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3j0185 說孚-明-陶宗儀 (master)


[019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説郛卷十九上     元 陶宗儀 撰
  寓簡沈作喆/
揚雄無子明白而王逸少問蜀都帖云聞譙周有孫不
知嚴君平司馬相如揚子雲皆有後否似誤問也意者
好賢之心欲其有後耶君平相如其後亦不復見可為
之歎息也
國朝舊制御史闕員則命翰林學士與中丞知雜迭舉
[019-1b]
二人上選用其一治平二年闕監察殿中兩員舉者未
上一日内出尚書郎范純仁太常博士吕大防姓名用
之二人者一時名臣後皆以道徳功業為賢宰相天下
稱之曰汲公曰忠宣公英宗自小官一舉而得之可謂知
人也哉
凡改元紀號最忌與前世諡號陵名相犯本朝熈寧崇
寧二名乃南朝章后宣后二陵名也亦當時大臣不學
之過
[019-2a]
元豐改官制新作尚書省車駕臨幸自令僕尚書侍郎
以降各分省戸皆命翰林待詔書周官一篇于㕔壁蘇
子容為謝表云二朝漢省已叨過輦之恩六典周官願
謹書屏之戒當時稱之
范文正公用士多取氣節而濶畧細故如孫威敏滕達
道皆所素厚其為帥辟置幕客多取見居謫籍未牽復
人或疑之公曰人有才能而無過朝廷自應用之若其
實有可用之材不幸陷于吏議深文者不因事起之則
[019-2b]
遂為廢人矣故公所舉用各得賢能之士文正公真一
世英傑也石林嘗為予言之
國朝天雄軍豪家芻茭亘野時誘姦人穴官堤為弊咸
平中趙昌言為守㢘知其事未問一日堤潰吏告急昌
言命亟取豪家所積給用塞堤自是不敢盜穴為姦
程氏之學自有佳處至椎魯不學之人竄迹其中狀類
有徳者其實土木偶也而盜一時之名東坡譏罵靳侮
畧無假借人或過之不知東坡之意懼其為楊墨將率
[019-3a]
天下之人流為矯䖍庸墮之習也闢之恨不力耳豈過
也哉
司馬君實依禮記作深衣冠簪幅巾搢帶去朝服則衣
之謂邵堯夫曰先生可衣此乎堯夫曰雍為今人當服
今時衣耳君實嘆其言有理而合于通變之義也近時
有士大夫好為怪服號曰唐妝予謂稽古不至秦漢以
上固已淺矣而況于唐乎
戚里髙氏子選尚偽公主富貴鼎來偽主敗奪官不得
[019-3b]
名其家一錢或戲之云向來都尉恰如彌勒下生時此
去閒人又到如來喫粥處可一笑也
近世言翰墨之美者多言合作予曾問邵公濟合作何
義曰猶俗語當家也
蘇端明平生寢卧時已就枕則安然不復翻動至于終
夕劉元城對賔客或晏居雖暗室常端坐畧無欹仄至
于終日二人亦有定力者
用人當以學術器識不當專用文詞之士使其人有徳
[019-4a]
量行實緣飾以文章固為希世傑出雖無文采而識量
操履有公輔之望自不妨大用也沾沾儇薄浮華自喜
雖有翰墨之功必敗事無疑也
古之仕者如九淵之神龍將以利澤施天下見細徳之
險㣲則髙舉逺引而去之後世如獸畜耳甘腐穢之食
逐之弗去也
予壯嵗嘗于坐右書云侈心生當念敗徳淫心生當念
速死此未能戒定者攝心以其所畏也
[019-4b]
處困之極時命未通但可安貧守靜脩身養氣以道自
娛一切外事盡當屏絶雖博戲諧謔過從遊觀亦且暫
置非省事聊逺悔吝晏坐一室數息寧神隱忍無為必
逢亨㑹有外事來觸此境界便當猛省極力止之
以飢為飽如以退為進乎飢未餒也不及飽耳已飢而
食未飽而止極有味且安樂法也
秦㑹之既主和議大帥皆罷兵權賜田宅予為岳侯作
謝表有云功狀蔑聞敢遂良田之請謗書狎至猶存息
[019-5a]
壤之盟檜讀之不樂
予嘗客寓樓居樓下市聲喧雜初若不可耐洗心内聽
一二日後寂無所聞葢與逃空谷者畧無少異以此自
悟能從耳根返源則無所往而不靜也聞葢塵耳
子沈子老矣無田可耕無園可鋤無屋可處大率皆無
耳更願于身無病于心無念于人無往還于世無交渉
于妻兒無愛戀則亦于死生無凝滯矣天地萬物同歸
于無豈不快哉
[019-5b]
有故人喜諧謔見人家後房或北里倡女多隱諱年嵗
往往不肯出二十以上故友戲謂曰汝等亦有減年恩
例盡被燒丹學仙道人買去葢道士多誑誕動輙年數
百嵗耳
太乙九宫之數雖出緯書乾鑿度而傳于隂陽家者流
然其間㣲隱𤣥妙之理合於易與黄帝之書不可廢也
神宗皇帝御經筵時方講周官從容問前朝後市何義
侍講官以王氏新義對曰朝陽事市隂事故前後之次
[019-6a]
如此上曰何必論隂陽朝者君子所會市者小人所集
義欲向君子而背小人也侍臣皆驚歎葢上已鄙厭王
氏之學矣
禮記駁雜月令尤甚月令用夏正而車馬衣服之制皆
殷之舊也周制朝祀戎獵各以其事而月令乃以四時
為變古者於禘則發爵賜服於嘗則出田邑而月令孟
秋乃曰毋封諸侯毋以割地顧於立夏之日封諸侯周
禮龜人上春釁龜謂建寅之月也而月令孟冬命太史
[019-6b]
釁龜䇿葢秦之正月也二代之官有司馬無太尉而月
令孟夏命太尉賛傑俊此殆吕不韋賔客之所為耶
春秋僖二十年新作南門傳皆以為書不時劉原父曰
非也南門者何天子之法門也庫門天子皋門雉門天
子應門魯不務公室而僣天子之門制春秋常事不書
今特書新作南門者罪魯之僣天子也原父自以為得
春秋之遺㫖發先儒之所不及可謂新意矣然予觀唐
人陸龜蒙所著書有兩觀銘曰兩觀雉門實僣天子然
[019-7a]
則原父之説龜蒙為先得之矣龜蒙自以為留心此道
抉摘㣲㫖以南門之説觀之亦信乎有所得也
貢父春秋傳鄭伯克段克之者何戡之也戡之者何殺
之也葢本榖梁之説謂克者能殺也信此則京城太叔
已死於伐鄢之日矣而左氏繼之以太叔出奔共又至
於十一年鄭伯入許曰寡人有弟不能和協而使餬其
口於四方則是段未嘗死也不知何以云耳
讀史者但知武帝紀封禪書為譏也不知子長賛文帝漢
[019-7b]
興四十餘載徳至盛廪廪鄉改正朔封禪謙讓未成於
今而孝武初即位未有徳惠及民便修鬼神之祀公卿
草廵禪則為不仁矣此葢子長之㣲意也
漢淮隂侯歸漢漢以為治粟都尉按秦官有治粟内史
髙帝因之元年執盾㐮為此官至武帝時始有搜粟都
尉以為軍官耳治粟葢誤也
孝文時得魏文侯樂工竇公年一百八十矣自言十三
嵗失明父母敎之琴能為雅聲能老不廢忘然則竇公
[019-8a]
自少鼓琴一百六十餘年而平生未嘗識琴之形也雖
曰工之專不以别技分其心亦可謂得其妙而忘其粗
矣陶元亮蓄素琴無絃玩其質而遺其聲葢聲形兩忘

