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f0045 望溪集-清-方苞 (master)


[030-1a]
望溪先生集外文卷八
 論
  方正學論
道之不聞與粗知其大體而察之未精操之未熟其遇
死生患難之交未有不震於卒然而失其常度者也若
正學方公之事吾惑焉國破君亡縮劒自裁以無辱可
也卽不幸爲邏者得閉口絕肮不食而死可也何故呫
呫於口舌之閒以致沈先人之宗而枉及十族哉至燕
王以周公自比使聖賢之徒當此必將曰王能爲周公
是某之上願也卽不能一姓繼統與仇敵相兼者異王
能卵翼吾君之子而比于諸孫則海內悅服而高皇帝
[030-1b]
之靈實嘉賴之計不出此而以輔其子爲言是置其君
之子於鼎俎之上也燕王以盜賊之心百戰而得天下
公誠望其取諸其懷而與之乎故公之任剛而自謂不
屈者以聖賢之道衡之正所謂震於卒然而失其常度
耳抑公之事失於終而始猶無病也方晉之亡中原裂
於劉石劉廣武卽能建國北蕃以奉晉朔不過與張段
慕容等於晉毫無加損而崎嶇暴人之閒愎諌造怨陷
二親於死亡此於道槪乎其未有聞而稱之者無異議
甚矣其惑也夫廣武豈以是爲利正學豈以是爲名者
哉而殺身不足以成仁此君子之篤行所以必先之學
問思辨也然則爲廣武者宜柰何不能閒歸於晉則負
[030-2a]
耒耜而耕於野庶幾身可全而親可保也
[030-2b]
[030-2b]
送序
  送馮文子序
往者長洲韓公爲吏部聽事而歸喟然歎余問曰公何
歎公曰昔有醫者與吾故且狎吾叩焉曰人皆謂子之
醫能殺人何也曰非吾之醫能殺人也而吾不能不使
之罷而死也吾固知吾術之不足以巳其疾也而不能
不利其酬不獲已以物之泛而緩者試焉其感之淺而
與吾方相中者固嘗有瘳矣其浸尋反覆久而不可振
者吾心惻焉而無可如何今某地吿饑
上命發粟以賑而大農持之下有司核所傷分數夫民
之飢朝不及夕而核奏議賑在三月之外有不罷而死
[030-3a]
者乎吾位在九卿與其議而不能辨其惑是吾負醫者
之責也余曰公所見其顯焉者耳凡官失其職而事墮
于冥昧之中皆足以使人罷而死而特未見其形也姑
以所目擊于州縣者徵之水土之政不修而民罷死于
旱潦矣兩造懸而不聽情僞失端而民罷死于獄訟矣
弊政之不更豪猾之不鋤而民罷死于姦蠧矣豈獨殘
民以逞者有殺人之形見哉先已而後民枉下以逢上
其始皆曰吾不獲巳其旣皆曰吾心惻焉而無可如何
此民之疾所以沈痼而無吿也吾友馮君文子將令于
禮縣爲詩四章自道其心與俗吏異因舉昔之所聞于
韓公及相語者以吿之蓋所望于良吏者謂能已民之
[030-3b]
疾也非徒不益之疾而已也民之疾常伏于無形而大
吏之爲民疾者復多端而難禦令之職環上下而處其
中下以致民之情而上爲之蔽慮于下者不詳則爲民
生疾而不自覺持于上者不力將坐視民之罷死而無
如何其術不可不素定也君韓公之門人也能因是而
自審其所處則韓公之言庶幾其不曠也夫
  送韓祖昭南歸序
昔長洲韓公再
召列於九卿毎廷議而歸輒頺然自沮喪余叩之曰凡
吾有言眾若弗聞焉將爲
上別白之則更有陰爲掣曵者而其道必反矣欲吿歸
[030-4a]
則上負吾
君而終亦莫能遂也欲畱則内負吾心而外赧於友朋
孰若曩者家居浩然有以自得哉公諸子皆好文術篤
