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c0020 明史紀事本末-清-谷應泰 (master)


[047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明史紀事本末卷四十七
          浙江提學僉事谷應泰編
  宸濠之叛
武宗正徳二年夏四月劉瑾受寜王宸濠重賂矯詔擅
復䕶衛屯田寜藩舊在大寜今三衛地也初太祖諸子
燕王善謀寜王善戰靖難兵起燕王以計挟寜王遷北
平後以其地與朶顔三衛遂徙封江西天順間寜府不
[047-1b]
法革去䕶衛改為南昌左衛至是宸濠遣内官梁安輦
金銀二萬通瑾朦朧奏請准改南昌左衛為䕶衛又准
與南昌河泊所一處侵奪民利
五年秋八月劉瑾伏誅兵部奏革寜王宸濠䕶衛仍為
南昌左衛
六年冬十月寜王宸濠葬母於西山青嵐乃先朝禁革舊穴也
八年夏四月寜王宸濠建陽春書院僭號離宫宸濠懐
不軌術士李自然等妄稱天命謂濠當為天子又招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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士李日芳等謂城東南隅有天子氣遂建書院當之
九年春三月復寜王宸濠䕶衛屯田先是陸完為江西
按察司為宸濠所重常曰陸先生他日必為公卿完亦
心附之至是完為兵部尚書濠喜曰全卿為司馬䕶衛
可復得矣全卿完字也自完入内與王歳時問遺不絶
王致書完欲復䕶衛完答書須以祖訓為言時伶人
臧賢者有寵于上左右近習錢寜張鋭張雄輩皆隂
結之以求固寵賢壻司鉞坐法充南昌衛軍宸濠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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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以通于賢每手書寄賢字賢為良之至是乞䕶衛輦
載金寶于賢家分饋諸權要大學士費宏知之宣言曰
今寧王以金寶鉅萬復䕶衛苟聽其所為吾江西無噍
類矣陸完知宏必阻之乃密謀于錢寧等㑹三月十五
廷試進士内閣與部院大臣皆在東閣讀卷完遂於十
四日投覆寧王乞䕶衛疏十五日中官盧明以疏下閣
密約楊廷和出下制許之而宏竟不與聞廷和與完懼
宏發其狀㑹言官交章論䕶衛不可復乃謀去宏以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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私其弟費宷入翰林鄉人黄初及第譖之且曰乾清宫
災下詔皆宏視草歸咎朝廷傳㫖令宏致仕宏南歸舟
至清源濠黨陰遣人入舟中縱火行李皆為煨燼濠黨
使人舟尾窺之見舟焚而餘貲盡遂以是復濠濠乃已
 寧王宸濠自稱國主妄傳䕶衛為侍衛改令㫖為聖
㫖 夏六月寧王宸濠密令承奉劉吉等招劇盜楊清
李甫王儒等百餘人入府號把勢 八月寧王宸濠令
撫臣以下朝服見撫臣俞諫不可時宸濠乆畜異志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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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上賜欲撫臣等朝服見諫不可又嘗去其左右為惡者
濠深銜之 冬十月寧王宸濠招鄱湖賊首楊子喬統
賊徒揚清等肆行刼掠
十年春二月寧王宸濠招舉人劉養正入府密謀濠聞
養正有才名習兵法延至府講論宋太祖陳橋之變養
正甚稱濠有撥亂之才密約待時舉事 夏六月寧王
宸濠忌都指揮戴宣擅捶殺之 冬十月江西按察司
