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41-1a] 
欽定四庫全書
歴代詩話巻四十一
歸安吳景旭撰
已集下之中
録品
范元實曰山谷言文章必謹布置毎見後學多告以原
道命意曲折予槩考古人法度如贈韋見素詩紈袴不
餓死儒冠多悞身此一篇立意也故使人静聴而具陳
[041-1b]
之耳自甫昔少年曰至再使風俗淳皆儒冠事業也自此
意竟蕭條至蹭蹬無縱鱗言悞身如此也則意舉而文
備故已有是詩矣然必言其所以見韋者於是有厚愧
真知之句所以真知者謂傳誦其詩也然宰相職在薦
賢不當徒愛人而巳士固不能無望故曰竊效貢公喜
難甘原憲貧果不能薦賢則去之可也故曰焉能心怏
怏祗是走踆踆又將入海而去秦也然其去也必有遲
遲不忍之意故曰尚憐終南山回首清渭濱則所知不
[041-2a]
可以不别故曰常擬報一飯况懐辭大臣夫如是可以
相忘於江湖之外雖見素亦不得而見矣故曰白鷗沒
浩蕩萬里誰能馴終焉此詩前賢録為壓巻盖布置最
得正體如宫府甲第㕔堂房室各有定處不可亂也韓
文公原道與書之堯典盖如此其他皆謂之變體可也
盖變體如行雲流水初無定質出於精微奪乎天造不
可以形器求矣然要之以正體為本自然法度行乎其
中譬如用兵竒正相生初若不知正而徑出於竒則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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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無復出於綱紀終於敗亂而巳矣原道以仁義立意
而道徳從之故老子捨仁義則非所謂道徳繼叙異端
之汩正繼叙古之聖人不得不用仁義也如此繼叙佛
老之捨仁義則不足以治天下也如彼反覆皆數疊而
復結之以先王之教終之以人其人火其書必以是禁
止而後可以行仁義於是乎成篇若堯典自若稽古帝
堯至格于上下則堯之大畧也自克明峻徳至於變時
雍言堯修身以及天下也於是乃命羲和言天事若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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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若時登庸言人事洪水方割言地事三才之道既備
既之以遜位終焉然則自古有文章便有布置講學之
士不可不知也詩有一篇命意有句中命意如上韋見/素詩布置如此是一篇命意也至其道
遲遲不忍去之意則曰尚憐終南山回首清渭濱其道/欲與見素别則曰常擬報一飯况懷辭大臣此句中命
意也盖如此然/後頓挫髙雅
古人律詩亦是一片文章語或似無倫次而意若貫珠
十二月一日詩今朝臘月春意動雲安縣前江可憐此
詩立意念嵗月之遷易感異鄉之飄泊其曰一聲何處
[041-3b]
送書鴈百丈誰家上水船則覊愁旅思皆在目前未將
梅蕋驚愁眼要取楸花媚逺天梅望春而花楸將夏而
繁言滯留之勢當自冬過春始終見梅楸則百花之
開落皆在其中矣以此益念故國思朝廷故曰明光起
草人所羡肺病幾時朝日邊聞官軍收河北詩劔外忽
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夫人感極則悲悲定而後
喜忽聞大盗之平喜唐室復見太平顧視妻子知免流
離故曰却看妻子愁何在其喜之至也不知手之舞之
[041-4a]
足之蹈之故曰漫展詩書喜欲狂從此有樂生之心故
曰白日放歌須縱酒於是率中原流寓之人同歸以青
春和暖之時即路故曰青春作伴好還鄉言其道途則
曰欲從巴峽穿巫峽言其所歸則曰便下襄陽到洛陽
此盖曲盡一時之意愜當衆人之情通暢而有條理如
辯士之語言也㳺子詩巴蜀愁誰語呉門興杳然巴蜀
