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e0014 太平治迹統類-宋-彭百川 (master)


[014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太平治迹統𩔖卷十四
            宋 彭百川 撰
  神宗朝臣議論新法
神宗即位勵精求治以王安石學行負時望召為翰林
未幾引㕘大政一日紫宸早朝二府奏事頗久日刻既
晏例隔登對於崇政殿上更衣復坐以次贊引中丞吕
誨待對於崇政殿侍讀邇英亦將趨資善堂以俟宣召
[014-1b]
相遇於朝路先宻謂誨曰今日請對何言誨與袖中彈
文乃新㕘也光愕然曰以介甫之文學行義命下之日
衆皆喜於得人奈何論之誨正色曰君實亦為此言耶
安石雖有時名上意所向好執偏見不通物情輕信奸
囘喜人佞已聽其言則美施於用則疎若在侍從則可
或容置於宰輔天下必受其弊光又諭之曰與公為心
交茍有所懐不敢不盡今日之論未見有不善之迹似
傷怱遽或别有章疏願先進呈姑留是事更加籌慮誨
[014-2a]
曰上新即位富於春秋所與朝夕謀議二三執政茍非
其人將敗國事此乃心腹之疾治之惟恐不及顧可緩
耶語未竟各趨以出誨疏奏曰臣竊見大奸似忠大詐
似信雖有用舎係時之休戚也至如少正卯言偽而辨
行僻而堅順非而澤强記而博非宣父聖眀孰能去之
盧把奸邪徳宗不知終成大患所以言知人之難堯舜
病諸陛下即位之初起王安石為學士縉紳皆謂陛下
之明擢有文之人得以適其用也乃進二台席僉論未
[014-2b]
允衡石之下果不能欺其輕重也謹按安石外示朴野
中藏巧詐驕蹇慢上隂賊害物衆所共知今略疏十事
皆目覩之迹一言近誣萬死無避慢上無禮好否欲進
見利忘義要君取名用情㒺公以私報怨怙勢招權專
政害國商榷財利以動揺天下臣䆒安石之迹固無遠
略惟務立異於人徒文言而飾非將㒺上而欺下臣竊
憂之誤天下蒼生者必斯人矣陛下圖治之宜當稽於
衆方天災屢見人情未知惟在澄清不宜撓濁如安石
[014-3a]
久居廟堂必無安静之理臣所以瀝懇而言不虞横禍期
感動於聰明庻判别於真偽然詆奸大臣之罪不敢茍
逭孤危若寄職分非安當復露章請避怨適取進止是
日司馬光退歸玉堂以誨遽論安石者終日思之不得
其說既而縉紳間復有傳誨疏者往往亦偶語切疑其
太過熙寧二年二月前大名府推官蘇轍為制置三司
條例檢詳文字先是轍上書言事即日召對延和殿疏
奏上批付中書曰詳觀疏意如轍潛心當今之務頗得
[014-3b]
其要鬱於下僚不得伸誠亦可惜因有是命時安石新
得幸急於財利置條例檢詳文字官命吕惠卿蘇轍同
為之安石多於惠卿謀轍議事多牾一日介甫出一卷
書曰此青苗法也諸君熟議之不便以告轍曰以錢貨
民使出二分息本以救民之困非為利也然出納之際
吏緣為奸錢入民手雖良民不免妄用及其納錢雖富
民不免違限如此則鞭捶必用州縣不勝煩矣介甫曰
君言有理徐議行之時上既用富弼為相猶以足疾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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告上遣勾當院御藥院劉有方諭旨令先赴中書供職
弼固辭曰豈有召自外郡未見天子而遽坐廟堂預聞
天下之政乎是日弼始入見上諭弼曰君臣須是上下
相盡忠盡節不得有隠弼拜於御座之前曰臣之拜不
獨賀陛下堯舜之明亦為宗廟社稷天下生靈為賀似
此宣諭不為當今之論亦可為萬世子孫之法盡忠無
隠只臣一員亦無益於事須是在庭臣僚天下官守人
人盡忠方能成天下之務上曰卿論至詳甚善弼又曰
[014-4b]
臣自沿路到京聞士大夫説大抵守道者心多不安希
進者往往得志願陛下精别流品無使忠邪混淆小人
