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151-1a]
欽定四庫全書
禮記集説卷一百五十一 宋 衛湜 撰
詩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
磨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如切如
磋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脩也瑟兮僩兮者恂慄也
赫兮喧兮者威儀也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者道盛徳
至善民之不能忘也詩云於戲前王不忘君子賢其賢
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
[151-1b]
鄭氏曰此心廣體胖之詩也澳隈崖也猗猗喻美盛
斐有文章貌也諠忘也道猶言也恂字或作峻讀如
嚴峻之峻言其容貌嚴栗也民不能忘以其意誠而
徳著也聖人既有親賢之徳其政又有樂利於民君
子小人各有以思之
孔氏曰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此詩衛風淇澳之篇美
衛武公之徳也如骨之切如角之磋如玉之琢如石
之磨瑟然顔色矜莊僩然性行寛大赫然顔色盛美
[151-2a]
喧然威儀宣著恂慄謂顔色莊慄有斐君子者論道
武公盛徳至善人之愛念不能忘也於戲前王不忘
周頌烈文之篇也於戲猶言嗚呼以文王武王意誠
於天下故詩人歎美之云此前世之王其徳不可忘
也
藍田吕氏曰切磋者解割之謂也琢磨者修治之謂
也有璞玉於此將以為圭則必先解而為圭之質將
以為璧則必先解而為璧之質如學者之志欲止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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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善則以小善為之質欲止於至善則以至善為之
質琢磨者即其質以修治其文小善之質止可以修
小善之文至善之質然後可以修至善之文故如圭
之質不能琢磨而成璧璧之質不能琢磨而成圭故
曰如切如磋道學也如琢如磨自修也恂慄者敬其
學也威儀者見之文也斐文之著也學止於至善積
而為盛徳至於文章著見則入於民心者深矣此誠
之不可揜也故民不能忘也誠之至者非特入於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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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其所以道民者澤流於後世矣賢其賢親其親君
子化其善也樂其樂利其利小人蒙其惠也
山隂陸氏曰赫兮喧兮者威儀也者所謂威儀棣棣
光美相逮如此經曰乃出揖私朝煇如也登車則有
光矣徳言盛善言至亦言之法此以沒世不忘也進
於武公矣武公老而如此雖死猶如此也
石林葉氏曰道學求諸人自修求諸己恂慄者誠於
内威儀者文於外求諸人求諸己所以有至善也故
[151-3b]
曰發慮憲求善良誠於内文於外所以有盛徳也故
曰動容周旋中禮盛徳之至善則民歸之不忘也故
曰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有盛徳至善則民無間於
君子小人皆在所不忘也然而君子懐徳故賢其所
賢者義也親其所親者仁也小人懐惠故樂其所樂
者亦義也利其所利者亦仁也
廬陵胡氏曰民不忘羙衛武之誠沒世不忘美文武
之誠夫誠至於民懐不忘其誠至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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莆陽林氏曰此詩序云美武公之徳言其表裏相稱
也故能先誠其意自然脩身可觀菉竹生於水傍自
然猗猗而盛斐然如君子氣象盖由切磋琢磨而成
就其材如此終是令人不能忘也下文乃戴記解此
詩盖訓詁之學其來也逺自漢以前有之矣道治也
謂學問以治之由學問然後日漸月漬所謂自修也
言其學問而治之如切如磋也日漸月漬非一朝一
夕之故如琢如磨也後又引於戲前王不忘説不能
[151-4b]
忘之義謂君子所以不能忘前王者謂其賢者則知
其賢其可親者則親之小人所以不能忘前王者謂
民之所樂前王亦與之同其樂民之所利前王亦與
之同其利君子小人不能一日忘之也
新安朱氏曰此與詩云邦畿千里至止於信皆傳之
三章釋止於至善淇水名澳隈也切以刀鋸琢以椎