副使胡世寧奏寧王宸濠無道罪狀下兵部移文寧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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令鈐束其下時宸濠反跡已著人莫敢言世寧發憤上
疏畧曰寧王自復䕶衛以來騷擾閭閻鈐束官吏禮樂
政令漸不出自朝廷臣恐江西之患不止羣盜也伏乞
聖明廣集羣議簡命才節威望大臣兼任提督巡撫之
職假以陳金彭澤之權銷隙寢邪於無形勑王自王其
國仰遵祖訓勿撓有司以防未然疏上宸濠頗懼委過
近屬以自解 以河南左布政孫燧為都察院右副都
御史巡撫江西先是俞諫以忤宸濠奪官閒住宸濠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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益横朘削百姓輦珍寶結禁近以為奥援及結連各洞
寨逋賊縱其流刼鎮巡藩臬以正自持者必百計去之
畏禍者遂翕然依附燧知大變將作乃均征賦飭戎備
實倉儲散鹽利諸凡摧剥黎萌者漸次削除偵姦黨置之
法以剪其羽翼 宸濠奏副使胡世寧離間親親妖言
誹謗賄營内㫖逮之先是世寧已陞福建按察使宸濠
臨發毒之下血㡬殆濠深銜世寧必欲置之死摘前疏
語為謗上賂用事者中以危法逮捕之世寧既遷福建
[047-5a]
便道抵浙歸家濠屬其黨巡浙御史潘鵬發卒募取世
寧欲甘心焉㑹李承勛為按察使匿世寧變姓名間道
歸命京師得不死下錦衣獄世寧獄中三上書言江藩
横逆朝野皆聞微臣愚戅天日共鍳兩京言官陳啓充
徐文華交章論救世寧繫再經冬訊鞫搒掠幾庾死
十一月江西豕生象宸濠三司稱賀左布政使張嵿以
義折羣議止之
十一年春三月寧王宸濠以上東宫未立密遣萬銳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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華賄錢寧等稱長子宜入太廟司香為名迎取來京錢
寧臧賢受厚賂隂助之 夏五月宸濠欲拓府居擬大
内左布政張嵿以非制拒之 秋八月謫福建按察使
胡世寧戍遼東瀋陽衛初世寧刑訊一年錢寧蕭敬張
雄張銳江彬等受宸濠重賄脇刑官必坐以誣告親王
罪至死大理寺少卿胡瓚抗言曰濠謀頼世寧以發而
置之極刑何以服天下衆直之及行撫按孫燧李潤奉
勘委曲明世寧無辜得减死謫戍奪瓚等俸 九月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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濠奪官池賄李士實左布政張嵿不可濠遣承奉劉吉
饋以四菓啓視之則棗梨薑芥也嵿呼吉曰我知之矣
是欲我早離江西界也臣子受命于君行止豈人所能
預濠聞之黙然 冬十月以王守仁為都察院右僉都
御史巡撫南贛汀漳等處
十二年春二月寧府典寶閻順内官陳宣劉良奏宸濠
不法事濠遣承奉劉吉賄錢寕矯㫖發順等孝陵衛充
軍濠疑承奉周儀實使之併家人六十餘人盡捶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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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宸濠令王春余欽等招募劇盜凌十一閔廿四等
五百餘人四集亡命同楊清等藏丁家山寺刼掠官軍
民財商貨復厚結廣西土官狼兵并南贛汀漳洞蠻欲
圖為應遣人往廣東收買皮帳製作皮甲及私製鎗刀
盔甲并佛郎機銃兵器日夜造作不息 夏五月宸濠
忌布政使張嵿賄錢寧囑吏部陞光禄卿以遠之 秋
七月以許逵為江西按察司副使 宸濠以進貢方物