曹公初作相國府門始布桷榱自往觀之使人題門作
活字便去人皆不曉主簿楊修曰門中活闊字也相國
嫌門大耳即少損焉唐相賈耽鎮滑臺鑿八角井以鎮
黃河既成有父老來觀曰大好手但近東近西近南近
[019-8b]
北耽聞之曰是言吾井太大也曹公與父老善為隱語
而楊賈能辨之亦竒矣凡門戸之制自有尺寸隂陽而
吉凶係焉凡鑿井大不可復小猶斵木然小不可復大
也塑像之法目與口先必小小可增也耳鼻先當大大
可損也
司馬昭稱阮嗣宗言及𤣥逺而未嘗評論時事臧否人
物可謂至謹世皆以昭為知嗣宗者非也昭方圖魏惡
人之知其㣲也故為此語以諷在位使不敢言耳大率
[019-9a]
姦臣擅國皆深畏天下士議論長短發其機謀古今一
律可監戒也
樂廣善清言能命意而文筆非所優潘岳能為文而不
工於立意太叔廣詞令辨給摯虞不能抗而仲治著書
又非季思所及也安仁取彦輔之意為作讓河南尹表
遂成妙製可謂善用所短摯與太叔爭名更相鄙誚可
謂不善用所長
安豐芍陂孫叔敖所剙為南北渠溉田萬頃民因旱嵗
[019-9b]
多侵耕其間雨水溢則盜决之遂失灌溉之利李若谷
知夀春下令陂決不得起兵夫獨調瀕陂之民使之完
築自是無盜决者此二事正如用兵所謂伐謀攻其所
必救者其權智可喜也世之言政術豈虛也哉
近世四六多失文體且類俳而時有可觀劉期立為其
父丞相歸葬謝啓云晩嵗牢騷魂竟招於異域平生精
爽梦猶託於故人汪伯彦罷相吕元直當國汪自辯殺
陳少陽事吕令汪彦章報啓云方一男子之上書衆知
[019-10a]
無罪而諸大夫曰可殺公獨何心方金人踰淮而南有
銜命出境者執政為報書云念冦至君孰與守敢幸偷
安而兵交使在其間幾能釋怨如此類可喜者不可槩
舉但全篇體格或不稱是耳
傳曰天下有道則庻人不議謂上無邪僻貪暴之政使
天下得以私議其非是也而後世之監謗諱人開口論
事而壅遏以媚主者乃曰有道之世而議論政事非庻
人之職也非職而言有罪焉是禁天下之言甚于防川
[019-10b]
者也不可以不察
義有可與有不可與禮有可受有不可受惟當於禮義
之中而已魏沈玠舟行遇風旬日絶糧從桃彪貸百斛
鹽以易粟彪命覆鹽百斛於江中謂使者曰明吾不惜
惜所與耳彼以急病告勿與則已矣而惡聲以辱之是
為絶物不仁甚矣晋王修齡在東山貧乏陶範載米一
船遺之却去曰王修齡若饑自當就謝仁祖索食不須
陶範載米彼以善意來勿受則已矣而戾氣以詬之是為
[019-11a]
傲物無禮甚矣二者皆不當於禮義之中處世接物不
當如此
家多偏愛者衰國多嬖倖者危人主自聰明而多能者
其臣益欺朝混亂而多制者其政益紕官聚斂而多費
者其積益虧兵民窮瘁而懐怨者其心必離賢士失職
而不容者其志必睽政令苛虐而好殺上下刻急而無
仁恩者其福祚必移自古以此亂亡葢蔽而莫之知也
忽焉其可悲
[019-11b]
玉有氛祲玉之病也淺曰氛深曰祲今人不曉乃謂狥
葬尸氣所侵曰祲非也自有一種真為尸氣所侵色澤
昏闇者雖極古猶為不祥物也何貴焉古玉書云耳鄭
氏注考工記猶載曰珽玉六寸明自炤是也
古今之言地理多謬誤而水名尤慁亂如司馬相如上林賦八川
分流相背而異態沈存中辨其妄矣孔安國謂三江既
入震澤厎定為自彭蠡江分為三以入震澤不知三江
距震澤甚逺决無入理而澤之大小决不足以受三江
[019-12a]
東坡辨其妄矣班孟堅謂滎陽下引河東南為鴻溝以
通宋鄭陳蔡曹衛與濟汝淮泗㑹于楚夫一鴻溝固不
能旁通六國數百里又濟水自從千乘入海安得㑹于
楚鄭當時言關東漕渠從渭水道九百餘里引渭穿渠
起長安旁南山至河易漕按渭汭至長安僅三百里固
無九百餘里而南山至河中間隔㶚滻數大川固無縁
山成渠之理劉貢父辨其妄矣如此類極多而酈道元
水經誕妄處十二三也
[019-12b]
古人謂事順成而計工曰天誘其𠂻謂事大謬而謀拙
曰天奪其魄然則一切得喪無非天也計謀之工拙天
實使之所謂人為者特偶然耳雖在人事不得不盡要
是㝠㝠中自有主者存焉毋以智巧為也
凡人一身平日視聽語言飲食未嘗少休也唯鼻典司
出入息勞役頗省然其寢寐則耳目口之用皆暫止而
息之出入獨無異于晝
人臣雖得君要須使人主尊敬而憚不可狎也故言聽
[019-13a]
諫行而不敢忽汲長孺之於漢武帝魏鄭公之於唐文皇
正如此使其身得以親近而易之則其言亦輕矣宫之
竒少長於君君暱之雖諫將不聽已為敵國所料矣
世人以不如意欲得而失之者為逆境而子莊子曰得
者時也失者順也以失為順則世間憂患何自而入哉
此古之至人也又曰古者謂是懸解而不能自解者物
有結之此正覺所謂當於結心解之一解六亡者是或
一道也
[019-13b]
支道林説逍遥遊至數千言謝東山解漁父至萬餘言
嗚呼多乎哉至言玅道一而足矣一猶為累忘言可矣
奚以數千萬言為哉此與漢之腐儒説若稽古三萬字
何異且漁父一篇文理淺俗非莊子書眉山知其妄甚
快人意也
竺法深在晋簡文坐劉真長曰道人何自游朱門深曰
君自見其朱門貧道如游蓬戸予謂深妄生分别未免
于自縛也
[019-14a]
王介甫不以劉子政愛君憂國深切為忠而以揚雄劇
秦美新為善是欲使劉氏以天下予莽而雄之事叛逆
為無罪也可行乎哉
秦熺狀元及第汪彦章以啓賀會之有云三年而奉詔
䇿固南宫進士之所同一舉而首儒科葢東閣郎君之
未有本意求屬對之工非有意簿之也而熺父子怒以
為輕已彦章自此得罪羈置湖湘至終身不得還近地
語言之速咎葢有無心而致之者可畏也哉
[019-14b]
為文當存氣質氣質渾圓意到辭達便是天下之至文
若華靡淫艷氣質彫喪雖工不足尚矣此理全在心識
通明心識不明雖博覽多好無益也古人謂文㓕質博
溺心者豈特為儒之病哉亦為文之弊也
杜子春苦貧遇老人於西市與錢三百萬用盡又與一
千萬復盡又與三千萬曰此而不悛貧在膏肓矣園叟
張老與韋義方金二十鎰又與一故席㡌令於揚州北
邸賣藥王老家取錢一千萬李生遇二舅令持拄杖於
[019-15a]
波斯邸取錢二千萬世間有如許閒錢而貧者求一箇
不可得張景藏謂馮元常於相法取錢愈多則官愈進
婁師徳性自不貪使其取錢必敗盧懐慎雖貴尚貧死
忽復生曰㝠司有三十爐日夜為張説鑄橫財我無一
焉貧富信有定命也哉
鄴臺瓦皆雜金錫丹砂之屬陶成先大父得其遺瓦完
全不毁琢治之為方研愈薄而益堅縝膩而亷宻入墨
而宜筆金砂之性猶存故水漬之而不燥真竒物也世
[019-15b]
所傳用厚若塼而燥者皆偽物也
唐李嗣真論右軍書樂毅論太史箴體皆正直有忠臣
烈女之像告誓文曹娥碑其容憔悴有孝女順孫之像
逍遥篇孤鴈賦跡逺趣髙有㧞俗抱素之像畫像賛洛
神賦姿儀雅麗有矜莊嚴肅之像皆見義于成字予謂
以意求之耳當其下筆時未必作意為之也亦想見其
梗槩云耳
或問韓幹畫馬何所師幹曰内廐馬皆吾師也此語甚
[019-16a]
善夫馬之俶儻權竒勢若鬼龍為友者其精神如電走
風馳殆不可以心手形容惟靜觀其天機自然處或有
以得其生成駿逸之態若區區求之于筆墨之間所見
已無生氣矣九方皋賞其神俊而遺其牝牡𤣥黃者得
此道也
草木之冣香者如沉水旃檀龍腦蘇合薰陸鬱金薝蔔
薔薇素馨末利鷄舌之屬皆産於嶺表海南南遷集云
雷化已南山多苓苓藿香芬芳襲人動或數里予嘗推
[019-16b]
其理火盛於南方實能生土土味性甘而臭香其在南
方乘火之王得其所養英華發外是以草木皆香此實
理性之自然者而前此説香自范蔚宗以下未嘗有及
此也黃帝書言五氣香氣湊脾古人固知之矣楞嚴云
純燒沉水無令見火此自佛以來燒香妙方也
戲謔君子所不免然不至於虐則善矣大抵譏誚之語
先發者未必切害而報復者往往竒險深酷西晉崔豹
嘗詣郡郡將姓陳戲問正熊君去崔杼幾世遽答曰民
[019-17a]
之去杼如明府之去陳恒可謂敏矣
司馬温公薨時程頥以臆説歛如封角狀東坡嫉其怪
妄因怒詆曰此豈信物一角附上閻羅大王者耶人以
東坡為戱不知妖亂志所載吳堯卿事已有此語東坡
以比程之陋耳坡每不假借程氏誠不堪其迂僻也
貢禹云年老貧窮家貲不滿萬錢妻子穅豆不贍裋褐
不完犬馬之齒八十一血氣衰竭凡有一子年十二禹
自言如此是正七十時始生此子也禹非但不能謀國
[019-17b]
亦不善養生然猶自恨血氣衰竭
先大父官會稽時儀掾謝某疎雋尚氣好直言而士曹
王某者挾勢險傲恨謝不下已譛於太守將誣按致之
深文先大父為辨白得免猶以公罪罰俸謝至簽㕔掀
髯自若而士曹者以進奉王黼得賜緋魚同日受命誇
炫甚喜因謂謝曰謝儀掾之刑書薄乎云爾謝應聲曰王
士曹之章服赤也何如自通守下數十人無不絶倒王
慙甚不能出一語聞者莫不快之
[019-18a]
  碧雞漫志王灼/
或問歌曲所起曰天地始著人生焉人莫不有心此歌
曲所以起也舜典曰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詩
序曰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
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
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樂記曰詩言其志歌咏其聲舞動
其容三者本于心然後樂器從之故有心則有詩有詩
則有歌有歌則有聲律有聲律則有樂歌咏言即詩也
[019-18b]
非于詩外求歌也今先定音節乃製詞從之倒置矣而
士大夫又分詩與樂府作兩科古詩或名曰樂府謂詩
之可歌也故樂府中有歌有謡有吟有引有行有曲今
人于古樂府特指為詩之流而以詞就音始名樂府非古
也舜命䕫教胄子詩歌聲律率有次第又語禹曰予欲
聞六律五聲八音在治忽以出納五言其君臣賡歌九
功南風卿雲之歌必以聲律隨之古者采詩命太師為樂章
祭祀宴射鄉飲皆用之故曰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
[019-19a]
近于詩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敎化移風
俗詩至于動天地感鬼神移風俗何也正謂播諸樂歌
有此效耳然中世亦有因筦絃金石造歌以被之若漢
文帝使慎夫人鼓瑟自倚瑟而歌漢魏作三調歌辭終
非古法
古人初不定聲律因所感發為歌而聲律從之唐虞禪
代以來是也餘波至西漢末始絶西漢時今之所謂古
樂府者漸興晉魏為盛隋氏取漢以來樂器歌章古調
[019-19b]
併入清樂餘波至李唐始絶唐中葉雖有古樂府而播
在聲律則尠矣士大夫作者不過以詩一體自名耳葢
隋以來今之所謂曲子者漸興至唐稍盛今則繁聲淫
奏殆不可數古歌變為古樂府古樂府變今曲子其本
一也後世風俗益不及古故相懸耳而世之士大夫亦
多不知歌詞之變
子語魯太師樂知樂深矣魯太師亦可語此耶古者歌
工樂工皆非庸人故摰適齊干適楚繚適蔡缺適秦方
[019-20a]
入河武入漢陽襄入海孔子錄之八人中其一人見于
家語孔子學琴于師襄子襄子曰吾雖以擊磬為官然
能于琴今子于琴已習是也子貢問師乙賜宜何歌答曰
肆直而慈愛者宜歌商温良而能㫁者宜歌齊寛而静
柔而正者宜歌頌廣大而静疏達而信者宜歌大雅恭儉而
好禮者宜歌小雅正直而靜亷而謙者宜歌風師乙賤
工也學識乃至此又曰歌者上如抗下如隊曲如折止
如槁木倨中矩句中鉤纍纍乎端如貫珠歌之妙不越此
[019-20b]
矣今有過鈞客班敎坊者問曰某宜何歌必曰汝宜唱
由中行曹元寵小令
漢時雅鄭參用而鄭為多魏平荆州獲漢雅樂古曲音
調存者四曰鹿鳴騶虞伐檀文王而李延年之徒以歌
被寵復改易音辭止存鹿鳴一曲晉初亦除之又漢代
短簫鐃歌樂曲三國時存者有朱鷺艾如張上之回戰
城南巫山髙將進酒之類凡二十二曲魏吳稱號始各
改其十二曲晉興又盡改之獨𤣥雲釣竿二曲名存而
[019-21a]
已漢代鼙舞三國能存者有殿前生桂樹五曲其辭則
亡漢代胡角摩訶兠勒一曲張騫得自西域李延年因
之更造新聲二十八解魏晉時亦亡晉以來新曲頗衆
隋初盡歸清樂至唐武后時舊曲存者如白雪公莫巴
渝白苧子夜團扇懊憹石城莫愁楊叛兒烏夜啼玉樹
後庭花等六十三曲唐中葉聲辭有者又止三十七有
聲無辭者七今不復見唐歌曲比前世葢多聲行于今
辭見于今者皆十二三世代差近爾大抵先世樂府有
[019-21b]
其名者尚多其義存者十之三其始辭存者十不得一
畧其音將無傳勢使然也
石崇以明君曲敎其妾綠珠曰我本漢家子將適單于
庭昔為匣中玉今為糞土英綠珠亦自作懊憹歌曰絲布
澀難縫桓伊侍孝武飲讌撫筝而歌怨詩曰為君既不
易為臣良獨難忠信事不顯乃有見疑患周旦佐文武
金縢功不刋推心輔王政二叔乃流言熊甫見王敦委
任錢鳳將有異圖進説不納因告歸臨與敦别歌曰徂
[019-22a]
風颷起葢山陵氛霧蔽日玉石焚往事既去可長歎念
别惆悵會復難陳安死隴上歌之曰隴上壯士有陳安
軀幹雖小腹中寛愛養將士同心肝䯀驄文馬鐵鍛鞍
七尺大刀奮無端丈八蛇矛左右盤十盪十決無當然
戰始三交失蛇矛棄我䯀驄竄岩幽為我外援而懸頭
西流之水東流河一去不還復奈何劉曜聞而嘉傷命
樂府歌之晉以來歌曲見于史者葢如是耳
劉項皆善作歌西漢諸帝如武宣類能之趙王幽死諸
[019-22b]
王負死罪臨絶之際曲折深廹廣川王通經好文辭為
諸姬作歌尤竒古而髙祖戚夫人燕王旦之容華夫人
所歌又不在諸王下葢漢初古俗猶在也東京以來非
無作者大槩文采有餘情性不足髙歡玉壁之役士卒
死者七萬人慚憤發疾歸使斛律金作勑勒歌其辭畧
曰山蒼蒼天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歡自和之哀感流
涕金不知書能發揮自然之妙如此當時徐庾輩不能
也吾謂西漢後獨勑勒歌暨韓退之古琴操近古
[019-23a]
唐時古意亦未全䘮竹枝浪淘沙抛毬樂楊栁枝乃詩
中絶句而定為歌曲故李太白清平調詞三章皆絶句
元白諸詩亦為知音者協律作歌白樂天守杭元㣲之
贈云休遣玲瓏唱我詩我詩多是别君辭自注云樂人
商玲瓏能歌歌余數十詩樂天亦醉戲諸妓云席上爭
飛使君酒歌中多唱舍人詩又聞歌妓唱前郡守嚴郎
中詩云已留舊政布中和又付新詩與艷歌元㣲之見
人詠韓舍人新律詩戲贈云輕新便妓唱凝妙入僧禪
[019-23b]
沈亞之送人序云故友李賀善撰南北朝樂府古詞其
所賦尤多怨欝悽艷之句誠以葢古排今使為詞者莫
能偶矣惜乎其終亦不備聲絃唱然唐史稱李賀樂府
數十篇雲韶諸工皆合之絃筦又稱李益詩名與宗人賀
相埒毎一篇出樂工爭以賂求取之被聲歌供奉天子又
稱元㣲之詩往往播樂府舊史亦稱武元衡工五言詩
好事者傳之往往被于管絃又舊説開元中詩人王昌
齡髙適王渙之詣旗亭飲梨園伶官亦招妓聚燕三人