鑿皆裁物使成形質也磋以鑢錫磨以沙石皆治物
使其滑澤也治骨角者既切而復磋之治玉石者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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琢而復磨之皆言其治之有緒而益致其精也瑟嚴
宻之貌僩武毅之貌赫喧宣著盛大之貌諠忘也道
言也學謂講習討論之事自脩者省察克治之功恂
慄戰懼也威可畏也儀可象也引詩而釋之以見能
得至善之所由而又以賛其徳容之盛也於戲歎辭
前王謂文武也君子謂後賢後王小人謂後民也此
言前王所以新民者止於至善能使天下後世無一
物不得其所所以既没世而人思慕之愈乆而不忘
[151-5b]
也此兩節咏嘆淫泆其味深長當孰玩之 曰復引淇
澳之詩何也曰上言止於至善之理備矣然其所以
求之之方與其得之之驗則未之及故又引此詩以
發明之也夫如切如磋言其所以講於學者已精而
益求其精也如琢如磨言其所以修於身者已宻而
益求其宻也此其所以擇善固執日就月將而得止
於至善之由也恂慄者嚴敬之存乎中也威儀者輝
光之著乎外也此其所以脺面盎背施於四體而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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止於至善之驗也盛徳至善民不能忘盖人心之所
同然聖人既先得之而其充盛宣著又如此是以民
皆仰之而不能忘也盛徳以身之所得而言也至善
以理之所極而言也切磋琢磨求其止於是而已矣
曰切磋琢磨何以為學問自修之别也曰骨角脉理
可尋而切磋之功易所謂始條理之事也玉石渾全
堅確而琢磨之功難所謂終條理之事也 曰引烈
文之詩而言前王之没世不忘何也曰賢其賢者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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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知之仰其徳業之盛也親其親者子孫保之思其
覆育之恩也樂其樂者含哺鼔腹而安其樂利其利
者耕田鑿井而享其利也此皆先王盛徳至善之餘
澤故雖没世而人猶思之愈乆而不能忘也
龍泉葉氏曰學者以宻察之功㣲細以驗之積漸以
充之誠意所貫本末光明其或文或質或淺或深疾
徐反復之際式有可觀之義盖君子察之於内衆人
察之於外唯其中無可愧外無可憾所以詩人之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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容若此之盛也學者强為善而已非以求之於人也
及其為善之至純實著見而不可掩則斯民記之矣
建安真氏曰如切如磋道學也主知而言如琢如磨
自脩也主行而言此言致知力行之功當並進也知
到十分精處而行處有一分未宻亦未得為至善須
是知極其至行亦極其至方謂之至善
康誥曰克明徳太甲曰顧諟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
徳皆自明也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誥
[151-7b]
曰作新民詩曰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是故君子無所不
用其極
鄭氏曰克能也顧念也諟猶正也帝典堯典亦尚書
篇名峻大也皆自明明徳也盤銘刻戒於盤也極猶
盡也
孔氏曰周公封康叔作康誥太甲伊尹戒太甲之辭
盤銘湯沐浴之盤刻銘為戒必於沐浴之盤者戒之
甚也苟日新苟誠也非唯沐浴自新誠使道徳日益
[151-8a]
新也非唯一日之新當使日日益新非唯日日益新
又須恒常日新皆是丁寧之辭作新民者周公使康
叔作新殷民也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此大雅文王之
篇言周雖舊是諸侯之邦其受天之命謂為天子而
更新也
河南程氏曰克明峻徳顧諟天之明命皆自明也者
皆由於明也
藍田吕氏曰古者大人之學未嘗不先自明其徳然
[151-8b]
後及於天下故引湯誥太甲堯典之言以明文王湯
康皆自明也新之為言革其故也理義者人心之所
同然唯大人為先得之徳之不明也以民之未知乎
此也徳之不行也以民之未得乎此也先知覺後知
先覺覺後覺則易昏為明易惡為善變化氣質如螟
蛉之肖蜾臝是豈不為新乎雖然自明明徳者亦日
新也合内外之道故自新然後新民也湯之盤銘自
新者也康誥文王之詩新民者也君子治己治人其
[151-9a]
究一也故曰無所不用其極