既無可與語故欲逺之呉㑹九江春色外則想像將来
呉門之景物三峡暮帆前則去路先涉三峡之風波厭
[041-4b]
就成都卜休為吏部眠君平之卜所以飬生畢卓之酒
所以忘憂今皆不能如意則犯三峡之險適九江之逺
豈得已也哉夫奔走萬里無所税駕傷人世險隘不能
容巳故曰蓬莱如可到衰白問羣仙終焉題桃詩小徑
升堂舊不斜五株桃樹亦從遮此詩意在第一句舊堂
小徑從来不斜又五桃遮揜之意若圖畫矣中間四句
皆舊日事方天下太平家給人足有桃實則餽貧人故
曰髙秋縂饋貧人實和氣應期而至人意閒而樂之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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曰来嵗還舒滿樹花家家有忠厚之風處處有魯恭之
化故曰牕戸毎宜通乳燕兒童莫信打慈鵶及題此詩
時所向皆寡妻羣盜何暇如此故曰寡妻羣盗非今日
天下車書正一家時也今人不求意趣闗紐但以相似
語言為貫串豈不失之淺近也㢤
老杜詩凡一篇皆工拙相半古人文章類如此皆拙固
無取使其皆工則峭急無古氣如李賀之流是也然後
世學者當先學其工精神氣骨皆在於此如望嶽詩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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魯青未了洞庭詩呉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語既髙妙
有力而言東嶽與洞庭之大無過於此後来文士極力
道之終有限量益知其不可及望嶽第二句如此故先
云岱宗夫何如洞庭詩先如此故後云親朋無一字老
病有孤舟使洞庭詩無前兩句而皆如後兩句語雖健
終不工望嶽詩無第二句而云岱宗夫何如雖曰亂道
可也今人學詩多得老杜平慢處乃鄰女效顰者
世俗喜綺麗知文者能輕之後生好風花老大即厭之
[041-6a]
然文章論當理與不當耳茍當於理則綺麗風花同入
於妙茍不當理則一切皆為長語上自齊梁諸公下至
劉夢得温飛卿輩往往以綺麗風花累其正氣其過在
理不勝而詞有餘也老杜緑垂風折筍紅綻雨肥梅㟁
花飛送客檣燕語留人亦極綺麗其模冩景物意自親
切所以妙絶古今言春容閒適則有穿花蛺蝶深深見
㸃水蜻蜓欵欵飛落花㳺絲白日静鳴鳩乳燕青春深
言秋景悲壯則有藍水逺從千澗落玉山髙並兩峯寒
[041-6b]
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滚滚来其富貴之詞則有
香飄合殿春風轉花覆千官淑景移麒麟不動爐烟轉
孔雀徐開扇影還其弔古則有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
黄鸝空好音竹送青溪月苔移玉座春皆出於風花然
窮理盡性移奪造化又云絶壁過雲開錦繡踈松夾水
奏笙簧自古詩人壯即不巧巧即不壯巧而能壯有如
是乎
有一士人擕詩相示首篇第一句云十月寒者予曰君
[041-7a]
亦讀老杜詩觀其用月字乎其曰二月巳風濤則記風
濤之早也曰因驚四月雨聲寒五月江深草閣寒盖不
當寒而寒也五月風寒冷佛骨六月風日冷盖不當冷
而冷也今朝臘月春意動盖未當有春意也雖不盡如
此如三月桃花浪八月秋髙風怒號閏八月初吉十月
江平穏之類皆不係月則不足以實一時之事若十月
之寒既無所發明又不足紀録當以為戒也已上/同
葉石林曰詩語固忌用巧太過然縁情體物自有天然
[041-7b]
工妙雖巧而不見刻削之㾗老杜細雨魚兒出微風燕
子斜此十字殆無一字虚設雨細着水靣為漚魚常上
浮而淰若大雨則伏而不出矣燕體輕弱風猛則不能
勝惟微風乃受以為勢故又有輕燕受風斜之語至穿
花蛺蝶深深見㸃水蜻蜓欵欵飛深深字若無穿字欵
欵字若無㸃字皆無以見其精微如此然讀之渾然全
似未嘗用力此所以不礙其氣格超勝使晚唐諸子為
