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h0152 明文海-清-黃宗羲 (WYG)


[369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明文海巻三百六十九   餘姚黄宗羲編
  記四十三
   祠廟
  市汊東嶽行祠記萬廷言/
古者論善惡禍福之際必歸於天與鬼神曰作善降之
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又曰福善禍淫其言不一而足
其故何哉蓋人情易忽於善惡而恐懼於禍福善惡者
[369-1b]
禍福之原也推其所懼本於天與鬼神曉然類應使民
必為善必不敢為惡而已矣嚴於㝠㝠之中而非以為
有所私與也騐於昭昭之錫而非以為有所私受也推
無可懼於測量之外而警所易忽於感格之㣲故其責
常在人而不在神是以神人交修而福澤降至於後世
民心日濫濁亂五常之精類應之道爽而民疑以為福
有所從與不必為善而可以私謁也禍有所從受不必
為惡而可以私避也禍福之原一歸於鬼神而不知自
[369-2a]
反諂佞横生邪氣日積䕫跂燐炫假托依慿祝詛祈禳
遍滿天下趨於其所懼而蔽乎其所忽神人交亂天地
日月山川嶽瀆之靈所以鼓風霆而澤雨露薰蒿愴悽
與此心忠信神明相為感應者反闇然欝而不暢㣲而
不章以是而求旱澇札瘥之不作阜民生而介祺夀也
不可得矣嘉靖中予為祠官考案祀典有意乎反古正
今以端民趨會改官而止嗟夫是豈古人神道設教之
本意乎市汊鎮舊有東嶽行祠不知其所創始廟貌清
[369-2b]
肅冕而垂旒儼然帝者之尊萬厯癸酉居民某某等又
閣於廟後肖僊妃其中而外為石坊以逆江勢粢牲華
篆嵗事益脩因求予文為記予按東嶽泰山也虞舜首
祀秦漢更用封禪至宋則有天齊仁聖大帝與僊妃元
君之號國朝悉去焉止稱泰山之神是今之崇徽皆所
不當有而王孫媚灶傳稱獲罪於天季氏旅於泰山以
為不知禮則尤非民所得祀者况行祠乎神之正直尊
崇未必歆於此矣然予謂聖人之大徳曰生東方生物
[369-3a]
之府嶽神主之其徳盛矣夫神以生道福民靈應異於
羣嶽非私福民以生道報神嚴事異於羣祠而非私報
神之接於民也仁民之交於神也義雖法與地所不得
祀而神人相與之意則公矣自是鎮民日䖍而神無不
在牖吾民以生養之正年榖順成災害不作報所可懼
而警所易忽為臣而忠為子而孝與國人交而信使民
曉然知徼福之必本於善也亦庶乎忠信神明之相感
應者乎因敬為之記而繫迎神送神之章以道民志
[369-3b]
神之來兮海岱輦金烏兮飛霞佩西山南浦兮雲蓋顧
我民兮不嚴以愛右迎/神
神之逝兮海東曳衮衣兮駕虬龍劍江錦水兮飄風何
遺我兮民和嵗豐右送/神
  徐廸功祠記宋儀望/
敬皇帝時北郡李獻吉信陽何仲黙以文章氣節睥睨
當世天下翕然慕之而姑蘇徐昌榖氏最少以才名受
知北郡二人者相得歡甚乃相與揚㩁古今綜理藝文
[369-4a]
而徐君聲稱遂與李何相埒矣君由進士三年授大理
右寺副而君固簡抗不輕與人交已又求便地不報以
故人多忌之遂落職為國子愽士君益自砥礪動欲希
跡古人不肯少變其志久之遂雅意神仙之事洎遇餘
姚陽明王公相與盛談其學至有無形氣之辨徃復連
日王公笑而不答君固强起扣之於是語及聖門易簡
之㫖遂翻然大悟然君固已病病作月餘死矣君既殁
北郡序其文刻布焉陽明王公又為論著其行事咸具
[369-4b]
載文集中儀望㓜時喜學為文章嘗得李何集讀之然