嚴陵方氏曰日新者日新其徳也易曰日新之謂盛
徳苟日新者言日新之有始也日日新者言日新之
有繼也又日新者言日新之有加也既有始又有繼
又有加則日新其徳於是為至極之為言至也所與
書言君子所其無逸之所同義盖有所則有用有用
則有極既有所矣其可不用其極乎故其言如此
然君子之日新非特在已下以治民上以承天亦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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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然故又引詩書之言以證之則無所不用其極又
在乎此
山隂陸氏曰諟之在前顧之在後極至也未有不用
其極而能新者也
石林葉氏曰新之至於又新者徳之在己也作新民
徳之在人也其命新者徳之在天也盖君子之徳至
於受天之命而後極其明徳也
廬陵胡氏曰日新自明也新民明民也自明明民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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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一致兩造其極是謂無所不用其極極中也民不
協於極者由不明也上之人能易昬為明變化氣質
使之自新以趨於中道是為用其極也
東萊吕氏曰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者新之
謂也於穆不已天之所以為天也純亦不已文王之
所以為文也其不已者新之謂也新者天之道也日
月之運行萬物之發生無窮已也君子無所不用其
極者知此道也其自新也以堯舜之道為必可行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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堯舜之徳為必可至其新民也使是君為堯舜之君
使是民為堯舜之民所謂無所不用其極也然非不
息不已則不能至此
延平周氏曰易曰窮理盡性窮其在己之理然後能
窮其在物之理盡其在己之性然後能盡其在物之
性未有不自明其在己者而能明其在物者也此君
子所以貴乎自明新之無已而至於極則聖人也此
君子所以用其極
[151-11a]
新安朱氏曰太甲殷書顧謂常目在之也天之明命
即天之所以與我而我之所以為徳者也常目在之
則無時不明矣皆自明也結所引書皆言自明已徳
之意此傳之首章釋明明徳也湯之盤銘以下此傳
之二章釋新民也銘名其器以自戒之辭也苟誠也
湯以人之洗濯其心以去惡如沐浴其身以去垢故
銘其盤言誠能一日有以滌其舊染之汚而自新則
當因其已新者而日日新之又日新之不可畧有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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斷也作新民鼓之舞之之謂作言振起其自新之民
也詩曰周雖舊邦其命維新言周國雖舊至文王能
新其徳以及於民而始受天命也是故君子無所不
用其極自新新民皆欲止於至善也曰然則其曰克
明徳者何也曰此言文王能明其徳也盖人莫不知
徳之當明而欲明之然氣禀拘之於前物欲蔽之於
後是以雖欲明而有不克也文王之心渾然天理亦
無待於克之而自明矣然猶云爾者亦見其獨能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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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而他人不能又以見夫未能明者之不可不致其
克之之功也 曰顧諟天之明命何也曰人受天地
之中以生故人之明徳非他也即天之所以命我而
至善之所存也是其全體大用盖無時而不發見於
日用之間人唯不察於此是以汨於人欲而不知所
以自明常目在之而真若見其參於前倚於衡也則
成性存存而道義出矣 曰克明峻徳何也曰言堯
能明其大徳也 曰是三者固皆自明之事也然其
[151-12b]
言之亦有序乎曰康誥通言明徳而已太甲則明天
之未始不為人而人之未始不為天也帝典則專言
成徳之事而極其大焉其言之淺深亦畧有序矣
或問盤之有銘何也曰盤者常用之器銘者自警之
辭也古之聖賢兢兢業業固無時而不戒謹恐懼然
猶恐其有所怠而忽忘之也是以於其常用之器各
因其事而刻銘以致戒焉欲其常接乎目每警乎心