之便當入魚躍練波抛玉尺鶯穿絲柳織金梭體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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禪宗論雲門有三種語其一為随波逐浪句謂随物應
機不主故常其二為截斷衆流句謂超出言外非情識
所到其三為函盖乾坤句謂冺然皆契無間可伺其淺
深以是為序杜詩亦有此三種語但先後不同以波漂
菰米沉雲黒露冷蓮房墜粉紅為函盖乾坤句以落花
㳺絲白日静鳴鳩乳燕青春深為随波逐浪句以百年
地僻柴門迥五月江深草閣寒為截斷衆流句若有解
此當與渠同叅郭彦深云波漂一聮雖蒼凉悲壯次語/纎細何以函盖乾坤當易以三年笛裏
[041-8b]
闗山月萬國兵前草/木風學人細叅始得
詩人以一字為工世固知之惟老杜變化開闔出竒無
窮殆不可以形迹捕詰如江山有巴蜀棟宇自齊梁則
其逺數千里上下數百年只在有與自兩字而吞吐山
川之氣俯仰古今之懐皆見於言外滕王亭子粉墻猶
竹色虚閣自松聲若不用猶與自兩字則餘八字凡亭
子皆可用不必滕王也此工妙至到人力不可及而雍
容閒肆出於自然畧不見其用力處今人多取其已用
[041-9a]
字模傚用之偃蹇狹陋盡成死法不知意與境㑹出言
中節凡字皆可用也已上/同
蘇子由曰大雅綿九章誦太王遷豳建都邑營宫室而
巳至其八章乃曰肆不殄厥愠亦不隕厥問尚可也至
其九章乃曰虞芮質厥成文王蹶厥生予曰有疏附予
曰有先後予曰有奔走予曰有禦侮事不接文不屬如
連山斷嶺雖相去絶逺而氣象聫絡觀者知其脈理之
為一也盖附離不以鑿枘此最為文之髙致耳老杜哀
[041-9b]
江頭詩少陵野老吞聲哭春日潛行曲江曲江頭宫殿
鎖千門細柳新蒲為誰緑憶昔霓旌下南苑苑中萬物
生顔色昭陽殿裏第一人同輦随君侍君側輦前才人
帶弓箭白馬嚼齧黄金勒翻身向天仰射雲一箭正堕
雙飛翼明眸皓齒今何在血汚逰魂歸不得清渭東流
劔閣深去住彼此無消息人生有情淚沾臆江水江花
豈終極黄昬馳騎塵滿城欲往城南忘城北予愛其詞
氣如百金戰馬注坡驀澗如履平地得詩人之遺法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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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樂天詩辭甚工然拙於紀事寸步不遺猶恐失之所
所以望老杜之藩垣而不及也李耆卿云清渭二句明/皇在蜀肅宗在秦一去
一住兩無消息父子之際人所難言子/美獨能言之非但細柳新蒲之感而已
黄山谷曰由子美以来四百餘年斯文委地文章之士
随世所能傑出時輩未有升子美之堂者况家室之好
耶嘗欲随欣然㑹意處箋以數語終以汩沒世俗初不
暇給雖然子美詩妙處乃在無意於文夫無意而意巳
至非廣之以國風雅頌深之以離騷九歌安能咀嚼其
[041-10b]
意味闖然入其門耶故使後生輩自求之則得之深矣
使後之登大雅堂者能以予説而求之則思過半矣彼
喜穿鑿者棄其大㫖取其發興於所遇林泉人物草木
魚蟲以為物物皆有所托如世間商度隠語者則子美
之詩委地矣
學林新編曰田舎詩櫸柳枝枝弱枇杷樹樹香或説櫸
柳者柳之一種其名為櫸柳非雙聲字也枇杷乃雙聲
字櫸柳不可以對枇杷按此詩題曰田舎則當在田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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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偶見二物盖所謂景物如此乃以為對耳覔松苗子
詩落落出羣非櫸柳青青不朽豈楊梅以櫸柳對楊梅
乃正對也然則以櫸柳對枇杷非悞也寄髙詹事詩天