為名遣徐紀趙隆盧孔章等赴京偵伺沿途伏徤步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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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限十二日報知 九月巡撫孫燧奏宜重九江兵備
之權湖東分巡兼理兵備佞倖阻之不行 冬十一月
宸濠仇大學士費宏遣人焚毁其廬墓并攻城掠羣從
兄弟殺之孫燧請兵擒捕下兵部議 十二月命太監
畢貞守江西貞遂附宸濠謀逆
十三年春正月寧王宸濠誣奏清軍御史范輅賄近倖
逮問除名輅與畢貞爭坐及辨朝王服色故被陷 秋
八月宸濠大集羣盜凌十一閔卄四呉十三等四出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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掠有抗者陰使盜屠其家呉十三刼新建庫銀七千餘
兩南昌知府鄭瓛置其窩主何順於理濠怒誣瓛事執
送按察司監禁 九月宸濠賄佞倖改中官畢貞鎮守
浙江 冬十月巡撫孫燧捕賊首呉十三等繫南康府
獄濠恐泄謀陰令賊黨刼獄奪之
十四年春二月寧王宸濠持重賄交通南京留守太監
劉琅 夏四月孫燧自劾乞罷不許時李士實劉養正
王春劉吉萬銳等日夜與宸濠謀恐事起以反為名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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伺晏駕後乘變起益遣奸黨盧孔章等分布水陸要道
萬里傳報浹旬往返蹤跡大露先是孫燧托禦盜名城
進賢南康瑞州又請勑湖東道分巡兼理兵備與饒相
犄角九江當湖衝最要害請重兵備兼設南康寧州武
寧瑞昌及湖廣興國通城便控制廣信横䧏香山諸寨
地險人悍設通判駐其地兼督六縣又恐宸濠一旦起
刼兵器假討賊盡調衛城兵器於外嘗笑曰即賊起吾
不滅賊賊必以吾處分故速滅也㑹江西大水凌十一
[047-8b]
吴十三閔廿四等出沒鄱陽湖為冦燧與許逵自江外
掩捕之夜大風雨不克濟三賊走匿宸濠林墓中竟不
得濠恐乃致書陸完曰急去孫燧用梁辰湯沐來王守
仁亦可切勿用吴廷舉時燧疏宸濠逆謀凡七上宸濠
奸黨邀諸途皆不得達燧又以朝廷懿親不敢先發故
自劾乞休不報 五月遣太監頼義駙馬都尉崔元都
御史顔頥夀戒飭宸濠時江彬錢寧有隙太監張忠等
常欲借彬以傾寧㑹濠居父喪矯情飾禮復令南昌生
[047-9a]
徒保舉孝行挾孫燧并巡按御史王金奏其事燧等欲
緩其逆謀具疏上之上見奏驚曰百官賢當陞寧王賢
欲何為且將置我何地耶張忠乃乘間密言曰朱寧臧
賢交通寧王謀不軌陛下不知乎稱王孝譏陛下不孝
也稱王早朝譏陛下不朝也上頷之東厰太監張銳大
學士楊廷和初亦黨濠為復䕶衞已而銳知有反謀且
知上入忠言乃與廷和謀欲復革去䕶衞以免後患於
是御史蕭淮疏稱寧王不遵祖訓包藏禍心招納亡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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反形已具疏入江彬張忠贊其說遂勑義等往革其䕶
衞給事中徐之鸞御史沈灼各上疏宸濠不法事詔發
兵大索宸濠偵卒于臧賢家時宸濠偵卒林華匿賢家
家多複壁外鑰木厨開則長巷人無覺者華以是得脫
歸不獲 六月丙子寧王宸濠反都御史孫燧按察司
副使許逵死之先是朝廷遣頼義崔元顔頥夀等行崔
元過楊廷和詢之廷和曰宣徳中有疑于趙府常令駙
