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c0020 明史紀事本末-清-谷應泰 (master)


[016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明史紀事本末卷十六
         浙江提學僉事谷應泰編
  燕王起兵
太祖洪武三年夏四月詔封皇子棣為燕王太祖第四
子也
十一年冬十二月定諸王宫城制式太祖曰除燕王宫
殿仍元舊諸王府營造不得引以為式
[016-1b]
二十三年春二月命潁國公傅友徳為將軍聽燕王節
制征沙漠初燕王既之國太祖欲諸王知軍旅乃勑秦
王晉王燕王督諸將分道北征已而秦王晉王師久不
出燕王率友徳等北出至伊埒圖山擒其將鼐爾布哈還
二十五年夏四月丙子皇太子薨皇太孫生而額顱稍
偏性聰頴善讀書然仁柔少斷太祖每令賦詩多不喜
一日令之屬對大不稱㫖復以命燕王語乃佳太祖常
有意易儲劉三吾曰若然置秦晉二王何地太祖乃止
[016-2a]
二十八年初諸王封國時太祖多擇名僧為傅僧道衍
知燕王當嗣大位自言曰大王使臣得侍奉一白㡌與
大王戴葢白冠王其文皇也燕王遂乞道衍得之道衍
至燕邸薦鄞人袁珙相術燕王使召之至令使者與飲
于酒肆王服衛士服偕衛士九人入肆沽珙趨拜燕王
前曰殿下何自輕如此燕王陽不省曰吾輩皆䕶衛校
士珙不對乃召入詳叩之珙稽首曰殿下異日太平天
子也燕王恐人疑乃佯以罪遣之行至通州既登舟宻
[016-2b]
召入邸
三十一年閏五月太祖崩建文皇帝即位遺詔止諸王
入臨㑹𦵏燕王入將至淮安齊泰言於帝令人賫勑使
還國燕王不悦 秋七月帝命李景隆訊周王橚逮至
京廢為庶人燕王見周王被執且齊泰黄子澄用事遂
簡壯士為䕶衛以勾逃軍為名異人術士多就之 冬
十月熒惑守心四川岳池教諭程濟通術數上書言北
方兵起期在明年朝議以濟妄言召入將殺之濟曰陛
[016-3a]
下幸囚臣至期無兵殺臣未晩也乃囚濟於獄 十一
月燕齊有告變者帝問黄子澄曰孰當先子澄曰燕王
久稱病日事練兵且多寘異人術士左右此其機事已
露不可不急圗之復召齊泰問曰今欲圖燕燕王素善用
兵北卒又勁奈何泰對曰今北邊有㓂警以防邊為名
遣將戍開平悉調燕藩䕶衛兵出塞去其羽翼乃可圖
也從之乃以工部侍郎張昺為北平左布政使以謝貴
為都指揮使俾察燕王動靜圖之魏國公徐輝祖燕王
[016-3b]
妃同産兄也時以燕事宻告之帝大見信用詔加太子
太傅與李景隆同掌六軍協謀圖燕
建文元年春正月燕王遣長史葛誠入奏事帝宻問燕
邸事誠具以實告遣誠還燕使為内應至則燕王察其
色異心疑之 二月燕王入覲行皇道入登陛不拜監
察御史曽鳯韶劾王不敬帝曰至親勿問戸部侍即卓
敬宻奏曰燕王智慮絶人酷類先帝夫北平者強幹之
地金元所由興也宜徙封南昌以絶禍本帝覽奏袖之
[016-4a]
翼日曰燕王骨肉至親何得及此敬曰隋文楊廣非父
子耶帝黙然良久曰卿休矣 三月燕王還國帝以都
督耿瓛掌北平都司事都御史景清署北平布政司叅
議皆使覘燕邸事尋皆召還又遣官為採訪使分巡天
下都御史暴昭採訪北平具以燕邸事宻聞於朝請為
之備 北平按察司僉事湯宗上變告按察使陳瑛受
燕金有異謀逮瑛安置廣西遂勑都督宋忠率兵三萬
及燕府䕶衛精鋭俱選𨽻忠麾下屯開平名備邊仍命
[016-4b]
都督耿瓛練兵于山海闗徐凱練兵于臨清宻勑張昺
謝貴嚴為之備又召燕番騎指揮闗童等入京師 燕
王歸國即托疾久之遂稱篤 夏四月太祖小祥燕王
遣世子及其弟髙煦髙燧入臨或曰不宜偕往王曰令
