然而善屬文往
往沉吟章句怨慕者久之君試為喻情詩以亂之不然
則無由也張大喜立綴春詞二首以投之是夕紅娘復
至持綵箋以授張曰崔所命也題其篇曰明月三五夜
其詞曰待月西廂下迎風户半開拂牆花影動疑是玉
人來張亦微喻其㫖是夕歲二月旬有四日矣崔之東
有杏花一樹扳援可踰既望之夕張因梯其樹而踰焉
[115-100b]
逹於西廂則户半開矣紅孃寢於床上因驚之紅娘駭
曰郎何以至張因紿之曰崔氏之牋召我矣爾為我告
之亡幾紅娘復來連曰至矣至矣張生且喜且駭必謂
獲濟及崔至則端服嚴容大數張曰兄之恩活我之家
厚矣是以慈母以弱子㓜女見托奈何因不令婢致淫
逸之詞始以䕶人之亂為義而終掠亂以求之是以亂
易亂其去幾何誠欲寢其詞則保人之姦不義明之於母
則背人之恵不祥將寄於婢僕又懼不得發其真誠是
[115-101a]
用託短章願自陳啓猶懼兄之見難是用鄙靡之辭以
求其必至非禮之動能不愧心特願以禮自持毋及於
亂言畢翻然而逝張自失者久之復踰而出於是絶望
數夕張君臨軒猶寢忽有人覺之驚歘而起則紅娘歛
衾㩦枕而至撫張曰至矣至矣睡何為哉置枕設衾而
去張生拭目危坐久之猶疑夢寐然而修謹以俟俄而
紅娘捧崔氏而至至則嬌羞融冶力不能運支體曩時
端莊不復同矣是夕旬有八日矣斜月晶熒幽輝半床
[115-101b]
張生飄飄然且疑神仙之徒不謂從人間至矣有頃寺
鐘鳴天將曉紅娘促去崔氏嬌啼宛轉紅娘又捧之而
去終夕無一言張生辨色而興自疑曰豈其夢耶及明
靚粧在臂香在衣淚光熒熒然猶瑩於茵席而已是後
十餘日杳不復至張生賦會真詩三十韻未畢而紅娘
適至因授之以貽崔氏自是復容之朝隱而出暮隱而
入同安於曩所謂西廂者幾一月矣張生常詰鄭氏之
情則曰知不可奈何矣因欲就成之亡何張生將之長
[115-102a]
安先以詩諭之崔氏宛無難詞然而愁怨之容動人矣
將行之夕再不復可見而張生遂西不數月復游於蒲
舍於崔氏者又累月崔氏甚工刀札善屬文求索再三
終不可見往往張生自以文挑之不甚觀覽大畧崔
之出人者勢必窮極而貌若不知言則敏辨而寡於酧
對待張之意甚厚然未嘗以詞繼之時愁艶幽邃恒若
不識喜慍之容亦罕形見異時獨夜操琴愁弄悽惻張
竊聽之求之則終不復鼓矣以是愈惑之張生俄以文
[115-102b]
調及期又當西去當去之夕不復自言其情愁歎於崔
氏之側崔已陰知將訣矣恭貌怡聲徐謂張曰始亂之
終棄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必也君亂之君終之君之
惠也則沒身之誓其有終矣又何必深感於此行然而
君既不懌無以奉寧君常謂我善鼔琴向時羞顔所不
能及今且往矣既君此誠因命拂琴鼓霓裳羽衣序不
數聲哀音怨亂不復知其是曲也左右皆歔欷崔亦遽
止之投琴泣下流漣趨歸鄭所遂不復至明旦而張行
[115-103a]
明年文戰不勝遂止於京因貽書於崔以廣其意崔氏緘
報之詞粗載於此云捧覽來問撫愛過深兒女之情悲
喜交集兼惠花勝一合口脂五寸致燿首膏脣之飾雖
荷殊恩誰復為容睹物增懷但積悲歎耳伏承使於京
中就業進修之道固在便安但恨僻陋之人永以遐棄
命也如此知復何言自去秋以來常忽忽如有所失於
諠譁之下或勉為語笑閒宵自處無不涙零乃至夢寐
之間亦多叙感咽離憂之思綢繆繾綣暫若尋常幽㑹
[115-103b]
未終驚魂已斷雖半衾如煖而思之甚遥一昨拜辭倐
逾舊歲長安行樂之地觸緒牽情何幸不忘幽微眷念
亡斁鄙薄之志無以奉酬至於終始之盟則固不忒憶
昔中表相因或同宴處婢僕見誘遂致私誠兒女之心
不能自固君子有援琴之挑鄙人無投梭之拒及薦寢
席義盛意深愚昧之情永謂終託豈期既見君子而不
能定情致有自獻之羞不復明侍巾幘沒身永恨含歎
何言倘仁人用心俯遂幽劣雖死之日猶生之年如或
[115-104a]
達士畧情舍小從大以先配為醜行謂要盟之可欺則
當骨化形銷丹誠不没因風委露猶託清塵存沒之誠