漸進兹係治亂之大者陛下若不以臣說為妄略加聽
納則異日必有所補弼又曰臣聞中外之事漸有更張
此必有小人獻說於陛下也大抵小人惟喜動作其間
有所希冀緣朝政守靜事有常法小人無可望也願陛
下深賜審察無致後悔弼又曰臣聞天下財用不充執
事必須多為經畫其有當數日乃祭祀百官六軍西北
[014-5a]
賜與人往來等費是也其所不知者内中取索及兩宅
請俸以致土木興作等費不一並宜置局會計漸節不
給之用則百姓無暴歛之苦國用無不足之慮上改容
聽納曰今日得卿至論乃沃朕心可謂金石之言朕不
忘也富弼言大臣須和以濟務上即問安石所置條例
如何安石曰已檢詳文字略見倫緒亦有待人而後可
舉者然今欲理財則須使能天下但見朝廷以使能為
先而不以任賢為急但見朝廷以理財為務而於禮樂
[014-5b]
教化之際有所未急但見朝廷深念國體有先後緩急上
頷之置條例司二年夏四月滕甫知鄆州性疎達在上
前論事如家人父子言無文飾洞見肝膈上待甫甚厚
時遣小黄門持短封御札問事甫往往誇示於人因見
御札有用字悞者因讒甫以為揚上之短上由是疎焉
安石惡甫故極力排去之甫入辭言於上曰臣知事陛
下而已不能事黨人為無益矣上為改容知制誥錢公
輔罷知諫院時上委任政府責以太平一日執政召臺
[014-6a]
諫官至都堂諭之上求治如飢渇正賴同心以濟所願
公輔對曰所為是耶天下誰敢不同非耶公輔雖同之
不得已公輔素與王安石之入翰林為學士也首薦公
輔忠信篤實富於文學闕/之禁林必有補助而安石盛
主薛向欲進用而公輔方請黜向安石素惡甫將廢逐
而公輔反營解之安石以是怨公輔言於上曰臣昨以
公輔在先朝言事似非希世顧望者故舉以自代誠不
意今挾邪乃爾至是上聞安石有公輔挾邪之語乃問
[014-6b]
安石以前冊事罷之何如安石曰比日安日亦宜罷葢
其理合罷則非以一事罷之人自以為宜陛下以進退
羣臣當如天道生殺自然可也乃罷公輔諫院丁未給
事中㕘知政事唐介卒介數與安石論登州謀首事
於上前介曰新法天下皆以為不可安石曰以為不可
者皆朋黨爾安石强辨上主其語介不勝憤悶居頃之
疽發背而卒五月鄭獬知杭州王拱辰判應天府錢公
輔知江寧府獬與滕甫相善王安石素惡之目為滕屠
[014-7a]
鄭沽嘗言於上曰獬極險不宜使之在内故事而制差
除必宰相當筆時富弼在告曾出使西京王安石遽自
當筆議者皆疑安石行其私意御史中丞吕誨即奏曰
臣所惜者不惜四人去之所惜者朝廷之體無俾權臣
盜弄其柄上出誨奏於執政安石曰此三人者出臣但
媿不能盡理論情暴其罪狀使小人知有所憚不意言
者更乃如此是日王安石以吕誨劾章乞辭位上即封
還其奏令視事如故蘇軾議科舉事六月御史中丞吕
[014-7b]
誨出知鄧州誨初論安石上使諭解誨誨執愈堅又奏
曰臣受國恩家有忠範惟知死節以圖報效竊以我國
朝開基一百餘年四方無事前古未聞然太平之久事
固有係於聖慮者以是思之尤當謹於措置謀謨在得
人安危在委任圖任舊徳推廣恩信以至萬務講求利
病在乎沈機黙運不露形迹因事制宜去弊補廢上應
天災務以安靜乃今日之事也王安石者本以文章進
用竟遽為輔弼逢迎陛下之意張皇一時之事祖宗法
[014-8a]
度首議變更天下利源皆欲揺動斥逐近侍盜弄權柄
傾危老成欲速相位人情甚鬱公議不容獨陛下未悟
倚任安石與之講求治道之要進退天下之事臣恐無
益於盛時徒有累於知人於是安石求去上還其奏安
石乃具謝起安事安石既視事益自信日以經綸天下
為已任盡變祖宗法專務聚斂造出條目頒於四方州
縣吏奉行㣲忤其意則責追之所用俱憸薄少年天下
騷然於是昔之疑誨為太過者愧仰歎伏以誨為不及
[014-8b]
而誨亦由此力求補外遂得罪八月侍御史劉琦監處
州税監察御史錢顗監衢州税初御史劉述及琦等奏
劾王安石專肆胸臆輕改法度疏奏即卧家待罪述坐
繳敇劄被劾未復故二人充貶顗將出臺坐罵孫昌齡