而不至於忽忘之也然則沐浴之盤而其所期之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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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此何也曰人之有是徳猶其有是身也徳之本明
猶其身之本潔也徳之明而利欲昬之猶身之潔而
塵垢汚之也一旦存養省察之功真有以去其前日
利欲之昬而日新焉則亦猶其䟽瀹澡雪而有以去
其前日塵垢之汚也然既新矣而所以新之之功不
繼則利欲之交將復有如前日之昬猶既潔矣而所
以潔之之功不繼則塵垢之集將復有如前日之汚
也故必因其已新而日日新之又日新之使其存養
[151-13b]
省察之功無少間斷則明徳常明而不復利欲之昬
亦如人之一日沐浴而日日沐浴又無日而不沐浴
使其䟽瀹澡雪之功無少間斷則身常潔清而不復
為舊染之汚也昔成湯所以反之而至於聖者正唯
有得於此故稱其徳者有曰不邇聲色不殖貨利又
曰以義制事以禮制心有曰從諫弗咈改過不吝又
曰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此皆足以見其日新之
實至於所謂聖敬日躋云者則其言愈約而意愈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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矣然本其所以得此又其學於伊尹而有發焉故伊
尹自謂與湯咸有一徳而於復政太甲之初復以終
始惟一時乃日新為丁寧之戒盖於是時太甲方且
自怨自艾於桐處仁遷義而歸是亦所謂苟日新者
故復推其嘗以告於湯者告之欲其日進乎此無所
間斷而有以繼其烈祖之成徳也其意亦深切矣其
後周之武王受師尚父丹書之戒而謂敬勝怠者吉
怠勝敬者滅義勝欲者從欲勝義者凶退而於其几
[151-14b]
席觴豆刀劔户牖莫不銘焉盖聞湯之風而興起者
今其遺語尚幸頗見於大戴之禮書願治之君志學
之士亦不可以莫之考也曰此言新民其引此何也
曰此自其本而言之盖以是為自明之至而新民之
端也 曰康誥之言作新民何也曰武王之封康叔
也以殷之餘民染紂汚俗而失其本心也故作康誥
之書而告之以此欲其有以鼔舞而作興之使之振
奮踴躍以去其惡而遷於善舍其舊而進乎新也然
[151-15a]
此豈聲色號令之所及哉亦自新而已矣曰孔氏小
序以康誥為成王周公之書而子以武王言之何也
曰此五峰胡氏之説也盖嘗因而考之其曰朕弟寡
兄者皆為武王之自言乃得事理之實而其他證亦
多小序之言不足深信於此可見然非此書大義所
闗故不暇於致詳當别為讀書者言之耳 曰詩之
言周雖舊邦其命惟新何也曰言周之有邦自后稷
以來千有餘年至於文王聖徳日新而民亦丕變故
[151-15b]
天命之以有天下是其邦雖舊而命則新也盖民之
視傚在君而天之視聼在民君徳既新則民徳必新
民徳既新則天命之新亦不旋日矣 曰所謂君子
無所不用其極者何也曰此結上文詩書之意也盖
盤銘言自新也康誥言新民也文王詩言自新新民
之極也故曰君子無所不用其極極即至善之云也
用其極者求其止於是而已矣
新定邵氏曰以事情揆之日日盥頮人之所同也日
[151-16a]
日沐浴恐未必然内則篇記人子之事父母亦不過
五日則燂湯請浴三日具沐而已斯銘也其殆刻諸
盥頮之盤歟
長樂陳氏曰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然則欲明明
徳於天下必先自明也新民者必先自新也至於所
止不同亦皆至善也
永嘉薛氏曰明徳峻徳也日新徳新也
龍泉葉氏曰人之於徳皆自明也豈有明之者哉火
[151-16b]
有不息之光泉有不竭之流人之欲自明也窮天下
之欲不能蔽其逹而行之也合天下之力不能遏如
水火焉益深益熱而不可禦也聖賢親身行之則知
自明之為功矣徒口耳記問而己者若之何哉新與
明皆學者功用之要也新則明明則新太甲曰終始
惟一時乃日新人無日新之效苟惟一善以自恕記
其舊而忘其新得於昔而遺於今頺惰委靡日就耗
散而其本然者忘矣有新有故者物也物已故而不
[151-17a]
復新者也此湯之所以銘也國之已故者不復新周
故國也而文王能新之此詩之所以頌也一性之誠
無故無新持之不倦存之若一人之於身鮮有不以
新舊為别者自欺其身者也不二不息有始有卒則
日新之功見矣一叚説成徳就賢之功效一叚説明
徳是自明一叚前輩所以移易在前謂是解新民然
細看却只是自説日新意思
建安真氏曰身之有垢特形骸之礙耳然人猶知沐
[151-17b]
浴以去之惟恐塵垢存則其體汚穢至於心者神明
之府甘心為利欲所溺以昬蔽之甚如積糞壤如聚
蟯蚘不肯一用其力以去之是以形體為重以心性
為輕也豈不繆哉唐人櫛銘曰人之有髪旦旦思理
有身有心胡不如是深得成湯銘盤之意
錢塘吳氏曰徳既明矣終始惟一時乃日新於是又
取詩書言新者明之日新則徳益輝光新其在己者
也民新則風移俗易新其在人者也命新則祈天有