[019-24a]
私約曰我輩擅詩名未第甲乙試觀諸伶謳詩分優劣
一伶唱昌齡二絶句一伶唱適絶句渙之曰佳妓所唱
如非我詩終身不敢與子爭衡不然子等列拜床下須
叟妓唱渙之詩渙之揶揄二子曰田舍奴我豈妄哉以
此知唐伶妓當時名士詩句入歌曲葢常事也蜀王衍
召嘉王宗夀飲宣華苑命宫人李玉簫歌衍所撰宫詞
五代猶有此風今亡矣近世有取陶淵明歸去來辭李白
把酒問月李長吉將進酒大蘇公赤壁前後賦協入聲
[019-24b]
律此暗合孫吳耳
涼州曲唐史及傳載稱天寳樂曲皆以邊地為名若涼
州甘州之類曲遍聲絲名入破又詔道調法曲與胡部
新聲合作明年安禄山反涼伊甘皆陷吐蕃史及開元
傳信記亦云西涼州歌此曲寧王憲曰音始于宫散于
商成于角徴羽斯曲也宫離而不屬商亂而加暴君卑
逼下臣僣犯上臣恐一日有播遷之禍及安史之亂世
頗思憲審音云而楊妃外傳乃謂上皇居南内夜與妃侍
[019-25a]
者紅桃歌妃所製涼州詞上因廣其曲今流傳者益加
明皇雜錄亦云上初自巴蜀回夜來乘月登樓命妃侍
者紅桃歌涼州即妃所製上親御玉笛為倚樓曲曲罷
無不感泣因廣其曲傳于人間予謂皆非也涼州在天
寳時已盛行上皇巴蜀回居南内乃謂肅宗那得始廣
此曲或曰因妃所製詞而廣其曲者亦詞也則流傳者
益加豈亦詞乎舊史及諸家小説謂妃善歌舞䆳曉音
律不稱善製詞今妃外傳及明皇雜錄夸誕無實獨帝
[019-25b]
御玉笛為倚樓曲因廣之傳流人間似可信但非涼州
耳唐史又云其聲本宫調今涼州見于世者凡七宫曲
黃鍾宫道調宫無射宫中吕宫南吕宫仙吕宫髙宫不
知西涼所獻何宫也然七曲宫知其三是唐曲黃鍾道
調髙宫者是也脞説云西涼州本在正宫貞元初康崑
崙翻入琵琶玉宸宫調初進在玉宸殿故以名命合衆
樂即黃鍾也予謂黃鍾即俗呼正宫崑崙豈能捨正宫
外别製黃鍾涼州乎因玉宸殿奏琵琶就易美名此樂
[019-26a]
工夸大之常態而脞説便謂翻入琵琶玉宸宫調新史
雖取其説止云康崑崙寓其聲于琵琶奏于玉宸殿因
號玉宸宫調合諸樂則用黃鍾宫得之矣張祜詩云春
風南内百花時道調涼州急遍吹掲手便拈金椀舞上
皇驚笑悖拏兒又幽閒鼓吹云元載子伯和勢傾中外
福州觀察使寄樂妓數十人使者半嵗不得通窺伺門
下有琵琶康崑崙出入乃厚遺求通伯和一試盡付崑
崙段和上者自製道調涼州崑崙求譜不許以樂之半
[019-26b]
為贈乃傳據張祜詩上皇已有此曲而幽閒鼓吹謂段
師自製未知孰是白樂天秋夜聴高調涼州詩云樓
上金風聲漸𦂳月中銀字韻初調促張絃柱吹髙管一
曲涼州入泬寥大吕宫俗呼髙宫其商為髙大石其羽
為髙般渉所謂髙調乃髙宫也史及脞説又云涼州有大
遍小遍非也凡大曲有數散序靸排遍攧正攧入破虛
催實催滚拍遍歇殺滚始成一曲此謂大遍而涼州排
遍予曾見一本有二十四段後世就大曲製詞者類從
[019-27a]
簡省而管絃家有不肯從首至尾吹彈甚者學不能盡
元㣲之詩云逡廵大遍梁州徹又云梁州大遍最豪嘈史
及脞説謂有大遍小遍其悞識此乎
伊州見于世者凡七商曲大石調髙大石調雙調小石
調歇拍調林鍾商越調第不知天寳所製七商中何調
耳王建宫詞云側商調裏唱伊州林鍾商今夷則商也
管色譜以凡字殺若側商則借尺數字殺
霓裳羽衣曲説者多異予斷之曰西涼創作明皇潤色
[019-27b]
又為易美名其他飾以神怪者皆不足信也唐史云河
西節度使楊敬述獻凡十二遍白樂天和元㣲之霓裳
羽衣曲歌云由來能事各有主楊氏創聲君造譜自注
云開元中西涼節度使楊敬述造鄭愚津陽門詩注亦
稱西涼府都督楊敬述進予又考唐史突厥傳楊敬述
白衣檢校涼州事鄭愚之説是也劉夢得詩云開元天
子萬事足惟惜當年光景促三鄉陌上望仙山歸作霓
裳羽衣曲季肱霓裳羽衣曲詩云開元太平時萬國賀
[019-28a]
豐嵗梨園進舊曲玉座流新製鳳管迭參差霞裳競揺
曳元㣲之法曲詩云明皇度曲多新態宛轉浸滛易沈
著赤白桃李取花名霓裳羽衣號天樂夫西涼既獻此
曲而三人者又謂明皇製作予以為西涼創作明皇潤
色也杜佑理道要訣云天寳十三載七月改諸曲名中
使輔璆琳宣進止令于太常寺刋石内黃鍾商婆羅門
曲改為霓裳羽衣曲津陽詩注葉法善引明皇入月宫
聞樂歸留冩其半會西涼都督楊敬述進婆羅門聲調
[019-28b]
脗合遂以月中所聞為散序敬述所進為其腔製霓裳
羽衣月宫事荒誕惟西涼進婆羅門曲明皇潤色又為
易美名最明白無疑杜牧之華清宫詩月間仙曲調霓
裳作舞衣詩家搜竒入詞非决然信之也又有甚者開
元傳信記云帝夢游月宫聞樂記其曲名紫雲回楊妃
外傳云上夢仙子十餘輩各執樂器御雲而下一人曰
此曲神仙紫雲回今授陛下明皇雜録及仙傳拾遺云
明皇用葉法善術上元夜自上陽宫往西涼州觀燈以
[019-29a]
鐵如意質酒而還遣使取之不誣幽怪録云開元正月
望帝欲與葉天師觀廣陵俄虹橋起殿前師奏請行但
無回顧帝歩上髙力士樂官數十從頃之到廣陵士女
仰望曰仙人現師請令樂官奏霓裳羽衣曲乃回後廣
陵奏上元夜仙人乘雲西來臨孝盛寺奏霓裳曲而去
上大悦唐人喜言開元天寳事而荒誕相陵奪如此將
使誰信之予以是知其他飾以神怪者皆不足信也王
建詩云弟子歌中留一色聽風聽水作霓裳歐陽永叔
[019-29b]
詩話以不曉聽風聽水為恨蔡絛詩話云出唐人西域
記龜兹國王與臣庻知樂者于大山間聽風水聲均節
成音後翻入中國如伊州甘州涼州皆自龜兹致此説
近之但不及霓裳予謂涼州定從西涼來若伊與甘自
龜兹聽風水造諸曲皆未可知王建金章餘亦見但弟
子歌中留一色恐是指梨園弟子則何豫于龜兹置之
勿論可也按唐史諸家小説楊太真進見之日奏此曲
導之妃亦善此舞帝嘗以趙飛燕身輕成帝為置七寳
[019-30a]
避風臺偶戲妃曰爾則任吹多少妃曰霓裳一曲足掩
前古而宫妓佩七寳瓔珞舞此曲曲終珠翠可掃故詩
人云貴妃宛轉侍君側體弱不勝珠翠繁冬雪飄颻錦
袍暖春風蕩漾霓裳翻又云朱閣沉沉夜未央碧雲仙
曲舞霓裳一聲玉笛向空盡月滿驪山宫漏長又云霓
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來又云漁陽鼙鼓動地
來驚破霓裳羽衣曲又云世人莫重霓裳曲曾致干戈
是此中又云雲雨馬嵬飛散後驪宫無復聽霓裳又云
[019-30b]
霓裳滿天月粉骨幾春風帝為太上皇就養南宫遷于
西宫梨園弟子玉琯發音聞此曲一聲則天顔不怡左
右歔欷其後憲宗時每大宴間作舞文宗時詔太常卿
馮定采開元雅樂製雲韶雅樂及霓裳羽衣曲是時四
方大都邑及士大夫家已多按習而文宗乃令馮定製
舞曲者疑曲存而舞節非舊故就加整頓焉李後主作
昭惠后誄云霓裳羽衣曲經兹䘮亂世罕聞者獲其舊
譜殘缺頗甚暇日與后議定去彼淫繁定其缺墜葢唐
[019-31a]
末殆不全蜀檮杌稱三月上已王衍宴怡神亭衍自執
板唱霓裳羽衣後庭花思越人曲決非開元金章洞㣲
志述五代時任六郎事亦未足信按明皇改婆羅門為
霓裳羽衣屬黃鍾商云時號越調即今之越調是也白
樂天嵩陽觀夜奏霓裳詩云開元遺曲自凄涼況近秋
天調是商又知其為黃鍾商無疑歐陽永叔云人間有
瀛府獻仙音二曲此其遺聲瀛府屬黃鍾宫獻仙音小
石調了不相干永叔知霓裳羽衣為法曲而瀛府獻仙
[019-31b]
音為法曲中遺聲今合兩個宫調為霓裳羽衣一曲遺
聲亦太疏矣筆談云莆中逍遥樓楣上有唐人橫書類
梵字相傳是霓裳譜字訓不通莫知非是或謂今燕部
有獻仙音曲乃其遺聲然霓裳本謂之道調曲獻仙音
乃小石調爾又嘉祐雜志云同州樂工翻河中黃幡綽霓
裳譜鈞容樂工士守程以為非是别依法曲造成敎坊
伶人花日新見之題後云法曲雖精莫近望瀛予謂筆
談知獻仙音非是乃指為道調法曲則無所著見獨理
[019-32a]
道要訣所載係當時朝㫖可信不誣雜志謂同州樂工
翻河中黃幡綽譜雖不載何宫調安知非逍遥樓楣上
橫書耶今并士守程譜皆不傳樂天和元㣲之霓裳羽
衣曲歌云磬簫筝笛逓相橫擊擫吹彈聲迤邐注云凡
法曲之初衆樂不齊惟金石絲竹次第發聲霓裳序初
亦復如此又云散序六奏未動衣陽臺宿雲慵不飛中
序擘騞初入拍秋竹吹裂春冰拆注云散序六遍無拍
故不舞中序始有拍亦名拍序又云繁音急節十二遍
[019-32b]
跳珠撼玉何鏗錚翔鸞舞了却收翅唳鶴曲終長引聲
注云霓裳十二遍而曲終凡曲將終皆聲拍促速惟霓
裳之末長引一聲筆談云霓裳曲凡十二疊前六疊無
拍至第七疊方謂之疊遍自此始有拍而舞筆談沈存
中撰沈指霓裳羽衣為道調法曲則是未嘗見舊譜今
所云豈亦得之樂天乎世有般渉調抑霓裳曲因石曼
卿所作傳摭述開元天寳舊事曼卿云本是月宫之音
翻作人間之曲近䕫帥曾端伯增損其辭為勾遣隊口
[019-33a]
號亦云開寳遺音葢二公不知此曲自屬黃鍾商而抑
霓裳則般渉調也宣和初普州守山東人王平詞學華
贍自言得夷則商霓裳羽衣譜取陳鴻白樂天長恨歌
傳并樂天寄元㣲之霓裳羽衣曲歌又雜取唐人小詩
長句及明皇太真事終以㣲之連昌宫詞補綴成曲刻
板流傳曲十二段起第四遍第五遍第六遍攧入破虛
催衮實催衮歇拍殺衮音律節奏與白氏歌注大異則
知唐曲今世決不復見亦可恨也又唐史稱客有以按
[019-33b]
樂圖示王維者無題識維徐曰此霓裳第三疊最初拍
也客未然引工按曲乃信予嘗笑之霓裳第一至第六
疊無拍者皆散序故也類音家所行大品安得有拍樂
圖必作舞女而霓裳散序亦疊以舞拍故不舞又畫師
于器上或吹或彈止能畫一個字諸曲皆有此一字豈
獨霓裳唐孔緯拜官敎坊優伶求刻市律呼使前索其
笛指竅問曰何者是浣溪沙孔籠子諸伶大笑此與畵
圖上定曲名何異
[019-34a]
甘州世不見今仙吕調有曲破有八聲漫有令而中吕
調有蒙甘州八聲他宫調不見也凡大曲就本宫調轉
引序慢近今葢度曲者斂態若蒙甘州八聲即是用其
法于中吕調此例甚廣偽蜀毛文錫有甘州遍顧瓊李
珣有倒排甘州顧瓊又有甘州子皆不著宫調
胡渭州明皇雜録云開元中樂工李龜年兄弟三人皆
有才學盛名彭年善舞鶴年龜年能歌製渭州曲特承
顧遇唐史吐蕃傳亦云奏涼州胡渭録要雜曲今小石
[019-34b]
調胡渭州是也然世所行伊州胡渭州六么皆非大遍
全曲
六么一名綠腰一名樂世一名錄要元㣲之琵琶歌云
六么散序多攏撚又云管兒還為彈六么六么依舊聲
迢迢又云逡廵彈得六么徹霜刀破竹無殘節沈亞之
歌者葉記云合韻奏綠腰又志盧金蘭墓云為綠腰玉
樹之舞唐史吐蕃傳云奏涼州胡渭錄要雜曲段安節
琵琶錄云綠腰本錄要也樂工進曲上令錄其要者白
[019-35a]
樂天楊栁枝詞云六么水調家家唱白雪梅花處處吹
又聽歌六絶句内樂一篇云管急絃繁拍漸稠綠腰宛
轉曲終頭試知樂世聲聲樂老病殘軀未免愁注云樂
世一名六么王建宫詞云琵琶先抹六么頭故知唐人
以腰作么惟樂天與王建耳或云此曲拍無過六字者
故曰六么至樂天獨謂之樂世他書不見也青箱雜記
云曲有綠腰者錄霓裳羽衣曲之要拍霓裳羽衣曲乃
言調與此曲了不相闗士大夫論議嘗患講之未詳率
[019-35b]
然而發事與理交違幸有証之者不過如聚訟耳若無
人攻擊後世隨此憒憒或遺誤于天下樂曲不足道也
琵琶錄又云貞元中康崑崙琵琶第一手兩市折鬪聲
樂崑崙登東綵樓彈新翻羽調綠腰自謂無敵曲罷市
西樓上出一女郎抱樂器云我亦彈此曲無移在楓香
調中下撥聲如雷絶妙入神崑崙拜女為師女郎更衣
出乃僧善本俗姓段今六么行于世者曰黃鍾羽即俗
呼般渉調曰夾鍾羽即俗呼中吕調曰林鍾羽即俗呼
[019-36a]
髙平調曰夷則羽即俗呼仙吕調皆羽調也崑崙所謂
新翻今四曲中一數乎或他羽調乎是未可知也段師
所謂楓香調無所著見今四曲中一數乎或他調乎亦
未可知也歐陽永叔云貪看六么花十八此曲内一叠
名花十八前後十八拍又四花拍共二十二拍樂家者
流所謂花拍葢非正也曲節楊栁可喜舞亦隨之而舞
築毬六么至花十八益竒
西湖長命女崔元範自越州幕府拜侍御史李訥尚書
[019-36b]
餞于鑑湖命盛小叢歌坐客各賦詩送之又云為公唱
作西湖調日莫偏傷去住人理道要訣長命女在林鍾
羽時號平調今俗呼髙平調也脞説云張紅紅者大厯
初隨父丐食過將軍韋青所居青納為姬自傳其藝頴
悟絶倫有樂工取西湖長命女加減節奏頗有新聲未
進間先歌于青青令紅紅濳聽以小豆合數記其拍紿
云女弟子久歌此非新曲也隔屏奏之一聲不失樂工
大驚青與相見嘆伏不已兼云有一聲不穩今已正矣
[019-37a]
尋達上聽召入宜春院寵澤隆異宫中號記曲小娘子
尋為才人按此曲起開元以前大厯間樂工加減節奏
紅紅又正一聲而已花間集和凝有長命女曲偽蜀李
珣顧瓊集亦有之句讀各異然皆今曲子不知孰為古
製林鍾羽併大厯加減者近世有長命女令前七拍後
九拍屬仙吕調宫調句讀並非舊曲又别出大石調西
河慢聲犯正平極竒葢西湖長命女本林鍾羽而近世
所分二曲在仙吕正平兩調亦羽調也
[019-37b]
楊栁枝鑑戒錄栁枝歌亡隋之曲也前輩詩云萬里長
江一帶開岸邊楊栁幾千栽錦帆未落干戈起惆悵龍
舟去不回又云行樂隋隄事已空萬條猶舞舊春風皆
指汴渠事而張祜折楊栁枝云莫折宫前楊栁枝當時
曾向笛中吹則知隋有此曲傳至開元樂府雜錄云白
傅作楊栁枝予考樂天晩年與劉夢得唱和此詞白云
古歌舊曲君休問聽取新翻楊栁枝又作楊栁枝二十
韻云樂童翻怨調才子弄妍詞注云洛下新聲也劉夢
[019-38a]
得云請君莫奏前朝曲聽唱新翻楊栁枝葢後來始變
新聲而所謂樂天作楊栁枝者稱其别創詞也今黃鍾
商有楊栁枝曲仍是七字四句詩與劉白及五代諸子
所製並同但每句下各增三字一句此乃唐時和聲如
竹枝漁父今皆有和聲也舊詞多側字起頭第三句亦
復側字起聲度差穩耳
喝馱子洞㣲志云屯田員外郎馮敢景徳三年為開封
府丞撿澇戸田宿史胡店日落忽見三婦人過店前入
[019-38b]
西畔古佛堂敢料其鬼也攜僕王侃詣之延坐飲酒稱
二十六舅母者請王侃歌送酒三女側聽十四姨曰何
名也侃對曰喝馱子十四姨曰非也此曲單州營妓教
頭葛大姐所撰新聲梁祖作四鎮時駐兵魚臺值十月
二十一日生日大姐獻之梁祖令李振填詞付後騎唱
之以押馬隊因謂之葛大姐及戰得勝因始流傳河北
軍中競唱以押馬隊故訛曰喝馱子莊皇入洛亦歌此
曲謂左右曰此亦古曲葛氏但更五七聲耳李珣顧瓊
[019-39a]
集有鳳臺曲注云俗謂之喝馱子不載何宫調今世道
調宫有慢句讀與古不類耳
蘭陵王北齊史及隋唐嘉話稱齊文襄之子長恭封蘭
陵王與周師戰嘗著陣圖對敵擊周師金墉城下勇冠
三軍武士共歌謡之曰蘭陵王入陳曲今越調蘭陵王
凡三段二十四拍或曰遺聲也此曲聲犯正宫管色用
大凡字大一字勾字故亦名大犯又有大石調蘭陵王
慢殊非舊曲周齊之際未有前後十六拍慢曲子耳虞
[019-39b]
美人脞説稱起于項籍虞兮之歌予謂後世以此命名
可也曲起于當時非也曾子宣夫人魏氏作虞美人草
行有云三軍散盡旌旂倒玉帳佳人坐中老香魂夜逐