曰平日未嘗知君止以王安石居憂金陵君為幕官媚
事安石故安石薦君於彭思永得與為御史今日亦當
少念報國奈何專附安石求美官顗今得罪分當逺竄
君為美官自謂得策我視君犬彘之不若也遂拂衣上
[014-9a]
馬至是詔𤦺言多失實事輒近名抯去官曹規喧朝聽
可落御史充監當於是翰林司馬光奏琦等不當貶不
報八月詔同修起居注范純仁罷同知諫院初純仁以
言薛向不可為發運使或致民心别生事變上曰今令
發運使兼制置六路財賦務在均適有無何由乃致百
姓人情怨駭純仁曰人主不當言利但當務農桑節用
而已純仁露奏顯訟顗琦指切安石又中書曰今日忽
聞詔命以臺官劉琦等事近多名落御史充監當者聞
[014-9b]
命之際中外震驚葢人臣以率職為忠人君以納諫為
美是以仁宗開言路優容諫臣執政不敢任情小人不
敢害政以致太平日久億兆歸心先帝容納直言未嘗
變色是時吕誨與純仁並為御史亦嘗擅納告身皆䝉
慰主上思紹光烈而因二三執政不能以道致君教化
或失其後先刑賞或乖於輕重書藏其本末但致外議
喧騰凡居言責之臣無不即時論奏既許風聞言事即
是過失得知而柄臣遂摭拾其罪主上將何所賴且叅
[014-10a]
政以文學自負議論得君專任已能不曉時事而又性
𩔖率易輕信奸囘舉意發言自謂中理欲求近功忘其舊
學捨堯舜知人安民之道講五伯富國强兵之術尚法
令則稱商鞅言財利則背孟軻鄙老成為因循之人棄
公論為流俗之語異已者指為不肖合意者即為能賢
主上無從諫之美時政有揠苗之憂曽相公平髙不退
廉節已虧且欲見容惟務雷同茍相舊好拘文守法令
則一切規隨趙㕘政心知其非而辭辨不及凡事不能
[014-10b]
力救徒聞退有後言此皆朝廷大臣所為安得政令無
失公亮等以純仁狀進又落起居舎人同修起居注條
例可檢詳文字蘇轍言每於本司商量公事動皆不合
臣已有伏申本司具述所議不同事乞除一合入差遣
詔依所乞為河南府推官轍初為檢詳文字朝廷數召
劉彞等八人遣之四方轍因求見宰相陳升之問君來
見何也對曰有疑欲問爾近日詔八使欲遣往諸路不
審公知利害所在而使案實之耶未知而謾遣出外羅
[014-11a]
諸事也升之曰君意謂何轍對曰昔嘉祐遣使寛恤既
還奏例多難行不免為天下笑今何以異升之曰吾惜
奉詔看詳寛恤事如范堯夫所言多中理轍曰今所遣
如堯夫有幾升之曰所遣賢將不肯行轍曰公知不便
而特遣使者之不行若之何卒遣之他日又言均輸青
苖非良法以狀詆升之安石怒甚欲加之罪升之止之
上閱轍狀問轍與軾如何觀其學問頗相讓王安石曰
臣已嘗論奏軾兄弟大抵以飛箝押闔為事上曰如此
[014-11b]
宜合時事以為異論安石曰大抵小人押闔非必盡如
人主意然後為利九月上謂陳升之王安石曰今賦非
不多只是用度無節如何節用升之安石皆言兵及宗
室之費置交子務
先是御史張戬言吕惠卿奸邪不可在左右後數日安
石又獨對力陳惠卿所以被譛者之情并諸奸利事上
然之三年正月知河南府張方平提舉集禧觀先是方
平被詔舉堪任諫官者二員即以李大臨蘇軾應詔方
[014-12a]
平既入見上欲除方平宣徽使留京師王安石曰此大
除拜四方觀望方平奸邪人孰不知恐如此除拜無補
聖政也而安石又言陛下留方平甚不便方平為御史
中丞附賈昌朝之徒誤仁宗賞罰甚衆今留在内於陛
下何所補但令羣邪更有宗主爾方平亦堅乞南京留
召遂命知陳州方平言民戎事國之大本願陛下廣聰
明於聴覽之外採公論於得失之前深察軍民之情厚為社
稷之慮朝廷尊而國體平順氣應而嘉禾生遂退就誅
[014-12b]
殛亦所甘心上謂方平曰能復少留乎方平曰退即行
矣二月韓琦論青苗事二月傅堯俞直昭文館同判流
内銓堯俞始除喪至京師王安石素善堯俞未即見也
安石數召之既見語及新治安石謂堯俞曰方今紛紛
遲君來久矣將以寶文閣待制同知諫院處君堯俞謝
曰新法世以為不便誠然當力論之平生未嘗欺敢以
實告安石不悦遂有此命辛巳司馬光言臣䝉聖恩除
