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f0045 望溪集-清-方苞 (master)


[035-1a]
  記湯玉聲所書周官經文後
萬物之聚散皆在周官其端緒條理不可以遽通也余
中歲始學焉其職或分或聯其事或列或合或詳或略
其辭或損或益或先或後參差相抵而精意與事實皆
具於空曲交會之中而先儒多各就本文以爲之訓故
其覆之未發者爲多程子有言春秋一字有異或上下
文異則義必異是卽記所稱屬辭比事之敎而治周官
者所當取法也昔朱子以春王正月不可遽通遂絕意
於春秋之學及今攷之周人卽以子月爲春義具經文
顯然可徵以斯知二經之微指隱義非熟於本文其端
緒條理不可得而見也余晚學周官苦其難熟欲書經
[035-1b]
文爲六冊日挾其一候公事之隙及服車中時發而誦
之恨衰疲不能手書閒與寶應劉生道此會湯君玉聲
客劉生所生因以相屬逾月以所書天地二官來余爲
心開自日中至嚮晦玩而不能釋也湯君以善書著淮
南求索者跡交於戸日不暇給今爲余書六七萬言而
不以爲煩又探予之情而速就焉自顧無可以得此於
君者倘天假余年得補舊學之缺俾是經未發之覆次
第開通而無遺憾則君之就此豈獨爲德于余者鉅哉
[035-2a]
  書諸公贈黃尊古詩後
余自中歲以後交遊日稀雖當世知名士或不聞其姓
字近益衰病自弛親知故舊以文墨相屬十無一二應
者雍正六年孟冬寶應劉篁村持一軸一帙過余曰黃
君尊古奇士也年今七十矣少學繪畫嘗獨身行萬里
徧覽海内山川面勢以發其奇名公卿賢士皆樂與之
遊爭爲文與詩以張之獨自念與先生並世而未得面
必匄一言而歸老焉余固辭篁村委而去歳旣晏偶展
其軸則高山深林余意中所欲覯之氣象也發其詩平
生執友並前輩知余深者凡六七十人與焉余生山水
之鄕幼而樂之顧終身栖栖比邑連郡數百里閒衆所
[035-2b]
熟遊未得一遇目毎當舟車奔走遥望林泉中心輒惘
惘然又閱諸君子詩其言笑音容宛然余前而無一存
者用此始而欣然旣而益愴然也因書以附諸君子之
語後黃君名鼎虞山人
[035-3a]
  書李雨蒼札後
吾友永城李雨蒼年七十有八而好學不衰乾隆二年
冬以書來言有孫廷直聰明質仁甫成童徧誦五經而
夭死念所學莫之能承毎發書輒隱愍而中輟焉憶余
岀刑部獄過所知其人初授館職飭之曰君自是可一
意於古人之書矣作而曰吾不能未敢爲違心之議也
時人爭傳余行後某立招狎客吹竽擊鼓號呶竟夕以
祓除不祥他日以實叩之曰果有是敢匿情乎吾輩於
書特陽浮慕之耳若誠好之不祥孰甚焉嗚呼觀廷直
之天枉豈得以斯言爲妄哉在昔吾弟椒塗及亡友張
樸村之子直方李剛主之子習仁皆然求其爲之者而
[035-3b]
不得也及觀程邵公誌乃知人之賦生精一者閒値而
難久焉又觀邵子所云而知天之生人其精神固不能
以數聚焉嗚呼二子其知之矣豈書能爲之祟哉
[035-4a]
  記時文稿興於詩三句後
海甯許公視學江左時余在京師公遺宛平高先生書
稱爲江東第一能文之士還江南謁公于澄江未嘗執
諸生之禮稱謂用後進所施於先達者越日公招飮使
院同謁者聞之大駭余乃自悔失禮而公愛余益厚居
門下者乃莫能先焉癸未榜揭公見韓城張先生言闈
中得曠九號卷淵懿高素有陶鄧之風必海內老學細
叩則余文也二塲屬對工者尙能舉其詞余時南歸薄
遽未得繼見踰歲而公岀理北河每見朋游必屬曰爲
我語方君家貧親老乃爲舉世不好之文以與羣士競
得失將以爲名邪何所見之小也今年入試禮部易爲
[035-4b]
嚴整明暢之體蓋感公相責之語而自悔曩者辨義之
未審也此篇乃臨塲揣摩之作故幷記所由以識余之
鄙劣而數爲賢者所器重蓋深懼其無以稱焉
[035-5a]
  記時文稿有爲者譬若掘井一節後
此乙酉江南鄕試題表弟鮑季昭文抑於同考而爲主
司所賞刊入鄕墨余未之奇也攜入京師濳虛大山北
固皆嘆賞安溪李公以爲天下奇才當勉以著述余歸
寓覆視之仍無奇還江南偶以三題課兄子道希因自
擬作審察題義取鮑作再三視其首篇詞義俱拔岀先
輩之外次篇理備法老更無從出其範圍惟三作精神
未旺因握筆爲之含意聯詞便覺其文亦親切有味中
幅竟沿其意惟前後稍展拓耳夫以親戚暱好之文再
三審視猶幾失之世之司文章之柄者未必有過人之
明而一不當意遂棄如遺跡他人善之轉生媢妬何其
[035-5b]
用心之不恕也記此使聞者省焉
[035-6a]
  與德濟齋書
臺灣未開不過島夷一蟻穴耳旣開之後沃野千里粟
溢泉漳物産豐盈盜賊覬覦故叛亂頻作幸而速平若
措注失宜不惟七閩之憂乃濱海九省之劇患也雍正
■年督撫請築郡城僕爲駁議視鄂朱二相國
先帝㝷改成命特降明諭以覺羣愚乾隆二年大吏復
請九卿中無一知有前諭者僕檢示然後相顧愕然公
今作督若不能遠慮則終無可望矣蓋郡城一築設有
變亂官軍雖入鹿耳門必坐困於賊僕前議所已詳也
然計萬世之安非削除鹿耳門之險終無完策往者鄭
克爽朱一桂之平
[035-6b]
王師皆連䑸澎湖之澳以伺風潮風潮時激水高港平
眾艘齊入故功成於旬日若賊先設守於澎湖則我師
不能暫停況久伺風潮之便哉其餘南北路不過打狗
東港淡水鹹水笨港巨舟可入而大洋中舟無所泊拒
守甚易攻入則難若有雄傑多智數者竊據其中擁百
萬之眾粟支十年我入則難彼岀則易北至登萊天津
遼東南至廣東乘風帆皆旬日可到豈獨閩浙江南前
此數遭寇掠哉僕問之閩人多云是乃天險巨石互盤
下皆鐵沙不可疏鑿此庸人之見耳龍門蜀江上古皆
能開通況後世器械益備人功益巧山海關立鐵於海
中端溪之石穿泉以取鹿耳雖險石出水面者可火焚
[035-7a]
而醯解也隱伏之沙俾沒人下鑿深丈有五尺則無不
可入之舟矣公試集土人叩以自鹿耳門通安平港焚
石鑿沙廣五十丈用人工帑金之數懇切入告先開門
左右各二丈以爲式然後次第興作積以歲月何患無
成其然則如廣東之瓊州少建城堡分設州縣永永無
患否則一旦有故欲如前此候風潮而入不可得也
[035-7b]
[035-7b]


  與陳中丞書
僕常痛自先兄殁尋常言動不復有所畏忌自劉君月
三張君彝歎殁雖有耳不得聞其過忽得手書責以循
不肖子道章之妄舉且誦且懼爲感爲愧欲具列所以
則不肖子無以自比於人欲隱而不言則僕之惡亦有
難自任者是以涉月經時而無辭以對也雖然執事乃
不肖子所宗師而僕之畏友也敢匿情乎往年八月僕
遘熱疾而醫者以爲寒藥物誤投幾死者數矣至仲冬
望後稍蘇聞道章闈墨見之始大駭詰其故曰此諤廷
先生所刻同門卷也先生削定首篇章謂與後二篇不
類請存其眞而以先生所定爲改墨先生從之章未嘗
[035-8a]
自刻也問其岀幾時則已徧流於朋齒矣是子也愚而
自用卑幼而自尊其顯過則不聽於師而隱慝則不吿
於父一舉而四惡備焉此僕所以隱痛而不忍言也然
僕未前見其文則有不待辨而明者其首篇多誹語惡
調其誤用經書者四焉使僕見之肯眾播其謬醜乎今
經書誤用者已屬諤廷先生改刻其明徵也抑更有恨
者士競文術而忘行義其邪惡藏於肺腑欲洒而濯之
師不能得之徒父不能得之子不肖子聞經書之誤用
則目熒而色沮而失禮於師取憎於父則未見其内慙
而食不下也往者京師士友知僕時危疾頗有私責章
者章聞之蔑如及見執事敎督之言始知以冥行上累
[035-8b]
其父乃稍有懼心焉使過此以往終不能悛則不惟執
事宜揮之門牆僕亦將舉古放逐之禮庶其困而悔乎
執事徐察其他行而時以吿僕則爲賜大矣濟甯分手
後曾屬楊君致周官集注邇年時復改易將更寫並所
箸喪服或問及辨正周官戴記詩書子史爲劉歆所僞