[151-18a]
永新其在天者也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極者至
也至則止矣故又取詩人所言止者明之止者止於
至善而已如愚/
詩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詩云緡蠻黃鳥止於丘隅子
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詩云穆穆文王
於緝熙敬止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
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
孔氏曰誠意在知所止引殷頌𤣥鳥之篇言殷之邦
[151-18b]
畿千里惟人所居止引小雅緡蠻之篇言黃鳥止在
岑蔚丘隅之處得其所止孔子見其詩而論之云觀
於鳥之所止則人亦知其所止也又大雅文王之篇
言文王之徳緝熙光明又能敬其所止以自居處也
河南程氏曰釋氏多言定聖人便言止如物之好須
道是好物之惡須道是惡物自好惡闗我這裏甚事
若説道我只定更無所為然物之好惡亦自在裏故
聖人只言止所謂止如人君止於仁如人臣止於敬
[151-19a]
之類也易曰艮其止止其所也言隨其所止而止之
人多不能止盖人萬物皆備遇事各因其心之所重
更互而出才見得這事重便有這事出若能物各付
物便自分出 又曰人多思慮不能自寧只是做他
心主不定要作得心主唯是止於事為人君止於仁
為人臣止於敬父子止於孝慈之類如舜之誅四凶
已作此惡從而誅之舜初何與焉人不止於事只是
攬他事不能使物各付物物各付物則是役物為物
[151-19b]
所役則是役於物有物必有則須止於事 又曰於
止知其所止謂當止其所也夫有物必有則父止於
慈子止於孝君止於仁臣止於忠萬物庻事莫不各
有其所得其所則安失其所則悖聖人所以能使天
下順治非能為物作則也唯止之各於其所而已伊/
川/
藍田吕氏曰民之所止止於邦畿而已鳥之所止止
於丘隅而已是皆知其所止矣人之於學不知所止
[151-20a]
流遁失守無所適歸終亦必亡而已矣雖黃鳥之不
若也故文王之學所以緝熙者在敬其所止而已所
謂仁敬孝慈信者乃為人君為人臣為子爲父與國
人交之至善者也其所居之地不同故所止之善不
一其所以為至善則一也所謂止者猶行者之所欲
至射者之所欲中雖未至也雖未中也必至必中而
後已此之謂知所止
石林葉氏曰邦畿千里惟民所止居而止之也緡蠻
[151-20b]
黃鳥止於丘隅擇而止之也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
安而止之也
廬陵胡氏曰止得其所則善君臣父子國人止於仁
敬孝慈信是為止其所雖然不明乎善雖欲擇善而
止之未必得其所也故先於明明徳
新安朱氏曰此與前引淇澳詩皆傳之三章釋止於
至善邦畿王者之都也止居也言物各有所當止之
處也緡蠻黃鳥止於丘隅岑蔚之處子曰以下孔子
[151-21a]
説詩之辭言人當知所當止之處也穆穆深逺之意
於歎美辭緝繼續也熙光明也敬止言其無不敬而
安所止也引此而言聖人之止無非至善五者乃其
目之大者也學者於此究其精㣲之藴而又推類以
盡其餘則於天下之事皆有以知所止而無疑矣
曰引緡蠻之詩而系以孔子之言孔子何以有是言
也曰此夫子説詩之辭也盖曰鳥於其欲止之時猶
知其當止之處豈可人為萬物之靈而反不如鳥之
[151-21b]
能知所止而止之乎其所以發明人當知止之義亦
深切矣 曰引文王之詩而繼以君臣父子與國人
交之所止何也曰此因聖人之止以明至善之所在
也盖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是以萬物庻事莫不各有
當止之所但所居之位不同則所止之善不一故為
人君則其所當止者在於仁為人臣則其所當止者
在於敬為人子則其所當止者在於孝為人父則其
所當止者在於慈與國人交則其所當止者在於信
[151-22a]
是皆天理人倫之極致發於人心之不容己者而文
王之所以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者亦不能加毫
末於是焉但衆人類為氣禀物欲之所昏故不能常
敬而失其所止唯聖人之心表裏洞然無有一毫之
蔽故連續光明自無不敬而所至者莫非至善不待
知所止而後得所止也故傳引此詩而歴陳所止之
實使天下後世得以取法焉學者於此誠有以見其
發於本心之不容己者而緝熙之則其敬止之功是
[151-22b]
亦文王而已矣詩所謂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儀刑文
王萬邦作孚正此意也 曰五者之目詞約而義該
矣子之説乃復有所謂究其精㣲之藴而推類以通
之者何其言之衍而不切耶曰舉其徳之要而總名
之則一言足矣論其所以為是一言者則其始終本