樞密副使所以屢違詔命不敢祇受者臣先曾上疏言
[014-13a]
不當設制置三司條例司又嘗因經筵侍坐言散青苗
錢不便自後朝廷更遣使者四十餘人專使之散青苗
錢又疑因臣之言激怒建畫之臣使行之更力由是閉
口不敢復言今行之纔數日中外鼎沸彼言青苗不便
者止論今日之害耳臣所憂者乃十年之後非今日也
臣聞先帝嘗出内藏庫一百萬緡助天下常平倉錢穀
共及一千餘萬貫石今無故盡散之他日思常平之法
復欲收聚向時錢米得及此數乎臣以謂散青苗錢之
[014-13b]
害猶小而壊常平法之害猶大也陛下誠能昭然覺悟
聽納臣言罷制置三司及追還使者臣雖盡納官爵但
得為天下之民以終餘年其幸多矣茍不足采陛下雖
引而置諸二府徒使天下指臣為貪榮冒寵之人未審
陛下將何所用之
趙抃悔不罷青苗法先是上欲置光西府王安石曰光
雖好為異論然其才豈能害政但則是為異論之人立
赤幟也光朝夕所與切磋琢磨者乃劉攽劉恕蘇轍之
[014-14a]
徒而已方光之力辭也韓琦在魏急走書文彦博請勉
之云主上倚重厚之庻幾行道道不行然後去之可也
彦博以𤦺書示光光正色曰古今為此名利所誘虧喪
名節者不少矣於是彦博復𤦺書曰君實作事今人所
不可及直當求之古人中也乙未條例司奏尊疏駮韓
𤦺所言皆王安石自為之既而琦又言䝉制置司以臣
所言皆為不當臣詳觀疏駮事件多刪去臣元奏切直
之語曲為沮難欲望親覽後付中書密院看詳及送御
[014-14b]
史臺集百官議如臣言不當甘從竄殛若制置司處置
乖方天下必受其弊即乞依臣奏施行上閱𤦺奏請周
禮喪記無過三月等語安石駮此乃賒貸官物非稱貸
也范鎮言自古以來未有天子開貨塲者王安石曰鎮所
言陛下若非略見周禮有此則豈得不為愧恥丙申右
正言孫覺言切見制置三司條例司畫一文字頒行天
下曉諭官吏凡有七至於論歛散出入之弊將來陷失
人所能知者皆置不論於援引經義以附會先王之法
[014-15a]
與防㣲杜漸將以召怨賈禍者臣得極陳之其條有三
右正言李常言王安石以文學名世行義得君乃不本
仁以出號令考義以理財賦而乃佐陛下為此病民斂
怨之術陳升之曽公亮趙抃皆位冠百僚身專大政鼠
首厥議曽無執守臣於安石雖有舊故之義茍懐私而
不言誰復為朝廷言者中丞吕公著今檢會臣累奏早
賜施行張戬言天下之論難掩在公在於聖明動必循
理無適無莫義之與比昔建議謂使而試行之今已知
[014-15b]
有害而反罷之是順天下之心成天下之務也昔非今
是何憚改為監察御史裏行程顥言明者見於未形智
者防於未亂況今日事理顯白易知若不因幾亟決持
之愈堅必貽後悔悔而後改為害己多近日條例司疏
駮大臣之奏舉劾不奉行之官益沮公議先失衆心議
其重輕未見其可於是進呈孫覺疏王安石謂覺所言
無理讀不及終而止上曰人言何至如此安石曰自大
臣至臺諌皆有異則人言紛紛如此何足怪上曰均輸
[014-16a]
事何以無人言安石曰豈少常平事大臣固不悦但陛
下初即位以為善政不敢異論陳升之曰豈可使上下
訪問羣臣此皆提舉官所在張大妄作故致人言耳上
又語及程顥疏安石曰顥至中書臣之略諭以方鎮沮
毁朝廷法令朝廷申明使知法意不得謂之疏駮大臣
章奏顥乃言大臣論列事當包含此為害理若不申明
法意更不明於天下如此則異議何由恬息上因論及
臺諫官言不可失人心安石曰所謂得人心者以有義
[014-16b]
理義理者乃人心之所悦上又論安石令稍修改常平
法以合衆心安石曰陛下方以道勝流俗與權無異今
稍自却即坐為流俗所勝矣三月上遣劉有方諭旨依
舊供職是日光又對於崇政殿因再拜謝上曰卿何為
抗命不受光曰臣自知無力於朝廷故不敢受抗命之
罪猶小尸禄之罪尤大故也上曰今士大夫洶洶皆是
為此言卿為侍從聞之不亭不言於朕耳上曰卿見元
𠡠否光曰不見上曰元𠡠不令抑勒光曰𠡠雖不令抑
[014-17a]
勒而所遣使者皆風令抑勒如開封府界十七縣惟陳