亂者十餘篇相質然非得信使慮有浮沈未敢輕付言
不盡意勞積何如
[035-9a]
[035-10a]
  答翁止園書
往歳聞流言已達於山右甚恨之致書梁君以釋其疑
而杜謗者之口不以吿者以吾兄之淸介而鄕人毎反
其事以相謗傷不言其故則無爲通書直言之又恐爭
辨滋彰如泥中之鬬獸今年得兄子希及兒章家書復
吿梁君敘貼諸經亦非吾兄不可屬卽以鄙意相聞又
附書家郵中以報豈俱未達邪前後來示僕再三推究
竟不識指意所屬鄙意止就崑山刻本存其可者而不
雜以注疏大全俾購者易得而用功亦有節次始事時
已詳言之矣至編纂則通論大體者別爲一編或弁於
前或附於後章解句釋各列本文下此一定之法吾兄
[035-10b]
所編易解旣有成式矣所謂詳問者欲吾兄於僕所採
芟其支蔓於已所增明注其旁又已詳言而屢屬之矣
不知吾兄所謂立一主宰設諸條例者更有何等義法
是以難於置對耳僕嘗欲毎經匯漢唐至元明義疏爲
一書其通論大體最要者爲綱領其次爲總論章解句
釋者則分八類首正義次辨正次通論次考定次考證
次餘論次存疑次存異存異則加辨斥焉但專錄崑山
刻本除去所載注疏大全則所謂綱領者絕無而正義
亦罕有吾兄幸酌度若正義尙多則總論別編不必標
綱領敘列八類於章句毎條之下不復以時代爲次亦
可使覽者開卷了然自今先編春秋次尙書望切究之
[035-11a]
不宣
[035-11b]
[035-11b]
  答劉月三書
連得手示皆慮不孝子以哀致疾此不孝子平日飾行
隱情以致久故如兄猶未察其薄戾冥頑之實也傳曰
哀樂不失乃能協於天地之性是以長久故先王制禮
哭泣辟踊所以達哀愠而安心下氣於養生之道非有
所違不孝子所内自恨而不容於心者少壯無良重微
利而輕色養計數生平在二親之側日月甚稀繼又自
作不典使衰疾之母北來就養未獲數歲之安而永棄
其孤不孝子心絕志摧宜十百於恆人而自忖乃不及
十一此心頑然與禽獸無別故不敢匿情於執友之前
望語二三君子使知不孝子不得復置於人數中其辠
[035-12a]
[035-13a]
  答梁裕厚書
聞足下南行專爲排纂宋元經解不獨信義著於朋齒
且使七百年先儒苦心耿著於世而有功於先聖之遺
經非足下志力遠過眾人豈易成此來示欲並刻僕所
刪取五經大全足覘所志閎遠但大全行世近四百年
家有其書且崑山刻本中所刪取有不能遠過大全中
所芟薙者矣並刻之恐轉生學者之疑果能不惜工費
僕有批點補注史記刪定補注管荀二子半大全之費
便可刻三書其行世尤速將期月而徧布於海內可使
學者因文以嚮道益信經解之刪爲不謬而爭先欲覩
也止園編次易說尙未郵致鍾勵暇從其父於江西適
[035-13b]
有書至尙未見足下手札僕復書期以事畢卽過江甯
又閩中雷孝廉名鋐頗好古近官國學聞此舉自矢明
春不得於禮部將吿歸共成之其學識亞於止園而微
勝勵暇若有意相招幸示復便與要言此事非得二三
人不能速成僕始意總標全節而序列各解於後蓋恐
細分則有僅存經文而無解說者旣思小象傳無解者
甚多且此書本以補注疏大全所未備止列經文亦可
使學者知羣言放紛皆黃茅白葦多駢旁枝而一無所
取也不如壹仍注疏編次大全所分節段以便學者已
作札吿止園未審足下所見若何惟切究之
[035-14a]
  與梁裕厚書
發憤以十月朔閱崑山刻宋元經解刪本而事殷日短
涉月三日始畢周易第一冊更淸寫幷原本寄覽望校
勘無訛仍寄示俟卒業再議發刻此書成然後以僕所
刪大全益以所擇注疏及折衷內羣儒語及是編切要
者別爲一書則此經之義訓粗匯矣止園用古易編次
其說雖本朱子但孔子始作十翼時文王彖辭周公爻
辭本各爲一編安敢以已所作與先聖並列後世旣以
程朱及羣儒語注彖辭爻辭下則以孔子之傳近附彖
爻俾先聖相承相變之義後儒引伸辨難之辭開卷了
然未嘗非治經之法況自注疏大全流布海内學者日
[035-14b]
習而心安之久矣今必分之使覽者旣畢爻辭而後別
觀孔傳則前說遺忘義意無由浹洽欲尋其相承相變
引伸辨難之意緒則方觀於此而又檢於彼反耗精而
費日凡此皆立異求名非灼知治經之體要而親嘗其
甘苦者也止園精神血氣日衰仲秋抱疾至今未全愈
大懼薄祜未能久畱於世以觀是書之成也悤悤不盡
欲言
[035-15a]
之常避所應承公爵俾兄子嗣焉
世宗憲皇帝知其賢雍正十有三年起家爲兵部侍郎
乾隆元年秋出爲古北口提督二年春
特簡巡撫甘肅蓋以此地控制西域固抱秦隴師旅初
罷民氣未復而武備又不可弛布德壯猷非公莫屬也
夫治法兵謀要本於仁義仁者愛人則惡人之害之義
者循理則惡人之亂之一路數千里之閒牧民訓卒不
得不寄之令守將校其中可信其愛人循理者未必十
四三而當防其害之亂之者十常六七大府以一人穹
然於其上耳目思慮不能悉周而左右親故又未可深
信故朱子提舉刑獄猶受誑於姧民事久而後覺之以
[035-15b]
公之篤於仁義平生所實踐設誠而致行之吾旣爲公
必之矣至於情僞百出變詐之設能使東西易面而人
不知必能深以通天下之志幾以成天下之務剛柔迭
用動靜不失其時然後能極於仁之至義之盡而無憾
焉昔孔子嘉管仲之功許以仁而惜其器小子産爲政
主於嚴猛而稱爲惠人又曰子産猶眾人之母也能食
之而不能敎也以是參互而求之則大道之行三代之
英子所云有志焉而未逮者其根源與氣象規模皆可
得而見矣叔父嘗述先君子之言曰武侯學伊傅周召/而近之者也乃自比管樂不欲使時人驚怖
其功之未成而道亦微缺蓋其遇爲之管仲才畧正與/相匹而本原則未淸子産之規模亦近之而視武侯之
志氣愾乎上下則迥異矣以悃誠不及也漢袁邵公楊/伯起李子堅宋王孝先范希文皆願學伊傅周召者其
[035-16a]
[035-17a]
  送張輅文省親序
余嘗遘瘧寒疾幾死於羣醫劉生大櫆偕其友張君輅
文至曰此不知病之陰陽而方與脈反也和劑飮予數
日而愈自是衰疾恃君以無恐乾隆五年冬君以再世
窀穸未營兼圖兄弟之孤嫠以安其母請假歸省乞贈
以言以君之久故而德於予予言可苟易哉始君治舉
子業久不得入庠序遊京師無所遇自効於北河浮沈
卑散一旦以相國西林公之薦
天子擢爲兵部職方司主事計卽弱冠登科厯州縣循
階而升爵秩不過與今等耳相國之義
天子之恩豈易稱哉凡國家設官分職皆以除政之蠧
[035-17b]
去民之疵也譬之於醫最上者消疾於無形其次治之
不失其方若方與脈反則日殺人而不自知然醫者之
失術與仕者之曠官事同而情則異焉其視政之蠧猶
鄰有攲器棄材謂匡而飭之非吾事也視民之疵猶行
見路旁之廢疾心亦哀之而謂非吾力所能及也而凡
可以謀進取便身家者則思極慮周而無微之不達蓋
其精神心術併注於斯則外此自有所不暇詳不能顧
焉耳嗚呼醫之失術眾共棄之矣而巧宦者則陰敗其
官而眾爲之蔽上莫由知此政之蠹民之疵所以滋深
而不可救藥也君行篤於家信彰於友朋果能以自力
於家者殫心職業以無負於友者勤恤民依則豈惟加
[035-18a]
於容容者一等哉余老矣不獲見君志業之成自今以
往守官守道時以吾言反躬而實驗之
[035-18b]
[035-18b]
  邵抑齋墓誌銘
君姓邵氏諱惔字抑齋其上祖曰宋康節先生高宗時
子孫南遷居慈谿明初自慈遷鄞九世祖玉始舉乙科
遂世爲士族君父力學不治生産家貧君童稚常與兄
荷畚挾鋤耶草根以爨息則倚樹倍誦所受書旣長並
爲名諸生而君家居敎授以養二親餘三十年雖足不
出里閈常苦爲生徒羈不得朝夕色養其暫歸左右無
違每夜分父母趣就私室至再三乃退父母沒逾大祥
猶泣血目病久不瘳食於人遇珍異終身不茹蓋私痛