馬袁㤗往竟得釋或此意也元等遂行而京師競傳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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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且擒治寧王偵卒林華者即兼程逃歸以六月十三
日至江西值濠生日宴鎮巡三司等官聞報大驚葢舊
日擒荆王時差太監蕭敬駙馬蔡震都御史戴珊過南
昌寧王親見之遂以此必擒我不復記廷和所云趙府
事也罷宴遂密召劉養正劉吉等謀之養正曰事急矣
明早鎮巡三司官入謝宴可就擒之殺其不附已者因
而舉事乃夜集賊首吴十三凌十一閔廿四等飭兵器
以候待旦急召致仕侍郎李士實入以謀反告之士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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唯唯而已尋各官入謝拜畢左右帶甲露刄侍衛者數
百人宸濠出立露臺大言曰太后有密㫖令我起兵入
朝監國汝等知之乎都御史孫燧毅然曰密㫖安在濠
曰不必多言我今往南京汝保駕否燧張目直視濠厲
聲曰天無二日臣安有二君太祖法制在誰則敢違濠
大怒命縛燧衆駭愕相顧失色按察司副使許逵大呼
曰孫都御史朝廷大臣汝反賊敢擅殺耶顧燧語曰我
欲先發不聽今制於人尚何言濠併縛之訊逵且何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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逵曰惟有赤心耳豈從汝反且縛且罵賊捶折燧左臂
并縛逵喝校尉火信等拽出惠民門外殺之逵且死罵
曰今日賊殺我明日朝廷必殺賊時烈日中忽陰曀慘
淡城中聞之無不流涕者遂執御史王金主事馬思聰
金山右布政胡濓參政陳杲劉斐叅議許效亷黄宏僉
事顧鳯都指揮許清白昻并太監王宏俱械鎻下獄思
聰黄宏不食死逆黨舉人劉養正至宸濠自出城迎之
養正常言帝星明江漢間故屬意宸濠至是與李士實
[047-11b]
謀令叅政季斆僉事潘鵬師䕫持檄諭降諸郡縣左布
政梁宸亷使楊璋副使唐錦為所脇移咨府部𫝊檄逺
近革正徳年號指斥乘輿以李士實劉養正為左右丞
相叅政王綸為兵部尚書總督軍務大元帥分遣逆黨
婁伯王春等四出收兵戊寅閔廿四呉十三等奪船順
流攻南康知府陳霖等遁走進攻九江兵備副使曹雷
知府汪頴等亦遁城俱陷宸濠即令師䕫居守婁伯至
進賢知縣劉源清誅之 提督南贛軍務都御史王守
[047-12a]
仁移檄遠近暴露宸濠罪惡起兵討之先是守仁提督
江西致仕侍郎李士實素與宸濠通一日守仁見宸濠
舉宴士實亦在座宸濠因言上政事缺失外示愁嘆士
實曰世豈無湯武耶守仁曰湯武亦須伊吕宸濠曰有
湯武便有伊吕守仁曰有伊吕何患無夷齊於是守仁
陰為之備㑹五月間福州三衛軍人進貴等作亂兵部
尚書王瓊知宸濠且反謂主事應典曰進貴亂小事不
足煩王守仁但假此便宜勑書在彼手中以待他變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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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乃具題降勑令守仁查處福州亂軍故宸濠之叛江
西守臣俱遇害被執惟守仁以往勘福建出六月初九
日自贛起行十五日守仁至豐城知縣顧佖告濠反守
仁易服濳至臨江㡬為宸濠所及臨江知府戴徳孺聞
守仁至喜迎入城調度守仁曰臨江居大江之濵與省
㑹近且當道路之衝莫若抵吉安為宜又以三䇿籌之
曰宸濠若出上䇿直趨京師出其不意則宗社危矣若
出中䇿趨南都則大江南北亦被其害但據江西省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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則出下䇿勤王易為也及行至中途恐其速出乃為計