欲購徐集無有也嘉靖戊申余承乏茲土君嗣子伯虬
以廸功集見遺讀之信乎其才不讓李何已逾年始謁
公祠下欷歔久之祠故隘陋不治無以妥靈揚哲以風
邦人余乃命工加葺之為堂凢三楹門如之辨等級㓗
牆垣以孟秋朔日饈豕以報成事而公仲子叔麋及冢
孫敬臣以祠記来請予竊聞之古之君子得祀於其邦
咸以其有功烈於民不然則耆年宿行有以重於其鄉
[369-5a]
及其殁也鄉之人始追而祀之如古所稱鄉先生殁可
祭於社是也夫徐君者甫壯登朝未强辭禄非有彛鼎
之勲二䟽楊公之引年去位以取重於世如昔所云然
而君子必加祀焉何也嗟乎士固有幸不幸耳昔者孔
子周流列國以其學授諸弟子當是時若予賜由求之
軰結駟抗衡於諸侯大夫之間何其盛也而回騫二子
顧終身不仕人國而回又蚤死然至於今数千載間秩
在祀典初不以其功烈在民與否如何也昔史稱漢武
[369-5b]
帝最好文學司馬相如嚴助朱買臣軰咸以文章詞賦
見幸出入人主之前得發舒其志氣徐君與李何數子
遭遇好文之朝並列職郎署使當其時有如狗監者薦
之則其所表見恐不但相如軰以口舌取悦人主而巳
卒乃使之沉淪下位以死豈非命哉豈非命哉然予聞
徐君始弱冠時以文賦崛起吳中與今翰林文公徵仲
相友善比出與李何軰上下其議論遂傑然有立成一
家言斯亦足聲稱後世矣然竟脱棄華藻游心𤣥虗大
[369-6a]
道之要殆駸駸乎近之善乎王之述之也昌榖之學所
三變卒乃有志於道惜也吾見其進未見其止嗚呼若
徐君者豈孔子所謂朝聞道夕死而可者耶夫是則可
以祠也已作祠記
  文昌道院記陸容/
文昌道院者故梓潼神祠也祠在勝國時嘗附建學宫
之旁崑山州治西遷而祠之廢乆矣皇明宣徳七年有
過義用宜者嘗禱於神獲應乃易廢鹽倉地剏為是祠
[369-6b]
前構禮殿後建庳屋門垣峻整甍宇輝映蓋己蔚然一
叢祠矣嵗月既乆日就傾圮不足以妥靈掲䖍用崇祀
事住持道士陸虛岩氏愴然興嗟以為茲豈不在吾耶
於是鳩工聚材撤其舊而新之殿之六幕高廣有加於
舊居室之列其後者視舊亦倍之肖成慶於門像真武
於寢市民廬於其東偏而祠之規模益大以廓經始於
天順五年五月落成於明年之三月凡興作之費皆虛
岩樽節自奉積數十年而後舉之募諸人者蓋寡也工
[369-7a]
既成其徒楊機白之真人張公元吉為題今名按載籍
梓潼神姓張諱亞子越闕/人仕晉戰殁人為立廟劍州
蓋梓潼劍屬縣今廟在縣之七曲山虞文靖公集記相
如縣文昌萬夀宫亦云文昌宫蜀梓潼縣七曲山神君
之祠也蜀全盛時俗尚禱祠鬼神之宫相望然多民間
商賈里巷男女師巫共尊信而巳獨所謂七曲神君
者學士大夫乃祀之以為是司禄主文治科第之神是
則文昌之名有自来矣文昌者斗前六星如筐者也其
[369-7b]
第五星曰司禄神豈其降精歟何其擅名於文也雖然
神蜀人也禮宜以功徳食於其土今乃徧於天下又非
獨道家為然而所謂學士大夫者亦莫不然凡學宫之
旁皆肖而祀之以為是司禄主文治科第者宜如是也
牲帛相望莫以為非嗚呼豈其然哉吾聞之神者聰明
而正直者也聰明則不蔽於私正直則不撓於枉彼妄
意者將安所得耶然自隋唐以来士多以科第進後世
迹其人考其行而君子得之恒艱小人進之恒易艱得
[369-8a]
者置之位未滿其徳也而禍或隨之易進者奸紀肆欲
天下之人欲去之而不能必至於僨人之事覆人之餗
而後巳若是者豈真歆私享而䝉曲祐哉蓋天下之道
陽一而隂二也陽之不能有加於隂君子不能多於衆
人是其紛紜錯揉有莫知其然者雖神亦隨其所運而
不能為之主與抑治道有汙隆人事有得失而神亦無
所與其力也與不然則天下之淫者為得而厚誣於神