未之能以養也通周易尙書詩禮自漢唐宋元諸儒義
疏以及周秦以來成體之文莫不研究而皆用爲帖括
[035-19a]
故其精光迴出於眾一時名輩見者多傾心而數困於
有司癸巳始舉於鄕畢禮部試遘疾遂客死京師浙東
西生徒聞之號哭而赴弔者數十百人君旣沒六年而
子基成進士官翰林浙士大夫曰此其父務學敦行所
鬰積也時余頜
武英殿修書事請基自助基操行不苟乞余文以奠幽
宮懇款而有辭乃敘而銘之君父諱梅歲貢生母顧氏
生四子君其仲也妻郁氏有賢行能操作躬盥饋佐孝
養後君數年卒君之卒也基在鄞孺人卒基官京師故
雖宦遂而恆以兹自痛君卒於康熙某年月日孺人卒
於雍正某年月日以某年月日合葬於某鄕某原銘曰
[035-19b]
[035-19b]
[035-19b]
  李皋侯墓誌銘
君諱淸江字皋侯安溪人兵部主事訒菴公之孫吾友
抑亭三子也自文貞公治易詩書季弟耜鄉先生治三
禮而訒菴公徧覽九流百家之書由是子弟皆興於學
自文貞伯仲通籍六十年間親屬舉甲乙科者三十餘
人故余於李氏子弟不問其文學而獨考其實行及才
之有以爲雍正五年抑亭視學江西君試禮部一再見
余體恭而氣和誠溢於言貌不異子弟之承父兄蓋心
知其父與余深也踰歲而得君之凶問黃生世成抑亭
所貢士也介抑亭以請業於余常畱使院見君鷄鳴而
起夜分不息檢攝官中文書獄訟以及賓從隸圉米鹽
[035-20a]
凌雜細大不遺又以餘力論定試藝而刊布之其卒也
父兄失所倚院中士友莫不感傷逾時而不能已嗚呼
余兄弟三人弟性篤孝兄則隱厚而剛明惟余劣且愚
乃弟早天兄中道亡而余獨存自有知識行遊四方所
聞見多如此明道程子有言賦生之類雜糅者眾而精
一者閒或値焉則其數宜不能長謂儲陰陽之精而將
爲成德者也而以余所見資才之少岀其類者亦多不
及其成豈凡書傳所紀功見言立而有聞於後者天之
所卑固非偶然用此多不及其成而中毁與是不可得
而推也君旣殁黃生輯其遺文言多成理者卒年二十
有六妻萬氏聞喪哀痛成病浹月而亡有子曰本端方
[035-20b]
五歲雍正八年九月初二日合葬本鄉之卑烏尖山其
兄積齋請誌墓銘曰
力盡於父兄愛遺於友朋身之不祿而行則有終兹銘
不敝憺無隱於幽宮
[035-21a]
[035-22a]
  李世蕡墓誌銘
雍正七年秋閏七月二十一日余暮歸聞安溪李世蕡
過余越日往視之則故疾作不能聲再往視之則幠以
衾將襲矣乃啟其面執其手而三號焉始吾見君於相
國文貞公所李氏子弟在側者多不知其誰何其後與
君二昆友善乃少辨君之名字丁未春君復至京師就
春官試時仲兄世邠視學江西君與伯兄世來居無何
詔選翰林敎諸王子世來與焉君獨居曲巷入其室圖
書秩然所手錄儒先語及周秦以來古文凡數百帙叩
之應如響余欲別擇唐宋雜家古文屬君先焉所去取
同余者十九見余周官之說篤信之時有辨正必當於
[035-22b]
余心其自爲說去離舊解而於經義有所開通者以十
數余病且衰平生執友凋喪殆盡得君恨相知晩常悔
曩者交臂失之而君用此益傾心於余旬日中必一再
見君之年長矣家世貴盛有子五人其長者已露頭角
而毎接余貌肅而言恭如見其所嚴事者他日世邠曰
吾弟性簡傲於時聞人相視恆漠如然後知君於余蓋
有不知其所以然者君以仲春遘末疾甚劇及夏世邠
至自江西始能强步循階除不岀門庭者數月矣前卒
之三月疾若蘇駕而詣余詰旦氣動語閉遂不起其喪
之歸也余欲爲誌銘以付其孤每執筆則心惘焉如有
所失而止旣踰歲乃克舉其辭君諱鍾旺康熙戊子舉
[035-23a]
人卒年四十有六所著周官說詩古文雜錄藏於家曾
祖諱先春不仕以好施能急人難聞鄕里祖諱兆慶歲
貢生遭亂曾入賊壘以口辨活千人並以文貞公贈光
祿大夫考諱鼎徵康熙丙午舉人戸部主事妣莊氏妻
陳氏子濟泰雍正丙午舉人道濟已酉舉人淸翊始受
書淸翎淸栩幼以某年月日葬於某鄕某原銘曰
進之躓而學乃通志之宏而業不終嗟所命之自天匪
於君而獨然
[035-23b]
[035-23b]
  張巖舉墓誌銘
君諱若霖字巖舉相國贈太傅文端公冢孫詹事府少
詹事諱廷瓚之子也余遊京師與邑子劉北固并爲文
端公所知公日侍南書房歸必嚮晦余與二三君子過
公必信宿時君未成童見客視端而容恪非問不對及
少長閒就客問起居意獨親余吾鄕之俗士大夫旣貴
必曲下於鄕人蕞爾邑族姻皆聚焉弔唁慶賀饋問造
請無虛日少疎忽則責讓隨之惟文端公終世無違言
方公暨少詹在朝今相國實理家政相國旣達少宗伯
繼之學士又繼之君與從弟澂中繼學士分理幷不失
家法用此行比於鄕君家方盛隆羣季舉甲乙科第官
[035-24a]
翰林侍從及監司郡守者相踵君工制義爲諸生試輒
高等而壯年卽不治舉業敦睦族姻而外閉戸寡交良
時佳日或招同好從容觴詠有異客至卽默無言余與
君交四十餘年雖朝夕會聚不見親暱或違離數年十
數年一見亦不見疏間以事屬則千里外應答如影響
余謬爲海内士君子所稱許親交中行輩同年齒近及
年先於余者稱謂多過自抑下惟君終不易稱用此益
心敬焉君之喪不遠訃余聞而惻傷追憶平生故交零
落幾盡矣乃自爲誌銘以歸其孤君卒於雍正十年五
月晦日享年六十元配姚氏江西縣丞諱某女繼室姚
氏詹事府贊善諱士藟女子三人以某年月日葬於某
[035-24b]
鄉某原銘曰
未登而求降執虛以守盈吾以槪其身之行
[035-25a]
[035-26a]
  黄耕山墓表
君姓黃氏諱虞世居江西贑州信豐縣新田鄕贑介閩

國初寇盜數駭君父一爵屢帥鄕兵捍禦有功授以官
不就君幼與羣兒嬉獨據上座無少長皆聽指撣旣成
童念家世農田非自厲於學無由發聲篝燈夜誦鄰父
飯牛歸叩其戸始知晨光已啟常慕范文正公之爲人
時誦其言若將以自任者聞者多不信及爲諸生淸學
宮明徵敎官之罪無可抵冒諸生或與縣胥鬬傷焉眾
訴之語侵令令怒興大獄君獨身爲眾受難直於大府
乃信其才與志之有以爲嘗與吳門張大受遇於南昌
[035-26b]
志相得稱於慕廬韓公因是入太學有聲而以疾未得
試京兆尋歸敎授近邑從者數十百人所至必率門人
子弟窮巖壑之勝或夜深從者皆色倦而君長嘯星月
中益浩然自得嘗遊鴉山塗遇老父異之與語畱旬餘
終不道姓名後毎自稱詩易之學得於老父爲多君之
孫世成及余門數道先世事請表祖墓君之行旣無所
徵信而詩易無成書故屢請而未之諾也今年春來吿
曰成聞敎於先生有年矣先生視成豈全無知者敢以
無實之言欺吾師誣吾祖以召鄕人之訾謷乎乃略道
其祈嚮及事之眾著於鄕而無所容其僞者俾碣於阡
以示言之不可苟焉君字耕山康熙二十五年拔貢生
[035-27a]
卒於四十八年年五十有六所著墨耕堂集藏於家母
陳氏妻何氏繼室兪氏子四人文汾文澍文沅文淶孫
十人世成汾岀也
[035-27b]
[035-27b]
  張文端公墓表代李厚菴相國作
康熙五十四年秋余請假歸葬行有日學士張君廷玉
持其先人相國文端公行狀請碣余成進士入館閣後
公三年而比肩趨朝凡數十年雖不文曷敢以辭蓋自
癸丑甲辰逆藩播亂三方征討凡出師運餉制謀決勝
無一不斷自
聖心而
上於是時益孜孜於經史之學公首入直南書房自昔
經筵有常期而
上日御乾淸門聽政後卽適懋勤殿召公入講辰而進
終酉而退率以爲常因賜第瀛臺之西詞臣賜居内城
[035-28a]
自公始公小心愼密久之
上益器重毎幸南苑及巡行四方未嘗不以公從公自
翰林厯卿貳踐政府雖任他職未嘗一日去
上左右旣爲禮部尙書仍掌翰林院及詹事府詹事蓋
二職
上所甚重難其人以爲非公莫屬也公莅官隨地自盡
不務表襮有所薦舉終不使其人知以是所居無赫赫
之名及觀南書房記注然後知公在講筵凡生民利病