氣類而仲子祖昭常在公側故與公尤習方公盛時海
内後進皆以不與門牆爲恥余亦勤接引而常患人材
之衰曰釣名之人無賢士焉孰是篤信斯言者乎祖昭
庚辰成進士癸未散館改官甲申公殁御柩以歸營墓
兆建宗祠敘譜牒暇則手一編敎誨子弟凡二十餘年

天子嗣位詔修明史公卿交薦君至歲再周分纂列傳
具完因吿歸時君同年友多登要津館中後進皆願君
[030-4b]
少畱而君意甚決將行余語之日惟子爵祿不入於心
視人人信有閒矣然君子之志事更有大且遠者焉子
之先君常欲振起人材爲
國家樹根本而深患馳逐於科名者莫能應今子之歸
也能奉此意學古人之學以成其身以陶鑄鄕之後進
則所以成孝與忠者在是矣若惟逍遙山水閒爲忘世
自得之人則非吾之所望於子也子之兄自成進士閉
門而不出者亦二十年矣歸以吾言正吿之
  送吳平一舅氏之鉅鹿序
古者先王之世旣授田里以治民之生而又區四海之
所環以眾建侯國使萬物連屬其鄕而聚其氣農夫耕
[030-5a]
於其土士仕於其國耕與仕俱不出於其疆其有工賈
宦學聘問戍役之行者特千百之什一而又得以時還
息生其世者率常父母兄弟白首懽然保聚無一日離
別怨思之苦而族黨親戚亦得攜持結連綢繆相渥洽
以飽足其意嗚呼上之所以區畫計處以求便其民之
私者可不謂詳且遠與民之所得於其上而不自知者
可不謂厚與自周之衰以接於秦破井田廢封建先王
之澤不流民生迫蹙而其氣日以乖散農夫失其田畝
以傭而耕卒有旱潦無以繫屬其身散而四方爲奴虜
矣商賈眾而財匱得所欲者益寡或疲亡於道路去其
鄕縣飄零失業而無所於歸矣仕者失其田祿或千百
[030-5b]
里繫官于朝或散而出於荒邊側境無舟車僕賃衣食
之資同居之親不得與偕愁居惕處而嗟怨矣至於士
之學先王之道者無庠序以遊其身無廩給以贍其父
母妻子坎壈失職羇旅浮游以謀衣食者徧天下故雖
天下無事水火盜賊之警不聞而民生搖搖常有離散
之形跼蹐悲憂之思一室之中父兄子弟自孩童至於
白首懽然保聚無相離者十不一得焉而况族黨親戚
之睽離而不可合幷者豈可勝道與其所從來者久遠
世未始以爲憂然上之所以待民者薄而心易搖自前
世所以可憂者未嘗不在於此也辛未八月苞與舅氏
相遇於京師踰年夏舅將之鉅鹿苞旣爲文述二十餘
[030-6a]
年散聚悲懽之跡舅因太息顧苞而言日吾窮於世竟
以遊老毎當山行水涉寒暑氷雪侵加飢疲困頓忽忽
不知此身當所投措數年中儻得好事者少潤澤之亦
欲息足金陵之野敎誨子姪且得與而翁而母朝夕相
見苞因自念以疾病之身迫於窮餓羇旅數千里外缺
然其心不能一日以甯其欲歸而事親從兄耕田著書
以自娛與舅之志略同未知何日以終遂也卽吾與舅
兩人之身而皆不得自便其情若此以視古之爲士者
潔居美服飽食而從容於庠序者何如乎其父母兄弟
之保聚族黨親戚之渥洽不亦甚可慕悅矣乎嗚呼自
漢唐以來儒者皆以謂先王井田封建之制不可復行
[030-6b]
矣况陵遲以至於今豈尙有望與豈天遂忍斯民之苦
而莫爲之所也夫吾與舅所志非甚奢私計或猶得以
遂然民之生迫蹙其氣乖散而不得以自便其情豈獨
吾與舅兩人也哉
[030-7a]
[030-8a]
 傳
  康烈女傳
烈女康氏通州人也其父兄以糶糴爲業女未嘗知詩
書獨聞世俗人所道古者忠孝節烈事輒徬徨追慕時