劒光飛青血化為原上草芳魂寂寞寄寒枝舊曲聞來
似斂眉又云當時遺事久成空慷慨尊前為誰舞亦有
就曲誌其事者世以為工其詞云帳前草軍情變月下
旌旂亂裭衣推枕愴離情逺風吹下楚歌聲正三更撫
騅欲上重相顧艷態花無主手中蓮鍔凛秋霜九泉歸
[019-40a]
去是仙鄉恨茫茫黃載萬追和之壓倒前輩矣其詞云
世間離恨何時了不為英雄少楚歌聲起覇圖休一似
水東流蔓葛荒葵城隴暮玉貌知何處至今芳草解婆
娑只有當時魂魄未消磨按益州草木記雅州名山縣
出虞美人草如雞冠花葉兩相對為唱虞美人曲應拍
而舞他曲則否賈氏談錄褒斜山谷中有虞美人草狀
如雞冠花葉相對歌唱虞美人則兩葉如人拊掌之狀
頗中節酉陽雜俎云舞草出雅州獨莖三葉葉如决明
[019-40b]
一葉在莖之端兩葉居莖之半相對人或近之則欹及抵
掌謳曲葉動如舞益州方物圖贊改虞作娱云今世所
傳虞美人曲下音俚調非楚虞姬作意其草纎柔為歌
氣所動故其莖至小者或若動揺美人以為娯耳筆談
云髙郵桑景舒性知音舊聞虞美人草逢人作虞美人
曲枝葉皆動他曲不然試之如所傳詳其曲皆吳音也
他日取琴試用吳音製一曲對草鼔之枝葉皆動乃因
曰虞美人操其聲調與舊曲始末不相近而草輙應之
[019-41a]
者律法同管也今盛行江湖間人亦莫知其如何為真
吳東齋記事云虞美人草唱他曲亦動傳者過矣予攷
六家説各有異聞方物圖贊最穿鑿無所稽據舊曲固
非虞姬作若謂下音俚調嘻其甚矣亦聞蜀中數處有
此草予皆未之見恐種族不類則所感歌亦異然舊曲三
其一屬中吕調其一中吕宫近世轉入黃鍾宫此草應
拍而舞應舊曲乎新曲乎桑氏吳音合舊曲乎新曲乎
恨無可問者又不知吳草與蜀産有異同否耶
[019-41b]
安公子通典及樂府雜錄稱煬帝將幸江都樂工王令
言者妙達音律其子彈胡琵琶作安公子曲令言驚問
那得此對曰宫中新翻令言流涕曰慎毋從行宫君也
宫聲往而不返大駕不復回矣據理道要訣唐時安公
子在太簇角今已不傳其見于世者中吕調有近般渉
調有令言尾聲皆無所歸宿亦異矣
水調歌理道要訣所載唐樂曲南吕商時號水調予數
見唐人説水調各有不同予因疑水調非曲名乃俗呼
[019-42a]
音調之異名按隋唐嘉話煬帝鑿汴河自制水調歌非
水調中制歌也世以今水調歌為煬帝自製今曲乃中
吕調而唐所調南吕商則今俗呼中管林鍾商也脞説
云水調河傳煬帝將幸江都時所製聲韻悲切帝樂之
水調河傳但有去聲此説與安公子事相類葢水調中
河傳也明皇雜錄云禄山犯闕議欲遷幸帝置酒樓上
命作樂有進水調歌者曰山川滿目淚沾衣富貴榮華
能幾時不見只今汾水上惟有年年秋鴈飛上問誰為
[019-42b]
此曲曰李嶠上曰真才子不終飲而罷此水調中一句
七字曲也白樂天聽水調詩云五言一遍最殷勤調少
情多但有因不會當時翻曲意此聲腸斷為何人脞説
亦云水調第五遍五言調聲最愁苦此水調中一句五
字曲又有多遍似是大曲也樂天詩又云時唱一聲新
水調旁人謾道採菱歌此水調中新腔也南唐近事云
元宗留心内寵宴私擊鞠無虛日嘗命樂工楊花飛奏
水調詞進酒花飛惟唱南朝天子好風流一句如是數
[019-43a]
四上悟覆杯賜金帛此又一句七字然既曰命奏水調
詞則是令楊花飛撰水調詞也外史檮杌云王衍泛舟
廵閬中舟子皆衣錦偶自製水調銀漢曲此水調中製
銀漢曲也今世所唱中吕調水調歌乃造以俗呼音調
異名者曲雖有尾亦各有五言兩句决非樂天所聞之
曲河傳唐詞存者二其一屬南吕宫凡前段平韻後仄
韻其一乃今怨王孫曲屬無射宫以此知煬帝所制河
傳不傳已久然歐陽永叔詞内河傳附越調亦然王孫
[019-43b]
曲今世河傳乃仙吕調皆非也
萬嵗樂唐史云明皇分樂為二部堂下立奏謂之立部
伎堂上坐奏謂之坐部伎六曲而鳥歌萬嵗樂居其四
鳥歌者武后作也有鳥能人言萬嵗因以制樂通典云鳥
歌萬嵗樂武后所造時宫中養鳥能人言嘗稱萬嵗為
樂以象之舞三人衣緋大袖並畵鴝鵒冠作鳥象又云
嶺南有鳥似鴝鵒能言名吉了音/料異哉武后凶忍之極
至聞鳥歌萬嵗乃欲集慶厥躬在衆人則欲速死在巳
[019-44a]
身則欲久長世無是理也按理道要訣唐時太簇商樂
曲有萬嵗樂或曰即鳥歌萬嵗樂也又舊唐史元和八
年十月汴州劉𢎞撰聖朝萬嵗樂譜三百首以進今黃
鍾宫亦有萬嵗樂不知是前曲或後曲
夜半樂唐史云明皇自潞州還京師夜半舉兵誅韋皇
后製夜半樂還京樂二曲樂府雜錄云明皇自潞州入
平内難半夜斬長樂門闗領兵入宫後撰夜半樂曲今
黃鍾宫有三臺夜半樂中吕調有慢有近拍有序不知
[019-44b]
何者為正
何滿子白樂天詩云世傳滿子是人名臨就刑時曲始
成一曲四詞歌八叠從頭便是斷腸聲自注云開元中
滄州歌者姓名臨刑進此曲以贖死上竟不免元㣲之
何滿子歌云何滿能歌能宛轉天寳年中世稱罕嬰刑繫在囹
圄間下調哀音歌憤懣梨園弟子奏𤣥宗一唱承恩羈
紲緩便將何滿為曲名御府新題樂府纂甚矣帝王不
可妄有所好也明皇奏音律而罪人遂欲進曲贖死然
[019-45a]
元白平生交友聞見記問獨紀此事少異盧氏雜説云
甘露事後文宗便殿觀牡丹誦舒元輿牡丹賦嘆息泣
下命樂適情宫人沈翹翹舞何滿子詞云浮雲蔽白日
上曰汝知書邪乃賜金臂環又薛逢何滿子詞云繫馬
宫槐老持杯店菊黃故交今不見流恨滿川光立成四
句樂天所謂一曲四詞庶幾是也歌八叠疑有和聲如
漁父小秦王之類今詞屬雙調兩段各六句内五句各
六字一句七字五代時尹鶚李珣亦同此其他諸公所
[019-45b]
作往往只一段而六句各六字皆無復有五字者字句
既異即知非舊曲樂府雜錄云靈武刺史李靈曜置酒
坐客姓駱唱何滿子皆稱妙絶白秀才者曰家有聲妓
歌此曲音調不同召至令歌發聲清越殆非常音駱遽
問曰莫是宫中胡二子否妓熟視曰君豈梨園駱供奉
邪相對泣下皆明皇時人也張祜作孟才人嘆云偶因
歌態詠嬌嚬傳唱宫中十二春却為一聲何滿子下泉
須弔孟才人其序稱武宗疾篤孟才人以笙歌獲寵者
[019-46a]
宻傳左右上目之曰吾當不諱爾何為哉指笙囊泣曰
請以此就縊上憫然復曰妾嘗藝歌願對上歌一曲以
泄憤許之乃歌一聲何滿子氣亟立殞上令毉候之曰
肌尚温而腸已絶上崩將徙柩舉之愈重議者曰非候
才人乎命其櫬至乃舉祜有宫詞云故國三千里深宫
二十年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其詳不得而聞也
凌波神開元天寳遺事云帝在東都夢一女子髙髻廣
裳拜而言曰妾凌波池中龍女久䕶宫苑陛下知音乞
[019-46b]
賜一曲帝為作凌波曲奏之池上神出波間楊妃外傳
云上夢艷女梳交心髻大袖寛衣曰妾是陛下凌波池
中龍女衛宫䕶駕實有功陛下洞曉鈞天之音乞賜一
曲夢中為鼔胡琴作凌波曲後于凌波池奏新曲池中
波濤湧起有神女出池心乃夢中所見女子因立廟池
上嵗祀之明皇雜錄云女伶謝阿蠻善舞凌波曲出入
宫中及諸姨宅妃子待之甚厚賜金粟粧臂環按理道
要訣天寳諸樂曲多有凌波神二曲其一在林鍾宫云
[019-47a]
時號道調宫然今之林鍾宫即時號南吕宫而道調宫
即古之仲吕宫也其一在南吕商云時號水調今南吕
商則俗呼中管林鍾商也皆不傳問諸樂工云舊見凌
波曲譜不記何宫調也世傳用之歌吹能招來鬼神因
是久廢豈以龍女見形之故相承為能招來鬼神乎
荔枝香唐史禮樂志云帝幸驪山楊貴妃生日命小部
張樂長生殿奏新曲未有名會南方進荔枝因名曰荔
枝香脞説云太真妃好食荔枝每嵗忠州置急逓上進
[019-47b]
五日至都天寳四載夏荔枝滋甚比開籠時香滿一室
供奉李龜年撰此曲進之宣賜甚厚楊妃外傳云明皇
在驪山命小部音樂于長生殿奏新曲未有名㑹南海
進荔枝因名荔枝香三説雖小異要是明皇時曲然史
及楊妃外傳皆謂帝在驪山故杜牧之華清宫絶句云長
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
人知道荔枝來遯齋閒覽非之曰明皇每嵗十月幸驪
山至春乃還未嘗用六月詞意雖好而失事實今歇拍
[019-48a]
大石調皆有近拍不知何者為本曲
阿濫堆中朝故事云驪山多飛禽名阿濫堆明皇御玉
笛採其聲翻為曲子名左右皆傳唱之播于逺近人競
以笛效吹故張祜詩云紅樹蕭蕭閣半開上皇曾幸此
宫來至今風俗驪山下村笛猶吹阿濫堆賀方回朝天
子曲云待月上潮平波灔灔塞管孤吹新阿濫即謂阿
濫堆江湖尚有此聲予未之聞也嘗以問老樂工云屬
夾鍾商按理道要訣天寳諸樂名堆作&KR0008屬黃鍾羽夾
[019-48b]
鍾商呼雙調而黃鍾羽則俗呼般渉調然理道要訣稱
黃鍾羽時號黃鍾商調皆不可曉也
念奴嬌元㣲之連昌宫詞云力士傳呼覓念奴念奴濳
伴諸郎宿自注云念奴天寳中名倡善歌每嵗樓下酺
宴萬衆喧隘嚴安之韋黃裳輩闢易不能禁衆樂為之
罷奏明皇遣髙力士大呼樓上曰欲遣念奴唱歌邠二
十五郎吹小管逐看人能聽否皆悄然奉詔嵗幸湯泉時
廵東洛有司濳遣從行而已天寳遺事云念奴有色善
[019-49a]
歌宫妓中第一帝嘗曰此女眼色媚人又云念奴每執
板當席聲出朝霞之上今大石調念奴嬌世以為天寳
間所製曲予固疑之然唐中葉漸有今體慢曲子而近
世有填連昌宫詞入此曲者後復轉此曲入道調宫又轉
入髙宫大石調
清平樂松窻錄云開元中禁中初種木芍藥得四本紅
紫淺紅通白繁開上乗照夜白太真妃以歩輦從李龜
年手捧檀板押衆樂前將歌之上曰焉用舊詞為命龜
[019-49b]
年宣翰林學士李白立進清平調詞三章上命梨園弟
子約格調撫絲竹促龜年歌太真妃笑領歌意甚厚張
君房脞説指此為清平樂曲按明皇宣白進清平調乃是
令白于清平調中製詞葢古樂取聲律髙下合為三曰
清調平調側調此謂三調明皇止令就擇上兩調偶不
樂側調故也况白詞七字絶句與今曲不類而尊前集
亦載此三絶句止目曰清平調然唐人不深攷妄指此
三絶句耳此曲在越調唐至今盛行今世又有黃鍾宫
[019-50a]
黃鍾商兩音者歐陽烱稱白有應制清平樂四首往往
是也
雨淋鈴明皇雜錄及楊妃外傳云帝幸蜀初入斜谷霖
雨彌日棧道中聞鈴聲帝方悼念貴妃采其聲為雨淋
鈴曲以寄恨時梨園弟子惟張野狐一人善篳篥因吹
之遂傳乎世予攷史及諸家説明皇自陳倉入散闗出
河池初不由斜谷路今劍州梓潼縣地名上亭有古今
詩刻記明皇聞鈴之地庶幾是也羅隱詩云細雨霏㣲
[019-50b]
宿上亭雨中因感雨淋鈴貴為天子猶魂斷窮著荷衣
好涕零劍水多端何處去巴猿無賴不堪聽少年辛苦
今飄蕩深媿先生敎聚螢世傳明皇宿上亭雨中閒牛
鐸聲悵然而起問黄幡綽作何語曰謂陛下特郎當特
郎當俗稱不整治也明皇一笑遂作此曲楊妃外傳又
載上皇還京後復幸華清侍宫嬪御多非舊于望京樓
下命張野狐奏雨淋鈴曲上回顧悽然自是聖懷耿耿
但吟刻木牽絲作老翁雞皮鶴髪與真同須臾弄罷寂
[019-51a]
無事還似人生一世中杜牧之詩云行雲不下朝元閣
一曲淋鈴淚數行張祜詩云雨淋鈴夜却歸秦猶是張
徽一曲新長説上皇和淚教月明南内更無人張徽即
張野狐也或謂祜詩言上皇出蜀時曲與明皇雜錄楊
妃外傳不同祜意明皇入蜀時作此曲至雨淋鈴夜却
又歸秦猶是張野狐向來新曲非異説也元㣲之琵琶
歌云淚垂捍撥朱絃濕氷泉鳴咽流鸎澁因兹彈作雨
淋鈴風雨蕭條鬼神泣雙調雨淋鈴慢頗極哀怨其本
[019-51b]
曲遺聲春光好羯鼔錄云明皇尤愛羯鼔玉笛云八音
之領袖時春雨始晴景色明麗帝曰對此豈可不為判
斷命取羯鼔臨軒樅擊曲名春光好回顧栁杏皆已㣲
坼上曰此一事不喚我作天工乎今夾鍾宫春光好唐
以來多有此曲或曰夾鍾宫屬二月之律明皇依月用
律故能判斷如神予曰二月栁杏坼久矣此必正月用
二月律催之也春光好近世或易名愁倚闌
菩薩蠻南部新書及杜陽編云大中初女蠻國入貢危
[019-52a]
髻金冠瓔珞被體號菩薩蠻隊遂製此曲當時倡優李
可及作菩薩隊舞文士亦往往聲其詞大中乃宣宗紀
號也北夢𤨏言云宣宗愛唱菩薩蠻詞令狐相國假温
飛卿新撰宻進之戒以勿泄而遽言于人由是疎之温
詞十四首載花間集今曲是也李可及所製葢止此則
其舞隊不過如近世博踏之類耳
望江南樂府雜錄云李衛公為亡妓謝秋娘撰望江南
亦云夢江南白樂天作憶江南三首第一江南好第二
[019-52b]
第三江南憶自注云此曲亦名謝秋娘每首五句予考
此曲自唐至今皆南吕字句亦同止是今曲兩段葢近
世曲子無單遍者然衛公為秋娘作此曲已出兩名樂
天又名以憶江南又名以謝秋娘近世又取樂天首句
名以江南好
麥秀兩岐文酒清話云唐封舜臣性輕佻徳宗時使湖
南道經金州守張樂燕之執盃索麥秀兩岐曲樂工不
能封謂樂工曰汝山民亦合聞大朝音律守為杖樂工
[019-53a]
復行酒封又索此曲樂工前乞侍即舉一遍封為唱徹
樂工已盡記於是終席奏此曲封既行守宻冩曲譜言封
燕席事郵筒中送與潭州牧封至潭牧亦張樂燕之倡
優作襤褸數婦人抱男女筐筥歌麥秀兩岐之詞敘其
拾麥勤苦之由封面如死灰歸過金州不復言矣今世
傳麥秀兩岐在黄鍾宫唐尊前集載和凝一曲與今
曲不同
文漵子盧氏雜記云文宗善吹小管僧文漵為入内大
[019-53b]
徳得罪流之弟子收入院中藏入家具猶作師講聲上
采其聲製曲曰文漵子予考資治通鑑敬宗寳厯二年
六月己卯幸于興福寺觀沙門文漵俗講敬文相繼年
祀極近豈有二文漵哉至所謂俗講則不曉其意此僧
以俗談侮聖言誘聚羣小至使人主臨觀為一笑之樂
死尚晩也今黃鍾宫大石調林鍾商歇拍調皆有十拍
今未知孰是而溆字或誤作序緒
後庭花南史云陳後主毎引賔客對張貴妃等㳺宴使諸貴人
[019-54a]
及女學士與狎客共賦新詩相贈答采其尤艷麗者為曲調其
曲有玉樹後庭花通典云玉樹後庭花堂堂黄鸝留金釵兩
臂垂並陳後主造恒與宫女學士及朝臣相唱和為詩
時太宗令何胥採其尤輕艷者為此曲予因知後主詩
皆以配聲律遂取一句為曲名故前輩詩云玉樹歌殘
王氣終景陽鍾動曉樓空又云後庭花一曲幽怨不堪
聽又云萬戸千門成野草只縁一曲後庭花又云綵牋
曾擘欺江總綺閣塵銷玉樹空又云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
[019-54b]
猶唱後庭花又云玉樹歌闌海雲黒花庭忽作青蕪國
又云後庭餘唱落船窻又云後庭新聲笑樵牧又云不
知即入宫前井猶自聽吹玉樹花吳蜀雞冠花有一種
小者髙不過五六寸或紅或淺紅或白或淺白目曰後
庭花又按國史纂異雲陽縣多漢離宫故地有樹似槐
而葉細土人謂之玉樹揚雄甘泉賦玉樹青蔥左思以
為假稱珍怪者實非也似之而已予謂雲陽既有玉樹
即甘泉賦中未必假稱陳後主玉樹後庭花或者以是
[019-55a]
兩曲謂詩家或稱玉樹或稱後庭花少有連稱者偽蜀
時孫光憲毛熙震李珣有後庭花曲皆賦後主故事不
著宫調兩段各四句似令也今曲有兩段各六句亦令