留姜潛張勅榜縣門及四門聽民自來請則給之率無
一人來請以此觀之十六縣恐皆不免於抑勒也國子
監直講王汝翼辭條例司檢詳文字范鎮罷知通進銀
臺司初鎮言韓琦奏中書自當施行不須下條例司及
不當令李常分析封還詔書聖旨諭鎮行下數四猶不
肯會司馬光辭樞密副使上許之鎮又封還詔書闕/
令再送鎮行下鎮又封還曰陛下自除光為樞密副使
[014-17b]
士大夫交口相賀稱為得人今一旦追還誥勑非惟詔
命反復實恐沮光讜論忠計上不許以詔書直付光不
復由銀臺司行下鎮言由臣不才一二小臣實與大計
用賤凌貴以邪妨正者乎興利之風日進尚徳之風䆮
衰尤非朝廷之福臣奉職不肖論議無補望允前奏早
賜降責故罷右正言秘閣校理李常落職為大常博士
通判滑州常言散常平錢流毒四海州縣有錢未償而
徒使民入息者上令具州縣官吏姓名至五六終不肯
[014-18a]
具而求罷職故絀上批監察御史裏行張戩侵侮柄臣
誣罔事實王子韶外要守正之名内懐朋奸之實所入
章奏與面奏事前後反覆不一並落職知縣戬屢言青
苗不便最後上疏曰近乞罷制置司及諸路使者並言
散青苗取利為害及王安石處事乘謬專為聚歛好勝
遂非很愎日甚吕惠卿險薄奸㐫尚留君側而曽公亮
陳升之趙抃等心知其非優柔不斷觀望有避顛危莫
扶戬既上疏又詣中書力爭詞氣甚厲公亮俛首不答
[014-18b]
安石以扇掩面而笑戬怒曰㕘政笑戬戬笑㕘政之所
為豈但戬笑天下誰不笑者陳升之解曰察院不須如
此戬顧曰只相公得為無過耶退即家居待罪故遂與
子韶同絀侍御史知雜事陳襄同修起居注罷知雜事
襄累奏乞罷青苗法既而有旨召襄試制誥於中書襄
以言辭不就試乞補外王安石請用為集賢殿修撰陜
西轉運使命下上批别進呈而改是命
程顥僉書鎮寧軍節度判官顥既罷御史懇辭京西故
[014-19a]
也顥與王安石厚善條例司奏遣入使顥在遣中一日
與王安石語安石之子雩言曰梟韓𤦺富弼之頭於市
則新法行矣顥正色曰方與叅政論國事子弟何與顥自此
與安石不合及詔舉中丞吕公著以顥應詔安石尚喜顥助
已而天下益苦新法乞罷青苗錢去提舉官安石大失
望顥亦以言不聽請罷上曰人言何以紛紛如此安石
曰此輩小人若附吕公著行其志則天下之利皆歸之
故紛紛不止也五月新除宣徽使判大名府歐陽修復
[014-19b]
觀文學士知蔡州先是修自歴官至兩府凡有建明詞
旨堅確故安石言其可任大事及安石輔政多所更張
同列無合者修時判青州安石日上進之使判太原意
在引之執政以同新天下之法修固辭方上章論青苗
非是濟闕直放債取利中書言修擅上散詔特不問罪
修即表謝語益侵安石言有曰特多喜於新竒則獨思
守拙衆方興於功利則茍欲循常至於軍旅之間機宜
之務則又非所學素不經心葢以病悴之衰軀持昏耄
[014-20a]
乖違之見任素非所學之事一有敗闕雖戮臣身不足
塞責又言所宜必辭者三所難安者一安石見之不悦
奏從其請遂有是命司馬光言修表中戒小人之遂非
效君子之改過二語手書知之其意有在矣范鎮乞致
仕胡宗愈通判真州二月知永興軍司馬光知許州光在
永興宣撫司請增修城壁雖内郡不被邊亦増修如邊
郡光奏罷之又請添軍馬於長安河中汾州光言嵗㐫
民艱食懼無以供億乞罷添屯不許光之言不用遂乞
[014-20b]
判西京留守司御史臺不報又上章曰臣之不才最出
羣臣之下先見不如吕誨公直不如范純仁程顥敢言
不如蘇軾孔文仲勇決不如范鎮伏望陛下聖恩裁處
其罪若臣罪與范鎮同即乞依范鎮例致仕若罪重於
鎮或竄或誅所不敢逃詔光移知許州令過闕上殿或
曰陛下不能用光言必不來上曰未論用其言與否如光
者常在左右人主自可無過矣光乞辭許固請留臺久
之乃從其請光自是遂絶口不復論新法
[014-21a]
先是富弼判亳州方行青苗息錢法弼以為此法行則
財聚於上民散於下且富民不願請者俱貧民後不復
得故持之不行而提舉常平倉趙濟劾弼以大臣格新