四方水旱知無不言
上嘗語執政某有古大臣風然則公之立身與所以自
結於
[035-28b]
上者可想見矣公爲人忠實無畛域自同官及後進之
士皆傾心相嚮其家居族黨鄕鄰下逮僕隸常得其和
雖姧僉小人無所寄怨惡用此知與不知皆號爲長者
然性實介特義所不可雖威重不能奪與物無忤而黑
白較然此則余之所獨知於公者也公立朝數十年
上委心始終無閒恪居官次無頃刻懈惰而自壯盛卽
有田園之思見於詩歌往往流連不已
上亦曲鑒焉年六十有三卽致歸嘯咏於林泉者凡七
年内外完好身名泰然自公而外蓋未之多見也公桐
城人諱英字夢敦其殁也距今八年矣世系厯官學行
之詳具載前諸公誌銘及神道碑故不復云某地某人
[035-29a]

[035-29b]
  喬又泓哀詞
吾友崑繩少時流轉江淮寓揚州之寶應近二十年毎
言其地故家曰喬氏而雲衞最賢余倦遊欲休足於近
地而喬君介夫招予以丁丑五月至其家崑繩適至諸
喬飲之酒余與焉坐有皤然白鬚眉者余以爲雲衞叩
之則又泓也介夫曰是吾家善人也雲衞老惟此子行
不背於所聞踰年春予將歸介夫曰子客此踰年矣而
未嘗一過又泓又泓望焉以吾爲能得此於子願子之
往也因偕往飮酒歡余偶敘述楊左諸公逸事又泓獨
注視矍然余忽心動叩之曰君年未五十鬚髪如此血
氣衰退也抑中有不自得者邪君曰吾容雖不逮中未
[035-30a]
衰也又曰吾見公晩不日鄕試歸尙欲就公聞所聞以
自廣越日介夫而來吿曰又泓死矣余因之有感焉余
近宗子弟數百人質可任道者獨吾弟林而竟早夭及
行四方歴齊魯燕趙所見聞士君子及閭閻之細民其
天昏者皆美良也還江南喪吾友言潔益爲爲善者懼
而復見君之死豈賦生之類雜糅者眾而精一者閒値
焉故不能久長程子所云理固然歟抑自生自泯於天
地之閒造物者固一視之而人於善者則不禁痛惜而
見爲多歟余聞君賢蓋踰年與君交未旬日而君死可
哀也已君諱瑩生於順治某年月日卒於康熙某年月
日其辭曰
[035-30b]
胡君之作德心逸而貌不侔年胡君之四體不遺而絕
若翦弦在蘺揭而早夭兮懼椒蘭之蕪穢亦微君之故
兮創余心其如痗
[035-31a]
[035-32a]
  與顧用方尺牘
凡大府不受賄不聽請託一以理斷老吏揣摩十得八
九儀封張公撫江蘇老吏詭稱幕客有小徑可通曰本
官受賄囑乃能如約批斷一字不移幕客擬批本官或
改易字句無法可禁但或行或止或勝或負或準或駁
如約所封財物卽日判割用此大得所欲道路喧騰公
猶不信曰凡事皆吾自決於心姧何從生久益有徵乃
深悔之僕思得一法先期岀示曉諭向來姧胥有誑稱
幕客小徑招搖詐財者惟予於一切文書辭狀俱手自
批定幕客不能參議且立内號凡所批斷未發以前書
吏無由聞知定例淸晨先發示單批辭逐一開明實貼
[035-32b]
照牆直至薄晚始命巡捕官於大門外發批回文書次
日始發內單使書吏登簿並發所準辭狀下行各屬自
今吏民毋聽誑詐並不必探寫批語其後滄洲陳公君
璧魏公行之弊果絕于淸端公督兩江數命田中軍傳
諭屬吏田抑揚其辭而家累巨萬其他督撫兩司淸正
無私而堂管傳宣官假託取利者不可勝數宜除堂管
用愚蠢不識字人守宅門而託道義之友或至親不容
相負者監之門外置雲板凡屬官以公事求見巡捕不
得遏卽時擊雲板門外卽達簿記或速或少遲限日傳
見則此弊可除
一朝夕相見屬吏及書吏僕從萬不可少假以語言色
[035-33a]
笑卽不聽其言而外人多求自通者矣
一本城屬吏及巡捕官口角便利善會人意者卽當遠
之雖不聽其言外人數與之接必謂能言事於左右其
人必乘間招搖無從防備
一大府道在察吏吏服民自安然最忌者寄耳目於左
右親近蓋小人無不好利其是非必悖於公論惟於辨
事之明暗寛刻誠僞察之而博訪於民言乃可無誤
一進一善人民未必遂受其利以善人或無才或不能
盡行其志也惟退不肖則吏皆革心而民免於害矣但
恐所謂賢不肖難得其實必驗民所向背乃可憑而欲
知民之向背亦難得其實卽私行親訪左右先必反售
[035-33b]
其詐術莫若參伍於眾言凡州縣屬吏及敎官得暇必
面見必先問以地方利病且明諭以泛詢非一塗言若
不實將來卽以爲大計優劣聽其言觀其貌其公私明
暗可大半得矣然後訪以鄰境之吏治民生隨卽簿記
以三五人之言相參驗則可漸得其實矣
一凡監司最惡文深不顧吏民甘苦專以已之進取爲
急者
一言語樸直不善承迎上司者其中多正人宜畱神察

一州縣有仁心辦事平允者宜恕其小過
一數年來紳士頗畏法而武斷鄕曲爲民害者皆土豪
[035-34a]
光棍以能賄通有司結交胥吏也自南宋以來爲小民
患者皆在胥吏天下同然能確訪光棍衙蠧一一置之
重法則政可行民可安
一人命盜案固當畱心而有司牟賄多在戸分田土有
上控者必親提數事得其實情則重懲有司民閒冤抑
庶幾可減
一特造小書屋於宅門旁小圓窗緊對傳桶高麗紙糊
旁開徑三寸小窗陷以玻璃私語可聞關目畢見從内
室作夾道高數尺直通此屋無事則躬坐焉有事時亦
時命樸實人坐此可使欲作私弊者怵然爲戒
  與沈畹叔尺牘
[035-34b]
賢居臺中所由已得正路當久而益堅然讀書人心血
不足易至羸弱退之云先理其心小小病自當不至愚
雖一生在憂患疾痛中惟時時默誦諸經亦養心衞生
之術也
  又與沈畹叔
老生初謂賢溫溫文士耳及服官風采可畏愛私心甚
快望益振拔雖家貧祿薄而有道者稱願曰有子如此
則所以慰賢尊於九原而揚太夫人之淸譽者遠且大
矣惟良食善保有用之身
  又與沈畹叔
聲山吾故交賢以身後文相託從前未許作者以多事
[035-35a]
無暇且愚爲文亦有數存其閒如夏重之誌多年廢置
頃刻而成是也但愚卽爲文亦不能多述狀中語惟聲
山居禁近無忌嫉心殁後公論在人卽是表之足矣二
狀爲賢討論附去
[035-35b]
[035-35b]
  聞見錄先生此錄蓋别自爲書單氏祗得/其不全稿也今附文後鈞衡識
尹太夫人李氏博野文學公弼之妻副都御史會一之
母也公弼卒年二十有四太夫人同庚會一生始浹歲
家無舊業勤身營衣食會一九齡岀就外傅四子之書
及毛詩太夫人已口授成誦矣自爲諸生登甲乙科鄕
人莫不稱太夫人之賢及以吏部郎中出守襄陽太夫
人日夜勖勵苟利於民知無不爲毎遇旱暵太夫人必
躬禱自暴於庭中移時不起久雨亦然常應時而得所
求士民聞之亦羣聚爲太夫人祠祝由是會一治行日
著而太夫人賢聲亦遠聞㑹一雖洗手奉職所歴皆膴
仕正祿及經賜甚豐太夫人節儉家用僅十二三歲置
[035-36a]
義田收族城中郊外並立義學以敎鄕之子弟又以其
餘潤姻黨雖窮時族姻相視蔑如及有夙怨者亦善待
之而子婦無私財雖銖金匹帛非請命不可得也會一
政績尤著於河南乾隆五年開歸諸郡五十九州縣同
時大水懇請發賑流民所至有司隨地而籍之廩給以
俟發春資送反閭里用此民雖蕩析離居未有踰鄰境
而流亡於他省者方是時河南北音耗日至京師皆曰
非獨大府賢也太夫人惶惶惕憂寢食靡甯撫軍安得
不竭心與力乎四年冬呂學士克昌陳司農雲倬幷吿
予太夫人見予禁姻酒第三疏喟然曰吾閱邸報十餘
年未見如此奏章如其言十年後天下無寒與飢者矣
[035-36b]
因北鄕再拜稽首時予方輯聞見錄寄語黃副使玉圃
錄太夫人德敎復書曰是中丞所心冀也而太夫人難
之曰婦人無求名之義吾前者乃感發於卒然可因是
以爲名乎吾不願其聞於外也吁異哉太夫人之言然
則母敎婦德又微乎其末迹矣傳其言使吾儕爲義而
近名者時因之以自省焉
汪起謐字書農徽歙汪僉事思自第三子也思白以文
學名江介仲子諴與余往還雍正初令滎澤巡撫田文
鏡惡之以朋黨劾被逮時起謐年近五十矣無子新亡