鹽角兒嘉祐雜志云梅聖俞説始敎坊家人市鹽于紙
角中得一曲譜翻之遂以名令雙調鹽角兒令是也歐
陽永叔常製詞
 此卷考核援引最詳雅可與段安節樂府雜録並傳
[019-55b]
 為詞林佳話
 
 
 
 
 
 
 説郛卷十九上
[019-56a]
欽定四庫全書
 説郛卷十九下     明 陶宗儀 撰
  晁氏客語晁逈/
顔淵問仁孔子告之以禮仁與禮果異乎
陳平令周勃先入北軍亦不是推讓功能底人只是占
便宜令周勃先試難也
人之所夸與所仰慕皆不出本等唐杜牧詣僧僧不識
人言其名亦不省故詩云家住城南杜曲傍兩枝仙桂
[019-56b]
一時芳山僧都不知名姓始覺空門興味長因為之語
云毁譽但能驕本等利害但能動適用
王荆公教元澤求門賔須博學善士或謂發蒙恐不必
然公曰先入者為之主予由是悟未嘗講學改易者㓜
年先入者也
韓魏公門人有擊闗夜出者閽吏不得其賂詰旦以鏁
損訐于公公曰鏁不堪用付市買修來
凡財用于國則奢于家則儉人之病也識者謂韓魏公
[019-57a]
用家資如國用謂不吝也曾魯公惜官物如已物謂誠
儉也
王荆公著書立言必以堯舜三代為則而東坡所言但
較量漢唐而已觀其所為又全不相似
名利皆不可好也然好名者比之好利者差勝好名則
有所不為好利則無所不為也
張乖崖戲語云功業向上攀官職直下覻似為專意于
卜數者言也
[019-57b]
有志于道徳功名不足論也有志于功名富貴不足論
也有志于富貴則其與功名背馳亦逺矣
書有意異而語相似者有意相似而語異者如樂而不
淫哀而不傷語相似而意異者也足食足兵民信之矣
語異而意同者也
王平甫謂荆公長于議古而短于議今工于知己而拙
于知人
嘗有文投文正文正既愛且歎堯夫問之文正曰此人
[019-58a]
不宜早達是把盂子做不識字人看底人
鄒至完云以愛己之心愛人則仁不可勝用矣以惡人
之心惡已則義不可勝用矣
陳襄述古云人之所學不可為人所容為人所容則下

楊中立云人要為善須先明善始得
陳并巨中勸學文云凡不可與父兄師友道者不可為
也凡不可與父兄師友為者不可道也
[019-58b]
哲廟時劉器之論宫人除邪或云九重之中安有邪物
荅云心乎不得其正邪物得而窺之何間九重
吕原明元祐間侍講大雪不罷講講孟子有感哲廟一
笑喜為二絶云水晶宫殿玉花零㸃綴宫槐卧素屏特
勅下簾延墨客不因風雪廢談經其二曰强記師承道
古先無窮新意出陳編一言有補天顔動全勝三軍賀
凱還
原明初作侍講劄子陳所學畧云人君之學不在于遍
[019-59a]
讀雜書多知小事在于正心誠意少私寡欲
至完雖遇冗劇事處之常優游因論易曰恒雜而不厭
若雜而厭非所以為恒
韓治與同僚處一日有卒悍厲衆皆怒之唯韓不顧凝
如平時徐言曰無忿疾于頑惟頑能致人忿故也人謂
其有家學蓋魏公之後
釋氏謂火行為變化性如甘草遇火則熱油麻入火則
冷甘蔗煎為沙糖則熱水成湯則冷
[019-59b]
隂符經謂禽之制在氣王起云𤣥龜食蟒飛䑕斷猿狼
蝨嚙鶴青要食虎此皆以小制大言在氣不在形也
無為為道有為為事是道常無用也
趙括言兵事父不能難然不謂善而卒知其敗阮瞻執
無鬼論鬼為之屈至變異形以信之事固有其理昭然
而橫辯之勝不可折者人皆以辯勝者為然今易論知
言也
吕正叔十八嵗已能看春秋人問之曰以經按傳之真
[019-60a]
偽以傳質經之是非
古人顧是非不論利害顧利害者古人所耻今人并利
害亦不顧責名不責實者古人所耻今人名亦不責
出門如見大賔使民如承大祭未出門未使民時當如
何中立曰對境不動難
原明荅問秀老云譽之者過其實毁之者失其真要之
亦法門之猛將也
原明謂六經藥方也史傳是人之服藥之効也
[019-60b]
韓師朴拜相誥詞云使天下皆知忠獻之有子則朕亦
可謂得人
荆公凡處事必要經據托人賣金零賣了銖兩不足甚
怒元澤曰銖銖而較之至兩必差遂解
止罵所以助罵助罵所以止罵也
荆公謂吕晦叔曰漢元晚節劉向數上䟽切諫疑犯分
也晦叔曰有貴戚之卿
荆公論舜納于大麓何義晦叔曰薦之于天周室班爵
[019-61a]
禄諸侯惡其害己也而皆去其籍故司禄之官闕焉
子産惠人也云唯有徳者能以寛服人其次莫如猛善
自修其短也
狄仁傑一言而全人之社稷頴考叔一言而全人之母
子晏子一言而省刑
韓文公詩號狀體謂鋪敘而無含畜也若雖近不褻狎
雖逺不背戾該于理多矣
造意者常居尊與貴作事者常居卑與賤造意速作事
[019-61b]
遲以事之遲副意之速常不及故在上者不可以意之
速責事之遲
造玉清昭應宫牒州郡供木丁晉公自作公文云不得
將皮補曲削凸見心
蔡君謨知開封府事日不下數千每有日限事㨂三兩
件記之至其日問人不測如神
易動而無形者驚也過則虛矣寵辱如之故曰寵辱若