法法術當自貴近始若置不問無以令天下章下本州
詔獄鄧綰又劾之連逮甚衆未決會除劉摯監察御史
裏行摯語家人曰趣裝無為安居計即上疏論亳州獄
起不正疏奏上欣然開納至是獄具通判唐諲簽判蕭
傅及徐公衮石夷庚永成等七縣令佐合十六人各衝
[014-21b]
替而弼亦責四年五月提舉崇福宫吕誨致仕誨言臣
本無宿疾偶值醫者用術乖方殊不知脉候有虛實隂
陽有逆順訟察有標本治療有先後妄投湯劑率情任
意差之指下禍延四支䆮成風痺遂艱行步非祇憚&KR0979
盭之苦又將虞心腹之變勢已及此為之奈何雖然一
身之危固未足恤其如九族之託良以為憂是思逃祿
以偷生不俟引年而還政葢以身疾諭朝廷也誨病亟
手書屬司馬光為墓銘光往省之則目且瞑光呼曰更
[014-22a]
有以見属乎誨張目强視曰天下事尚可為君實勉之遂
卒六月劉摯言臣切以為今天下有二人之論有安常
習故樂於無事之論有變古更法喜於敢為之論二論
各立一彼一此時以此為進退則人以此為去就臣嘗
求二者之意葢皆有所是亦皆有所非樂無事者以為
守祖宗成法獨可以因其所据舊而補其偏以至於治
此其所得也至昧則茍簡怠惰便思膠習而不知變通
之權此其所失也喜有為者以為法之道窘不大變化
[014-22b]
則不足以通物而成務此其所以是也至鑿者則作為
聰明棄理任智輕肆獨用强民以從事此其所非也二
勢如此事無歸趨臣謂此風不可浸長東漢黨錮有唐
朋黨之事葢始於此後摯嘗面對上問識王安石耶安
石稱卿器識摯曰臣東北人少孤力學不識安石
甲戌富弼判汝州弼先許給假就西京養疾於是弼辭
汝州乞依先奏上不許弼自赴汝州仍以老病昏塞凡
新法文字乞免簽書止令通判以下施行夏四月端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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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判西京留守司御史臺司馬
光疏曰臣伏讀詔書喜極以泣昔成湯六事自責今陛
下以四事求諫聖人所為異世同符皆詔書所言即日
之深患陛下既已知之羣臣夫復何云方今朝廷闕政
其大者有六而已一曰廣散青苗錢使民負債日重而
縣官無所得二曰免上户之役斂下户之錢以養浮浪
之人三曰置市易司與細民爭利而實耗散官物四曰
中國未知而侵擾邊隅得少失多五曰團結保甲教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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㐫器以疲困農民六曰信狂狡之人妄興功利勞民費
財若其他瑣瑣米鹽之事皆不足以為陛下道也捨其
大而言其細捨其急而言其緩外有獻替之迹内懐附
會之心是奸邪之尤者臣不敢為也知青州滕甫上疏
言新法害民者陛下既已知之矣但一下手詔應熙寧
二年以來新法有不便者悉罷則民氣和而天意解矣
上嘗與二王擊毬戲賭玊帶頵曰若臣勝不用玊帶只
乞罷青苗市易上不悦八年十月富弼言臣近日忽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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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宣大赦出於非常又聞别降手詔許中外臣僚直言
朝廷之闕失滿城氓庻歡呼鼓舞喧於道路聲徹幽逺推
是而往則天下之人無不慰悦矣臣再詳手詔乃陛下
親筆非學士所作至累年災異如山摧地震旱荒之𩔖
前後包括一一歸咎於己詞旨哀痛深切明白忠義之