上多鴻鴈池中足鯉魚鴻鴈二物也鯉者魚之一種其
名為鯉疑不可以對鴻鴈然懐李白詩鴻鴈幾時到江
湖秋水多則以鴻鴈對江湖為正對矣得舎弟消息詩
浪傳烏鵲喜深負脊令詩烏鵲二物疑不可以對脊令
然偶題詩音書恨鳥鵲怒號怪熊羆則以鳥鵲對熊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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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正對矣寄李白詩幾年遭鵩鳥獨泣向麒麟鵩鳥乃
鳥之名鵩者疑不可以對麒麟然寄賈岳州嚴巴州兩
閣老詩貔虎開金甲麒麟受玉鞭則以貔虎對麒麟為
正對矣哭韋晉之詩鵩鳥長沙賦犀牛蜀郡憐以鵩鳥
對犀牛為正對矣子美豈不知對屬之偏正耶盖其縱
横出入無不合也
魏㤗曰劉攽載子美詩蕭條六合内人少虎狼多少人
慎勿投虎多信所過飢有易子食獸猶畏虞羅言亂世
[041-12a]
人惡甚於虎狼也予觀潭州詩岸花飛送客檣燕語留
人與前篇同意䘮亂之際人無樂善喜士之心至於一
將一迎曽不若㟁花檣燕也詩在優柔感諷不在逞豪
放而致詬怒也
許彦周曰詩有力量如弓之鬬力其未挽時不知其難
也及其挽之力不及處分寸不可强若出塞曲落日照
大旗馬鳴風蕭蕭悲笳數聲動壯士惨不驕又八哀詩
汝陽讓帝子眉宇真天人虬髯似太宗色映塞外春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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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力量不容他人到
楊誠齋曰九日詩老去悲秋强自寛興来今日盡君歡
不特八句便字字屬對又第一句頃刻變化纔説悲秋
忽又自寛以自對君自者我也羞將短髪還吹㡌笑倩
旁人為整冠將一事翻騰作一聫又孟嘉以落㡌為風
流少陵以不落為風流翻盡古人公案最為妙法藍水
逺從千澗落玉山髙並兩峰寒詩人至此筆力多衰今
方且雄傑挺㧞喚起一篇精神自非筆力㧞山不至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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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明年此㑹知誰健醉把茱萸仔細看末聫意味尤為
深長
羅大經曰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盖萬里
地之逺也秋時之慘悽也作客覊旅也常作客久旅也
百年齒暮也多病衰疾也臺髙迥處也獨登臺無親朋
也十四字之間含八意而對偶又精確
日月籠中鳥乾坤水上萍此自歎之詞盖拘束以度日
月若鳥在籠中漂泛於乾坤間若萍浮水上本是形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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凄凉之意乃翻作壯麗之語同/上
張表臣曰陳無巳語予曰今人愛杜詩一句之内竊取
數字以髣像之非善學者學詩之要在乎立格命意用
字而已予曰如何等是曰冬日謁𤣥元皇帝廟詩叙述
功徳反覆本意事核而理長閬中歌辭致峭麗語脈新
竒句清而體好兹非立格之妙乎江漢詩言乾坤之大
腐儒無所寄其身縳雞行言雞蟲得失不如兩㤀而寓