其妻聞報卽倍道從兄赴獄辭成罪在大辟幽繫凡七
年起謐毎歲初夏入都至十月秋審畢歸視其母誡家
[035-37a]
人以吉語相慰俾無省眠餐母年八十餘至屬纊不知
仲子之屢濱於死也起謐在都非以事故拘綴入獄侍
兄日無閒毎至勾決旬日中意色似非人見者莫不爲
絫歔焉數與余相見非家事切身者不言余重其行而
不知其優於學也雍正已酉諴命就試京兆得舉其闈
墨有先正風格癸丑春諴瘐死御柩歸遂絕意進取尋
卒以兄子某嗣士友公誄之易其名曰孝恭先生
王裕號大江江甯人少不羈忌者囑敎官以劣行報試
之前夕始聞之酣寢達旦入試冠其曹遂獲免相鄕魏
相國聞而異之招至京師初甚相歡姗侮搢紳久之相
國亦苦其兀傲南還土苴載籍日夜沈飮將老著孟莊
[035-37b]
軼事以視先君子曰此王氏之書也故不襲孟莊一語
而二子若相見舎此無可言者先君子嘗戒苞兄弟曰
母視王先生爲放達人吾與交久爲諸生時過其門時
爲母滌䙝器見客無怍容也
[035-38a]
[035-39a]
讀書筆記
 先生說經史雜記數十則得自高密單氏幷非全書
 原本凌亂無序蓋當日隨筆記錄者故未編次予略
 爲類其先後正其脫誤去其不必存者名之曰讀書
 筆記昔人謂前輩讀書一字不肯放過觀此可見先
生讀書之苦心矣因附栞之鈞衡識
  易
五有不可以君位言者旅與明夷之類是也坤純陰五
不可以君位言明矣然或遭時之變君方沖幼天下事
皆聽於攝主雖居人臣之位實執人君之權故周公特
取象於黄裳黃色之貴也裳衣之下也象以黃者執人
[035-39b]
君之權而又有君人之大德義取於位之尊德之中也
象以裳者守人臣之分而常存事君之小心義取於性
之柔地之道也孔子復以黃中通理正位居體釋之而
義益顯矣黃中義取於德之中正位義取於位之尊通
理義取於德之順居體義取於地之卑也美在其中以
下又合黃裳之義而極贊之盡此義者其惟伊周乎霍
光則剛而不中亢而不下禍災無所避矣失黃裳之義
故也此條單本標題讀易偶筆先生是書/已佚蓋說易之僅存者耳鈞衡識
  書
底至齊信用昭明於天下王巽功曰謂至於成王能與
文武齊而爲天下所信也此說甚善蓋羣臣可言新陟
[035-40a]
王而康王不得爲是稱也曰先王則卽遠之辭故以底
至虛涵其義而齊信則承上丕富不務咎而言謂與文
武齊而信有此實德美功用能昭明於天下也
  詩
蘇子瞻謂三良殉君猶齊客之從田橫蓋據應劭之說
其實非也果爾詩不宜曰臨其穴惴惴其慄矣
  周官
周官太宰五曰刑典以刑百官注家釋以刑罰非也荀
子彊國篇刑范正又曰剖刑而莫邪已
  禮記
古者君薨而世子生三日少師奉子以衰見於殯宮子
[035-40b]
拜稽顙哭踊少師實代之則小子王受諸侯之朝必攝
主奉之可知矣公羊成十五年傳曰文公死子幼公子
遂謂叔仲惠伯曰君幼如之何叔仲惠伯曰吾子相之
老夫抱之何幼君之有則自周公以後世守爲憲典矣
先儒皆知周公負扆朝諸侯之妄而未有以抱成王正
之者今證以家語尙書荀子宜岀明堂位於禮記而凡
言周公踐阼者皆薙芟焉可也 漢武帝畫周公負成
王以朝諸侯之圖賜霍光則自西漢以前絕無周公踐
阼之誣可知矣負王於背非所以爲儀乃自後擁之使
王背負已卽家語所謂抱荀子所謂屛成王負扆而坐
也成王立公跪而擁其後故負扆耳禮曰子始生卜士
[035-41a]
負之始生之子豈可負於背亦謂襁抱使子面向前而
背倚抱者故謂之負耳
朱子曰祖在父亡祖母死亦承重按禮記祖殁而後爲
祖母後者三年卽父殁而後爲母三年之義也後世父
在爲母三年則祖在亦可爲祖母承重矣
問居喪尊長强以酒朱子曰勉徇其意亦無害食已復
初可也按記曰旣葬君大夫父之友食之不避粱肉有
酒醴則辭
問祭殤幾代而止朱子曰禮經無所見按祭法王下祭
殤五諸侯三大夫二士庶人祭子而上
或問主祭者不可以祭及叔伯之類朱子答之云云尙
[035-41b]
恐未安按禮支子爲大夫當立曾祖廟祖廟於世嫡之
家而已獨得立父廟庶子則父廟亦立於嫡子之家士
亦然支子祖禰之廟本不立於承曾祖嫡孫之家朱子
所謂子不得祭其父母與次日令次位子孫自祭其祖
父似皆祭於曾祖之廟又以祖禰之廟皆立於承曾祖
嫡孫之家誤矣
  春秋
周官司服爲天王斬衰吳越語稱天王說春秋者謂孔
子創制立名繫王於天誤
春秋經魯有二單伯猶王使至魯者有二榮叔乃其子
孫行次同而因以爲號者
[035-42a]
莊元年文姜去氏以淫於同氣又會濼已明著姜氏則
孫齊雖去氏而眾知其爲姜也哀姜孫邾若獨稱夫人
則不知其爲姜氏而疑於邾女之爲魯夫人者矣
莊十二年紀叔姬歸於酅胡文定謂紀宗廟在酅叔姬
歸奉其祀非也記曰舅沒則姑老冡婦所祭祀賓客每
請於姑姑不主祭而屬之冢婦以祭必夫婦親之故也
季奉紀祀叔姬何與焉案杜注紀侯去國而死叔姫歸/魯紀季自定於齊而後歸之全
守節義以終婦道故繫之紀而/以初嫁爲文賢之也鈞衡識
定八年從祀先公不言大事有事示陽虎所爲而不出
於公也
  左傳
[035-42b]
僖五年泰伯不從是以不嗣先儒或以泰伯不從證太
王有翦商之志非也仁山金氏胡雙湖已詳辨之
僖十五年晉侯使卻乞吿瑕呂飴甥注瑕呂姓非也瑕
河上邑蓋飴甥采地而呂則其姓故下稱呂甥旣舉瑕
復舉陰者並食二邑猶季子稱延州來也
文六年引之表儀表謂㑹朝表著之位儀謂動則威儀
之節
宣十二年軍行右轅左追蓐周官齊右王乘則持馬道
右王出入則持馬鞌之戰鄭邱緩爲右曰苟有險余必
下推車則右轅者謂過險及登阪下阪右必下持轅以
防傾側也 廣有一卒謂二廣中毎乘有百人也卒偏
[035-43a]
之兩謂偏旁相輔毎卒又補以二十五人也
成二年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而布其利物物色之
也周官載師掌任土之法以物地事
襄十七年晏嬰苴絰帶杖謂首絰要帶及杖皆苴也注
案荀子注苴杖謂以苴惡/色竹爲之杖也鈞衡識
襄二十三年美疢不如惡石當從蘇子瞻所引用作炙
國語厚味實腊毒故曰炙之美其毒滋多
襄二十五年楚蔿掩書土田度山林鳩藪澤古者山林
藪澤不賦於民而官守之故度其廣狹鳩其民人而爲
之守禁於山林言度於藪澤言鳩互相備也註誤
襄二十九年詩曰洽比其鄰昏姻孔云晉不鄰矣其誰
[035-43b]
云之據此云當以稱說爲義蓋小人私厚所親其瑣瑣
之姻婭必甚稱其德美也
昭元年兹心不爽而昏亂百度兹當爲滋
昭五年叔孫昭子曰豎牛禍叔孫氏使亂大從殺適立
庶注使從於亂非也從順也立適順也殺適立庶是亂
大順也
昭六年亂獄滋豐本周官訝士四方有亂獄則往而成

昭九年傳豈如弁髦而因以敝之弁卽緇布冠始冠之
冠與始作之髦皆置而不用久則敝壊故曰因以敝之
昭二十六年齊有彗星齊侯使禳之晏子曰無益也天
[035-44a]
道不諂不貳其命言天道不以諂媚而改其所命之禍
殃也注誤
定四年武城黑謂子常曰吳用木也我用革也不可久
也用木謂乘舟用革謂乘革車楚濟漢而陳史皇以其
乘廣死以是知用革爲革車也舟載資糧百物故可久
車則芻秣脫駕勞眾費材故利速吳舍舟於淮汭資車
糧於唐蔡也
哀公三年傳桓僖災命周人岀御書蓋先王所賜之書
傳所謂典冊是也故司典者命之曰周人 自大廟始
外内以悛悛當作竣齊語有司已於事而竣注竣退伏
也蓋退伏其所以待上命注誤
[035-44b]
  公羊榖梁
公羊莊四年傳然則齊紀無說焉承上文諸侯相見號
辭必稱先君以相接而齊紀則無可稱說以有不共戴
天之讎也
公羊文六年傳趙盾就而見之則赫然死人也赫然可
畏怖貌注誤
穀梁昭四年傳慶封曰子一息我亦且一言謂子姑一