者多矣容因記祠之廢興而一言之欲今之學士大夫
[369-8b]
曉然知神之心大公至正而不可以私請也若虛岩則
修老氏之學者其據名山擅佳會以自超然於塵&KR0381
表固其家法也豈徒為祈靈祝釐之區而巳哉用宜初
為太倉衛百户後以弭盗功陞千户終於位虛岩名阜
字景阜與容雖異族然丈人行也故不辭而為之記云
  羅念庵祠田記田一儁/
祠田非古也古者鄉先生殁則祭於社如是而已後世
祀道紊而多端好古君子始思以復古化今崇教厲俗
[369-9a]
之意黙寓於齋堂廡序籩豆灌獻之間求之鄉有先哲
者焉或雖未生於其鄉而講道肄業之區逰息燕閒之
所咸義起而特祀之而又慮其享祀之匱時移嵗遷無
以相維持於永乆也則又為之田以為籩豆灌獻之需
齋堂簾廡之備俾之有所資以維持於不壊蓋其法非
直崇奬死者而已於生者亦有觀感興起之道焉意良
是而制則非古矣夫自二氏之教行琳宫瓊宇咸有田
衣食厥徒而吾儒氏或缺焉豈彼氏之教獨良而古制
[369-9b]
不為彼設歟彼其清浄禪寂之説既使人簡徑易趨而
死生禍福又足以聳動愚民而使之奔走歸命故其法
易行而其教獨繁昌也吾儒之學疑若汗漫難竟迂濶
鮮速效而世之君子又&KR0616往樂因循憚始事不以復古
為心而多以非古之制自阻使非有好古君子出焉謀
及於此宜其難矣故祠田非古而鋭然以此為務必其
人好古君子者也贑舊無念庵先生祠通判廖君署其
邑事以先生之嘗過化是地也合諸生等議白督府建
[369-10a]
祠於鳯凰臺之陽祠成復捐俸為諸生倡諸生之樂義
者亦相率出金為助買田若干畝充入先生祠為嵗時
享祀之費不以非古之制自沮而鋭然寓復古化今崇
教勵俗之意於此齋堂廡序籩豆灌獻之間謂君子而
能好古者非邪夫天下之事不激不勸不風不興故標
徃以示来崇死以勸生好古君子者事也而觀感興起
則在祠先生者勉之而已先生之學其大者視天地萬
物皆吾一體而其所從入簡易直截不假蹊徑先生於
[369-10b]
大本卓然有見而格物窮理未嘗少緩視宇宙皆其度
内而其量實自一介不茍取與者充之故人見其守之
卓而不知其學之精也見其量之大而不知其察之細
也祠先生者學其精以求其卓學其細以求其大而先
生之學在是矣茍徒取名賢講習之區為光寵而㒺究
其學術以思不負於往哲雖日俎豆而尸祝之於此邦
人士奚益哉而好古君子思以復古化今崇教勵俗之
意亦虛矣夫二氏之教雖於吾儒不相入然其徒高者
[369-11a]
守清浄禪寂之教以淑其身而下者猶能不毁壊其名
號以誇於世故其教藉以傳而其祠亦因以永乆勿廢
吾儒毁棄二氏顧若不甚惜至攷其所以為學輙與所
尊祠敬禮者相背馳視二氏反讓焉則彼法之行而教
之獨繁昌者非獨世之君子樂因循憚始事之過也而
為其學者與有責矣廖君於余為里人以書来請記於
余余故述好古君子所以崇奬先賢之意若彼復道先
生所以為學者若此期與此邦人士共勉焉廖君名憲
[369-11b]
嘗從遊先生而得其所以為學者故為政而能好古興
學如此
  新建韓蘄王廟記胡纘宗/
自金源氏分主中國於是宋社殄蕩宫車流播二三臣奮
包胥之忠而競搘持之南轅脱輻越鼎泣新時則蘄王
效武宣忠矢志忘死返麾而北拳勇神機建勲樹績北
兵之旋我和之招宋室不復豈皆天邪王諱世忠字良
臣安延人也卒於越𦵏於吳故吳人祀之王初應募虎
[369-12a]
挒而梟磔目無敵也扶銀州笞之薙睦之青谿劘燕山
揚滹沱舉濬挟淄樹趙之屏摲西土獨與金角㩧其雄
批魚臺㩋黎驛經河洛撥内難於平江至魚梁殱之提
甲八千扼江之衝讋十萬綺鋋走無音轢閩建斮豫章