佯奉朝廷密㫖先知寧藩反狀令兩廣湖廣都御史楊
且秦金暗伏要害地方以俟寧藩兵至復取優人數輩
厚賞以全其家令其至伏兵處所飛報竊發日期將公
文縫置袷衣絮中臨發適捕李士實家屬至舟尾故令
覘知之守仁乃佯怒令牽上岸處斬而陰縱之令其奔
報宸濠邏獲優人果於祫衣絮中捜得公文不敢即發
庚辰守仁飛報宸濠反王瓊宣言曰有王伯安在何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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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乆當有㨗報耳丁亥守仁集兵糧傳檄四方諸郡縣
知府伍文定等皆至議所向守仁曰兵家之道急衝其
鋒攻其有備皆非計之得我故示以自守不出之形彼
必他出然後尾而圖之先復省城以搗其巢穴俟彼還
兵來援然後邀而擊之此全勝之䇿也宸濠果使人探
守仁不出 秋七月壬辰朔宸濠㑹李士實劉養正造
偽檄指斥朝廷叅政季斆同南昌教授趙承芳等賫偽
檄榜諭吉安守仁執縛軍門固封上進疏畧曰陛下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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位十四年屢經變難民心騷動尚爾巡逰不已致使宗
室謀動干戈冀竊大寶且今天下之覬覦豈特一寧王
天下之奸雄豈特在宗室言念及此可為寒心昔漢武
帝有輪臺之悔而天下向治唐徳宗下奉天之詔而士
民感泣伏望陛下痛自刻責易轍改絃罷奸回以動天
下忠義之心絶遊幸以杜天下奸雄之望宸濠率兵出
江西留其黨宜春郡王拱樤同内官萬銳等守南昌自
與拱栟李士實劉養正閔廿四等六萬人號十萬以劉
[047-14b]
吉為監軍王綸為叅贊指揮葛江為都督載其妃媵世
子從總一百四十餘隊分五哨出鄱陽舳艫蔽江而下
聲言直取南京太監畢貞守浙江許起兵應之戊戌宸
濠趨安慶知府張文錦都指揮楊銳指揮崔文令軍士
鼓譟登城大罵之宸濠遂留攻安慶時九江南昌既陷
遠近震駭三人慿孤城以忠義激士誓衆死守僉事潘
鵬安慶人也宸濠令鵬遣家屬持書入城諭降崔文手
斬之磔其尸投城下宸濠令鵬至城下說之文引弓欲
[047-15a]
射鵬鵬走免張文錦即鵬家盡誅之宸濠盡攻擊之術
不能克時朝廷聞濠反乃收太監蕭敬秦用盧明都督
錢寧優人臧賢尚書陸完等俱下獄籍其家後蕭敬罰
二萬金得免秦用陸完謫戍邊餘死獄中 癸夘王守
仁率知府伍文定等起兵㑹于臨江樟樹鎮于是知府
戴徳孺引兵自臨江徐璉引兵自袁州邢珣引兵自贛
州通判胡堯元童𤦺引兵自瑞州通判談儲推官王暐
徐文英新淦知縣李美太和知縣李楫寧都知縣王天
[047-15b]
與萬安知縣王冕各以其兵至十八日己酉至豐城衆
議所往或謂寧王經畫旬餘始出留備南昌必嚴攻之
恐難猝拔今寧王攻安慶久不克兵疲意沮若以大兵
逼之江中與安慶夾攻之必敗寧王敗南昌不攻自破
矣守仁曰不然我師越南昌下與寧王持江上安慶之
衆僅能自保必不能援我於中流而南昌兵議其後絶
我糧道南康九江又合勢乘之腹背受敵非利也不若
先攻南昌寧王久不克安慶精銳皆出守禦必單弱我
[047-16a]
兵新集氣銳南昌可克也寧王聞我攻南昌必解安慶
圍還兵自救暨來我師已克南昌彼聞之自奪氣首尾
牽制此成擒矣乃分其兵為十三哨哨三千人少者千
五百人令伍文定等各攻一門以四哨為遊兵䇿應之
諜報寧王别伏兵攻厰為城中聲援守仁遣知縣劉守
緒夜從間道襲破之以撼城中十九日發兵以二十日
昩爽各至汛地守仁下令曰一鼓附城再鼓登三鼓不
登誅四鼓不登斬其隊將又先期為榜入諭城中居民
[047-16b]
令各閉户自守勿助亂勿恐畏逃匿遂舁攻具至城下
梯絙而登城上雖設守禦聞風倒戈城門有不閉者兵
