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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西河集巻九十四
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
墓誌銘四/
趙少府墓誌銘
山隂趙少府于崇禎十七年筮仕成都之郫縣而驟死于
賊家未知也康熈五年成都守冀君修成都志檄州縣父
老有能言二十年前死賊事者將薦於臺而久而不應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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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他邑藉藉稱少府曾死賊成都舊民無在者郫又最薄
城中屠且盡間或僦居自外來比屋不滿三户不能徴其
事且微聞少府死于灌而不死於郫既而其子麒從成都
還謂曾覔父于郫不得既而之灌有向應㤗者郫人也故
為灌堰夫遇麒與語驚曰君趙少府子耶少府官于郫郫
有都江都江者粉江也粉江之水可以注錦江而溉蜀田
而其堰在灌少府者司堰者也少府甫受事即以司堰故
入灌而獻賊適至脅之降不詘因射死而沉之江今堰傍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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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家口則少府死所也麒乃走堰求父屍不得號咷招
魂以衣衷之取堰傍土塊而納諸懐而冀君者則先為
之記且載之通志以表其事今志所稱趙嘉煒以知郫
縣事死賊是也予官京師其子貽狀來予竊讀之憬然
曰獻賊將破蜀中丞龍文光設守遣將劉佳引出戰而
敗時城壕枯賊謀渡壕薄城下文光預遣人决都江大
堰使之注錦江以益壕水水未至而城巳破然不知當
日所為遣之者何人也少府之死豈即其時之决堰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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益壕者與吾聞忠臣在天其靈爽足以自著故焄蒿上
泊皎若雲霓雖其事已久而昭昭耳目終不可掩縱或
同時竝事澌滅殆盡而終有人焉為之紀其文而覈其
實而遲久愈烈原不必過為尋求展轉曲發而後人得
而知之乃予方奉
詔纂修摛前代忠烈入之史乘而其子復刻木被衣懐
堰傍之土而瘞之且以礲石將樹之墓門而謁予以銘
也予乃發史册書於端曰成都之死事先之者御史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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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渤也又繼之中丞龍文光總兵官劉佳引推官劉士
斗華陽縣沈雲祥也其誤傳巳死而初未死成都縣呉
繼善也獨少府之死不得日月成都志苐記其事而冀
君作記有曰八月三日者夫八月則賊在重慶是時未
入成都也賊以十月五日抵成都越四日城破計少府
决水當在十月六日佳引戰敗之後則實惟七日故都
巳破國既無史官而蜀人血肉溉地耳目樔絶未能於
影盡言湮之後考月日而為之記之得毋忠臣靈爽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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遲久益烈者與少府諱嘉煒字景恩其先世宋理宗後
所謂福王與芮子者世居山隂華舎村父柱官四川成
都經歴母陳太君同之官生一子即少府也崇禎癸未
少府由監生授成都郫縣主簿志稱知縣亦無考銘曰
是何所有而碣以斯夫亦安所有而可不係之以其詞
葢少府之忠魂不惟是也而於是乎思
敇封文林郎内閣中書舎人劉先生墓誌銘
曩渡淮時謁劉先生㑹先生著茶史成甫就坐即詢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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銙之製且以未見皮襲美所記太原温從雲武威段磶
之所補茶事十數節為問時先生方七十手輯書千巻
塡一橱務極根抵其于經史子集外復註首楞嚴經參
同契以及飲食服飾諸璅璅書茶史其一也是歳解舉
人京師先生之冢君六皆以苐三人中禮部試四方來
賀者滿庭下予于是時隨衆中賀先生去越十年六皆
以參軍領從征尺籍隨撫遠圖大將軍入安西樔涇原
叛帥既巳奏㨗從凉州還値先生病痺六皆方草奏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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聞耗急馳騎歸省軍諮促奏者踵至先生笑曰吾兒能