覆湖南開軍受降掩大儀臠十之八嘬而封之執楚之
臂絶淮之吭城高郵塞泇口崇山陽敵乃慄縮而祭荆
大小百餘戰主辱臣死請當其重還两宫復疆土之言
慷慨激烈錦衣驄馬勒兵交和金人宵熸何其偉耶夫
[369-12b]
金方熛熾上慘下黷恼恼莫敢攖王以孤壘相當梏其
觸而齾其鋩龍潭渡而都無標烽山陽城而江無飲馬
時非王固魚肉吳矣宋其奈何故中興之功以王為首
王之功於吳為大至其抗論斥和政府之揖檜為側目
争武穆之事不得乞身湖山徜徉謝世以全首領此其
忠有餘而智足稱也忠勇之號百世是欽天資人違史
臣歎息河山之誓太常之烝實闗周典易世報功禮
亦宜然弗棟弗宇即墓而祀無以棲神靈委帝貺於
[369-13a]
草莽文儀為闕予移而来以祭祀取吳之神正其位序
將事王墓顧瞻欷吁既乃得王故宅在郡黌之東淪為
浮圖亟命撤所祀祀之不易一榱不役一力考王之廟
實嘉靖甲申三月望日也位木其中饗用嵗秋妥靈宜
神肸蠁用光祈災儌祐民咸利之然懼乆而淪没乃磨
堅石用紀始事庶觀象者識表忠之彞章馭民者知事
神之禮秩云
  監察御史斛山楊先生祭田記蔡靉/
[369-13b]
夫宇宙間孰為貴且榮惟忠臣孝子是為天地之正氣
躬行之君子也若夫大孝終身孤忠自許垂百代之清
風立臣子之準極者其惟我斛山先生乎先生家世闗
西之富平余進士同榜兄也初受學於苑洛韓先生靉
亦先生門下士實有同道之雅嘉靖己丑同登進士同
銓受行人後三載同選授監察御史任一載餘斛山謂
予曰老母不任驅馳家在三千里外不能迎養吾當告
歸以盡烏鳥之情予止之曰御史三載例有勑贈之榮
[369-14a]
寜不少待斛山曰菽水之歡天性之愛古人不以三公
位易一日之養吾志决矣幸成吾速歸計予為白之宰
執部院諸公無不稱重别後以養病違限例不起用予
亦以言事忤旨黜為編氓两不相聞者七閲寒暑已亥
秋以两京言官之薦予與斛山及浦竹塘三人同召用
予丁母憂二公先入京竹塘以進言廷杖而卒斛山亦
以進言繫錦衣獄壬寅冬予以服闋部院催取至京两
閲月以罪下獄得與斛山相見時劉晴川正郎亦以進
[369-14b]
言與斛山同繫劉舊鈞州守予曽疏其賢乂相知故人
也在獄同處者二旬餘予被謫出獄二公各有詩相迭
予亦有詩言别予歸後復被黜再為編氓斛山䝉恩赦
得釋與劉晴川周都峯同至文登祭浦竹塘回途復被
逮械送入京仍下獄又四載首尾八年復䝉恩赦得歸
家居數載而卒癸亥春斛山長子偲以應貢赴京便道
来訪詢其家事及履厯曰家君自文登回復被逮械送
時九月終尚未成衣一門生觧衣衣之予隨之過隨州
[369-15a]
石橋東指曰此去寜晉四十里昔與汝蔡年叔獄中别
時約云過趙州相㑹渠豈知今日予過此橋家君自居
官抵今三十餘載逺近饋遺一無所受以此家無纎積
予兄弟止仰給儒學月廩曰斛山兄介正清操朝野知
之李石疊曽為予言廬墓時客至無茶饋豆以代茶湯
尚卻之况他人乎噫昔道義相期出處畧同斛山已矣
予猶碌碌茍全恨衰年不能逺出持生芻一哭墓下今
日無以為情聊以務農所積相贈為斛山兄置田一區
[369-15b]
以供時祭刻石墓下以表平生道義之情嗚呼先生天
性孝友眞誠直諒二親之殁六載廬於墓側哀毁骨立
鄉閭率化忠信恩義孚於族黨徒步從師講明理學敝
裘疏食怡然自得事師如父處朋友如兄弟躬行實踐
苑洛先生重之别時為筮睽大畜二卦知將来之必至
也及授使職䝉闕/
  重修澐泉祠記趙統/
先是河東分守吳公議毁淫祠計所當毁者改立社倉
[369-16a]
社學以其餘賤值易之民以所易之價為所立之倉本
榖事未成而公去統来為令時見其遺績心是之而未