遂入守仁乃入城撫定之時贛州奉新等兵皆降盜頗
驍悍然多肆殺掠不遵約束民被殺傷者衆守仁執數
人斬之衆稍定擒拱樤及萬銳等十餘人宫中皆縱火
自燒殺不盡者拘繫之散遣脅從府庫被宸濠取充軍
資及兵士畧取不盡者籍封之城中始安時宸濠憤安
慶不下方自督兵填壕塹期在必克聞守仁帥兵攻南
[047-17a]
昌大恐李士實等勸宸濠勿還兵舍安慶徑取南京既
即大位江西自服宸濠不從解安慶圍移兵泊阮子江
先遣兵二萬還援江西宸濠自率大軍繼之二十二日
諜報至江西守仁乃集衆議或謂寧王兵盛慿其憤怒
悉衆而來我援兵未集勢不能支不若堅壁自守以待
四方之援彼久頓堅城之下兵孤援絶將自潰矣守仁
曰寧王兵力雖强然所至徒恃焚掠刼衆以威未嘗逢
大敵與之旗鼓相當一鏖戰者彼所誘惑其下不過以
[047-17b]
事成封爵富貴為説今進取不能巢穴又覆沮䘮退歸
衆心已離我以鋭卒乘勝擊之彼將不戰自潰矣是日
撫州知府陳槐亦帥兵至於是守仁大賑城中軍民慰
諭諸宗室榜示宥釋脇從常受賊官爵能自逃歸投首
者皆置不問二十三日諜報宸濠先鋒已至樵舍守仁
乃遣諸將帥兵迎擊之令伍文定以正兵當其前余恩
繼文定後邢珣帥兵繞出賊背徐璉戴徳孺張兩翼分
擊之諸將各受命出二十四日乙邜賊兵乘風鼓譟而
[047-18a]
前逼黄家渡氣驕甚伍文定余恩佯北致之賊爭進趨
利前後不相及邢珣兵從後急擊横貫其陣賊敗走文
定恩還兵乘之徐璉戴徳孺兵合勢夾擊賊不知所為
遂大潰追奔十餘里擒斬二千餘級溺水死者萬計賊
氣大沮退保八字腦是夜宸濠問舟所泊地其下對黄
石磯南人謂黄王宸濠惡其音為王失機殺對者賊衆
見兵敗稍稍散去是日建昌知府曾璵等帥兵至守仁
謂九江南康不復則道終便且湖廣援兵不能達乃别
[047-18b]
遣知府陳槐帥兵四百合知府林椷兵攻九江知府曾
璵帥兵四百合知府周朝佐兵攻南康宸濠大賞將士
當先者千金被傷者百金使人盡發南康九江兵至丙
辰并力合戰官兵敗死者數百人伍文定急斬先却者
以殉身立砲銃間火焚其鬚鬢不移足士殊死鬭兵復
振砲及宸濠舟賊遂大敗擒斬二千餘級溺水死者甚
衆賊復退保樵舍聯舟為方陣盡出其金帛賞士伍文
定等乃為火攻之具邢珣擊其左徐璉戴徳孺擊其右
[047-19a]
余恩等分兵四伏期火發兵合丁巳宸濠朝羣臣執其
不盡力者將斬之爭論未決官兵四集奮擊之火及宸
濠副舟賊復大潰宸濠與諸妃嬪泣别妃嬪皆赴水死
將士執宸濠及其世子郡王儀賔并偽丞相元帥等官
李士實劉養正徐吉凃欽王綸熊瓊盧行羅璜丁瞶王
春呉十三凌十一秦榮葛江劉勛何鏜王信呉國士火
信等數百餘人被執脅從官太監王宏御史王金主事
金山按察使楊源僉事王疇潘鵬叅政陳杲布政司梁
[047-19b]
宸都指揮郟文馬驥白昻等擒斬賊黨三千餘級溺水
死者約三萬棄其衣甲器仗財物與浮尸積聚横亘若
洲餘賊數百艘四散逃潰復遣兵分勦擊破之于樵舍
又破之于呉城擒斬千餘級守仁所遣曾璵陳槐亦攻
復九江南康二郡各于沿湖諸處擒斬千餘級將士執
宸濠入江西軍民聚觀歡呼之聲震動天地宸濠見守仁
呼曰王先生我欲盡削䕶衛請降為庶民可乎守仁曰
有國法在遂頫首不言初宸濠謀反妃婁氏泣諌不聼
[047-20a]
及宸濠被擒于檻車中泣語人曰昔紂用婦人言而亡
天下我以不用婦人言而亡其國今悔恨何及守仁為
求婁妃尸葬之得宸濠交賄大小臣僚手籍悉焚置不
問 八月上下詔親征時王守仁擒宸濠㨗書未至諸
邊將在豹房者各獻擒濠之策上亦欲假親征南遊太監
張永等見錢寧臧賢事敗又欲因此邀功于是上自稱
奉天征討威武大將軍鎮國公邊將江彬許秦劉暉中
貴張永張忠等俱稱將軍所下璽書改稱軍門檄上方
[047-20b]
出師駐蹕良鄉而守仁㨗奏至且慮有沿途竊發欲自
獻俘闕下疏畧曰臣於告變之際選將集兵振揚威武
先收省城虚其巢穴繼戰鄱湖擊其惰歸今宸濠已擒
逆黨已獲從賊已掃閩廣赴調軍士已散地方驚擾之
民已定竊惟宸濠擅作威福睥睨神器招納叛亡輦轂
之動静探無遺跡廣置奸細臣下之奏白百不一通發
謀之始逆料大駕必將親征先于沿途伏有奸黨期為
博浪荆軻之謀今逆不旋踵遂已成擒法宜解赴闕門