時誦述之幼許嫁鄰家張氏子京時張氏尙富饒後遷
京師益衰落京父素無行京長市肆材故庸下又貧不
能自存康氏戚黨轉相傳說聞於女女坦然無怨尤其
父兄私謀奪女不與張氏女乃正色持大義詰責其父
兄久之乃止一夕女夢張氏使者至若將致命者不知
何祥私以吿其母時兩家絕聞問已數年忽京父至通
訃京已死叩之卽女感夢夕也女乃於邑悲哀素服號
[030-8b]
泣請於母曰兒聞古之女子有未嫁爲夫守義者後世
以爲賢兒身雖未歸心屬張氏久矣願母載兒從夫喪
其父兄大駭斥之曰女乃狂邪凡女所稱皆古事豈今
人所爲因環向女女因掩涕弛素服更容貌以前言動
如平時其家人稍稍皆散去夜半乃閉戸悉焚所製巾
帶綦履素服以練自結而死女有妹與同臥起女死妹
寐未覺也兩家議論者皆曰以合葬爲宜其父母乃持
女喪自通如京師歸張氏與京合葬郭西白石橋時康
熙三十一年初張氏家微細至京父轉貧薄又無行其
鄕人戚黨羞齒之自貞女之死京師皆竦動薦紳士君
子多爲歔欷里巷感傷好事者傳之圖謳歌其事喧騰
[030-9a]
兒童女婦閒於時京師之人咸知東門張氏云
贊曰六經所著女子以節完者於詩則衞共姜於春秋
則紀叔姬外此無有余嘗怪古者聖人賢人至於倜儻
怪偉非常之材不可勝紀何獨其時女子之少奇也余
家金陵見邑子楊瑞三妻方氏溧陽唐生妻某氏皆未
嫁爲夫守義而康女志不得伸遂崎嶇不負其義以死
以余所聞見如此是何奇女子之眾與昔震川歸有光
著論以謂未嫁死夫於禮爲非取曾子孔子所問答女
未廟見而死之禮以斷其辭辨矣雖然中庸不可能世
之不賊於德者幾何哉以孔氏之道衡之女其今之狂
獧也與
[030-9b]
[030-9b]
 記
  柏村吳氏重建宗祠記
大宗之法祖廟旣毀宗室猶存則是別子之廟百世不
廢也後世宗祠之建蓋取諸此而宗法之能行者百不
一見焉蓋古者國子弟卿大夫之田祿旣足以仁其族
而四民各有職業其待大宗之收恤者不過鰥寡孤獨
廢疾無大功之親者而巳後世家無恆産人無常業衣
食不足以自周者比肩而立而欲大宗之收族不亦難
乎飢寒之不恤而欲執法以繩其不類孰能聽乎惟吳
郡范氏七百餘年宗法常行而無或敢犯爲有義田以
養其族故也余嘗以是風並世士大夫閒有慕效者不
[030-10a]
再世而子孫族人幷其義田而廢之然後知范氏子孫
能常守宗法以食義田之福實賴其祖宗之功德學行
以陰爲之保定而延緜焉抑又聞朱子之後之蕃育於
閩者歷世繼承無貴者富者而皆能崇禮讓安貧而畏
義閩之人至今誦之蓋道德之淵源流風餘思之所感
發更非范氏諸賢之所能幾及也矣余平生不肎以文
假人而承修周官甚賴吳編修紱能輸其力紱以宗祠
之記請不可卻也謹按吳氏系出宋進士師古以刋胡
銓劾秦檜奏疏謫死袁州其上祖曰國夫劉宋時以高
行名於鄕事見南史環村十里至/今名高行里而師古之孫政甯宗
時都統興元與金人戰黃牛堡死焉又六世至淛明太
[030-10b]
祖時以貢士爲後府經歷見殺終明之世子孫不仕及
南都亡以諸生庶民殉國者尙數人豈非其先世義烈
所漸者然與紱年六十有二始以文學爲官文正忠宣
之勳庸非所敢望也若朱子之道與德則尤不可階而
升然則爲紱審所處惟自强於忠孝立名義以續其祖
使宗人曁後生聞而興起庶幾延世以滋昌而於宗祊
爲有耀乎吳氏雖故家歷南宋以訖元明至紱始起家