敢踵行也已亥春御史王公代廵縣重此舉措乃以里
社倉學事專命統統兹按籍徵價閲祠求神始知前日
所毁之祠凡所不當毁者皆在毁中太息曰此有司承
望之過也傷哉驅民何所適從乎夫淫祠之所以崇信
於天下者為正道之不明於下也正道者帝徳王法倫
理性命禮樂政刑非可使民知也民日用由之者跡耳
[369-16b]
雖聖人者不過因其跡而利𨗳其心焉耳今夫民其心
崇淫祠非有他也逹其報祈之真心已矣今不明正道
以𨗳之曰何者為所當祀何者為所不當祀俾之曉然
知坦然行之而一槩毁去滅絶焉抑其祈報之心皇皇
然無所寄是驅民於無所適從也雖日殺而求罷淫祠
豈可禁哉古者民有四而農為本今之民雖非古之民
而本於農一也農之家所資者土地所望者雨澤所助
者灌溉所忌者蟲蝗今所毁之祠如土地井泉山川雷
[369-17a]
雨與夫所謂伯王即古焚山澤之伯益凡有事於農事
當祀於農家者皆與焉民將何所適從乎統心病此而
荷王公之委重乃擇所不當毁者若干祠請於公公是
統議卒不毁民咸悦是嵗旱城東二十里有澐泉溉田
數百畝亦在不毁之列民僉白於統願以不徵之價修
泉祠此民心也吾何敢逆之許其修且許如其俗祭賽
無何大雨民田咸渥是固不敢專歸一泉之功然而寸
雲勺水亦與效靈焉而民固頼之矣一鄉之民心屬於
[369-17b]
泉祈禱報答皆於泉焉此固一正道也使由此而推之
而逹之天下民皆知所當祀者而祀之雖不毁淫祠而
自廢矣傷哉不示其正而抑其邪者之已甚也譬如逐
人之迷者而不諭其所適之途也是故以一泉示吾迷

  鄖陽追祀撫治大理少卿吳公記趙貞吉/
今南大理卿章丘張公往以僉都御史撫治鄖陽作而
嘆曰鄖陽之政稍弊矣易不云乎治蠱者求其意於先
[369-18a]
事之初耳故其操切劑量思循往撫治原公吳公之舊
而振新之也思其人因就觀其尸祝之所始知吳公之
未嘗與祀也初原公以都御史撫治鄖陽名傑字子英
陽城人吳公先以巡按代撫諸郡後以原公薦陞大理
少卿任撫治名道宏字文博宜賔人在成化中并以戡
定綏寜鄖陽事著勲名而鄖陽之人并思之乃吳公之
不得列祀則莫不䀌然傷心久而末忘者也張公曰嗟
乎畫一之章定於曹相泣碑之政廣於杜君鄖政之始
[369-18b]
建也原公綱之而吳公紀之有開拓於前有彌縫於後
繄其可忘諸因訪其孫為府經厯者得遺像焉遂肖而
配諸原公於是太守黎君堯勲率諸文武父老生徒進
曰諸司守章程以奉天子俾兹土之民免殱馘之痛者
七十餘年夫孰不知二大夫之功也而祀典之闕卒定
於公聞之惟仁人能不忘人之功而處人以禮殆公之
謂矣頃之張公去為大理而江西劉公代焉謂宜載之
石以諗来者而黎君以委於予也予嘗浮漢江横鄖而
[369-19a]
東者屢矣其地枕秦跨楚包絡險阻員幅數千里元季
棄之為荒國初殱之為墟間置數縣以領其遺民而在
三省之徼司燎擊柝棄不顧者殆數十年故草木盛而
變為矛㦸猿鹿多而化為&KR1236兕矣成化初盜屢起横不
可制常州白公圭三原王公恕嘉興項公忠繼率六師
往克之又復嘯聚而原公實承之當是時吳公廵按河
南佐原公有為於始繼原撫治以成能於終卒稱原吳
吁盛矣二公之始經畧也謂大兵之後威已振不可復
[369-19b]
言殺遂下令撫之得流亡民四十餘萬授田以養之置
縣以統之濬池髙城以固之設衛所屯重兵謹闗隘以
制之割三省之地得七府而合為都㑹開撫治以聨屬
之矛㦸之墟長禾黍矣&KR1236兕之陵牧鷄豚矣山無不伐
之椔澗無不汲之泉矣夫定近難而壯逺猷炳炳焉二
公之功固百世不可忘祀亦百世不可廢也由今言之
原公固才矣忠矣然建事之初倡始實難孤立易奪非