[047-21a]
式昭天討然欲付之部下各官誠恐濳布之徒乘隙竊
發或虞意外臣死有餘憾矣葢時事方艱賊雖擒亂未
己也奏入上屢檄止之令以俘候車駕至大學士梁儲
蔣冕屢請回鑾不聼 九月上至南京王守仁發南昌
將獻俘闕下張忠江彬等謂當縱之鄱湖俟上親與遇
戰而後奏凱論功屢遣人至廣信止之守仁不得已乘
夜過玉山械繫宸濠等取道由浙河以進張永已候於
杭州守仁至杭謂永曰江西之民乆遭濠毒今經大亂
[047-21b]
繼以旱災又供京邊軍餉困苦既極必逃衆山谷為亂
昔助濠尚為脅從今將遂成土崩之勢然後興兵定亂
不亦難乎永深然之乃徐曰吾之此出為羣小在君側
調䕶左右以黙輔聖躬非為掩功來也但皇上意將順
而行猶可挽回萬一若逆其意徒激羣小之怒無救于
天下大計矣于是守仁信其無他以濠付之乘夜渡浙
江過越還江西 太監張永復命先見上備言王守仁
之忠并江彬等欲害之意初江彬張忠等謀欲奪功誣
[047-22a]
守仁初附宸濠及知其勢敗然後擒濠攘功張永知其
謀語家人曰王都御史忠臣為國今欲以此害之他日
朝廷有事何以教臣子之忠乃先見上備言其事彬等
毁遂不入張忠又言守仁在杭竟不至南京陛下試召
之必不來無君可知召之守仁即奔命至龍江將進見
忠殊失意又從中阻之守仁乃綸巾野服入九華山張
永聞之又力言于上曰王守仁忠臣今聞衆欲爭功欲
棄其官入山為道士由是上益信之命守仁廵撫江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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擢吉安知府伍文定為江西按察司贛州知府邢珣為
江西布政司右叅政 十一月上在南京張忠許㤗劉
暉等復營内㫖領京邊軍討宸濠餘黨時守仁受命巡
撫江西許㤗等領京邊軍萬餘人在南昌勦捕餘賊給
事中祝續御史章綸隨軍紀騐望風附㑹肆為飛語北
軍旦暮呼守仁名嫚罵或衝道啓釁守仁畧不為動務
待以禮預遣官諭市人移家于鄉而以老羸應門始欲犒
賞北軍泰等預禁之令勿受守仁給示内外述北軍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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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苦楚居民當致主客禮每出遇北軍喪必停車問故
厚與之櫬嗟嘆乃去乆之北軍咸曰王都堂待我有禮我
安得犯之㑹冬至時新經濠亂民間哭亡酧酒聲聞不
絶北軍無不思家泣下求歸者忠㤗自挾所長較射教
塲江西官軍射多不中忠㤗乃强守仁守仁故不得已
應之忠㤗笑守仁乃三發三中每一中北軍在傍同聲
踴躍呼應遠近忠㤗不樂而罷且曰我軍皆附彼矣遂
班師時江西已寧忠等搜求微隠羅織平民妄誅戮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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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功而没其貨財軍馬駐省城五閱月糜費浩煩江西騷
然不勝其擾 十二月宸濠等至南京上欲自以為功
乃與諸近侍戎服整軍容出城數十里列俘于前為凱
旋狀既入囚禁之 十五年秋九月上以大將軍鈞帖
令巡撫江西都御史王守仁重上㨗書守仁節畧前奏
入江彬張忠等姓名於内上之疏入始議北旋 冬十
月上自南京班師還京 十二月上至通州賜宸濠死
燔其尸餘黨至京師磔誅之獨抑王守仁功未敘至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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靖初始起為南京兵部尚書封新建伯