朝廷勿疑也及至京齊泰請并留之黄子澄曰不可疑
而備之殆也不若遣還世子兄弟皆魏國公徐輝祖甥
輝祖察髙煦有異志宻奏曰三甥中獨髙煦勇悍無賴
非但不忠且叛父他日必為大患帝以問輝祖弟増壽
[016-5a]
及駙馬王寧皆庇之乃悉遣歸國髙煦陰入輝祖廐取
其馬以行輝祖使人追之不及初世子入京燕王大憂
悔暨歸喜曰吾父子復得相聚天賛我也已而燕兵起
髙煦戮力為多帝曰吾悔不用輝祖之言 六月燕山
䕶衛百戸倪諒上變告燕官校于諒周鐸等陰事逮繫
至京皆僇之有詔責燕王王乃佯狂稱疾走呼市中奪
酒食語多妄亂或臥土壤彌日不甦張昺謝貴入問疾
王盛夏圍爐揺顫曰寒甚宫中亦杖而行朝廷稍信之
[016-5b]
長史葛誠宻告昺貴曰燕王本無恙公等勿懈㑹燕王
使其䕶衛百户鄧庸詣闕奏事齊㤗請執訊之具言王
將舉兵狀齊泰即發符遣使往逮燕府官屬宻令謝貴
張昺圖燕使約長史葛誠指揮盧振為内應以北平都
指揮張信為燕王舊所信任宻勑之使執燕王信受命
憂甚不敢言母疑問之信以告母驚曰不可吾故聞燕
王當有天下王者不死非汝所能擒也信益憂未決亡
何勑使趣之信艴然曰何太甚也乃往燕邸請見不得
[016-6a]
入乗婦人車徑至門求見乃召入拜於牀下燕王佯為
風疾不能言信曰殿下無爾也有事當以告臣燕王曰
疾非妄也信曰殿下不以情語臣上擒王矣當就執如
有意勿諱臣燕王見其誠下拜曰生我一家者子也乃
召僧道衍至謀事適暴風雨簷瓦墮燕王心惡之色不
懌道衍以為祥王謾罵和尚妄烏得祥道衍曰殿下不
聞乎飛龍在天從以風雨瓦墜天易黄屋耳王喜有布
政司吏奈亨按察司吏李友直宻以疏草示燕王因留
[016-6b]
匿邸中燕王出其疏草示䕶衛指揮張玉朱能等曰此
何為者遂令玉等帥壯士八百人入衛貴等以在城七
衛并屯田軍士圍王城又以木柵斷端禮等門未幾削
爵及逮官屬詔至 秋七月謝貴張昺督諸衛士皆甲
圍府第索所逮諸官屬飛矢入府内燕王與張玉朱能
等謀曰彼軍士滿城市吾兵甚寡奈何朱能曰先擒殺
謝貴張昺餘無能為也燕王曰是當計取之今奸臣遣使
來逮官屬依所坐名收之即令來使召昺貴付所逮者
[016-7a]
貴昺必來來則擒之一壯士力耳壬申王稱疾愈御東
殿官僚入賀燕王先伏壯士左右及端禮門内遣人召
貴昺不來復遣官屬内官以所就逮名往乃至衛士甚
衆及門門者呵止之貴昺入燕王曵杖坐賜宴行酒出
𤓰數器曰適有進新𤓰者與卿等嘗之燕王自進片𤓰
忽怒且詈曰今編户齊民兄弟宗族尚相恤身為天子
親屬旦夕莫必其命縣官待我如此天下何事不可為
乎擲𤓰於地䕶衛軍皆怒前擒貴昺捽盧振葛誠等下
[016-7b]
殿王投杖起曰我何病迫於若奸臣耳遂曵貴昺等皆
斬之貴昺諸從人在外者尚未知見貴昺移時不出各
稍稍㪚去圍王城將士聞貴昺已被執亦潰㪚北平都
指揮彭二聞變急跨馬大呼市中集兵千餘人欲入端
禮門燕王遣健卒龎來興丁勝格殺二兵亦散燕王乃
命張玉等率兵乗夜出攻奪九門黎明已克其八唯西
直門未下王命指揮唐雲單騎往諭守者曰汝毋自苦
今朝廷已聽王自制一方矣汝等亟下後者誅衆聞言
[016-8a]
皆㪚乃下令安集軍民三日城中大定都指揮使余瑱
既與謝貴合謀不遂乃走守居庸闗馬宣巷戰不勝東
走薊州宋忠自開平率兵三萬至居庸闗不敢進退保
懐來癸酉燕王誓師以誅齊泰黄子澄為名去建文年
號仍稱洪武三十二年署官屬以張玉朱能丘福為都
指揮僉事擢李友直為布政司叅議拜卒金忠為燕紀
善金忠浙江鄞縣人精于卜燕師將起召忠卜之以大
吉告遂署為紀善命侍帷幄用其謀策時布政司叅議
[016-8b]
郭資按察司副使墨麟都指揮同知李濬陳㳟等皆䧏