末豈一言之所能盡哉得其名而不得其所以名則
仁或流於姑息敬或墮於阿諛孝或陷父而慈或敗
子且其為信亦未必不為尾生白公之為也又況傳
[151-23a]
之所陳姑以見物各有止之凡例其於大倫之目猶
且闕其二焉苟不推類以通之則亦何以盡天下之
理
永嘉薛氏曰止極也仁之至義之盡也知止而後能
定能定則不它矣此謂知本古人之所以大過人者
無所不用其極也能知所止無所徃而不建其極也
黃鳥尚知安身之所人而不求所止可乎
龍泉葉氏曰學者之於道非有可止之法其所為力
[151-23b]
行而不息者將以成就其所止也故君力行以成就
其所止之仁臣力行以成就其所止之敬子力行以
成就其所止之孝父力行以成就其所止之慈人之
行於世也苟知其所止雖行千里之逺而可以無厭
其不知也則左足未舉而右足躓矣故動則入陷穽
行則入網羅以至於死而不得其止也
東萊吕氏曰止則一不止則二人之行也未得其所
居則其心茫然不雜則亂也及得其所居則心自定
[151-24a]
矣此止則一也君子之學擇其所止而已矣居仁/
建安真氏曰大學之道在止於至善為人君為人臣
與國人交各有所當止止云者必至於是而不遷之
謂也以君道言之有一毫未至於仁不可以言止知
仁之當為或出焉或入焉亦不可以言止何謂仁克
己復禮仁之體也愛人利物仁之用也為人君者内
必有以去物欲之私使視聽言動無一不合乎禮外
必有以廣民物之愛使鰥寡孤獨無一不遂其生此
[151-24b]
所謂仁也必有是體然後其用行焉故聖人論仁莫
先於克己也人君為天下民物之主癢痾疾痛孰非
同體故君道必主於仁而為仁必極其至所謂止於
至善也自古帝王獨稱堯舜為至仁者以其兼體用
之全無纎㣲之間故也若宋襄以不禽二毛為仁梁
惠以移民移粟為仁是特區區之小善耳其可以言
至乎其可遽止於是乎以此推之則臣之敬子之孝
父之慈與國人交之信皆以極至為當止之地若夫
[151-25a]
以貌恭為敬以從令為孝以長惡為慈以小諒為信
而曰止於是焉則非所敢知也 又曰文王於緝熙
敬止此敬字舉全體而言無不敬之敬也為人臣止
於敬專指敬君而言乃敬中之一事也文王之敬包
得仁敬孝慈信
新定邵氏曰此章所以釋止於至善之義也至善之
道乃夫人安止之地自其大體而言之人之一身其
生也生乎此道之中其處也處乎此道之内未有能
[151-25b]
出於範圍之外者也自其事為而言之視聽言動皆
當由禮喜怒哀樂皆當中節亦未嘗無所止也古昔
聖賢洞明乎此故其告語所及經指此道為所止之
地曰安汝止者安乎此也曰欽厥止者欽乎此也謂
之廣居謂之安宅無非推明乎此也自夫人講學不
明蔽於物欲始曠其安宅而弗居血氣馳騖殆如寄
身於逆旅甚者惰於荆棘投於陷穽溺於深淵而不
自知也豈不重可歎哉
[151-26a]
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其
辭大畏民志此謂知本
鄭氏曰情猶實也無實者多虚誕之辭聖人之聽訟
與人同耳必使民無實者不敢盡其辭大畏其心志
使誠其意不敢訟本謂誠其意也
孔氏曰無情者以下記者釋夫子之意也
河南程氏曰或問此謂知本止説聽訟吾猶人也必
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何也先
[151-26b]
生曰且舉此一事其它皆要知本聽訟則必使無訟
是本也伊川/
横渠張氏曰大畏民志大畏服其民志使民誠服猶
神武而不殺也威徳素著則民自畏服無情者不敢
盡其辭則知過必改不可幸免故無訟也此則三不
欺聖人皆有之愛則不忍明則不能威則不敢
清江劉氏曰聽訟能判曲直豈不為美然而聖人之
意以無訟為先者貴息争於未形也
[151-27a]
延平周氏曰聖人聽訟與人同使無實之人不得盡
其辭則異
嚴陵方氏曰子路之折獄不及孔子之無訟召南之
聽訟不及周南之無犯此所以為聖賢之辨歟夫訟
者以其兩辭之情偽未辨也至若無情之人不得盡
其辭豈復有訟乎非夫大畏民志固不能若是易於
訟言有孚窒盖謂是矣
馬氏曰誠其意則使民心服不可得而欺矣大畏民
[151-27b]
志者心服之謂也
藍田吕氏曰孔子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故誠其
意則使民服民不得而欺矣大畏民志者心服之謂
也中心悦而誠服如七十子之服仲尼雖巧言如簧
苟無其實為天下所不容此無情者所以不得盡其
辭而可使無訟是謂誠意之效故曰知本
新安朱氏曰此傳之四章釋本末猶人不異於人也
情實也引夫子之言而言聖人能使無實之人不敢
[151-28a]
盡其虚誕之辭盖我之明徳既明自然有以畏服民
之心志故訟不待聽而自無也觀於此言可以知本
末之先後矣 曰然則聽訟無訟於明徳新民之義
何所當也曰聖人徳盛仁熟所自明者皆極天下之
至善故能大有以畏服其民之心志而使之不敢盡
其無實之辭是以雖其聽訟無以異於衆人而自無
訟之可聽盖已徳既明而民徳自新則得其本之明
效也或不能然而欲區區於分争辨訟之間以求新
[151-28b]
民之效其亦末矣此傳者釋經之意也