  谷應㤗曰武宗慢棄神器王綱不守累葉金甌視
  為中原之鹿于是羣邪睥睨蕭墻之内躭躭虎視
  人有風雲之想矣宸濠復䕶衛于正徳二年舉兵
  于正徳十四年十餘年之間碁布星羅賊黨㡬徧
  海内當其始也覘螽斯龍種之衰妄冀千秋萬歲
  之約畜梁孝淮南之志要結伍被嚴助之歡輿服
  升朝儼然大寶稱戈喋血詎其本懷既而玉厯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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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疆妖謀漸洩羅絡彌嚴腹心愈廣其骨鯾不附者
  内則大學士費宏外則巡撫孫燧副使許逵數人
  已耳宫掖樹其私人六卿半其羽翼京省津梁飛
  騎立達荆蠻百越振臂能呼知義旗之莫舉料乘
  輿之必東設伏闗輔之間陰謀博浪之事嗟乎飛
  鷹颺羽已上其韝遊魚鼔鬐已吞其餌武宗方且
  改號將軍貶名鎮國右挈江彬左倚忠永張皇國
  門有同兒戲豈不危哉所幸宸濠身居彭蠡之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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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結聚椎埋之客地利既失人謀不臧玉燭灰而復
  明皇輿昃而旋正是乃天意夫豈人事焉若王新
  建﨑嶇江介倡率羣僚亟攻南昌覆其巢穴迎戰
  鄱陽擊其惰歸柴桑㨗而長鯨晝徙湓口圍而寶
  帳宵灰兵甫萬餘時纔旬日天生李晟為國非為
  朕也大功甫立疑謗旋生角巾野服口不言功委
  蛇於羣閹之間調䕶于悍軍之日所憂在國釁而
  不在身危所爭在民心而不在已爵卒之上勲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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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而不行五等加而又奪然而陳湯之爵失而不冺
  其功魏徵之碑仆而詎損其直微彰柔剛龍蛇伸
  屈殆所謂浩然正氣日月爭光者與若夫孤城單
  旅牽制賊兵不使下留都者安慶知府張文錦武
  臣楊銳崔升也聞難赴義先登摧敵佐成大功者
  知府伍文定及邢珣徐璉戴徳孺也分剪支蔓收
  復降郡者知府陳槐曾璵也王瓊拔守仁于未有
  事之先未雨綢繆國之元臣張永一寺人耳片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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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感悟力為左右吕疆張承業之功何以加焉悲夫
  樊噲以吕戚而得免葅醢杜預賂朝貴而始遂功
  名功臣志士所遇抑又何窮與
 
 
 
 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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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明史紀事本末卷四十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