[019-62a]
有㣲情者如一件事説輕重便别
人心動時言語相感
言順而理不可屈
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國人此為君而言也非
為臣者所以責君父子之間不責善此為父而言也非
為子者所以責父
尋常心氣如入官印了疑未入又復看本老云做官放
子細何妨
[019-62b]
程明道發語皆可録受知神廟神廟問張載邢恕所學
奏云張載臣所畏邢恕從臣游
伊川謂明道曰吾兄弟近日説話太多明道曰使見吕
晦叔則不得不少見司馬君實則不得不多
永叔曰凡處事但自家踏得田地穩一任閒言語
罪謂之業葢人之所為未免于罪也易吉凶與民同患
未能無利害吉凶也易之吉者未至于無悔言無悔者
六而已
[019-63a]
唐書不書詔列姦臣于夷狄後
神廟問陸農師䟽布以羃八尊畫布以羃六彛何以别
䟽布對云䟽取其氣達非宻布也何洵直云䟽勺可以
不宻乎
元祐間議祫祭子瞻云何以明之詩云昊天有成命郊
祀天地也劉器之云不然此一篇祀天亦用祀地亦用
至如潜季冬薦魚春薦鮪豈一時
射人先射馬擒冦先擒王用兵之法也
[019-63b]
道非怱遽可言坐而論道則神閑意定
凡世間一切好惡甘苦事把來做喫飯着衣安排本分
合做看便無事稍有厭惡心更無是處
一切有為法真如性上顯現種種差别境界違順美惡
皆是一體改頭換面了出來學者如今無可添只有可
減減得盡便無事
子中云知道易勿言難知道而言之尚與道為二不言
則與之為一矣幾叟云有勿言心去道愈逺矣
[019-64a]
論理論已之所當為須從根本論論事論古人之所為
須就事勢上論
有諸中必施于事乃為善誠甫曰君子存其在我者物
來斯應何必尋事做存其在我應物而未嘗誤乃為善

仲尼多愛愛義子長多愛愛竒
農師上殿神廟問洛河何以不凍奏云臣聞之有礜石
焉礜石之力比鍾乳十倍
[019-64b]
好作為者多計慮而久諳厯者若無謀知艱難者必辨
㣲而漫不省事者能耳順
曲禮曰毋不敬毋不敬則焉有傲欲傲不可長欲不可
從疑注䟽之言非經也
蔡君謨守福州上元日令民家一家㸃燈七盞陳烈作
大燈長丈餘大書云富家一盞燈太倉一粒粟貧家一
盞燈父子相對哭風流太守知不知猶恨笙歌無妙曲
君謨見之還輿罷燈
[019-65a]
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物而動性之欲也
范文正有言作官公罪不可無私罪不可有
出無謂之言行不必為之事不如其已
以簡傲為髙以諂諛為禮以刻薄為聰明以闒茸為寛
大胥失之矣
越人按圖而言燕遇燕人則北矣豈若知燕而不言者
耶讀崔氏珎庖而謂能精于飲饌豈若調和適口習熟
自然應法問其法則不能言者耶
[019-65b]
富人有子不自乳而使人棄其子而乳之貧人有子不
得自乳而棄之乳他人之子富人懶行而使人肩輿貧
人不得不行而又肩輿人是皆習以為常而不察者也
天下事習以為常而不察者推此亦多矣而人不以為
異悲夫
問世間名相事理如何得通解云但得本莫求末賢來
問却是甚知若自有知却更問甚夫子常似怕人也似
人罵也不動打也不動好怯怯地不如人
[019-66a]
水土二行各兼信智
師朴入寺歸魏公問所買之物云千三魏公責之曰此
俚巷之談非對尊長辭何不云一貫三百
荆公與魏公議事不合曰如此則是俗吏所為魏公曰
公不相知某真一俗吏也使爾多財吾為爾宰其財最
是難事
夀禪師日行一百二十事本老行三之一或問不亦勞
乎荅曰善念熟
[019-66b]
子厚與其叔安仁令書云弊政之後諒煩整葺寛而不
弛猛而不殘待寄居游士以禮而不與之交私一切守
法於人情從容此亦吾叔所能辦也
大司徒以保息養萬民六曰安富抑兼并
以有心息念則愈紛擾一寓諸敬則俱無事
多權者害誠好功者害義取名者賊心
墨子之徳至矣而君子弗學也以其舍正道而之他也
相如太史遷之才至矣而君子弗貴也以其所謂學者
[019-67a]
非學也
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晝夜死生之道也
知生之道則知死之道盡事人之道則盡事鬼之道死
生人鬼一而二二而一者也
學不貴博貴於正而已矣言不貴多貴於當而已矣政
不貴詳貴於順而已矣
學為易知之為難知之非難也體而得之為難致曲者
就其曲而致之也
[019-67b]
吾未見嗇於財而能為善者也吾未見不誠而能為善
者也
形易則性易性非易也氣使之然也
徳盛者言傳文盛者言亦傳
名數之學君子學之而不以為本也言語有序君子知
之而不以為始也
古之學者為已其終至於成物今之學者為物其終至
於䘮已
[019-68a]
杞栁荀子之説也湍水楊子之説也
自夸者近刑自喜者不進自大者道逺
見攝生者而問長生謂之大愚見卜者而問吉凶謂之
大惑
申公薨范純夫託山谷草遺表表成不用又嘗託山谷
草司馬公休謝起碑樓表竄改正餘數字以示山谷畧
無忤色但遜謝而已
東坡好戲謔語言或稍過純夫必戒之東坡每與人戲
[019-68b]
必祝曰勿令范十三知純夫舊行第十三也
東坡謂范純夫曰公之文可以經世皆不刋之説如某
但渉獵為文耳
元祐中客有見伊川先生者凡案間無他書惟印行唐
鑑一部先生謂客曰近方見此書自三代以後無此議
論崇寧初純夫子沖見欒城先生於頴昌欒城曰老來
不欲泛觀書近日且看唐鑑
范純夫久在經筵進職青瑣引疾乞歸蜀章十上得請
[019-69a]
以待制知梓州翌日丞相奏事簾前太母宣諭曰范侍
講求去甚力故勉徇其請昨日孩兒再三留他謂哲/宗
諭與且為孩兒留未可求出前降指揮不行於是公不
復有請
范純夫每次日當進講是夜講於家羣從子弟畢集聽
焉講終㸃湯而退
元祐末純夫數上䟽論時事其言尤激切無所顧避文
潜少游懇勸以謂不可公意竟不囬其子沖亦因問言
[019-69b]
之公曰吾出劍門闗稱范秀才今復為一布衣何為不
可其後謫多緣此數章也
紹聖初籍定元祐黨止數十人世號精選其後乃泛濫
人以得預為榮而議者不以為當也劉莘老梁況之終
于貶所因尚沬之言朝廷以二公既沒不及再貶故諸
子盡廢范純夫以是移化事實不類其子沖亦停官竟
不知當時如何行遣也
純夫著作郎兼侍讀謁告省蜀公於許上以手詔撫問
[019-70a]
蜀公并賜茶藥又遣中使賜純夫銀百兩為路費自太
母垂簾未嘗有此賜也
司馬植云神宗疾大漸太母諭梁惟簡曰令你新婦做
一領黄褙子十來嵗孩兒着得者不得令人知次日惟
簡袖進哲宗即位柩前衣此褙子也
邵成章云元祐中太母下詔東坡視草云茍有利于社
稷予何愛於髪膚純夫云此太母聖語也子瞻直言之
李若谷教一初官云勤謹和緩其人云勤謹和已聞命
[019-70b]
矣緩字未諭李云甚事不因忙後錯了
劉器之云富鄭公年八十書座屏云守口如瓶防意如

温公以楊子論性為近不取孟荀又謂性如地善如五
榖惡如莨莠地豈容只生榖而不生莠耶學者當除莠
養榖耳
[019-71a]
  涪翁雜説黄庭堅/
燕人膾鯉方寸切其腴以㗖所貴腴魚腹下肥處也故
杜子美詩云偏勸腹腴貴年少
醢人云羞豆之實&KR0755食糝食鄭司農云&KR0755食以酒為餅
賈公彦云&KR0755粥也以酒&KR0755為餅若今起膠餅鄭司農云
糝食菜餗蒸賈公彦云若今煮菜謂之蒸菜起膠餅葢
今炊餅蒸菜葢今褁鯖邪蜀人凡果蔬皆漬之醯以為
蒸餗周官醯人云醯人掌五齊七菹王舉則供齊葅醯
[019-71b]
物六十甕齊即虀也豈蜀人尚有古風耶
在旁曰帷在上曰幕四合象宫室曰幄坐上承塵曰帟
凡言設大次小次者皆幄也大次在壇壝之外小次去
壇逺矣
凡言貨賄金玉曰貨布帛曰賄貨自然物賄以人功乃

水鍾曰澤澤無水曰藪
上於下曰賜下於上曰獻若尊敬前人雖上於下亦曰
[019-72a]
獻通行曰饋上於下下於上及平敵相與皆可曰饋
大司徒里宰以嵗時合耦於耡鄭康成云耡者里宰治
處若今街彈之室於此合耦今昆陽城中有漢街彈碑
土訓掌道地圖以詔地事道地慝鄭康成云地慝若瘴
蠱然賈公彦云障即瘴氣出於地也蠱即蠱毒人所為

保氏敎國子六藝三曰五射四曰五馭鄭司農云五射
白矢參連剡注襄尺井儀也五馭鳴和鸞逐水曲過君
[019-72b]
表舞交衢逐禽左賈公彦云白矢者矢在矦而貫矦過
見其鏃白參連者前放一矢後三矢相連而去也剡注
者謂羽頭髙鏃低而去剡剡然襄尺者臣與君射不與
君並立襄君一尺而退井儀者四矢貫鏃如井之容鳴
和鸞者和者在式鸞者在行升車則馬動馬動則鸞鳴
鸞鳴則和應逐水曲者御者逐水勢之屈曲而不墜水
過君表者竭纒旃以為門間容掘驅而繫則不得入舞
交衢者御車在交道車旋應於舞節也逐禽左者御驅
[019-73a]
逆之車驅禽獸使左當人君所射凡君自左射故公彦
又云此當先鄭别有所見或以義而言以義而言則不
可言别有所見則可又不知公彦何依據如是訓釋也
小宰云聽買賣以質劑司市云以質劑結信而止訟質
人云大市以質小事以劑鄭康成云質劑為兩書一札
同同而别之長曰質短曰劑若今下手書賈公彦云漢
時下手書若今畫指劵豈今細民弃妻手摹者乎不然
則今婢劵不能書者畫指節及江南田宅契亦用手摹
[019-73b]

太祝辦九&KR0596&KR0596即拜也一曰稽首拜頭至地也二曰頓
首拜叩頭至地也三曰空首拜頭至手所謂拜手也唐
人書末言謹空盖空首也九曰肅拜但俯下手若今時
撎又曰介者不拜左氏云為事故敢肅使者又曰推手
曰揖引手曰撎宋子京别紙多云伏奉手畢南人謂筆
為畢因效之盖以為手筆耳子京乃謂手簡爾雅簡謂
之畢學記曰呻其佔畢
[019-74a]
上古之人夜則伏常苦恙蠱食人心故晨興相見輒相
問言得無恙乎
左思蜀都賦云卭竹縁嶺菌桂臨崖旁植龍目側生荔
枝故張九齡賦荔枝云雖觀上國之光而被側生之誚
老杜亦云側生野岸及江蒲不熱丹宫滿玉壺雲壑布
衣鮐背死勞人害馬翠眉須也龍眼惟閩中及南越有
之太沖自言十年作賦三都所有皆責土物之貢至於
言龍目亦不自知其失也雲壑布衣盖言臨武長唐羌
[019-74b]