爲別子故余因宗法而備論古今禮俗之變以及啟後
承先之時義俾凡有尊祖敬宗收族之志者皆知自審
其所處焉祠之中廢也主祏遷別宅康熙丙戌重建於
故址至辛丑門塾始完其堂廡之規制興作之程期領
[030-11a]
事之族人紱自舉以列碑陰可也
[030-11b]
 家訓
  敎忠祠規
古者五廟七廟共都宮而各爲垣墉堂室漢唐以後雖
國禮未聞備此况羣下乎北宋文潞公知長安得唐杜
佑舊廟于曲江一堂四室郭先夾室論堂三楹者中爲
室左右爲房祭于東房西虛不用皆言高曾祖禰之寢
廟耳今自太學及海内郡州縣學祀孔子皆位于堂之
正中闕里亦然蓋天下之公祀非孔氏所得專也自是
以後漢關公唐張睢陽宋岳少保凡忠烈先賢皆正位
于堂敎忠祠禮亦宜然太僕公起家爲大夫建小宗祠
于桐以對始祖故稱小宗而於子孫則爲百世不遷之
[030-12a]
別子故亦正位于堂而緣二祖之心春秋享祀不忍祖
考之無薦也故室敎忠祠左方龕奉始祖至四世祖神
版室小宗祠左方奉六世祖至十一世祖神版時祭二
祖以屏障左方爲以薦翼日仍敞以爲堂
古者祧廟主祏藏于夾室故時祭獨迎四廟之主祫于
太廟今二祠皆合堂比龕而獨祀二祖以子孫之不安
知二祖之弗順也禮有祭有薦有奠有吿薦奠儀甚簡
吿則惟用幣帛皮圭程子祭遠祖總設二位以權制也
今師其意春秋祭二祖左室各設薦而不獻廟東向冬
至祭始祖遠祖則左室不障德益公東面斷事公從昭
穆之列席下繼六世分房之祖東面太僕公從昭穆之
[030-12b]
列席下繼䋫而右各三獻與時祭同
古者天子之卿大夫爵命視侯伯楚語諸侯之大夫特
牛然今功令以太牢祀孔子諸賢不得用敢踰越哉主
祭者由正途官翰林科道郎中知府以上者乃用少牢
餘用特豕無登仕籍者則廩增附生以次主祭入國學
而不由庠序者不得先
古者大宗百世不遷然在禮必有祿而後可祭安溪李
氏有祿者奠獻而宗子之位參焉祝曰主祭孫某宗孫
某以宗子或無祿或降爲農工禮儀不能展也太僕公
子孫在金陵者兩支副使公行三宮詹公行五副使公
曾孫苞爲長宗子惟敬尙未冠苞宜主祭惟敬再獻長
[030-13a]
兄弟三獻苞身後子孫爵列相近則三房主之三房無
爵則五房有爵者主之宗子有爵支子雖異爵不敢干
支子爵列同以行輩則少長行卑齒少雖有異爵不敢
干尊祖敬宗之義也其爵列以甲科乙科薦舉承廕副
拔歲恩貢生爲差武途降文途二等官至提鎭者降一
等捐資入仕與武途同
司馬温公程子朱子家禮四時皆祭但漢人述王制天
子犆礿祫禘祫嘗祫烝諸侯礿則不禘禘則不嘗嘗則
不烝烝則不礿楚語曰國于是乎烝嘗家于是乎嘗祀
周以前書未見大夫士冬夏祭禮今遵程子所定春秋
之祭舉于仲月冬至祭始祖遠祖季春薦鮪特著于禮
[030-13b]
經故四月薦鰣以當夏祭其餘新物薦于家凡俗節亦
如之奠而不獻二祠惟朔朢焚香設茗飮
古者時祭日必卜慮主人或感時疾宜俟其閒或期大
功之服旬日未畢或祖考先妣忌不得干也今以時憲
書所宜當卜冬至則或前或後比時而擇之古者祭必
筮賓立佐食分上利下利禮重事殷非有贊者主人不
能致其恍忽以與神明交前期十日公議子弟年二十
以上謹愼安重者四人爲上贊四人爲亞贊前期五日
徧吿與祭者皆出宿外寢前二日祭主宗子宿祠左特
室致齋前一日上贊佐祭主宗子濯器視牲宿祠左廂
詰旦共朝事
[030-14a]