息而不言我亦且有言也
  國語國策
晉語士景伯如楚章夫以回鬻國之中中謂成獄之辭
周官小司寇登中於天府士師受中恊日刑殺是也
[035-45a]
楚語左史倚相見子亹章倚几有誦訓之諫卽周官誦
訓也注誤
趙策或謂建信君章葺之軸令折矣令當作今
魏策秦召魏相章舍於秦舍當作合
韓策秦圍宜陽章是自爲貴也貴當作責
  史記
汲鄭傳言刀筆吏以勝爲功謂以求勝於民而自爲功
也又言御史大夫張湯内懷詐以御主心御迎也詩百
兩御之曲禮大夫士必自御之
韓安國傳備載王恢之逗橈受誅以安國盡護諸軍追
兵至塞度不及而罷及恢自度不敵而罷兵安國皆與
[035-45b]
有責也正與後文及護軍後稍斥疏下遷相應非枝贅

貨殖傳夫天下物所鮮所多至大體如此矣應移置燕
代田畜而事𧖟下此錯簡也
  漢書
景武昭宣元功臣表稱春秋列潞子之爵應劭以爲列
諸會盟雖經文未嘗檢校唐以前經學之疎如此
  網目
周安王十一年齊田和遷其君貸於海上和遷其君及
命爲諸侯皆不書大夫與三晉之封異文何也和遷其
君而求爲諸侯不待書而知其爲齊臣若命三晉爲網
[035-46a]
目立文之始其逼君竊國之迹未前見不書晉大夫則
不知其爲何人而與建國以崇徳報功者無異矣
赧王十年魏冉弑其君之嫡母出其故君之妃歸於魏
不書姓氏與諡者姓氏無所考謚則惠文后悼武后非
名也卽春秋不書吳君葬之義
赧三十一年齊君地岀走其相淖齒殺之劉氏書法謂
失地不書弒非也君父失地臣子遂得相戕乎蓋傳寫
之誤耳淖齒楚所使相齊也陳莊秦所使相蜀也而皆
正其君臣之名所以立人紀絕詐諼也
赧三十四年楚謀入寇於楚書入寇於韓書伐東周破
其例矣
[035-46b]
  諸子
莊子人閒世外合而內不眥言貌相承而心漫不訾省

屈子離騷騰眾車使徑持舊說持當作待非也周官旅
賁氏車止則持輪案今本作待蓋後人所改朱子注待/叶徒期反由未知此義也鈞衡識
淮南子道應此所謂筦子梟飛而維繩者管子宙合篇
云不用其區區飛鳥凖繩此蓋引其言而字訛也
淮南子稱婦人産子爲就草北人臥炕以草藉席將産
則去席就草也
淮南子曰禹勞天下而死爲社蓋周末雜家因商以後
以棄易柱而爲是說與內外傳異於他書無考無稽之
[035-47a]
談也
淮南子曰金目可以望遠古書多以音近而字譌金當
作晶卽今眼鏡以水晶爲之也或曰金石本一類卽以
金爲晶也
荀子勸學篇爲其人以處之謂尙論古人必設身以處
其地也注誤
荀子修身篇庸眾駑散則刦之以師友按周官申車職
凡良車散車不在等者其用無常校人職駑馬三良馬
之數此以車之散馬之駑比人之庸眾也
荀子解蔽篇故口可劫而使墨云墨通作黙謂劫之使
默使言也
[035-47b]
  雜記
傳曰謂吾姪者吾謂之姑退之以稱兄弟之子似因史
記竇田列傳列跪如子姪但漢書承用史記作子姓則
本非姪可知矣
儀禮小功傳注長婦謂穉婦爲娣婦娣婦謂長婦爲姒
婦據左傳叔肸之妻不聘穆姜曰吾不以妾爲姒伯華
之妻稱叔向之妻長叔姒是娣姒皆據婦之年以爲大
小也而記曰坐以夫之齒何也夫若再娶則有列長而
齒最少者矣故坐以夫之齒所以正夫家之位而彰公
義稱以婦之齒所以明女德之順而洽私情兩行而後
各得其分也
[035-48a]
楚語士庶人不過其祖則庶人祭寢得兼祖明矣
周官入於罪隸者盜賊之子也圜土所收敎者罷民也
歐公唐書刑法志引用合而爲一誤矣
柳子厚晉問以韓厥之言繫魏絳
歐陽公瀧岡阡表劒汝而立於旁劒當作紉今石本模
糊亦作劒蓋字形相近文集旣誤劒故其子孫洗碑亦
承誤而鐫之也案曲禮負劒辟咡詔之鄭注負謂置之/於背劒謂挾之於旁歐公蓋用此容齋
隨筆已言之先生蓋未見也今/歐文則或易爲抱矣鈞衡識
史記漢書所謂起家乃罷官復就其家起之也後人多
誤用
史記株送徒及入財爲郞二事也綱目合爲一事誤
[035-48b]
朱子謂鄉遂之兵擁衞王室不使征行與周官不合
又謂都五百二十家出七十五人爲常調之兵悉調者
不用用者不悉調皆不合 又謂遠郊二十而三等皆
幷雜稅不知周無雜稅也
司馬相如長門賦妾人竊自悲兮二字本管子戒篇蓋
古有是稱
曹孟德對酒歌雨澤如此此當作比
安世房中歌象來致福象謂周官象胥掌傳蕃服之辭
言於王者
嵇康幽憤詩恃愛肆姐姐當作徂謂恃母兄之愛而肆
其所往也
[035-49a]
崔實政論馬駘其銜駘當作紿卽莊子詭銜竊轡之義
晏子曰吾見句星在房心之閒地其動乎叩之天文家
未聞此語
[035-49b]
[035-49b]
史記評語
 盧召弓嘗言望溪先生評史記眞本藏北平黃氏甲
 辰乙巳之閒馬平王定甫買得史記評本不著評者
 名氏細察之與望溪集中讀史記諸文語意相應知
 是望溪評而他人傳錄者亟錄存之望溪別有史記
 注補正而兹評所開發尤多學者由是可悟作史爲
 文之義法宜編附文集而記其所從得如此仁和邵
 懿辰識
五帝紀後具列三代世繫陳祀世家後具列十一臣之
後及三代閒封小不足齒列者乃通部之關鍵陳祀以
後不復總束以衞晉鄭岀於周宋岀於商楚岀於顓頊
[035-50a]
越出於夏趙魏韓瓜分於晉田氏襲奪於齊孔子岀於
宋無庸更著也五帝/本紀
左傳所載過氏滅相事見吳世家而夏本紀則無之豈
少康復位史遂弗籍而散見他說者姑别岀以傳疑邪
夏本/紀
敬王以後赧王以前二百年無一事以史記獨藏周室
遭秦火而滅所据獨左傳國語國策耳此遷所以深惜
之也 晚周事少故詳錄國策而義鄙辭佻不似本紀
中語且與篇首嚴重深廣之體不稱不若略取事實芟
其蔓辭爲得體要周本/紀
秦紀多夸語其世繫事蹟獨詳於列國而於他書無徵
[035-50b]
蓋秦史之舊也 不載國策一語體製遂覺峻潔蓋由
國史具存有事蹟可記故也秦本/紀
後世碑銘有序本此此載羣臣之語故繫後後世序列
時君事蹟故以冠於前而私家之碑銘亦式焉皆法以
義起而不可易者泰山石刻無後語封祠祀天不敢列
羣臣名爵也下諸銘無後語舉一以例其餘也備載則
贅矣秦始皇本紀維/秦王兼有天下
與李斯傳異蓋傳聞不一無所据以徵其信故並存而
不廢也秦始皇本紀遣樂將吏卒/干餘人至望夷宮殿門
楚與秦合兵由趙而怨結於齊羽之東歸又二國首難
而其國事亦多端故因與齊將田榮救東阿入諸田角
[035-51a]
立之釁於救趙入張耳陳餘共持趙柄以爲後事張本
然後脈絡分明韓魏及燕於秦楚劉項興亡無關輕重
則於羽分王諸將見之先後詳略各有義法所以能盡
而不蕪也項羽本紀項梁/已破東阿下軍
高祖紀獨舉趙歇而不及張陳則羽紀之詳以標前後
脈絡明矣項羽本紀當是/之時趙歇爲王
因甯昌使秦未還而側入章邯之降因邯之降而追敘
羽之救趙破秦然後以趙高來約遥承秦使未來以襲
攻武關遥承攻胡陽降析酈參差斷續横從如意章法
頗似左傳邲與鄢陵之戰高祖本紀遣魏人甯/昌使秦使者未來
項羽本紀高祖畱侯項伯相語凡數百言而此以三語
[035-51b]
括之蓋其事與言不可沒而於帝紀則不可詳也高祖
與項伯語必載羽紀以見事情則與畱侯語宜以類相
從故於畱侯世家亦略焉且畱侯世家實傳體也旣載
立六國後問答復載此則辭氣近複而體製亦病於重
膇羽紀則閒架闊遠不病於重膇矣晉語齊姜語重耳
凡數百言而左傳以八字括之蓋紀事之文去取詳略
措置各有宜也高祖本紀㑹項/伯欲活張良
劉呂之禍成於分王諸呂故具列舊封則後此地勢事
情了然在目與秦紀將敘孝公修政廓士先列六國疆
界及擯秦而不與&KR0576同長沙獨標非劉氏以功而王正
與呂氏無功相對呂后本紀是/時高祖八子
[035-52a]
諸詔皆帝戰戰恐懼克已循道以懷安天下之大政他