言盡於此臨紙嗚咽情不能申千萬珍重珍重千萬玉
環一枚是兒嬰年所弄寄充君子下體所佩玉取其堅
潤不渝環取其終始不絶兼亂絲一絇文竹茶碾子一
枚此數物不足見珍意者欲君子如玉之真俾志如環
不解涙痕在竹愁緒縈絲因物達誠永以為好耳心邇
身遐拜會無期幽憤所鍾千里神合千萬珍重春風多
[115-104b]
厲强飯為佳慎言自保無以鄙為深念張生發其書於
所知由是時人多聞之所善楊巨源好屬詞因為賦崔
娘詩一絶云清潤潘郎玉不如中庭蕙草雪消初風流
才子多春思膓斷蕭娘一紙書河南元稹亦續生㑹真
詩三十韻曰微月透簾櫳螢光度碧空遥天初縹緲低
樹漸蔥蘢龍吹過庭竹鸞歌拂井桐羅銷垂薄露環珮
響輕風絳節隨金母雲心捧玉童更深人悄悄晨㑹雨
濛濛珠瑩光文履花明隱繡籠瑤釵行彩鳳羅帔掩丹
[115-105a]
虹言自瑤華浦將朝碧玉宫因游里城北偶向宋家東
戲調初微拒柔情已暗通低環蟬影動廻步玉塵蒙轉
面流花雪登床抱綺叢鴛鴦交頸舞翡翠合歡籠眉黛
羞偏聚唇朱暖更融氣清蘭蕊馥膚潤玉肌豐無力慵
移履多嬌愛歛躬汗光珠㸃㸃髪亂緑蔥蔥方喜千年
㑹俄聞五夜窮留連時有限繾綣意難終慢臉含愁態
芳詞誓素𠂻贈環明運合留結表心同啼粉流清鏡殘
燈遶闇蟲華光猶苒苒旭日漸曈曈乘騖還歸洛吹簫
[115-105b]
亦止嵩衣香猶染麝枕膩尚殘紅羃羃臨塘草飄飄思
渚蓬素琴鳴鶴怨清漢望歸鴻海濶誠難度天高不易
冲行雲無處所蕭史在樓中張之友聞之者莫不聳異
之然而張亦志絶矣稹特與張厚因徵其詞張曰大凡
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於人使崔氏子遇合
富貴乘寵嬌不為雲為雨則為蛟為螭吾不知其所變
化矣昔殷之辛周之幽據百萬之國其勢甚厚然而一
女子敗之潰其衆屠其身至今為天下僇笑余之德不
[115-106a]
足以勝妖孽是用忍情於時坐者皆為深歎後歲餘崔
巳委身於人張亦有所娶後乃因其夫言於崔求以外
兄見夫語之而崔終不為出張怨念之誠動於顔色崔
知潜賦一章詞曰自從别後减容光萬轉千廻懶下床
不為傍人羞不起為郎憔悴却羞郎竟不之見後數日
張生將行又賦一章以謝絶之棄置今何道當時且自
親還將舊來意憐取眼前人自是絶不復知矣時人多
許張為善補過者矣予常於朋㑹之中往往及此意者
[115-106b]
使夫知者不為為之者不惑貞元歲九月執事李公垂
宿於予靖安里第語及於是公垂卓然稱異遂為鶯鶯
歌以傳之崔氏小名鶯鶯公垂以命篇
  附微之古艶詩詞
  春詞二首
春來頻到宋家東垂袖開懷待好風鶯藏柳暗無人語
惟有牆花滿樹紅
  其二
[115-107a]
深院無人草樹光嬌鶯不語趂陰藏等閒弄水浮花片
流出門前賺阮郎
  鶯鶯詩一首
殷紅淺碧舊衣裳取次梳頭雅淡妝夜合帶烟籠曉日
牡丹經雨泣殘陽依稀似笑還非笑彷彿聞香不是香
頻動横波嬌不語等閒教見小兒郎
  雜詩五首
自愛殘妝曉鏡中環釵鏝篸緑絲叢須臾日射臙脂頰
[115-107b]
一朶紅酥旋欲融
  其二
山泉散漫繞階流萬樹桃花映小樓閒讀道書慵未起
水晶簾下看梳頭
  其三
紅羅著壓逐時新杏子花紗嫩麴塵第一莫嫌才地薄
些些紕縵最宜人
  其四
[115-108a]
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却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嬾廻顧
半縁修道半縁君
  其五
尋常百種花齊發偏摘梨花與白人今日江頭兩三樹
可憐枝葉度殘春
  春晩詞一首
半欲天明半未明醉聞花氣睡聞鶯娃兒撼起鐘聲動
二十年前曉寺情
[115-108b]
 
 
 
 
 
 
 
 説郛卷一百十五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