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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仕學規範卷三十六 宋 張鎡 撰
作詩
薛許昌答書生贈詩百首如一首卷初如卷終譏其不
能變態也大抵屑屑較量屬句平匀不免氣骨寒局
殊不知詩家要當有情致抑揚髙下使氣宏㧞又用
事能破觚為圓剉剛成柔始為有功者昔人所謂縛
虎手也出皇朝/類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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孫公昔與杜挺之梅聖俞同舟遡汴見聖俞吟詩日成
一篇衆莫能和因宻伺聖俞如何作詩蓋寝食游觀
未嘗不吟諷思索也時時於坐上忽引去奮筆書一
小紙内筭袋中同舟竊取而觀皆詩句也或半聨或
一字他日作詩有可用者入之有云作詩無古今惟
造平淡難乃筭袋中所書也出孫氏/談圃
作詩切不可斥言亊至於美人亦不可斥言試觀詩之
風雅頌所美所刺未嘗不婉順而歸之於正出節孝/先生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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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淵明詩所不可及者沖澹深粹出於自然若曾用力
學然後知淵明詩非著力之所能成
羅仲素問詩如何看曰詩極難卒説大底須要人體㑹
不在推尋文義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
於言言者情之所發也今觀是詩之言則必先觀是
詩之情如何不知其情則雖精窮文義謂之不知詩
可也子夏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何謂也子曰繪事
後素曰禮後乎孔子以謂可與言詩如此全要體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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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謂體㑹且如闗雎之詩詩人以興后妃之徳蓋如
此也須當想象雎鳩為何物知雎鳩為摯而有别之
禽則又想象闗闗為何聲知闗闗之聲為和而通則
又想象在河之洲是何所在知河之洲為幽閒逺人
之地則知如是之禽其鳴聲如是而又居幽閒逺人
之地則后妃之徳可以意曉矣是之謂體㑹惟體㑹
得故看詩有味至於有味則詩之用在我矣並出龜/山語録
古人作詩正以風調髙古為主雖意逺語踈皆為佳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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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人有切近的當氣格凡下者終使人可憎
有道之士胷中過人落筆便造妙處彼淺陋之人雕琢
肝肺不過僅能嘲風弄月而已並出李希/聲詩話
陳去非謂予曰秦少游詩如刻就楮葉陳無己詩如養
成内丹又曰凡詩人古有柳子厚今有陳無己而已
又曰崔鷗能詩或問作詩之要答曰但多讀而勿使
斯為善出泊/宅編
昔人有言人有三百四病馬有三百八病詩病多於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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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信哉髙子勉能詩涪翁與之詩云更能識詩家病
方是我眼中人此亦苦口也出吳子/書詩話
世人嘗言老杜讀盡天下書過矣老杜能用所讀之書
耳彼徒見其語有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萬卷人
誰不讀下筆未必有神出陳輔/之詩話
舊説皎然欲見韋蘇州恐詩體不合遂作古詩投之蘇
州一見大不滿意繼而皎然復獻舊詩蘇州大稱賞
曰㡬誤失大名何不止以所長見示而輒希老夫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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意且蘇州詩格如此髙古而皎然卒然傚之宜乎不
逮也士欲迎合者以此少戒出懶真/子録
東坡詩不可指摘輕議辭源如長河大江飄沙捲沫枯
槎束薪蘭舟繡鷁皆隨流矣珍泉幽澗澄潭靈沼可
愛可喜無一㸃塵滓只是體不似江河讀者幸以此
意求之
作詩淺易鄙陋之氣不除大可惡客問何從去之僕曰
熟讀唐李義山詩與本朝黄魯直詩而深思焉則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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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並出許彦/周詩話
劉貢父云詩以意義為主文詞次之或意深義髙雖文
詞平易自是竒作世人見古人詩句平易倣傚之而
不得其意義隨入鄙野可笑盧仝詩有不唧𠺕鈍漢
非其篇前後意義自可掩口矣寧可效之耶出分門/詩話
王介甫嘗論杜詩云無人覺來徃下得覺字大好瞑色
赴春愁下得赴字大好若下見字起字即小兒言語
足見吟詩要一字兩字工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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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文用故事有直用其事者有反其意而用之者王元
之謫守黄岡謝表云宣室鬼神之問豈望生還茂陵
封禪之書唯期死後此一聯每為人所稱道然皆直
用賈誼相如之事耳李義山詩云可憐半夜虚前席
不問蒼生問鬼神雖説賈誼然反其意而用之矣林
和靖詩云茂陵他日求遺藁猶喜曽無封禪書雖説
相如亦反其意而用之矣直用其事人皆能之反其