祭之前日啟戸子弟年十二以上者洒掃堂室及庭祭
主宗子卷簾拂塵拭神版及匰上贊助濯器視牢肉及
期夙興啟戸上贊焚香燃燭陳茗飮設茅苴爇柏葉祭
主宗子三拜稽首以酒灌茅苴出闔戸日中殽羞具啟
戸焚香燃燭設長案饌祭物初獻進食羞羊肉湆豕肉
湆再獻進魚雞鶩從三獻進餈餌陳茗飮凡獻上贊執
爵以授獻者亞贊陳祭物奠而不授獻者要節而拜毎
獻畢俱三拜稽首吾鄕舊俗嘉平二十四日及除夕祭/再舉將獻薦爇柏葉&KR0778蕭遺意也以
瓦盆實土樹叢茅酹酒灌鬯遺意也朱子家禮設茅沙/議者紛然不知廟地必甓以鬯灌甓不能達于土故依
古茅苴之意植茅于沙取/其潔白謂沙亦土類耳
古者臣之於君稽首至再而止晉大夫三拜稽首以要
[030-14b]
言楚申包胥九頓首于秦庭重爲之禮以申固其請耳
朱子家禮獻止再拜降神辭神則四拜蓋據儀禮升成
拜堂上下拜各二也無升降而四拜義無所取古者射
鄕喪祭皆三拜眾賓朝事降神祭主宗子三拜稽首初
獻爵祭主再拜稽首進食再拜稽首羞羊豕再拜稽首
再獻宗子再拜稽首羞魚雞鶩再拜稽首三獻長兄弟
再拜稽首進餈餌茗飮再拜稽首將闔戸祭主宗子三
拜稽首有頃啟戸徹與宗人共食春秋時祭左室薦而
不獻祭主宗子羣子姓皆三拜稽首冬至祫祭徧獻遠
祖禮儀與時祭同
古之祭者必夫婦親之以饋食獻薦必待之以展事也
[030-15a]
女子未嫁三月敎于公宮非獨四德宜嫺亦使講明乎
尊祖敬宗之義熟習夫禮相助奠之儀也今祠距家四
里而所祀皆子姓高曾以上之遠祖子婦分主祀事事
勢未便忱亦不屬嗣後來婦者于春秋時祭後三日内
舅姑率以拜廟焚香燃燭設茗飮爲講明大義女將適
人先期或時祭後或朔朢辭于廟儀與來婦同妾之有
子者子將授室亦如來婦儀拜于廟以承先啟後亦與
有責焉耳惟再醮之婦不得入祠
二支子姓中擇正直不苟者一人以輔宗子族姻朋友
中擇老成練事者三人以助之惟敬嗣伯父爲宗子道
永兼掌兩房家事道章亦兼掌道興家事惟道興端居
[030-15b]
學誦其生也後二兄二十年故命專掌祠禁以察違禮
糾邪惡謹出納久于其任則家則可定也
  敎忠祠祭田條目
四時祭薦春秋墓祭費不過六十金蓮池旣棄子孫生
計日蹙余藥物及隨身用度不得不取之祭田余身後
除祠規所列經用計毎歲當餘二三十金子孫錙銖不
得私用積至百金卽付相信典鋪取薄息至六七百金
則以買上等沖田不可置雜業十年後可加良田一倍
凡田契官印後房長卽集宗子眾子姓會同族姻友朋
助理祠事者敬書余遺命于契末各署名字隨鋟板標
敎忠祠續置祭出詳載畝數錢糧買價幷原契續本置
[030-16a]
祭田後毎至十年必總田契呈太守照今漳浦蔡公例
契縫加印批縣注册存案
范文正公義田子孫守之七八百年不失家法可謂善
矣但計口給糧則不肖者或以長惰古惟四民使之交
能易作終歲所入無以相過蓋盡人之力則財用不匱
順天之道故安享樂利而無禍殃戰國秦漢以來幷兼
游食之民多耕夫終歲勤動穀始登場廩無餘粟織婦
宵旦苦辛身無完衣浮淫之人則安坐而享之實與不
祥之氣相感召故毎至大亂遭殺戮蒙垢污者皆通邑
大都雄鎭之貴家富人荒村小聚罋牗繩樞之細民免
于難者十常八九天之道也吾家蓮池雖有祖命以卑
[030-16b]
首續科名者而歸贖在余未舉于鄕之前吾兄之心力
瘁焉桐城廬江高淳之田余銖積寸累以置之余賣桐