於道兹非命意之深乎贈蔡希魯詩身輕一鳥過力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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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過字徐歩詩花蕋上蜂鬚力在一上字兹非用字之
精乎學者體其格髙其意鍊其字則自然有合矣何必
規規然髣像之乎
馬永卿曰古人命題各有深意獨醉詩步屧深林晩開
樽獨酌遲仰蜂沾落絮行蟻上枯梨范公偁云見别本/乃作倒蟻上枯梨
倒之意與/行迥異徐步詩整履步青蕪荒庭日欲晡芹泥随燕
嘴花蕋上蜂鬚王仲言有澄心堂紙書作蕋粉上蜂鬚/按埤雅蜂蝶皆以鬚嗅鬚盖其鼻也今
絡緯蟷蠰之類亦/以其鬚當鼻爾且獨酌則無獻酬也徐歩則非奔走
[041-14b]
也故蜂蟻微細皆能見之若對客與急趨則何暇視詳
㢤
王震澤曰杜詩諸體悉備言其大則有若呉楚東南坼
乾坤日夜浮日月籠中鳥乾坤水上萍地平江動蜀天
逺樹浮秦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揺之類言
其小則有若暗飛螢自照水宿鳥相呼仰蜂粘落絮倒
蟻上枯梨修竹不受暑輕燕受風斜之類而尤可喜者
如水流心不競雲在意俱遲人與物皆有吾與㸃也之
[041-15a]
趣片雲天共逺永夜月同孤又若與物偕化謂此翁不
知道殆未可也
胡元瑞曰山随平野濶江入大荒流太白壯語也杜星
随平野濶月湧大江流骨力過之九衢寒霧斂萬井曙
鐘多右丞壯語也杜星臨萬戸動月傍九霄多精彩過
之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浩然壯語也杜呉楚東南
坼乾坤日夜浮氣象過之弓抱闗西月旗飜渭北風嘉
州壯語也杜北風随
氣南斗避文星風神過之讀唐
[041-15b]
諸家至杜輙令人自失
屠赤水曰詩有虚有實有虚虚有實實有虚而實有實
而虚並行錯出何可端倪乃右實而左虚而謂李杜優
劣在虚實之辨何與且杜若秋興諸篇托意深逺畫馬
行諸作神情横逸直將播弄三才鼓鑄羣品安在其萬
景皆實而李如古風數十首感時托物慷慨沈着安在
其萬景皆虚夫品格既髙風韻自逺凌空駕語何害大
雅屈大夫傷時眷主見諸篇什誠然實景至其逺㳺等
[041-16a]
篇凌虛徑度豈不髙㢤大人凌雲疇非佳境㳺仙招隠
亦是美談今夫登閬風坐天姥傍日月挾飛仙即不能
至言以快心思之神王豈必據寸壤處蓬茨盤跚䠥躃
食飲而巳然後為實景可貴㢤
老杜語多質朴不知老杜之所以髙妙特立正不在此
矣如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如隂房鬼火青壊道哀
湍㵼如青眼髙歌望吾子眼中之人吾老矣如萬里悲
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如江間波浪兼天湧塞上
[041-16b]
風雲接地隂如三年笛裏闗山月萬國兵前草木風如
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揺如永夜角聲悲自
語中天月色好誰看如金粟堆前松栢裏龍媒去盡鳥
呼風如斯須九重真龍出一洗萬古凡馬空不大悲壯
乎如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如公主歌黄鵠君王指
白日如中宵驅車去飲馬寒塘流如俯視但一氣焉能
辨皇州如雲氣生虚壁江聲走白沙如呉楚東南坼乾
坤日夜浮如星随平野濶月湧大江流如詔從三殿去
[041-17a]
碑到百蠻開如山河扶繡戸日月近雕梁如樓雪融城
濕宫雲去殿低如浮雲連海岱平野入青徐如錦江春
色来天地玉壘浮雲變古今如織女機絲虛夜月石鯨
鱗甲動秋風如江光隠見黿鼉窟石勢參差烏鵲橋不
大瑰麗乎如落月照屋梁猶疑照顔色如天寒翠袖薄
日暮倚修竹如勿為新㛰念努力事戎行如妾身未分
明何以拜姑嫜如信美無與適側身望川梁如孰知是