意而用之者非夫學識素髙超越尋常之見不規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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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蹈襲前人陳迹者何以臻此並出藝/苑雌黄
詩以意為主又須篇中練句句中練字乃得工耳以氣
韻清髙深𦕈者絶以格力雅健雄豪者勝元輕白俗
郊寒島瘦皆其病也
篇章以含蓄天成為上破碎雕鎪為下如楊大年西崑
體非不佳也而弄斤操斧太甚所謂七日而混沌死
也
予讀杜詩云江漢思歸客乾坤一腐儒功業頻看鏡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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藏獨倚樓歎其含蓄如此及云虎氣必騰上龍身寧
乆藏蛟龍得雲雨鵰鶚在秋天則又駭其奮迅也草
深迷市井地僻懶衣裳經心石鏡月到面雪山風愛
其清曠如此及云退朝花底散歸院柳邉迷君隨丞
相後我住日華東則又怪其華豔也乆客得無淚故
妻難及晨囊空恐羞澁留得一錢看嗟其窮愁如此
及云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笑時花近眼舞罷錦
纒頭則又疑其侈麗也至讀䜟歸龍鳯質威定虎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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都風塵三尺劔社稷一戎衣則又見其發揚而蹈厲
矣五聖聮龍衮千官列鴈行聖圖天廣大宗祀日光
輝則又得其雄深而雅徤矣許身一何愚自比稷與
契雖乏諌諍姿恐君有遺失則又知其許國而愛君
也對食不能飡我心殊未諧人生無家别何以為烝
黎則知其傷時而憂民也未聞夏商衰中自誅褒妲
堂堂太宗業植立甚宏達斯則隠惡揚善而春秋之
義耳巡非瑶水逺迹是雕墻後天王守太白竚立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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搔首斯則憂深思逺而詩人之㫖耳至於上有鬱藍
天垂光抱瓊臺風帆倚翠蓋暮把東皇衣乃神仙之
致耶惟有摩尼珠可照濁水源欲問第一義囬向心
地初乃佛乗之義耶嗚呼有能窺其一二者便可名
家况深造而具體者乎此予所以稚齒服膺華顛未
至也已上出珊/瑚鈎詩話
王荆公晚年詩律尤精嚴造語用字間不容髪然意與
言㑹言隨意遣渾然天成殆不見有牽率排比處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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含風鴨緑鱗鱗起弄日鵝黄褭褭垂讀之初不覺有
對偶至細數落花因坐乆緩尋芳草得歸遲但見舒
閑容與之態耳而字字細攷之若經櫽括權衡者其
用意亦深刻矣嘗與葉致逺諸人和頭字韻詩徃返
數四其末篇有云名譽子真矜谷口事功新息困壺
頭以谷口對壺頭其精切如此後數月復取本追改
云豈愛京師傳谷口但知鄉里勝壺頭今集中兩本
並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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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之用事不可牽強必至於不得不用而後用之則事
辭為一莫見其安排鬭凑之迹蘇子曕嘗為人作挽
詩云豈意日斜庚子後忽驚嵗在己辰年此乃天生
作對不假人力
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世多不解此語為工蓋欲以
竒求之耳此語之工正在無所用意粹然與景相遇
借以成章不假繩削故非常情所能到詩家妙處當
須以此為根本而思苦言艱者徃徃不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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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語固忌用巧太過然縁情體物自有天然之妙雖巧
而不見刻削之痕老杜細雨魚兒出㣲風燕子斜此
十字殆無一字虛設雨細着水面為漚魚常上浮而
淰若大雨則伏而不出矣燕體輕若風猛則不能勝
惟微風乃受以為勢故又有輕燕受風斜之語至穿
花蛺蝶深深見㸃水蜻蜓欵欵飛深深字若無穿字
欵欵字若無㸃字皆無以見其精微如此然讀之渾
然全似未嘗用力此所以不碍其氣格超勝使晚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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諸子為之便當入魚躍練江抛玉尺鶯穿絲柳織金
梭體矣
古今論詩者多矣吾獨愛湯惠休稱謝靈運為初日芙
蕖沈約稱王筠為彈圓脱手兩語最當人意初日芙
蕖非人力所能為而精彩華妙之意自然見於造化
之妙靈運諸詩可以當此者亦無㡬彈圓脱手雖是
輸寫便利動無留得然其精圓快速發之在手筠亦
未能盡也然作詩審到此地豈復更有餘事韓退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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贈張籍云君詩多態度靄靄春空雲司空圖記戴叔
倫語云詩人之辭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亦是形似
之微妙者但學者不能味其言耳
詩禁體物語此學詩者類能言之也歐陽文忠公守汝
隂嘗與客賦雪於聚星堂舉此令徃徃皆閣筆不能
下然此亦定法若能者則出入縱横何可拘碍鄭谷
亂飄僧舍茶煙濕密灑歌樓酒力微非不去體物語
而氣格如此其卑已上出石/林詩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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仕學規範卷三十六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