破賊吾何憾矣遂易簀時四方㑹弔合數千人予方走
巴山即欲致生芻而未能也又十年六皆補都官來京
與予對巷居相見流涕自言先生巳卜兆將掩石于幽
而以予受先生教屬為誌予惟近代多諛墓非好為佞
亦以其人無可述不得不張門閥鋪官階夸飾所無有
獨顔光祿誄陶徵士蔡中郎作郭有道碑文苐約舉大
槩而其人巳見先生非其倫與先生守正學以篤行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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淮人士淮人士受教者出而問世比之房魏之于河汾
皆卓卓有治行其為舉文方正博大一如其為人值先
朝光廟間方尚弔詭相爭以諸子茁軋襲取富貴而先
生屹然不變然其門徒亦往往售去當是時上頗重儒
術詔舉孝亷仿漢晉故事江淮間開藩者皆得自辟士
以官州邑吏持板到先生門有司親造請執羔雁敦逼
再四先生終不就然而人士競奮以譽望相矜高其在
道路見有度莊而意沈者必詢曰子從劉先生來耶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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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佻逹輙引避去曰毋為劉先生見其推重如此先生
與高年者為尚齒之㑹每禊飲不輿不葢龎眉而修髯
偃然集東湖之濵人爭觀之獨與謝先生名古修者尤
密居恒以行誼相礲䃺有擇言必告時稱好友者必以
二人為之歸至為語曰交道不偷有謝與劉初先生父
明暘公官粤西懐集縣有賢名以勞卒于官貧不能歸
先生方成童哭愬于兩粤開府許揭櫝置驛既而渡湖
將抵岸忽颶風作同舟者多溺至有竄他舟以免者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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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抱棺哭請殉風亦竟息少侍王母秦安人疾百治不
效先生閉一室刻臂肉和糜食之疾遂愈人以為孝感
云先生諱源長字介祉山陽縣學生以子貴
封文林郎内閣中書舎人加一級七為鄉大賔娶徐
封孺人子三長謙吉即六皆也次履吉次晉吉女一孫
六女孫七娶嫁皆名族生于萬歴癸已六月二日卒于
康熙丙辰十一月一日年八十四銘曰
維德可砥身而行又足以及人時古之君子也而世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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奉之為人倫迄于今讀其書過其里門而思其居處服
食猶足以起敬而况其穸與窀嗚呼予所不愧者惟此
文
敇封胡太孺人徐太君墓誌銘
予與别駕胡君為文酒歡知别駕在漳為郡良股肱曾
以征海功聞于
朝嘉之㑹入計别駕乘計車捧瑞來
覲在京上下藉藉稱别駕賢乃别駕過予道平生外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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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母在仲弟博陵官署顧春秋高予以七閩遠不能迎
養幸
覃恩兩及得邀予與仲弟同封而仲弟官貧尚不能具
蔮帔為母稱慶予何以為人乃詣市買良珠為冠被以
重錦紆道赴博陵舉觴跽獻母前母喜為一展齒既而
咨嗟謂吾年七十有竒稱未亡巳久慮旦暮從爾父地
下而須材未備得毋倉卒多違踰者别駕遽居起急顧
門外舁文木内之廡下母見再喜葢别駕是時豫以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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師多名材隂購之為具而不敢告也博陵去京師近傳
其事美談且益知别駕兄弟孝能先意伺志而既而聞
母訃疑别駕已還任或不能待母當大事而别駕使至
請予先誌墓為歸𦵏用然後知别駕之孝復能以覲生
者送死而兩無憾也然則予之誌之者又安辭矣按狀
母徐氏㑹稽望族父承林公負竒氣生子五母齒居長
見母帥諸弟承家事甚辦嘗嘆曰惜哉我女女也假為
丈夫子者吾當授之室而游人間矣以故歴相攸不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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蚤適人至年二十三而始歸贈君贈君少母年五歳㑹
贈君父即世其姑亦悉以家事畀母曰授室母不之辭
母生三子皆母親課誦嘗勉之砥名節謹亷隅為用世
學謂家自姚江來遷代有賢哲贈君又賫志徒讀等身
書無所展宜各自奮以纘遺緒于是仲君明府先以
覃恩薦于鄉出宰安平而長君三君繼之當其時明府
入官長跪乞母教值其縣多盜母告之曰從來盜賊皆