死别且復傷其寒如少壯幾時奈老何向来哀樂何其
[041-17b]
多如古人白骨生青苔如何不飲令心哀如青絲絡頭
為君老何由却出横門道如君王舊跡令人賞轉見千
秋萬古情如野館濃花發春帆細雨来如野水流花逕
春星帶草堂如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如親朋盡一
哭鞍馬去孤城如江青歌扇㡳野曠舞衣前如龍武新
軍深駐輦芙蓉别殿謾焚香如踈燈自照孤幃宿新月
猶懸雙杵鳴如畫圖省識春風面環佩空歸月下魂不
大宛轉流利乎老杜之美其大者灼灼若是乃一切置
[041-18a]
不論而獨取其粗朴以為擅塲老杜有靈不胡盧地下
乎同/上
黄維章曰早朝詩合賈至王維岑參互看方知老杜作
法之髙開口同拈早意賈則銀燭朝天紫陌長王則絳
幘雞人報曉籌岑則雞鳴紫陌曙光寒俱實説早字杜
曰五夜漏聲催曉箭從夜言早先一歩説催字尤冩出
臣子夜坐待旦心事次句同拈春色賈則禁城春色曉
蒼蒼岑則鶯囀皇州春色闌俱板填色字杜曰九重春
[041-18b]
色醉仙桃謂日將升而東方紅氣現也描冩色中之况
深一層説聮内同拈大明宫意王則九天閶闔開宫殿
岑則金闕曉鐘開萬戸俱實説宫中杜曰宫殿風微燕
雀髙以宫外之景物擴一步説賈之百囀流鶯繞建章
亦屬宫外景物然語直而味有盡不如微髙二字之曲
折聮内同拈朝意賈則劔珮聲随玉墀步王則萬國衣
冠拜冕旒岑則玉階仙仗擁千官俱實冩朝字杜但以
朝罷二字㸃綴人詳我畧至於同用爐烟香氣賈則衣
[041-19a]
冠身惹御爐香王則香烟欲傍衮龍浮俱正説殿内烟
况杜曰朝罷香烟擕滿袖從出殿退一步説衣冠衮龍
不如滿袖之竒為惹為浮不如擕歸之竒也同用鳯池
故事賈則共沐恩波鳯池裏王則珮聲歸到鳯池頭岑
則獨有鳯凰池上客俱繫實用全用杜曰池上于今有
鳯毛以鳯池入超宗之鳯毛析用翻用無復用事之跡
同用日動同用旌旗而王之日色纔臨仙掌動岑之柳
拂旌旗露未乾視杜旌旗日暖龍蛇動句竒平淺深判
[041-19b]
然相隔矣
顧修逺曰聞道河陽近乗勝司徒急為破幽燕按破幽
燕之䇿當時見及者不過數人清河李蕚告顔真卿請
分兵開崞口出千里之師因討鄴汲以北至于幽陵郡
縣之未下者平原清河帥諸同盟㑹兵十萬南臨孟津
分兵循河據守要害制其北走之路公但表朝廷堅壁
勿戰不過月餘賊必内潰哥舒翰守潼闗郭子儀李光
弼上言請引兵直取范陽覆其巢穴質賊黨妻子以招
[041-20a]
之賊必大潰潼闗大兵惟應固守不應輕出此潼闗未
破前事也李泌請令光弼自太原出井陘子儀自馮翊
入河東上以所徴之兵軍於扶風與子儀光弼互出擊
之來春建寧為范陽節度大使並塞北出與光弼南北
犄角以取范陽覆其巢穴賊退無所歸留不獲安然後
大軍四面攻之必成擒矣此禄山未死時事也及禄山
死河東平泌言直取兩京雖可必得然賊必再强我必
再困上問其故對曰今所恃者皆西北守塞及諸蕃之
[041-20b]
兵性耐寒而畏暑若乗其新至之鋭攻禄山巳老之師
必克兩京春氣已深賊收其餘衆遁歸巢穴闗東地熱
官軍必困而思歸不可留也賊收兵秣馬伺官軍之去
必復南来不如先用之寒鄉除其巢穴則賊無所歸此
長安未復時事也蕚與李郭之䇿不行是以有靈武之
奔泌之䇿不行是以有九節度之潰至上元元年光弼
乗河陽之勝遂平懐州此時長安巳復慶緒巳死直𢷬
幽燕萬萬不容更緩故下一急字盖深惜前三䇿之不
[041-21a]
早用耳惟公䇿又不行故河陽方捷邙山繼敗直至思
明天殛朝義勢窮幽燕之地始歸版籍然究竟以僕固懐
恩恐賊平寵衰因田承嗣薛嵩之来降而受之於是河
朔三鎮叛服不常其禍與唐祚相終始公詩不徒曰乗
勝取幽燕而必曰破幽燕若謂須滅此而後朝食者盖
深見盧陽范陽染暴逆已深非廓清掃蕩與之更始不
可招降納叛雖暫弭目前之兵必至養虎貽患元末之
於國珍士誠劉誠意不惜以死争之亦猶公意也然則
[041-21b]
破之一字尤萬世之金鑑㢤
歴代詩話巻四十一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