新定邵氏曰民生有欲羣居則競民之不能無訟也
乆矣鼠牙雀角疑似惑人訟之未易聽察也尚矣有
能裁决明審使姦猾無所遁情善良得以吐氣是亦
足以為政矣然人之情偽無窮己之精力有限與其
分拏鬬䦧勞吾之聽決孰若和順雍睦相安於無事
是故虞芮質成未足以見文王至其目觀禮遜之俗
忸怩而不忍争然後見文王道化之懿耳夫所謂大
[151-29a]
畏民志者豈必峻厲威刑使之畏懼而不敢犯哉盖
其羞愧之心潛動於中則稍犯不韙措躬無地中庸
所謂不怒而民威於鈇鉞是也昔夫子之仕於魯也
將為司宼而沈猶氏之徒已為之息心而改行此其
徳望素隆大畏民志厥有明騐儻得邦家則綏來動
和使民無訟尚奚難哉
所謂脩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
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
[151-29b]
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
味此謂脩身在正其心
鄭氏曰懥怒貌也或作懫或作㚄
孔氏曰此覆説前脩身正心之事因忿怒恐懼而違
於正心既不在視聽與食不覺知也
河南程氏曰或謂有忿懥恐懼好樂憂患心不得其
正是無此數者心乃正乎程先生曰非是要無只是
不以此動其心學者未到不動處須是執持其志伊/
[151-30a]
川/
藍田吕氏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赤子之心良
心也天之所以降民之所以受天地之中也寂然
不動虚明純一與天地相似與神明為一傳曰喜怒
哀樂之未發謂之中其謂此歟此心自正不待人正
而後正而賢者能勿喪不為物欲之所遷動如衡之
平不加以物如鑑之明不蔽以垢乃所謂正也唯先
立乎大者則小者不能奪如使忿懥恐懼好惡憂患
[151-30b]
一奪其良心則視聽食息從而失守欲區區修身以
正其外難矣
石林葉氏曰有忿懥恐懼好樂憂患則心有所係矣
故不得其正有係而不得正則其視也必不見聽也
必不聞食也必不知其味以心不在焉故也孟子曰
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盖能正心則能存而不失
故忿懥恐懼好樂憂患皆無所係此所以養性事天
而脩身之道也
[151-31a]
廬陵胡氏曰古之君子無所不用其正坐毋箕坐必
正也立毋跛立必正也游毋倨行必正也視毋淫視
必正也聽毋傾聽必正也言不惰言必正也動不遞
動必正也至於祭則正已居則正位坐則正席射則
正鵠投壺則正爵無所不用其正此無他凡以正其
心也心正則先立乎大者而小者不能奪忿懥恐懼
好樂憂患皆其小者爾心一為小者所奪則坐立視
聽言動飲食顛倒失措而天地四方易位矣故養心
[151-31b]
不可不正然古之聖人以蒙養正盖未發之謂蒙謂
喜怒哀樂未發時也能於此時養之以正則發而皆
中節矣若發而後禁則扞格而難勝故正心必曰先
謂正於未發之前
永嘉薛氏曰中庸之學以率性為道喜怒哀樂未發
謂之中有所忿懥恐懼則非所謂中而本性昬矣心
者神明之舍居中虚以治五官者也心為事奪五官
皆失其正非所以安神明也一正心而本性正矣
[151-32a]
范陽張氏曰心之正體無忿懥恐懼好樂憂患也其
所以為忿懥恐懼好樂憂患者皆血氣也此所以言
身有所忿懥至憂患而不曰心也是心者出乎忿懥
恐懼好樂憂患之外者也惟忘忿懥以至憂患則心
之本體見矣故正心者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
知其味則以心之正體無見無聞無味處是也一流
於見聞滋味之間則心之正體偏矣故正其心者消
盡血氣忘忿懥以至憂患乃可耳心體既見寂然不動
[151-32b]
可也感而遂通亦可也此心正者之事正心者豈可
遽言此哉學者不可不察
東萊吕氏曰四者皆非心之正也然則如之何而謂
之心正非知至意誠不足以識之今夫視聽言動求
合乎禮以正其心則可謂之正心乎曰此求正其心
而非心正也心正者非言語擬議所能形容也故唯
知至意誠者能黙識之居仁/
新安朱氏曰此傳之七章釋正心修身自此以下並
[151-33a]
以舊文為正忿懥怒也湛然虚明隨感而應者心之
正也不能操而存之而苟以應物則必反為所動而
累乎其中是以不得其正耳心有不存則無以檢其
身矣 或問喜怒憂懼人心之所不能無也而曰心
一有是則不得其正何哉曰人之一心湛然虚明以
為一身之主者固其本體而喜怒憂懼隨感而應者
亦其用之所不能己者也人能即其日用之間動静
之際戒慎恐懼有以存之則夫物之未感而其本體
[151-33b]
寂然不動如鑑之空如衡之平此固心之正及其既
感而其為用流行不滯凡其妍媸輕重之變皆因彼
之自然而隨以應之則其喜怒憂懼之用雖各不同
而吾之本心鑑空衡平之體固自若也亦何害於正
哉唯其不知謹戒以操而存之使其未感則昬昧而
無所知已感則昬亂而無所主是以四者之應得以
動乎其中而不能自定是以當其忿懥則有是忿懥