士讀之莫不感泣故星變不旋踵而滅去臣願陛下盡
取臣奏不遺孤賤萬幾之暇一一親閲擇其衆説所合
者斷在不惑立賜施行踐虚心以改之詞應天文尤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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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變使澤及普率急若置郵則人心悦服天道助順天
人相應立致太平豈復有災眚出見而上駭聖慮哉張
方平新法行已六年事之利害非一二可數為天地心
天地之變人心實為之故和氣不應災異薦作故其事
必有未叶於民者矣法既未叶事雖必改若又憚改人
將不堪此臣所以為陛下痛心疾首一夕而九興也況
今習俗奔競偷敝成風交黨相傾利害相軋攻訐起於
廟堂辨訟興於臺閣非所以昭聖化也毁譽私於好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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賞罰偏於愛憎非所以正王度也士大夫習尚如此有
為國家伏節死義臨艱虞而不易其操者歟人各有心
激之則發吉人之辭寡君子訥於言外若不足其中誠
也利口㨗給外若有餘其中偽也惟賢鑒精察之故能
廣視聽於扶同之外䆒得失於幾㣲之先攬其權綱執
其柄罇夫事有失於前者不可不悔患有在於後者不
可不懼如救焚溺勢不可緩緩則無及於救矣上皆優
容之吕公著言陛下自即位以來早朝晏罷勵精庻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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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規模葢宏遠矣然臨朝願治為日已久在廷之士益
乖剌而不和中立敢言者罹讒而放逐阿諛附勢者引𩔖
而升進郡縣煩擾民不安生上下相䝉左右前後莫敢
正言夫事之邪正賢不肖葢素定也今則不然前日舉
之以為天下之至賢後日逐之以為天下之極惡前後
紛紛玩黷聖徳者葢不一矣其於人才既反復而不常
則於政事亦乖戾而不審斷可知也陛下獨不察乎況
於一二人者方其未進用之前天下固已知其奸邪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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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也但取其一時附會故極力推進此所以累陛下則哲
之明也臣今所言亦非謂今日法令皆不可行也陛下
誠能開廣聰明延納正直公聽並觀盡天下之議事之
善者固當存其未善者則鐫損之茍為非便不為已行
而憚改言有可取不以異議而見廢如此則不勞陛下
神明不驚衆人耳目而庻政自理百姓安然後可以足
兵食禦外侮矣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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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太平治迹統𩔖卷十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