書則各入本傳觀此可識本紀列傳記事與言之義法
孝文/本紀
以下所敘列視前諸大政爲小故總束於後韓歐墓誌
多用此法孝文本紀從代來/卽位二十三年
春秋之制義法自太史公發之而後之深於文者亦具
焉義卽易之所謂言有物也法卽易之所謂言有序也
義以爲經而法緯之然後爲成體之文十二諸侯年表/約其辭文去其
煩重以/制義法
六國幷於秦史記爲秦所焚所表六國事迹獨据秦記
故通篇以秦爲經緯六國/表序
[035-52b]
自漢以後所用皆秦法史公蓋心傷之而不敢正言故
微詞以見之非果以秦爲可法也六國表傳/曰法後王
通篇以世數年紀爲章法 桓叔受封紀年武公得國
紀年卒又紀年 武公卽位追敘其父大父悼公卽位
亦追敘其父大父故文公之立覆舉獻公之子因以爲
章法 文公少而得士紀年其岀也紀年入而得位紀
年因以爲章法 標齊威王元年見亂臣不謀而同惡
乃天道人事之極變也晉世/家
句踐先世無所考子孫事亦甚略實傳體也范蠡謀吳
霸越具見句踐語中其浮海以後事不足別立傳而史
公惜其奇故用合傳體附載於後非常法也句踐/世家
[035-53a]
秦燒天下詩書諸侯史記尤甚爲其有所刺譏故五國
事迹春秋傳國語國策外見者甚稀而趙先世事迹獨
詳豈與秦同祖故簡襄以前之史記無所刺譏者特存
而不廢歟趙世/家
首舉天下大勢傷天下不能用孔子也次舉魯國禍變
傷魯不能用孔子也孔子/世家
首舉收秦律令圖書進韓信鎭撫關中而功在萬世可
知矣末記與曹參素不相能而舉以自代則公忠體國
具見矣中閒但著其虛已受言以免猜忌雖定律受遺
槪不著於篇觀此可識立言之體要蕭相國/世家
條次戰功不及方略所以能簡治齊相漢止虛言其淸
[035-53b]
淨不塡實一事曹相國/世家
畱侯所與上從容言天下事甚眾非天下所以存亡故
不著此三語著爲畱侯立傳之大指紀事之文義法盡
於此矣畱侯/世家
六岀奇計陰謀也其後避讒僞聽呂后亦陰謀也故用
此總結通篇陳丞相/世家
絳侯安劉氏之功具呂后孝文本紀故首敘戰功承以
可屬大事其後獨載懼禍遭誣二事條侯亦首敘將略
後獨載爭栗太子之廢抑王信徐盧等之侯其父子久
任將相豈他無可言者乎蓋所記之事必與其人之規
模相稱乃得體要子厚以潔稱太史非獨辭無蕪累也
[035-54a]
明於義法而所載之事不雜故其氣體爲最潔也此意
惟退之得之歐王以下不能與於斯矣絳侯則高祖預
識其可任大事條侯則文帝決其可將兵絳侯氣質之
偏則東鄕責諸生條侯則顧命尙席取櫡微小處亦閒
出相映其法蓋取諸左氏絳侯周/勃世家
同母者爲宗親明其異於古之宗法五宗/世家
著首傳伯夷之義言卞隨務光雖見於他說而六經孔
子所不道無從考信 言孔子謂夷齊無怨而觀軼詩
之意似亦不能無怨也 因伯夷餓死而歎爲善者有
時得禍爲惡者有時得福天道無知此人情所以不能
無惑也 言聖賢所重在行成名立不以一時之豐瘁
[035-54b]
榮辱而亂其德也 言人事無常天道難知卽沒世之
名亦有不可强者或有所附而彰顯或無所附而湮滅
其窮於當時而又無稱於沒世者尤足悲也 本紀世
家列傳後皆有論惟伯夷孟荀合傳與論而爲一故無
後論伯夷/列傳
管仲之功焜耀史籍於本傳敘列則贅矣其微時事則
以稱鮑叔者見之此虛實詳略之凖也 其書不可多
載故揭其指要其事人所共知故著其權略 晏子之
事亦人所共見故本傳不復敘列與管仲同而總論其
爲人卽於敘次其顯名於諸侯見之與管仲異此章法
之變化也 於管仲傳舉鮑叔能知其賢於晏子傳舉
[035-55a]
其能知越石父及御者三歸反坫正與食不重肉妾不
衣帛反對觀此可知文之義法無微而不具也 管晏
事迹見於其書及他載籍者不可勝紀故獨論其軼事
管晏/列傳
孫武吳起論兵具有書闔閭破楚入郢北威齊晉武與
有力楚悼王南平百越北幷陳蔡卻三晉西伐秦以相
起則武與起之戰功不必言矣故以虛語總括而所載
皆別事孫臏在齊田忌之客耳其再破魏主兵者皆田
忌故詳著其兵謀此虛實之義法也武與起之書世多
有於論見之臏之書則無傳焉故於傳曰世傳其兵法
楚之戰功吳起實專之吳則申胥華登之謀居多故曰
[035-55b]
武與有力焉蓋古人之不苟於言如此孫子吳/起列傳
剕蠻吳越更强齊晉伯統並絕惜魯用孔子而不終也
伍子胥列傳/孔子相魯
管子治齊蕭何定律皆略而不具而詳記商君之法著
王道所由滅熄也商君/列傳
馮驩事見國策而語則異蓋秦漢閒論戰國權變者非
一家史公所錄與今傳國策異耳孟嘗君/列傳
平原君所喜策士也而終以著書談道之士因與虞卿
著書相映平原君/列傳
毛遂定從雖不見國策而辭頗近信陵君傳則全然太
史公意趣豈游大梁得諸故老所傳而自爲敘次者與
[035-56a]
信陵君/列傳
是歲也秦始皇帝立九年矣與晉世家終書是歲齊威
王元年也同義春申君/列傳
樂氏多賢故詳其前後世繫因以爲章法 結趙破齊
具毅報惠王書故敘次不得過詳樂毅/列傳
李牧顯功趙邊久矣至此始書以相如病篤趙奢死廉
頗奔所恃惟牧也書趙奢破秦後卽具奢始末書李牧
攻燕後乃詳頗居魏楚事者牧誅而趙滅矣更綴頗事
於其後則文氣懈惰故頗事旣終而後著牧之始迹焉
 頗奔牧將事已前見而覆舉之以爲前後之關鍵兼
著頗旣亡而牧又不能自安趙之所以速亡無救也
[035-56b]
趙奢李牧將略及趙括之敗具詳始末假而牧再破秦
頗破齊燕復一一敘列則語蕪而氣漫矣變化無方各
有義法此史之所以能潔也廉頗藺相/如列傳
惜諸人不能直諫而繫以楚之削與滅通篇脈絡皆相
灌輸屈原賈/生列傳
夏太后華陽太后薨葬不應載不韋傳以夏太后有後
百年旁當有萬家邑語史公好奇欲傳之而以入秦本
紀則無關體要故因莊襄王之葬牽連書之而莊襄王
之葬所以見不韋傳又以後與莊襄王合葬芷陽者乃
不韋姬也但此等止爲文章波瀾而設據史法則不宜
呂不韋/列傳
[035-57a]
觀史公所増易乃知國策之疎刺客列傳乃於邑/曰其是吾弟與
此篇乃太史公所自作編國策者取焉而芟其首尾蓋
以軻居閭巷閒事不可入國策高漸離扑秦皇在秦幷
六國後故也後論自言得之公孫季功董生所口道則
非戰國之舊聞明矣且先秦人敘事皆廉峭紆餘曲暢
自史公作乃有此好學深思者當能辨之 田光之死
不載太子往哭恐與樊於期事複也刺客列傳/荆軻事
趙高謀亂入李斯傳以高之惡斯成之秦之亡斯主之
也其始迹入蒙恬傳以蒙毅曾治高當其罪死而高因
此有賊心也李斯/列傳
漢初文臣御史大夫與丞相並重張蒼申屠嘉兼兩職
[035-57b]
故合傳其餘爲御史大夫者五人具有聲績故列敘之
爲丞相者六人皆無所發明故總記其名以爲娖娖備
員者戒焉 漢興爲御史大夫者五人皆在張蒼之前
張蒼旣相而申屠嘉代之故於蒼相淮南預書十四年
遷爲御史大夫然後五人之爲御史大夫脈絡相貫而
主客之分判然蒼以前爲丞相者名跡顯著故不復言
嘉以後爲丞相者六人別無所表見故最其名氏而以
娖娖備員蔽之別有見者不列皆義法之不得不然者
張丞相/列傳
賈與尉他語入南越傳則傷國體且紀其五君九十餘
年事而漫及此枝且贅矣再使南越語不復詳恐複也
[035-58a]
酈生陸/賈列傳
禮書痛漢用秦儀三代聖制由是沈湮而成之者實通
然時主之所用也不敢斥言其非故於後論隱約其辭
若褒若諷而希世之污則假魯兩生以發之篇首載秦
二世之善其對以爲面諛之徵也末載原廟之立果獻
之興著其憑臆無稽以示所言漢儀法皆此類也劉敬/叔孫
通列/傳
盎忌刻錯刻深而鄧公持議平故得善終因以爲章法
其子修黄老言亦與錯學申商相映袁盎鼌/錯列傳
此篇側入逆敘處酷似左傳蓋以吳及六國之敗亡必