飢寒所驅夫民安則盜自息此本論也女毋治盜但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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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而已明府之任凡數年而盜果息既長君之漳母以
道遠不能從然每詢其政往有言能事上官者母不應
既而以征海積軍功多級開府大司馬計兵秩一時稱
監郡者往往聞母耳而母復不應暨入
覲去漳漳民刻不能離君且恐以尤異一旦為銓人徙
去父老擕持遍郊野願留君無行因饗君于留珮亭留
珮亭者宋郡判鄭樵被留處也母詢君新政君以是告
母母為之慰至是易簀呼諸君語曰諸兒皆起家下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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親民務亦知愛民在省刑乎勿苐謂一荆一楚無傷天
和即偶或過之而心體虧矣心虧而事善者未之前聞
蜉蝣且知生草木亦有氣語畢而逝嗟乎賢已母生于
萬歴辛亥六月二十五日卒于康熈癸亥四月十五日
以
覃恩敕封太孺人子三長宫漳州府通判功加二十三
級次宣安平縣知縣次宗候選州同知女四適名族孫
三母口不言錢病中以白金三百兩出篋中謂諸君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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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吾一生勤苦所積也為我買良田三十畝歳稅之以
供祭祀又曰汝父曾牧贍族人之貧且老者及死合一
塜其塜具在汝即以祀祖之餘遍祀之此亦先志也乃
為之銘銘曰
於昔婦教著在婉娩維母持門所見者遠自古訓子亦
以其慈母之嚴也有如父師既秉家政兼識官方朂子
吏治一何煒煌潘生養母不徒以食班昭就子爰勵厥
職我母畜徳有邁前賢况理饋祀豪系不諐頃者玉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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降于官署萬户撤歌四州裂布苐以虞殯將返江郭齊
女望丘滕公發宅從此豐碣賁于原阡竁門之石千秋
勿刋
敕贈承德郎陳先生墓誌銘
予成童時赴崇禎巳邜鄉試見山隂陳先生以廪餼高
等率先諸試人諸試人咸藉藉稱先生藝文不置既而
傳先生高蹈焚所著書且盡發生平所藏諸經史載籍
拉雜鬻市門嘆曰書生何益于人國而擁此纍纍為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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予嘗聞其言而悲之今相距三十年與其嗣君州司馬
參軍兄弟游于京師知先生尚健好故鄉山水嘗豋種
山樂之為層樓相望間與客汎鑑湖竟夜忘返逮曉不
能别因自號鑑湖逸民予謂先生以高才碩學不能行
于時懷抱鬰鬰宜假此自遣以銷支干及接其猶子廣
文來京謂先生巳謝世且持其嗣君書幣并狀以請予
誌墓予啓讀之然後知先生篤行其生平壘塊原有不
得已于中而非以自放巳也先生諱長吉字履謙小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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綠衣以生時有綠衣客來故云乃生甫週歳而驟罹家
變其父工正公隨兄太僕公官京師而留其所娶于家
則沈孺人也沈孺人實生先生在襁褓而先生王父少
府公家居王母馬太孺人性素嚴沈孺人事之失歡偶
以細故女僮譸張之大怒出沈孺人當是時沈孺人脫
先生于懐置地去先生不知也及少長知之嘗出外傅
長跪請就里門學冀以往省不許遇伏臘親串有慶弔
必長跪請遣行不許時先生嬉戯百計謀所以過省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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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馬太孺人知其情故禁勿往然間一自往而沈孺人
則竟以是怏怏死先生隱痛既不言顧私自哭踊若居
喪者而見馬太孺人輙収涕如平常幸先生少慧且鞠
于馬太孺人馬太孺人故愛孫而先生承伺之曲至偶
有過苦之必跪曰請易以杖問之曰恐傷大母手也馬
太孺人以是亦憐之嘗侍馬太孺人于京邸就工正公
養時年甫埀髦帷燈夜讀逹曙不寐人勞之曰吾不敏
故然也且肆力古學日就太僕公繙諸古文史每遇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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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處人倫之變必反覆流涕求其得當而後已嘗讀新