吳何以禆之功立之後梁司易撤榱棟易移非吳公孰
[369-20a]
與定之則吳公之并祀固一日不可緩也張公劉公皆
彌綸之器憐才稽往深致意如此宜矣予與黎君又吳
公鄉人而毎好問共談當世之務也安得不竊以為快
而重有感哉嗟乎承平之世卓絶竒偉之士恒退而循
黙謹厚之人恒進忽有方隅之警而後知戡定綏寜之
才之難也成化之際可謂承平而相繼定鄖難者皆得
才卿名士甚易若此何哉渤海之盜必重用張敞西川
之亂必再起詠之才之鮮也如此而諸公才名相埒聚
[369-20b]
定一方故能厯乆盡善而不變何其盛哉今方隅之警
多矣皇上拊髀念臣鄰之義思閫外之才於是士大夫
吐哺屏息思致其命以當天子任使於是時而表才名
之士揚功臣之業諸君子豈得無意哉夫易絃而調聲
者智之門也斷絃而理棼者勇之經也張公之言曰求
其意於先事之初此智勇之所藉手而功名之從出也
諸君子所以并休前人者不在兹哉因并書之以相諗

[369-21a]
  重建了齋先生祠堂記徐階/
自孟子没而養氣之學不傳所謂豪傑之士狥國之臣
薄死生禍福以氣節自奮於流俗者蓋亦世有其人然
而其氣或慷慨悲壯一發而遽衰或愁苦憂思遂敗而
不振其故何也長江大河百折必東而溝澮之水朝盈
而夕涸彼其於浩然之氣養之不素而所謂慷慨悲壯
者特出於一時感憤激觸之所為則不必困踣流離之
狀足以動其愁苦憂思而敗其氣也茍出於有所感事
[369-21b]
往而氣亦平出於有所憤怒忘而氣亦索出於有所
激觸勢定而氣亦阻矣矧撓之以憂患乎若了齋先生
陳忠肅公乃所謂善養浩然之氣繼孟子而興焉者也
先生沙縣人宋建中靖國初仕為右司諌以論蔡京卞
之奸罷監揚州粮料院起權給事中又以忤曽布出知
泰州謫監建州崇寜中除名竄袁州亷州移郴州稍復
宣徳郎又以子正彚訟蔡京安置通州大觀末放自便
又以所著尊堯録忤宰相徙台州竟不用以卒夷考古
[369-22a]
今士之䝉被憂患未有如先生甚者而先生處之前後
一節不少貶以求暫容於時蓋先生克已尊賢虛心取
善所以養其浩然之氣者非一朝一夕之積是故義有
所不屈抑之而彌昌意有所不屑遏之而必逝流離困
踣人以為至艱而履之若平夷寛廣之途屢仆屢起毅
然必伸其志人以為竒偉卓犖而視之若寢興語黙之
常豈彼出於一時感憤激觸之所為者可同年語哉某
毎讀先生責沈文自警詩諭子姪諸篇未嘗不掩巻太
[369-22b]
息以為先生之獨立不懼遯世無悶其原蓋出於此未
可直以氣節之士目之也先生故有書院在縣西一里
許後因以祀先生及從子黙堂先生嵗久甚圮有司者
未之能葺某謀於教諭李邦光訓𨗳林順石愷將出月
俸之贏稍修飭焉而邦光等各請以其貲為助則遂屬
典膳蕭延曽言卿撤而新之以為今祠自嘉靖癸已四
月庚子至嵗十月乙亥工以訖功先生裔孫載興伐石
請紀成事某因僭論先生之學使後之祀先生者知所
[369-23a]
嚮往如此若祠髙卑廣狹之度暨諸好義者氏名詳具
碑隂
  重修四先生祠堂記胡松/
四先生祠何元浙江行中書省請於朝而祀何子恭基
王㑹之栢金吉父履祥許益之謙以興起後學者也夷
考四先生皆晩宋勝國時人當其時禮俗傾頽儒學絀
抑邪説横行四先生生雖異時而行同業志同方逓相
師授跡其抱道懐貞居敬學古清苦純質兢兢淬厲之
[369-23b]
實較然畫一可謂慥慥乎言顧行行顧言之君子矣不
然元方儕儒於丐娼之間顧肯崇而祀之耶顧今世儒
或謂四先生制行髙矣美矣然皆詳於分殊急於考索
踐履至仲尼所稱一貫與其大本未發之中若子孟子
先立其大之義或未甚瑩然也然子輿氏又曰人有不