左傳子産曰寡君之二三臣札瘥夭昏大死曰札小疫
曰瘥短折曰夭未名曰昏
荀卿云蠏六跪而二螯其實八跪也盖古人作語詩有
省不省耳楊子云蠏蠏郭索後蚓黄泉語約而寡過也
  論俗字呼
郎假/反音/鮓泥不熟也中州人謂蜀人放誕不遵軌轍
曰川䖃直
[019-75a]
孔子於卿䣊恂恂如也漢碑今在者多書黨作䣊恂恂
凡古人書複語則書二字今人或於字下作一㸃或兩
㸃皆非也
橙橘屬也棖兩旁長木也司馬相如上林賦曰黃江橙
楱玉藻曰君入門士介拂橙楱音太蔟之蔟武陵有一
種小橘名楱疑即今之金橘今人書凳丁鄧/反為橙非是
傀儡戲木偶人也或曰當書魁礨葢象古之魁礨之士
彷彿其言行也
[019-76a]
  雲麓漫抄趙彦衛/
唐有三院御史侍御史謂之臺院殿中侍御史謂之殿
院監察御史謂之監院太常寺有四院天府院御衣院
樂懸院神厨院皆子司耳五代有樞宻院鹽鐵院糧料
院等品秩亦不髙本朝樞宻本立禮均二府又有學士
院舍人院為兩制下則糧料審訃進奏官告登聞金皷
是為六院皇子之居謂之某王宫王子則分院世俗目
之曰宫院僧寺亦賜名院而院之為義始不一矣
[019-76b]
周禮皷人以雷皷皷神祀靈皷皷社祭路皷皷鬼享鼖
皷皷軍事鼛皷皷役事晉皷皷金奏鄭氏注云雷皷八
面皷也靈皷六面皷也路皷四面皷也鼖皷兩面皷也
鼛皷晉皷不言幾面則一面無疑矣故樂府用其説乃
作一皷而八出或六出四出不惟不能考擊所謂兩面
者但以兩頭有革者便為兩面則鼛晉與鼖皷無别矣
陳祥道禮書釋云八面六面四面由言八枚六枚四枚
按周禮韗人為皋陶皷長八尺皷四尺中圍加三之一
[019-77a]
謂之鼖鼓又為鼛鼔長尋有四尺皷四尺倨句罄折鄭
司農云皷四尺謂面四尺司農去周不逺其言當有所
據不應前後自異則八面六面四面兩面從可知矣皋
有罄折之勢而禮家反不以此為據何耶
唐制起居郎起居舍人在紫宸内閣則夾香案立殿下
直第二螭首和墨濡筆皆即坳處時號螭頭所謂螭首
者盖殿陛間壓階石上鐫鑿之餙今僧寺佛殿多有之
或云唐殿多於陛之四角出石螭首不應史云殿下第
[019-77b]
二螭首也
唐三司使有三凡鞫獄以尚書侍郎與御史中丞大理
卿為三司使中葉以後有三司使總戸部鹽鐵度支皇
太子監國則詹事左右庶子亦號三司使
故事百官入朝並乘馬政和三年十二月十一日以雪
滑特許暫乘車轎不得入宫門候路通依常自渡江後
方乘轎迄今不改
近世行狀墓誌家傳皆出於門生故吏之手往往過實
[019-78a]
人多喜之率與正史不合如近日蜀本東都故事趙晉
傳與正史逈然如兩人正史幾可廢前輩嘗以邵氏聞
見錄與石林避暑燕居錄等以嵗月參之皆不合汪彦
章集有題陳文惠公逸事後云文惠陳公相仁祖每内
批夜下不過十刻一日夜分有御封至公不啓封來日
袖進曰今中宫虛位張貴妃有寵恐姦人附㑹請正母
儀非陛下本意仁祖首肯曰姑置之貴妃即退册温成
皇后也當時墓碑不敢書公之曾孫袞始錄以示人按
[019-78b]
李氏長編辨此事云文惠公以景祐四年拜相寳元元
年三月罷温成以康定元年十月自御侍選才人距文
惠罷相凡二年餘雖當時已被寵幸不應諛臣便有正
位中宫之請汪所見袞説非是實也其它往往類此
漢刺史以八月廵行所部嵗盡詣京師奏事不言所處
之地唐戴叔倫撫州刺史㕔壁記云漢置十三郡刺史
以察舉天下非法通籍殿中乘傳奏事居靡定處權不
牧人其言必有據又江西節度觀察判官壁記云開元
[019-79a]
二十年四方都㑹之州各置採訪使以總覆囚按察之
任使臣有土自此始也乾元二年天下聚兵罷採訪而
加防禦尋代之以專征而討逆伐叛則以節度主之其
間復置觀察而悉與三使並唐書載建置領不詳故併
記之唐之舉人先藉當世顯人以姓名達之主司然後
以所業投獻踰數日又投謂之温卷如幽怪錄傳竒等
皆是也盖此等文備衆體可以見史才詩筆議論至進
士則多以詩為贄
[019-79b]
本朝之文循五代之舊多駢儷之詞楊文公始為西崑
體穆伯長六一先生以古文倡學者宗之王荆公為新
經説文推明義理之學兼莊老之説洎至崇觀黜史學
中興悉有禁專以孔孟為師淳熈中尚蘓氏文多宏放
紹熈尚程氏曰洛學
姓氏後世不復别但曰姓某氏雖史筆亦然按史記帝
紀注引春秋左氏無駭卒羽父請謚與族公問族於衆
仲對曰天子建徳因生以賜姓胙之土而命之氏諸侯
[019-80a]
以字為謚因以為族官有世功則有官族邑亦如之公
命以字為展氏注者云天子賜姓命氏諸侯命族族者
氏之别名也姓者所以統繫百世使不别也氏之所以
别子孫之所自出解春秋者云因生以賜姓者謂若舜
之媯禹之姒伯夷之姜是已胙之土而命之氏者若舜
之有虞禹之有夏伯夷之有吕是已於字則叔牙季友
展無駭臧僖伯是已於謚則文武成宣宋戴惡衛齊惡
是已於官則司馬司徒之類是已於邑則韓魏趙是已
[019-80b]
詳此諸侯既命於天子為某公侯則是命之氏諸侯位
卑不得賜姓其有以王公及以字為氏或以官以邑既
無土可分則姓與氏無别注史記者所以有族者姓之
别名之語姓者統百世如周姓姬氏所以别子孫如魯
衛毛聃邗晉應韓之分又春秋之時諸侯之子為大夫
則稱公子孫則稱公孫公孫之子與異姓之臣未賜族
而身為大夫則稱名無駭俠之類是也已賜族而使之
世為大夫則稱族如仲孫叔孫季孫之類是也此諸侯
[019-81a]
不得命氏而得命族之例也從可知已若夫易云黄帝
堯舜氏作堯舜雖非姓氏既是天子當一代稱曰堯舜
氏義亦通此又不拘姓氏之例也
後漢徐穉孺子傳云家貧常自耕稼非其力不食恭儉
禮遜所居服其徳屢辟公所不起時陳蕃為豫章太守
以禮請為功曹穉既謁而退蕃在郡不接賔客唯穉來
特設一榻去則收之及陳蕃傳不書此事却云蕃為樂
安太守郡人周璆髙㓗之士前後郡守招命莫肯至唯
[019-81b]
蕃能致焉字而不名特為置一榻去則收之璆字盂玉
臨濟人有美名而司馬温公通鑑亦祗書徐穉事不及
周故周璆之名益不顯細考之盖陳蕃能尊敬賢士為
豫章太守則下徐孺之榻為樂安太守則下周璆之榻
范曄不能發明之耳
漢以司徒司馬司空為宰相盖六國時有此三卿漢採
用之但改司馬曰太尉殊不知周制天子六卿大國三
卿三卿盖諸侯之制漢人祗採六國之舊而不知周家
[019-82a]
天子故事失之矣
尚書至于岱宗柴又柴望大告武成柴雖祭名考之禮
焚柴泰壇周禮升烟燔牲首則是祭前焚柴升其烟皆
求神定義因為祭名後世轉文不焚柴而燒香當于迎
神之前用爐炭爇之近人多崇佛氏盖西方出香佛氏
動輒燒香取其清淨故作法事則焚香誦呪道家亦燒
香解穢與吾敎極不同今人祀夫子祭社稷于迎神之
後奠幣之前三上香禮家無之郡邑或用之
[019-82b]
今人呼洗為沙鑼又曰厮鑼國朝賜契丹西夏使人皆
用此語究其説軍行不暇持洗以鑼代之又中原人以
擊鑼為篩鑼東南方亦有言之者篩沙音相近篩文為
厮又小轉也書傳目養馬者為厮以所執之鑼為洗曰
厮鑼軍中以鑼為洗正如秦漢用刁斗可以警夜又可
以炊飯取其便耳
古人多言阿字如秦皇阿房宫漢武阿嬌金屋晉尤甚
阿戎阿連等語極多唐人號武后為阿武婆婦人無名
[019-83a]
第以姓加阿字今之官府婦人供狀皆云阿王阿張盖
是承襲之舊云
本朝有糧料院按韻畧料字平聲解云量也乃是量度
每月合支糧食之處作側聲呼非是盖俚俗以馬食為
馬料誤矣
問人之年若二十則曰弱冠盖不習句讀將兩句作一
句讀了禮曰人生十年曰㓜學亦兩句讀論年則㓜在
禮則當學矣二十曰弱冠年雖㓜在禮則當冠矣
[019-83b]
唐制縣令闕佐官攝令曰知縣事李翺任工部誌文云
攝富平尉知縣事是也今差京官曰知縣差選人曰令
與唐異矣又諸道判官資厯未至第曰簽書某軍節度
判官㕔公事今亦反之
[019-84a]
  黃氏筆記黃溍/
許由事不見於經故司馬子長揚子雲皆以為疑或曰
堯始讓四岳四岳舉舜乃讓於舜春秋左氏傳云許太
岳之後四岳即許由也按周武王封伯夷之裔孫又叔
於許為四岳之嗣則四岳在唐虞時未嘗封許安得預
以為氏乎大扺莊子多寓言如必欲旁引曲證以實其
説所謂子州支父石戸之農者又為誰乎姑闕其疑可

[019-84b]
鄧名世上進姓氏辨證有兩繆姓謂音穆者為宋繆公
之後音謬者為泰繆公之後按史記秦本紀前書繆公
後書穆公二字盖通用而秦穆之見於詩書春秋傳皆
正作穆未聞穆可讀如謬也繆固有兩音一與謬同秦
繆可音謬安知宋繆之不音謬乎古人固有以紕繆之
繆為謚如漢之張勃晉之何曾者若唐皮日休追咎秦
伯舍重耳置夷吾而作秦穆公謚繆論乃後世文人出
竒立説以寓褒貶云爾非有其實也安可遂以為據乎
[019-85a]
漢有謬忌字正作謬又非可與宋秦二君之謚混為一
而忌之名亦辨證所不及辨證之可疑多此類漢翟方
進汝南人而謂方進之翟音狄汝南之翟音宅何其自
相矛盾也
漢因秦官置御史大夫掌副丞相所居曰府曰寺亦謂
之憲臺朱博傳但稱御史府而後人多引博故事稱栢
臺烏臺盖御史有兩丞其一在蘭臺謂之中丞其後大
夫廢遂獨存與尚書謁者並為三臺齊有都水臺隋有
[019-85b]
司𨽻臺唐御史臺嘗改憲臺又改肅政臺而門下為東
臺中書為西臺祕書為塹臺不專以御史所居官署為
臺也若夫所謂大行臺者自魏晉至隋唐皆有之其官
有令僕尚書丞郎郎官猶今之行省而所謂外臺者漢
以稱三司監院唐以之稱州郡帶御史者宋之監司既
不帶御史人以其掌糾察之任亦循習呼之曰外臺云
千字文篇首曰勑周興嗣次韻世言此時未以詔命為
勑當是誤以梁字為勑也程㕘之考古編力辨其非引
[019-86a]
南史賈希誼傳勑註郭子既以帝命為勑而興嗣傳云
勑制寺碑尤可為證按漢書馮異傳以詔勑戰功宣秉
傳勑賜尚書禄董宣傳勑强項令出然則以詔命為勑
自漢已然叅之特以興嗣傳切近可證而但引南史耳
米元章自署其姓名及所用圖記米或為芊芾或為黻
黻與芾猶可通用芉乃楚姓米氏自出西域米圖故人
入中國者因以為姓唐有回紇米懷玉五代有沙陀米
至誠非若樓之與婁邵之與召同所祖也姓固不可改
[019-86b]
字音之相近者寧可混而一之耶或曰山谷極稱引初
平初起豈皇與黃可混為一姓乎是不然所謂金華仙
伯金華牧羊客者盖言其先金華人耳非指初平初起
為同姓也然他傳記初平初起亦或作黃而山谷則自
謂七世以上失其譜於金華之族尚莫適相通盖未嘗
以初平與初起混皇黄為一姓也
俗呼人之婦翁曰嶽丈曰泰山説者以為泰山有丈人
峰故有是稱然古者通謂尊長曰丈人非特婦翁也或
[019-87a]
又以為張説因東封而其壻躐遷五品故稱之曰泰山
其説尤鑿按漢郊祀志大山川有嶽山小山川有嶽壻
山嶽而有壻則嶽可以謂之婦翁矣世俗之稱謂未必
不以是又因嶽山而轉為泰山耳
龔頥正續釋常談最號詳博按酒二字出儀禮注乃遺
而弗及盖其所釋者當時南方之常談耳
檠者定弓體之器周禮弓人注音景漢書蘓武注又音
巨京反蘓文忠詩云大弨一弛何縁彀已覺翻翻不受
[019-87b]
檠陸放翁曰檠作平聲押用漢註也燈檠亦謂之檠音
與漢注同李義山詩云九枝燈檠夜珠圓漢地里志朝
鮮民飲食以籩豆顔師古曰若今之檠音其敬反韻書
檠字注曰有足似几物也義山以檠為去聲盖本於此
又與前二音不同
范元實詩眼曰予誦少游詞杜䳌聲裏斜陽暮山谷曰
既云斜陽又云暮即重出也欲改斜陽為簾櫳予曰既
云孤館閉春寒似無簾櫳山谷曰亭傳雖未必有簾櫳
[019-88a]
有亦無害予曰此詞本摸冩牢落之狀若簾櫳恐損初
意山谷曰極難得好字當徐思之寳祐間外舅王君仲
芳隨宦至郴陽親見其石刻乃杜䳌聲裏斜陽樹一時
傳録者以樹字與英宗廟諱同音故易以暮耳盖其詞
一經元祐名公品題雖有知者莫敢改也外舅每為人
言而為之永嘅或曰傳録者既以廟諱同音而為之諱
少游安得不諱乎是不然陸放翁引北史齊神武相魏
時法曹辛子炎讀署為樹神武怒其犯諱杖之則二字
[019-88b]
本不同音今皆諱避則以為一音矣由是言之則樹字
本不必避禮部韻畧諱而不收者失於不考也況當時
諸公詩篇中所用樹字不一姑以大蘓集中所載而言
則庭下梧桐樹及樹頭初日掛銅鉦闇風驚樹罷琅玕
孤城吹角烟樹裏清風欲發鴉翻樹等句作於熙寧元
祐紹聖元符間未嘗以為諱何獨疑少游之不避耶陶
靖節詩曰昔在黃子亷彈冠佐名州湯伯記註云三國
志黃盖傳曰南陽太守子亷之後劉潜夫詩話亦云子
[019-89a]
亷之名僅見盖傳按後漢尚書令黄香之孫守亮字子
亷為南陽太守註及詩話舉其孫而遺其祖豈弗深考
歟子亷乃守亮之字亦非名也
趙與時賔退録曰諺謂物多為無萬數漢成帝紀語也
按繹山碑云世無萬數則秦時已有此語矣
漢有兩韓信同為髙祖將兩張禹俱明經兩京房俱治
易兩王商皆成帝時由外戚輔政兩杜子夏皆附王氏
北斗垣内星南斗二十八宿之一宿羽流列祠為二斗
[019-89b]
非也南斗於次為星紀在正北人以其見必於南故謂
之南斗以别北斗耳若所謂斗覆為豐年者乃天市垣
之斗解星又非此二斗也
[019-90a]
  兩鈔摘腴史浩/
騶虞嚴氏作騶御虞人也非獸也吕氏作獸
左傳水昏正而栽栽築墻之板也
膏沐膏所以膏面沐葢瀋也米汁可以沐頭魯遣展喜
以膏沐勞齊師則非專婦人用也今之賜面脂是也
葛儼云宛然左辟辟者避也蘓氏曰讓而避者必左也
河麋巧言彼何人斯居河之麋傳曰水草交曰麋李氏
曰左傳吾賜汝孟諸之麋
[019-90b]
稷雪米雪毛詩傳注先集維霰曰霰稷雪也或謂之米
雪謂其粒若稷米然
醻酢醻導飲也欲以醻賔而先自飲以導之此飲觴之
初自飲訖進酒于賔乃謂之醻酢報也賔既卒爵洗而
酌主人也
中垢桑柔維彼不順征以中垢中垢猶内汙也葢以閨
門之事汙&KR0008之若王鳳之誣毁王商
鶬金載見鞗革有鶬箋曰鶬金飾貌疑今世所謂搶金
[019-91a]
者以平聲為去聲呼耳
國語施優謂里克曰主孟啗我注云大夫之妻從夫稱
主而孟則里克妻字也
韓詩綽虐顧我顔不懽東坡詩一語遭綽虐失身墜蓬