廬田以建宗祠以蓮池賣價置江甯沙洲圩田木厰併
高淳永豐圩田爲敎忠祠祭田四時祭薦而外以周子
孫窶艱嫁娶喪葬不能自舉者以遵吾兄臨終異居同
財之遺命道希道永道章道興之子女婚嫁予五十金
再娶者減三之一娶再醮者不給妻及子婦成人之喪
亦如之諸孫行則予三十金力能自舉者不給道章備
歷艱難子女眾多故先期陸續給銀使早營運後此不
得爲例必待納徵有吉日始付之以防妄耗
十年後祭田加倍同祖叔父楓麓府君之子孫嫁娶及
[030-17a]
喪致十金曾祖副使公之子孫半之高祖太僕公子孫
在金陵者慶弔各一金寡婦孤子近親不能相養者春
秋各一金製衣服兄及余子孫疾淹久給醫藥延師于
敦崇堂以聚敎貧者飮食膏火公給其住居遠子幼不
能赴堂者歲給附學之資四金至年十五以上不願來
堂就學者亦聽惟止其資給寡婦孤子無生産及近親
不能相養者公給衣食俟其子成立而止其讀書無成
能貿易力田者各給三十金爲資本怠荒其業而沒其
本者勿再給
二十年之後祭田又倍楓麓府君子孫嫁娶及喪致十
五金副使公子孫十金太僕公子孫在金陵者慶弔二
[030-17b]
金孤寡衣服亦如之在桐者各一金兄及余子孫安分
守業口多而食寡者量給口糧女子寡而無依無子者
生養死葬公任之有子而無依者必敎養之使克有成
非甚不肖勿輕棄
三十年之後祭田又倍則太僕公子孫在金陵者慶弔
三金孤寡亦如之在桐者一金副使公子孫六十壽一
金七十壽二金八十壽三金斷事公以下七支鄕試于
金陵致卷價一金㑹試春官者十之兄及余子孫歸試
于皖者給五金鄕試倍之會試春官者十之不問其家
之豐歉也惟登仕籍者必量力增置祭田以仰答祖宗
優異屬望之意見今兄子道希嗣子惟敬爲宗子其本
[030-18a]
生父道永爲房長余長子道章長孫超爲宗子次子道
興維持家法可三十年三十年後更得良子孫守之百
年則祭田增加可數倍于吳郡范氏潤澤可徧斷事公
之後七支吾子孫尙憂衣食哉豈惟受命于先人事必
宜終卽爲子孫計訏謨遠猷亦無善于此者矣
助理祠事三人歲終各贈十二金輪赴高淳收租祠田
歲收稻穀除賣以供
國課祠祀墓祭外必畱百石以備凶荒之歲周子孫之
困乏者太僕公子孫在金陵之貧窶者量貸之而免其
息貸而不歸者再值歉歲勿更給
隨墓宜置祭田數畝子孫秋收可環視塋域又宜計道
[030-18b]
路支湊築室墓旁逢雨雪可信宿邵村石嘴二房莊三
墓相去皆十里而遙石嘴墓左地勢寬敞周村石潭沙
場三墓相去皆十里而近沙場居中必相楊姓村内營
爽塏地築周垣構瓦屋七架者三閒兩廂五架草房四
閒瓦屋中隔之中爲堂左室可居停右室爲板倉豐年
買稻百石近墓農家貸種毎石歲取乾稻二斗爲息歲
歉弛其息之半近村人來糴每石照時價減四分歲大
祲存百石爲舉本餘盡散之近墓貧民人性皆善墓木
庶無毀傷
  敎忠祠禁
周官以鄕三物敎萬民以鄕八刑糾之閭胥掌觥撻罰
[030-19a]
之事惟學校射飮罰用觥撻則施于庶民爲多古者大
宗小宗皆有收族之責白虎通義大宗小宗通/其有無以理族人者而仕者
祿皆足以仁其族故敎可行荆楚吳越聚族而居皆有
宗祠而自吳郡范氏而外宗法無一行者饑寒之不恤
而責以過愆故其心不服而勢亦不能行凡兹祠田皆
余孤行遠遊疾病屯邅敝精神于蹇淺之文術以致之
者盡以歸祠以歲入十之三供祠墓遵先君遺命也憶