為也而後可以有為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四先
生所謂有所不為能言距楊墨者非歟不然則胡以信
當時風後世若斯之逺且著也愚嘗妄意言之曰當道
[369-24a]
學未明之世不患無篤志力行之士而患無見道識大
之儒當道學大明之後不貴有講明誦説之儒而貴有
蹈廸服行之實宋自嘉定咸湻而後晦菴先生之學支
分派别同源異流當世號稱儒者大抵考索訓詁伐異
黨同致知篤志力行貞純弗懈者鮮矣如四先生之清
苦純實質有其内詎不可為百世之師耶或又言四先
生清苦純實規規然自守之儒爾恐不足以渉事耦變
而定天下之業余竊以謂不然嘗觀襄樊之師之圍危
[369-24b]
若累卵宋幾無人矣履祥乃進牽制擣虗之説請以重
兵由海道直趨燕薊則襄樊自解且備叙海道所經難
易逺近厯厯可據則豈迂儒無當者而權臣方且專事
蔽欺誣㒺而莫之能用此豈人力也歟故曰君子創業
垂統若夫成功則天也乃若三子之弗遇無成也豈不
皆天也哉嗟乎嗟乎豈獨諸子古之志士仁人抱輔世
匡民之畧阨於天時人事重於詭遇輕殉而不得一遂
其有為若此者要之胡可勝數悲夫悲夫士固未可以
[369-25a]
成敗利鈍論也余覽郡志樂斯祠之新也㑹李守來請
為書以風郡中人士焉
  唐一菴先生祠堂記許孚逺/
吳興稱文獻之邦舊矣名公鉅卿高賢逸士代不乏人
若以斯道為已任思繼往聖而開來學孳孳一生不厭
不倦以𢎞著述數十萬言則惟我師一菴唐先生一人
而已先生初舉於鄉入南雍師事南海湛民澤先生既
登制科官比部立朝數月以建言削籍而歸時慕姚江
[369-25b]
王文成先生不及見也湛先生稱隨處體認天理王先
生稱致良知先生两存而精究之卒標討真心立言為
的夫曰真心者即虞廷之所謂道心也曰討者學問思
辨行之功即虞廷之所謂精一也隨處體認天理其㫖
該矣而學者或昧於反身尋討良知其幾約矣而學者
或失於直任靈明此討真心之言不得巳而立誠明得
真心在我不二不雜即所謂體天理與致良知此先生
苦心深詣可與湛王二先生鼎立為儒宗者也先生以
[369-26a]
其心嚢括宇宙故於天下名理靡所不窺以經濟當世
為一生作用故於國家機務靡所不講以躬行踐脩為
討真實際故於辭受取予出處進退以及衣冠言動起
居飲食之節靡有不嚴其宗旨領要具在木鐘臺三集
讀其書可以想見其為人也吳興自有先生而士大夫
始知趨向於聖賢之學四方之士亦多聞風興起數十
年来風教為之一動及先生殁而學者頓失所依歸矣
嗚呼惜哉先生之初設教也寓胡安定先生書院中直
[369-26b]
指周公始因圮寺葺為景行舘未幾亦廢先生乃自搆
木鐘臺於城東後直指張公檄郡侯選於北門隙址闢
為唐先生書院前有講堂後有寢室傍有號舍外有坊
表規模閎靚焕焉成一方之觀先生之既殁也直指蕭
公督學滕公從諸生請肖像於寢室行有司春秋特祀
著為例洎江陵柄國嚴禁學徒盡毁天下書院而郡守
李侯權易坊額為唐先生祠乃移文報監司曰郡故無
書院得不毁今郡守沈侯下車謁先生祠顧棟宇頽圮
[369-27a]
爰議修葺捐贖鍰為倡始其僚屬諸君共成之祠既新
侯又請於督學李公給先生冢曽孫鍾秀衣巾典守祠
事於是延不佞孚逺軰及遴取諸生有志者時集祠内
復為討究真心先生幾絶而續幾晦而明可謂幸矣嗟
乎真心在人本来具足萬古常然如日月之麗天如流
水之行地無虧無盈孰得孰失然及其蔽牿於物欲頗
僻於意見迷謬顛倒喪其家珍雖以聖賢萬語千言詔
之而猶不喻或已知從事於學反求諸心至竭其終身
[369-27b]
之力而毫釐千里不悟一真孰謂討求之功其可己也