序宋襄母歸衛襄每欲省母而不能也託言兒有舅在
衛嘗愛兒請省之慟哭曰吾獨無舅氏哉因作懐舅詩
十章日諷之以見志云既而工正公再娶則馬孺人也
馬孺人齒少于先生馬太孺人愛馬孺人甚惟恐先生
事之不能如事母而先生事馬孺人無異事馬太孺人
㑹先生娶婦俞其事馬太孺人馬孺人無異先生然後
馬太孺人大悔恨謂前此誤聽女僮言出沈孺人沈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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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無過先生乃乘間涕泣請立沈孺人主且請合兆于
陳氏之墓擇日發喪遷于盛塘之上埠而于是沈孺人
還陳氏焉崇禎十六年獻賊破武昌先生奉馬太孺人
歸自楚以就工正公養也既而馬太孺人卒先生終其
喪不出試㑹國變人有以先生名入薦者曰吾安庸矣
先生性近物不好訐人過人以逆至必受之顧介節不
事干謁里中人以庸調列先生名先生起自直乃免邑
長吏有舉先生鄉飲酒禮者先生拒不許至金錢往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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必自損寧予勿取歳歉里各設粥厰先生請馬太孺人
設粥紫金里當工正公仕楚時人多貸其金雖家居其
貧而不之責也嘗曰生丁不辰吾所得于天巳歉若金
錢豈吾所宜有哉
鼎革以來先生既以高行稱而諸子游京師者爭致所
得賣賦金為奉養貲先生悉均諸弟馬孺人所出者且
為族譜自溯家世從潁川後迄宋中葉有宣和進士拜
錄參大夫扈蹕南渡移家上虞閲七世而遷郡城有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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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公者仕元為紹興路副提舉實居山隂紫金里乃為
宗祠祀一世祖自上虞以下稍合錢于羣從之有財者
而身成之然猶以未置祀田為嗛臨卒顧諸子而嘆諸
子曰豈以兒軰不盡在側耶抑祀田未置耶曰吾六兒
而在側者三何憾若祀田不置則誠有之然不曰有兒
軰在乎吾所苦者幼不得奉沈孺人一日歡老不得待
馬孺人百年後耳先生生于萬歴年月日卒于康熈年
月日娶俞孺人則前山海關游撃將軍闇然公女也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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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士鐸士銓士錦士錫士鎬士鈺鐸與銓則前所云以
廪監為州司馬與叅軍者餘悉具狀狀又云先生聰敏
多技然不好用當其在京時有異人授祕書能避刀劒
為隱形法先生薄為幻屏去然間以易數射覆多竒中
同舟客畫銜書雀于紙請射之兆成笑曰鼓翼無聲傳
言不明畵禽之銜簡者也其敏如此銘曰
於惟君子顯德被身慮物用義居心以仁修是天節篤
于人倫豈謂少小遭生不辰阿母投杼慈闈拾塵漸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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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冓因之反脣銀床斷綆金車覆輪大歸在媯絶兆于
陳哭止孔伋養亡曽元所藉孝子周旋其間北歴燕齊
南游楚鄖㝠爾視聽親為寒暄至誠所感克孚于神珠
還就浦璧完自秦唾地巳滅煉天無㾗况經多學夙稱
博文珪璋特逹形聲斯聞將獻司徒入公車門驟丁陽
九遽屏典墳絶跡仕進甘心隱淪鑑湖一曲忘乎冬春
坦抱好予逹節任眞才智狡獪槩勿以先潛光彌耀隱
德倍宣堂構日大子孫其蕃爰溯世德肇自潁川近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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祖述興于南遷作譜敦族為祠妥神三鳳同薛八龍成
荀趨嬗詩禮侍垂冠紳薄祿致養小輿迎歡顧兔虧復
何足以言少微載殞雕梁乍騫甫聽虞殯應歸原阡潘
誄永叶郭碑新鐫閟宫孔揚以貽後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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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河集卷九十四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