東坡秧馬歌以我兩足為四蹄聳踊滑汰如鳬鷖
蔗霜即糖霜黃魯直答雍熈長老寄糖霜詩逺寄蔗霜
知有味又糖霜譜曰遂寧有糖冰冠于四郡
[019-91b]
方言以濡滯不决絶為絮猶絮之柔韌牽連無邊幅也
富韓並相時偶有一事富公疑之久不决韓謂富曰公
又絮富變色曰絮是何言也劉夷叔嘗用為如夢令云
休休絮絮我自明朝歸去
雪多作於戊已日嘗攷丁亥冬雪率多餘近戊子十二
月八日己未雪十八日己巳夜雪二十七日戊寅夜雪
大率丙子戊已皆雪日也
趙雲洲云凡遇戊午己未日久必變雨或遇亢璧二宿
[019-92a]
直日則可免餘宿不能免
今人札云不宣備文選楊修荅臨淄侯牋末曰造次不
能宣備
㪇字出羯鼓録嵇康琴賦云閒遼故音痺絃長故徽鳴
痺者㪇也兩絃之間逺則有㪇故云
山立字禮記玉藻山立時行又樂記總千山立注正立

頻煩字三國志費禕以奉使稱㫖頻煩至吳杜詩三顧
[019-92b]
頻煩天下計
圓夢字出南唐近事馮僎舉進士時有徐文㓜能圓夢
今世呼蒲萄枇杷皆為入聲樂天詩云酒餘送盞推蓮
子燭淚堆盤壘蒲萄又深山老去惜年華況對東溪野
枇杷其音自唐然矣
以煮酒脚塗靈璧石其黒如漆永不脱極妙
元豐間米元章自號鹿門居士其印文曰火正後人芾
印其後並不用之
[019-93a]
伯璣云今所謂骨咄犀乃蛇角也以至毒能解毒故曰
蠱毒犀
賈秋壑甲戌寒食嘗作一絶云寒食家家插栁枝留春
春亦不多時人生有酒須當醉青塜兒孫幾箇悲明年
謫死
法令之書其别有四敕令格式也神宗聖訓云禁于未
然之謂敕禁于已然之謂令設于此以待彼至之謂格
設于此使彼效之之謂式
[019-93b]
䝉古有抝哥者原係大根脚其家凌替典賣貨物罄盡
獨存征遼日所獲一蒼玉印方四寸上有交螭紐以敗
篋貯之出售欲鈔二定無酬價者偶有言于崔中丞遂
取觀之且摹其文令識篆人辨之其文曰受命于天既
夀永昌攷之乃秦璽于是徑進之上方臣下進表稱賀
[019-94a]
  碧湖雜記謝枋得/
東坡老饕賦葢文章之遊戲耳按左氏縉雲氏有不才
子貪于飲食冐於貨賄侵欲崇侈不可盈厭聚斂積實
不知紀極不分孤寡不恤窮匱天下之民以比二凶謂
之饕餮説文曰貪財為饕貪食為餮然則東坡之賦當
作老餮為是
五臣注文選謂陶淵明詩自晉義熈以後皆題甲子後
世因仍其説獨治平中虎丘僧思悦編淵明詩辨其不
[019-94b]
然其説曰淵明之詩題甲子者始庚子迄丙辰凡十七
年皆晉安帝時所作至恭帝元熈二年庚申嵗宋始受
禪自庚子至庚申葢二十年豈有宋未受禪前二十年
恥事二姓而題甲子之理曾裘父艇齋詩話亦信其説
然以余考之元興二年桓𤣥簒位晉氏不斷如綫得劉
裕而始平改元義熈自此天下大權盡歸劉裕淵明賦
歸去來辭實義熈元年也至十四年劉公為相國恭帝
即位改元元熈至二年庚申禪于宋觀恭帝之言曰桓
[019-95a]
𤣥之時晉氏已亡天下重為劉公所延將二十載今日
之事本所甘心詳味此言則劉氏自庚子得政至庚申
革命凡二十年淵明自庚子以後題甲子者葢逆知末
流必至於此忠之至義之盡也思悦裘父殆不足以知

杜詩云坐開桑落酒來把菊花枝按賈思勰齊民要術
造酒門有桑落酒神麴酒其名不一又云桑欲落時造
黍米酒可得永年造神麴酒春秋二時造者皆得過夏
[019-95b]
然桑落時作者乃勝于春天有造桑落酒麴法老杜或
本諸此所謂桑落酒者恐未必然
杜牧之華清宫詩云雨露偏金穴乾坤入酒鄉許彦周
謂如此天下焉得不亂葢以明皇寵幸妃族賞賚無極
君臣終日酣宴所以兆漁陽之變耳余聞東都宣政間
禁中有保和殿殿西南廡有玉真軒軒内有玉華閣即
安妃妝閤也妃姓劉氏入宫進位貴妃林靈素以左道
得幸謂上為長生帝君妃為九華玉真安妃每神降必
[019-96a]
别置妃位畫妃像于其中每祀妃像妃方寢而覺有酒
容是時羣臣惟蔡元長最承恩遇嘗賦詩題殿壁曰瓊
瑶錯落密成林檜竹交加午有隂恩許塵凡時縱歩不
知身在五雲深侍宴于保和殿上令妃見京先有詩曰
雅興酒酣添逸興玉真軒内見安妃命京賡補成篇京
即題曰保和新殿麗秋暉恩許塵凡到綺闈云云須㬰
命京入軒但見妃像京又有詩云玉真軒内煖如春只
見丹青未見人月裏嫦娥終有恨鑑中姑射未應真已
[019-96b]
而至閤妃出見京勸酬至再日暮而退且君門九重睡
榻之側豈容他人咳唾至令人臣縱歩䙝飲于其間當
時恩幸可從而知矣然則他日之禍殆甚于天寳之季
此可為萬世君臣之戒
劉遺民名程之字仲思遺民其號也曾作柴桑令與淵
明同隱淵明有和劉柴桑詩時又有周續之者為撫州
叅軍淵明呼為周掾亦隱於柴桑時號潯陽三隱
大麥青青小麥枯誰當獲者婦與姑丈夫何在西擊胡
[019-97a]
吏買馬軍具車請為諸君鼓龍胡山谷親書此帖乃是
漢成帝時童謡也後至元夀中涼州羌冦反抄三輔延
及并冀大為民害命將出師每戰輙負中國益發田卒
麥多委棄但有婦女收獲吏買馬軍具車者言調發重
也請為諸君鼔龍胡者不敢公言私相語也
古樂府木蘭詞乃女子代父征戍十年而歸不受封爵
故杜牧之有題木蘭廟詩云彎弓征戰作男兒夢裏曾
經與畫眉幾度思歸還把酒拂雲堆上祝明妃女子作
[019-97b]
男兒其事甚怪五代王蜀時有崇嘏者本臨卭女子黃
氏蜀相周庠初在臨卭嘏以詩上謁庠稱之薦攝府掾
吏事明敏胥吏畏服逾一載欲妻以女嘏以詩辭之曰
一辭拾翠碧江涯貧守蓬茅但賦詩自服藍衫居郡掾
永抛鸞鏡畫蛾眉立身卓矣青松操挺志堅然白璧姿
幕府若容為胆腹願天速變作男兒庠大驚召問具述
本末乃黃使君之女元末從人惟老嫗同居此事尤怪
今樂府有蘭陵王乃北齊文襄之子長恭一名孝瓘為
[019-98a]
蘭陵王邙山之戰長恭為中軍率五百騎再入周軍遂
至金墉之下被圍甚急城上人弗識長恭免胄示之面
乃下弩手救之於是大㨗武士因歌謡之為蘭陵王入
陣曲是也
[019-99a]
  紫薇雜記吕祖謙/
神宗病甚不能言宣仁謂曰我欲為汝改某事凡二十
餘條神宗皆㸃頭獨至青苗法再三問終不應熙寧間
神宗與二王禁中打毬子止問二王欲賭何物徐王曰
臣不别賭物若贏時只告罷了新法
神宗朝蔣堂為樞宻直學士知成都府有狂士何宗韓
上堂詩有截斷劍門燒棧閣此中别是一乾坤堂懼遽
下宗韓吏繳其詩待罪一日上問政府何宗韓事如何
[019-99b]
諸公對方欲進呈此本狂生欲諸州編置可也上曰不
可如此窮措大為飢寒廹所致與一不管事官遂授鄧
州司士參軍仍賜袍笏
眺伯禹戴之學問精確少見有比嘗作昭靈夫人詩詞
云殺翁分我一杯羮龍種由來事杳㝠安用生兒作劉
季暮年無骨塟昭靈
眺以道詠之西池唱和云旌旗太乙三山外車馬長楊
五柞中栁外雕鞍公子醉花前團扇麗人行殆絶唱也
[019-100a]
吕氏舊俗母母受嬸房婢拜似受其主母拜也嬸見母
母房婢跪即答拜是母母亦尊尊之義也母母呼嬸房
人並斥其名嬸呼母母房稍老成親近者則並以姐稱
之諸婢先來即呼後來者名後來者呼為姐母母于嬸
處自稱名或去名不稱新婦嬸于母母處則稱之
老蘓嘗謂學士作文引證事實猶訟事之引證見
[019-101a]
  搜神祕覧章炳文/
元豐二年相州安陽縣民段化目疾失明其子簡屢求
醫不驗一夕忽夢神人告之曰與爾此藥可用人髓下
之則汝父之目立見光明既悟手中果得藥簡乃卸左
腕搥骨取髓調藥以進立愈相州具奏其事如古之時
有為父母斷指者斷復更生自非至誠安能動天地感
鬼神哉似段簡者安知不然哉
西山費孝先善軌格世皆知名有客人王旻因售貨至
[019-101b]
成都求為卦孝先曰敎住莫住敎洗莫洗一石糓搗得
三斗米遇明即活遇暗即死再三戒之令誦此數言足
矣旻受乃行途中遇大雨憇於屋下路人盈塞乃思曰
敎住莫住得非此耶遂冐雨行未幾屋顛覆獨得免焉
旻之妻已私謁隣比欲講終身之好候旋歸將致毒謀
旻既至妻約其私人曰今夕但新浴者乃夫也日欲晡
果呼旻洗沐重易巾櫛旻悟曰敎洗莫洗得非此邪堅
不從婦怒不肻乃自沐夜半反被害旻驚睨罔測遂獨
[019-102a]
囚繫官府栲訊就獄不能自辨郡守錄伏牘旻悲泣言
曰死只死矣但孝先所言終無驗耳左右以是語上達
翌日郡守命未得行法呼旻問曰汝隣比何人也曰康
七遂遣人捕之殺汝妻者必是人也已而果然因謂寮
佐曰一石糓搗得三斗米非康七乎旻既辨雪誠遇明
即活之效歟
[019-103a]
  牧䜿閒談景渙/
知卭州事龔頴建溪人也則真君之逺孫真君昇天之
後渙嘗病且謂龔曰恨蜀中無紫粉獻之龔笑曰非是
此物言紫粉則蘓枋樹間自然蟲糞也是渙錯認紫粉
十五年矣
元和中成都樂籍薛濤者善篇章足辭辨雖兼風諷敎
化之㫖亦有題花咏月之才當時乃營妓之中尤物也
元稹㣲之知有薛濤未嘗識面初授監察御史出使西
[019-103b]
蜀得與薛濤相見自後元公赴京薛濤歸浣花浣花之
人多造十色彩牋于是濤别摸新樣小幅松花紙多用
題詩因寄獻元公百餘幅元于松花紙上寄贈一篇曰
錦江滑膩岷峨秀化作文君及薛濤言語巧偷鸚鵡舌
文章分得鳳凰毛紛紛辭客皆停筆箇箇郎君欲夢刀
别後相思隔烟水菖蒲花發五雲髙薛嘗好種菖蒲故
有是句蜀中松花紙金紗紙襍色流沙紙彩霞金粉龍
鳳紙近年皆廢惟十餘年綾紋紙尚在
[019-104a]
近年有皇華奉命來至蜀中偶畜一子母胡孫似有靈
怪一日晴色照人繫于庭樹胡孫方玩其子次忽有鳶
飛下搏去其子止于舍上對其母啄其腦食其髓胡孫
遥見呼呌淚下三日不食哀鳴不已人皆閔之且解其
絆胡孫徑于厨中取肉一片戴于頭上往中庭坐似有
所伺逡廵鳶果至摶其肉胡孫兩手捉住便撦擘其翅
急齧其腦食其髓衆人甚為快意
 
[019-104b]
 
 
 
 
 
 
 
 説郛卷十九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