牽連以書設篇終更舉周邱之師及漢制詔則爲附贅
[035-58b]
懸疣故因敘吳兵之起而及周邱之別岀因周邱之勝
而側入吳王之敗走因吳王之敗走而及天子之制詔
然後追敘吳楚之攻梁及亞夫之守戰吳王之走死六
國之滅亡而弓高侯岀詔書以示膠西王亦自然而合
節矣凡此皆義法所當然非有意側入逆敘以爲奇也
吳王濞/列傳
魏其灌夫生平事跡並正敘於前故武安事迹皆與魏
其夾敘其初起也著魏其方盛而卑事之其益貴用事
而下賓客進名士也以欲傾魏其諸將相其讓魏其爲
丞相也以天下士素歸之而用以釣讓賢之名其好儒
術興禮度也與魏其俱其益橫益驕也以言事多效天
[035-59a]
下吏士皆去魏其而歸之吏士去魏其歸武安則魏其
與灌夫相歡相倚之由也武安益橫益驕則怒魏其激
灌夫之由也中間魏其夫婦治具旦及日中與武安往
來侍酒跪起如子姪相對灌夫尤敬諸士貧賤者與武
安折詘諸侯王坐其兄南鄕相對好陵貴戚有勢在已
之右者爲後爭酒罵坐張本而魏其初致名譽及後銳
身救灌夫則以沾沾自喜多易蔽之章法蔽遏俾覽者
心怡目眩而不知其所以然所謂工倕旋而蓋規矩也
魏其武安/侯列傳
三語括盡安國平生管子韓非文有置樞紐於中閒以
要綰前後者後來惟大史公韓退之能爲此韓長孺列/傳安國爲
[035-59b]
人多/大略
以恢奇多詐蔽宏之爲人惟恢奇故多詐而天子以爲
敦厚也惟天子以爲敦厚故不惟汲黯之詰不能動卽
左右佞幸之毁亦不能入也其稱人主病不廣大及陽
屈於買臣之議陰禍主父徙董相詐也而使匈奴還報
不合上意數諫通西南夷築朔方置滄海郡汲黯廷詰
反稱其忠使天子察其行而以爲敦厚所謂恢奇也黯
詰以背約不忠則曰知臣者以臣爲忠不知臣者以臣
爲不忠黯詰其儉以飾詐則曰管仲侈擬於君而桓公
以霸晏嬰下比於民而齊國亦治所謂辨論有餘也淮
南衡山之反泛引傳記使覽者莫識其意向而究其隱
[035-60a]
私則自引咎以釋人主之慙所謂習文法而又緣飾以
儒術也凡此類皆以恢奇行其詐也天子報書一則曰
君宜知之再則曰君宜知之而其曲學逢君飾詐不忠
之實不可掩矣平津侯主/父列傳
史記所載賦頌書疏甚略恐氣體爲所滯壅也長卿事
跡無可稱故獨編其文以爲傳而各標著文之由兼發
明其指意以爲脈絡匪是則散漫而無統紀矣司馬相/如列傳
備著淮南二王逆節見漢法非過也厲王反迹皆於獄
辭具之故安之事旣畢敘乃曰伍被自詣吏吿與淮南
王謀反蹤跡如此而獄辭則甚略觀此傳益信淮陰之
枉始則詐而禽之而吿反者無聞也旣則詐而斬之宮
[035-60b]
中而上變者無徵也使果有蹤跡何難具獄而明徵其
辭哉著以傳著疑以傳疑俾百世以下可尋迹推理而
得其情此之謂實錄也淮南衡/山列傳
循吏獨舉五人傷漢事也孫叔順民所欲不敎而從化
以視猾賊任威使吏民重足一跡而益輕犯法者何如
子産旣死而有遺愛以視張湯死而民不思王溫舒同
時五族而眾以爲宜者何如公儀子使食祿者不得與
民爭利以視置平準籠鹽鐵縱吿緡以巧奪於民者何
如石奢李離以死守法以視用愛憎橈法視上意爲輕
重者何如史公蓋欲傳酷吏而先列古循吏以爲標準
故序曰奉職循理亦足以爲治何必威嚴哉然酷吏恣
[035-61a]
睢實由武帝侈心不能自克而倚以集事故曰身修者
官未曾亂也 子産事具左傳故略舉其成功循吏/列傳
黯治東海爲九卿徙内史居淮陽不塡實一事止虛言
其性情氣象略舉其語言及君臣上下之嚴憚遂使千
載下可聞風而興起必如此乃與黯之爲人相稱 黯
學黃老之言好淸靜正與武帝及諸臣好興事病民相
反 治務在無爲而已語近複然前郡守之治後九卿
之治也其體各異故分言之且與張湯文深小苛武帝
分別文法反對面折犯顔云云亦與公孫宏懷詐飾智
阿諛取容反對 此傳傷武帝有社稷臣克知灼見而
終不能用也篇首稱黯以數直諫不得久畱内則進言
[035-61b]
多矣爲右內史守東海淮陽列九卿事迹眾矣而見於
傳者止此蓋非關社稷之計則不著也其直攻武帝之
多欲社稷臣所以格君也矯節發粟以振貧民奉使東
越不至而返諫征匈奴迎渾邪罪民匿馬及賈人與市
者社稷臣所以安民也面詰宏湯責李息社稷臣所以
體國也始仕爲太子洗馬卽以莊見憚及列九卿與丞
相大將軍亢禮致天子敬禮不冠不敢見社稷臣所以
持身也史公於蕭相國非萬世之功不著於黯非關社
稷之計不著所謂辭尙體要也黯之爲社稷臣不獨荘
助知之淮南謀逆者憚之武帝實自發之而終不能用
則内多欲之故也黯之爲人不獨衞人憚之大將軍賢
[035-62a]
之卽武安侯亦不聞含怒而宏湯獨深心嫉之欲擠之
死則宏湯爲人又出武安侯下矣 人果不可以無學
篇首稱黯好學正與此語反對以黯爲無學故以儒術
任宏也汲鄭/列傳
甯成周陽由之前不過吏之治酷而已趙禹張湯而後
則朝廷之用法益刻由上以爲能而丞相宏數稱其美
也 因湯與禹共定律令而及其交驩因交驩而及其
爲人以其後湯敗天子使禹責之因以爲章法也故不
與禹事連書而入湯傳 湯爲御史大夫七歲敗湯所
以敗事緒多端非用此爲關鍵則散漫無紀 三長史
皆害湯欲陷之句法與先揭湯爲御史大夫七歲敗同
[035-62b]
 禹與湯同起而死在湯後故牽連以書 縱守南陽
甯成奔亡而其跡終焉故敘列於此 後一歲張湯亦
死湯誅在縱後以天下事皆決於湯故連書其敗露誅
死之由不暇書其年至是始補記年歲也 尹齊與溫
舒相代爲中尉而死又相次故牽連以書 減宣岀前
早而繫於篇終其死後也 禹湯尙能貧而周則家訾
累巨萬矣郅都尙能死節官下不顧妻子而周且爲子
孫營窟故以是終篇酷吏/列傳
大宛之跡見自張騫漢伐大宛在張騫死後而此篇前
幅乃通西北諸國事非此二語首尾不能相應 諸國
地勢道里皆以大宛四面言之列序諸國皆牽連大宛
[035-63a]
以爲征宛立傳也 騫因分遣副使云云大宛之跡見
自騫使月氐其兵端起於使西北國者稱宛多善焉故
用此爲關鍵 此篇前半記通使西北國後半記以通
使起兵端而終於伐宛故因烏孫獻馬預入後得宛馬
以爲中閒之關鍵而通烏孫乃騫本謀故特書自愽望
侯死後與篇首相應然後首尾脈絡併相貫注 烏孫
多馬其富人至有四五千匹馬二語非多駢見烏孫富
人有馬至數千匹則其王以馬千匹聘漢女未爲重幣
而漢君臣廷議要以必先納聘始遣女大辱國也 使
端無窮每遣齎金幣直數千萬而所得僅此與後天下
騷動傳相奉伐宛而僅得善馬數十匹中馬以下三千
[035-63b]
餘匹相應大宛/列傳
此篇文氣類班孟堅非褚少孫所能作余至江南以下
義支辭弱或少孫增入耳龜策/列傳
嗜欲旣開勢不能閉民欲利之心而反於至治之極故
善者亦不過因之利導之而已其次敎誨整齊猶能導
利而上下布之最下者與爭以心計取之所謂不加賦
而國用自足也 古者國有分土民安其居無遠商大
賈故略舉各地所岀此善者之所因也農而食之云云
此因之利導之之事虞夏以來之政術也太公管子敎
誨整齊之事王道之始變也 太公管仲富國之巧者
也計然以富家之術施於國則少貶矣故别之於太公
[035-64a]
管仲 陶朱公子貢白圭富家之巧者也故並以能試
所長許之倚頓而下則商賈之誠壹者耳 時富商大
賈得與王者同樂而封君低首仰給所謂得勢益彰也
不敢顯言故陰以子貢之事當之謂子貢之所以顯聞
乃不以其學而以其財也 秦皇帝客巴淸與尊卜式
略同漢興海內爲一舟車無所不通故詳載行賈之地
道里疆界所湊并及其民姓質習俗貨殖/列傳
韓厥陰德事於傳無考太史公/自序
[035-64b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