而不能平也當其恐懼則有是恐懼而不能安也以
[151-34a]
至於好樂憂患莫不皆然則方寸之地日用之間紛
紛擾擾而心之體用無不失其正矣心之體用既失
其正則其身在此其心在彼泮散支離不能復相管
攝其不為仰面貪看鳥囬頭錯應人者㡬希矣視而
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何足怪哉孟子所謂
平旦之氣從其大體意正如此然經復有欲正其心
先誠其意者盖意有未誠則念慮之間無非邪偽固
無實可用力之處而不誠無物亦無肻實用其力之
[151-34b]
人故必意之已誠然後能正其心而不肻不正其心
矣大抵意誠以後規模漸濶而功夫愈宻由中以及
外而功夫亦不難矣 又曰大學正心章已説盡了
至脩身章又從頭説起至齊家治國章又依前説教
他節節去照顧 又曰正心是就心上説脩身是就
應事接物上説
龍泉葉氏曰忿懥恐懼好樂憂患皆物也非心也是
物交於其心不出於此必入於彼物為之制則心之
[151-35a]
所存者寡矣無私主者心也物物而不物於物者心
也舉喜怒哀樂無以見之而非無者心也正心之至
至於不以一物累其心則視而必見聽而必聞食而
必知其味推之於身皆一心之用也意言其所發心
言其所存
建安真氏曰喜怒憂懼乃心之用非惟不能無亦不
可無但平居無事之時不要先有此四者在胷中如
平居先有四者即是私意人若有些私意塞在胷中
[151-35b]
便是不得其正須是涵養此心未應物時湛然虚静
如鑒之明如衡之平到得應物之時方不差錯當喜
而喜當怒而怒當憂而憂當懼而懼恰好則止更無
過當如此方是本心之正 又曰文公鑒空衡平之
體鑒空衡平之用此二句切須玩味盖未曽應物之
時此心只要清明虚静不可先有一物如鑒未照物
只有一箇空衡未稱物已有一箇平此乃心之本體
即喜怒哀樂未曾發動渾然一理不偏不倚故謂之
[151-36a]
中也此所謂鑒空衡平之體及至事物之來隨感而
應因其可喜而喜因其可怒而怒因其當憂而憂因
其當懼而懼在我本未嘗先有此心但隨所感而應
之耳此即中節而謂之和所謂鑒空衡平之用或問
大學不要先有恐懼中庸却要恐懼何也曰聖賢之
言有似同而實異也中庸只是事物未形之時常常
持敬令心不昬昧而已大學之恐懼却是俗語恐怖
之類自與中庸有異
[151-36b]
四明李氏曰始焉心足以制其身今也身反以戕其
心故經不曰心有所忿懥而特曰身有所忿懥挈其
身而言之所以明數者之累乃生於身而非生於心
也然身之與心常相闗而不相違安有身為物累而
心為我有者乎吾見忿怒之横生嗜好之紛起而恐
懼憂患且交戰於方寸則心之存焉者寡矣故經列
四者於前而繼之曰心不在焉元白/
錢塘吳氏曰忿懥恐懼好樂憂患四者惟忿懥在人
[151-37a]
不可有易言懲忿書戒忿嫉是矣其餘三者如恐懼
修省好賢樂友生於憂患皆學者所不能無今乃與
忿懥俱以不得其正言之何歟盖所以不得其正者
以其身有之也身有之者血氣所使也是私欲也故
其所忿懥則是好勇鬬狠忿忘其身者也與一怒安
其民者異也其所恐懼則是怯懦無勇見義不為者
也與恐懼所不睹臨事而懼者異矣其所好樂則是
好色好利樂驕樂逸遊者也其與好禮樂善者異矣
[151-37b]
其所憂患則是憂貧患得失者也其與憂民憂國患
不知患不能者異矣此其所以不得其正也乃若喜
怒哀樂發而中節何有於我哉而心之正則自若也
是知不得其正者以身有之而心不在焉故也故曰
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如愚/
新定邵氏曰昔之聖賢固有一怒安民者矣非無忿
懥也然當怒而怒所可怒者在物而不在我故怒而
不遷所過者化固有恐懼修省者矣非無恐懼也然
[151-38a]
當懼而懼所可懼者在時而不在我故震雷雖驚不
喪匕鬯唯仁者能好人以其無所作好也好樂如是
夫奚傷天下憂吾不得不憂在我本無所憂也憂患
如是夫奚損此如水中之萬象鑑中之妍媸物至則
見物去則寂水之與鑑無所増減亦無所愛憎也未
應物之前忿懥恐懼好樂憂患一毫不立固所以為
此心之正當接物之時忿懥恐懼好樂憂患隨感而
應亦孰非此心之正詩人形容文王宅心之妙必曰
[151-38b]
無然畔援無然歆羡而孔門髙弟形容夫子心術之
精㣲者亦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正以方寸之地一
毫意念未始或萌如此也則夫忿懥恐懼好樂憂患
四者苟有一焉豈不甚為此心之累哉盖心者身之
主宰而四肢百骸之所由以聽命也心不在焉則目
雖視而不見逐鹿者不見泰山是也耳雖聽而不聞
端冕而聽古樂則唯恐卧是也口雖食而不知其味
中懐憂惕不覺匕筯之失是也夫耳目與口之用若
[151-39a]
無預於此心而此心一或不在則隨之而俱廢由是
而觀欲修其身者烏可不先正其心哉欲正其心者
烏可使忿懥恐懼好樂憂患之念為此心之累哉
[151-39b]
禮記集説卷一百五十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