先兄疾革命二支子姓下逮曾元始得異居同財及吾
之身而不能禁其分析毎黙以自傷故用祭田經費所
餘以合之凡婚嫁喪疾不能自給者使得取分焉而立
祠禁違者撻之以不資其乏困爲罰且禁不得入祠以
[030-19b]
斷事公不樂有此後人亦非先兄與余之族類也戒之
愼之
孔子論刑罰之原起于不孝不孝生于不仁不仁生于
喪祭之禮不行祭者喪之哀慕不能忘而申之以追養
者也喪禮而不行則人道息矣周官之法不睦不姻不
任不恤皆有刑焉今吾于子孫不敢求以人道之備也
惟喪禮必大爲之防而已亦不敢責以喪禮之全也惟
入宿于内則閑不得踰而已古者三年之喪非殯奠葬
祭夫婦不相見貧家米鹽瑣細勢必相關惟宿必于中
門之外相語必以晝不得入房室犯者不許入祠撻四
十婚嫁喪疾費皆不給古者期大功並三月不御于內
[030-20a]
禮廢旣久人性日漓今酌定期三月大功浹月犯者不
許人祠撻三十喪疾費不給
父母忌辰前五日率子孫與奠者齋宿外寢祖父母伯
叔父兄弟三日高曾二日薦新俗節亦如之以不潔之
身而對鬼神罪莫大焉撻罰與期大功犯禮者同
吳郡范氏宗法行之七百餘年鄕人有以事爭辨者不
之公庭而之文正祠堂宗子雖襁褓正位于上掌祠事
者四人奉之苟不直雖諸父諸祖父行解衣伏地受朴
以謝鄕人故子孫奕世無受官刑者此雖其家法之明
抑亦文正忠宣德行勳庸有以大服眾志而儀式于後
昆也余碌碌竟世閒居亦不自知其非但毎拜斷事公
[030-20b]
于正學祠則身心怵然自愧其鄙薄故粗立祠禁子孫
有犯者宗子及房長縛至祠右敦崇堂撻如數隨注籍
罰必行不許入祠有桀驁不服罪者卽抱祠禁質于公
庭以不孝治罪
古者旣葬君大夫父之友食之梁肉不辟今酌定三年
之喪期不飮酒食肉期之喪浹月大功終月違者撻二
十罰不行
先王制禮小功緦麻食肉飮酒不禁御內無明文以期
大功準之亦宜終月姑姊妹之子女恩非甚親也然姑
姊妹方痛不欲生而晏然于閨房于吾心無缺乎妻之
父母義非甚重也然妻之痛如斬如剡而卽安于媵御
[030-21a]
尙可責以致孝盡慤于吾父母乎以此知緦小功之喪
禮實亦不可廢也然人道之薄甚矣故撻罰不及
生監與聞外人戸婚田土事出入公庭庶人不勤力治
生酗酒賭博不許入祠撻三十喪疾費不給充書役皁
隸及爲輿臺亦如之實心改悔十年無過行合族公議
許拜小宗祠
宿娼或下漁色其染惡疾構釁亡身不足惜也而失先
人之種姓于娼家或父子兄弟聚麀而不可辨惡莫大
焉雖改行永禁不許入祠撻四十婚嫁喪疾費皆不給
居官以陰很致富雖幸免
國法不許入祠宗族共屏棄之非其罪而罹凶害者雖
[030-21b]
罷斥祭仍從其爵
先兄卒時道章方在娠遺命異日汝子與道希道永相
視如同生服以期乾隆六年道希卒于京師道興從余
宿外寢六閱月于古禮有加以道希爲宗子又寡兄弟
也甲子八月晦道興之婦殁道章長子超從余命隨道
興宿外寢三月世世子孫當以爲式爲父兄者必以身
帥之
[030-22a]
[030-23a]
 雜文
  自訟
舒君子展吿余日聞之喬氏子子之妻黨某云人之倫
五方君獨二而又半焉旣與於進士而不廷對是無君
臣也自始婚日夕嗃嗃終世羇旅而家居多就外寢是
無夫婦也一子形甚羸而扑擊之甚痛蓋父子之倫亦
缺其半焉余聞而惕然曰其然是不知余之恨於父母
兄弟朋友也久矣夫余之有欺德也吾父剛直寡諧常