討之而明則真心原自烱然不從外得措諸萬事而不
疑要之終身而不變至於貫金石格鬼神而後可以徵
一真之恢復微乎微乎豈易言哉吾觀有司諸公崇重
先賢作興後學前後相成幽明相感此亦可以為真心
之騐然而𢎞先生之教旨答諸公之盛心是惟吾黨今
日事假令剽竊陳言踐履無實處無稱於宗族鄉黨出
無補於天下國家則討真何當余與諸君子可不懼乎
[369-28a]
可不勉乎同門長者王學博汝源偕先生幼子炳度孫
在明等屬孚逺為之記
  汧陽縣三賢祠記高攀龍/
汧陽三賢者曰燕公伋從夫子於遵周問禮之時者也
曰郭公欽肥遯於王莽簒漢之世者也曰段公秀實死
節於朱泚之亂者也舊皆祀於學宫邑侯夏公始創三
賢祠特祀之請記於馮仲好先生仲好一日謂余曰若
是者世之相去也品之各别也假令三賢者生同時聚
[369-28b]
同堂其志同乎同而後可同祀也余曰同曰有説乎余
曰天地大矣惟人與之同者其才同也故曰三才才者
何也生也生者何也心也故人之得其本心者同於天
地失其本心者同於禽獸雖有賢哲語之同於天地必
駭雖有凡愚語之同於禽獸也必憤是烏知不同天地
則同禽獸其間不能以髪也夫子論成人非謂合知亷
勇藝之四子又文之以禮樂而後為成人也謂即知亷
勇藝之四子各文之禮樂皆可為成人也且推之利無
[369-29a]
茍得難無茍免不忘乆要者則不必有四子獨到之才
茍不失其本心者皆成其人也夫以陳亢終身依聖人
不識聖人夫子問禮之時名未著於天下而燕公首得
聖人宗之視亢等憒憒何如乎揚雄號大儒不免死於
莽大夫視郭公㝠鴻威鳯翺翔雲漢何如乎李懐光千
里赴難破賊解圍不甘奸臣之讒甘為亂賊而不顧視
段司農一笏何如乎此本心之辨也三賢者不同品同
於不失其本心心同則才同才同則與天地不朽同故
[369-29b]
成人者其途甚博其要甚約既成其人矣又惡乎不同
仲好曰善即以記三賢可矣夏侯名之時成都人
  王侯祀兩廡記髙攀龍/
天下有事匹夫能執干戈捍寇賊即不幸而死其一念
自足千古何者此一念正氣也惟正氣不可磨滅天地
之常運日月之常明山岳之峙江河之流皆氣也聖賢
能精之一之與此渾合無間即匹夫匹婦一念秉正而
死其氣未嘗不與之合然其心非精一之心故其氣非
[369-30a]
充塞之氣譬則盎缶之水必歸於器有所歸則聚無所
歸則散聚則伸散則屈伸則神屈則鬼鬼則為厲神則
為祥其小大之分然也往者嘉靖甲寅乙卯間吾邑有
倭寇邑之義士何五路等三十六人奮然持白梃出擊
之敗死城西之壕巫覡往往有言其為厲者邑人即其
死所祀之簫鼓繽紛遂為淫祀余既與邑之紳衿建松
磁王侯祠於惠山之麓王侯者宼未至而築城城甫完
而寇至使吾邑萬姓不縻爛於寇者也吾同年陳公筠
[369-30b]
塘曰當寇之熾也百雉而外白骨矣義士輩雖敗而死
寇虞其有繼至者獸駭而去城以獲全是則侯之城體
也諸義士用也猶之手足捍衛其軀者也烏得而無祀
乃自捐貲為兩廡列祀焉有司春秋犧牷惟謹自是而
淫祠之祀大衰不知其所以然也余謂公之此舉有四
善焉表義息邪彰往示来大錫福於邑也夫一筵之醲
醇一夕之妖冶一朝寒暑風露皆足以殺人與諸義士
西壕之死等而諸義士之死不死也即不信視西壕之
[369-31a]
簫鼔鬼神之情狀大可見矣死者有所歸生者有所勸
天下一旦有事執干戈為吾民衛者必相繼而起故曰
公一舉而集四善大錫福於邑也
 
 
 
 
 
[369-31b]
 
 
 
 
 
 
 
 明文海巻三百六十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