面詰人過大吏有索交而不能拒者與之言時多傲慢
余毎切諫先君子甚鄙余而竟爲曲止然不怡者久之
先君子素無疾及將終遘疾若膈噎是不肖子悻直自
[030-23b]
遂而不能順親之驗也余北徙歲從
駕塞上繼室之父母無狀吾母憂憤成疾小妹及家人
常覆匿至彌畱始自言之是余之處心無以信於妹與
家人而戕吾母也弟林疾將革余以小疾避居野寺不
與斂是愛其身而借垂死之弟也計數師友則厚於余
而恨焉者多矣若某所疵則有說焉始之不俟廷對也
以母疾再以父喪旣而及於難矣責妻以禮敎子以義
不忍棄於惡也相提而論於亡妻小有過焉後婦有罪
牽於親朋之俗議不能決絶平生隱慝顧影自慙心摧
而志絕無逾此者書以自訟俾吾子孫知敎不行於妻
子則父母陰受其戕賊而不自知且於父母兄弟日自
[030-24a]
勉而常愆於禮於妻子日自省而常瀆於恩也
  擬除泰安州香稅制
古者山川能出雲雨則天子秩而祀之而五嶽之禮尤
崇非朝命不得致祠然王立大社而州黨亦各有社則
春秋禱賽庶民各就其所敬信而竭誠焉亦禮俗之可
以情假者也泰山舊有碧霞靈應宮遠近瞻禮者軌跡
相望例輸稅於州乃許登山歲約萬金自前明相沿未
革朕思萬物出乎震天地盛德之氣之所發也故傳稱
觸石而起膚寸而合不崇朝而徧雨乎天下者惟泰山
則春祈秋報黎庶輻輳亦其情之不可遏者若使力艱
於輸稅而不得登山非所以從民之欲也其永除香稅
[030-24b]
富民樂施守祠者貯之以待修葺舍宇平治道塗有司
不得干預勅到鐫石樹祠用垂永久
  禮闈示貢士
世宗憲皇帝特頒
聖訓誘迪士子制藝以淸眞古雅爲宗我
皇上引而伸之諄諭文以載道與政治相通務質實而
言必有物其於文術之根源闡括盡矣然淸非淺薄之
謂五經之文精深博奥津潤輝光而淸莫過焉眞非直
率之謂左馬之文怪奇雄肆醲郁斑爛而眞莫過焉歐
蘇曾王之文無艱詞無奥句而不害其爲古管夷吾荀
卿國語國䇿之文道瑣事述鄙情而不害其爲雅至於
[030-25a]
質實而言有物則必智識之高明見聞之廣博胸期之
闊大實有見於義理而後能庶幾焉是又淸眞古雅之
根源也時文之爲術雖淺而其從入之徑塗用功之層
級亦莫不然必於理洞徹無翳而後能淸非然則理無
發明爲淺爲薄而巳矣必於題切中而後能眞非然則
循題敷衍爲直爲率而已矣必高挹羣言鍊氣取神而
後能古雅非然則琢雕字句爲澀爲贅爲剽爲駁而已
矣必貫穿經史包羅古今周察事情明體達用然後能
質實而言有物非然則勦說雷同膚庸鄙俗而不可近
矣自科舉之法興王錢諸先正始具胚胎謹守理法至
於唐歸然後以古文爲時文理精法備而氣益昌其後
[030-25b]
金陳章羅輩出借經義以道世事發揮胸中之奇以及
國朝諸名家則取法於諸公而稍變其壁壘其於淸眞
古雅質實有物雖不能盡究其根源未有不少有所得
而能發明於一時垂聲于久遠者也夫文章之道所以
與政治相通者蓋因此可見士人之心術故柳宗元日
卽末以操其本可八九得今與羣士約以四書文爲本
其開講已盡通篇之義更端再起及塡寫排偶膚泛之
辭於題不切者經藝襲舊論仍對股表判直鈔坊刻䇿
不條對而鋪敘古事以游辭結束者概不錄諸生祈嚮
夙定則勉盡其所長師承或異則繼自今亦望灑心而
各易其故轍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