下令諭將士曰予太祖髙皇帝之子今為奸臣謀害祖
訓云朝無正臣内有奸逆必舉兵誅討以清君側之惡
用率爾將士誅之罪人既得法周公以輔成王爾等其
體予心乃上書曰皇考太祖髙皇帝艱難百戰定天下
成帝業傳之萬世封建諸子鞏固宗社為磐石計奸臣
齊泰黄子澄包藏禍心橚槫栢桂梗五弟不數年間並
見削奪栢尤可憫闔室自焚聖仁在上胡寧忍此葢非
[016-9a]
陛下之心實奸臣所為也心尚未足又以加臣臣守藩
于燕二十餘年寅畏小心奉法循分誠以君臣大分骨
肉至親恒思加慎為諸王先而奸臣䟦扈加禍無辜執
臣奏事人箠楚刺熱備極苦毒迫言臣謀不軌遂分宋
忠謝貴張昺等于北平城内外甲馬騎突於街衢鉦鼓
喧鞠于逺邇圍守臣府已而䕶衛人執貴昺始知奸臣
欺詐之謀竊念臣於孝康皇帝同父母兄弟也今事陛
下如事天也譬伐大樹先剪附枝親藩既滅朝廷孤立
[016-9b]
奸臣得志社稷危矣臣伏覩祖訓有云朝無正臣内有
奸惡則親王訓兵待命天子宻詔諸王統領鎮兵討平
之臣謹俯伏俟命書奏詔削燕王屬籍甲戌燕王以郭
資守北平出師次通州指揮房勝以城降張玉曰不先
定薊州將為後患時都督指揮馬宣嚴兵守薊州燕王
命玉帥兵往攻玉使人諭之不下環城攻之宣率衆出
戰敗被執罵不絶口遂死之指揮毛遂以薊州降玉撫
定薊州乗夜趨遵化戒將士止殺曰行師以得人心為
[016-10a]
本因簡勇士以夜四鼓登城開門而入城中始覺遵化
衛指揮蔣玉宻雲衛指揮鄭亨皆以城䧏甲申燕兵攻
懐來時余瑱守居庸簡練闗卒得數千人將進攻北平
燕王曰居庸險隘北平之咽㗋我得此可無北顧憂瑱
若據此是拊我背也宜急取之緩則増兵繕守後難圖
矣令指揮徐安鍾祥等擊瑱瑱且守且戰援兵不至乃
棄闗走懐來依宋忠燕王曰宋忠握兵懐來必爭居庸
宜乗其未至擊之諸將皆曰彼衆我寡難以爭鋒擊之
[016-10b]
未便宜固守以待其至王曰當以智勝難以力取彼衆
新集其心不一宋忠輕躁寡謀狠愎自用乗其未定擊
之必破矣遂帥馬步精鋭八千捲甲倍道而進王據鞍
指揮有喜色先是宋忠紿將士云爾等家在北平城中
皆為燕兵所殺屍積道路欲以激怒將士燕王令其家
人張樹旗幟為先鋒衆遥識旗幟呼其父兄子弟相問
勞無恙輙喜謂宋都督欺我倒戈走宋忠帥餘衆倉皇
列陣未成王麾師渡河鼓噪而前都指揮孫泰先登頗
[016-11a]
有斬獲燕王擇善射者射泰中之流血被甲慷慨裹血
而戰奮呼䧟陣死忠軍大敗奔入城燕兵乗之而入忠
匿於厠搜獲之并執余瑱皆不屈死都指揮彭聚亦力
戰死當時諸將校為燕帥所俘者百餘人皆不肯䧏發
憤死燕兵既克懐來山後諸州皆不守而開平龍門上
谷雲中守將往往䧏附矣丙戌永平指揮陳旭趙彞郭
亮以城降旭等遂從燕將徐忠分兵克灤河庚寅大寧
都指揮卜萬與其部將陳亨劉貞引兵號十萬出松亭
[016-11b]
闗駐沙河進攻遵化燕王聞之援遵化萬等退保松亭
闗萬有智勇陳亨陰欲輸欵于燕畏萬不敢發燕王貽
萬書盛稱萬而詆亨緘識之召所獲大寧卒解縛賞勞
俾歸宻與萬故使同獲卒見之尋遣與俱至則同歸卒
發其事陳亨劉貞捜得與萬書遂縛萬下獄聞于朝籍
其家 時帝方鋭意文治日與方孝孺等討論周官法
度以北兵為不足憂黄子澄謂北兵素强不早禦之恐
河北遂失乃以長興侯耿炳文佩大將軍印駙馬都尉
[016-12a]
李堅為左副將軍都督寗忠為右副將軍帥師北伐子
澄又請命安陸侯呉傑江陰侯呉髙都督都指揮盛庸
潘忠楊松顧成徐凱李文陳暉平安等帥師並進擢程
濟為翰林編修充軍師䕶諸將北行呉傑等各帥偏師
歩騎號百萬數道並進期直搗北平檄山東河南山西
三省合給軍餉帝誡諸將士曰昔蕭繹舉兵入京而令
其下曰一門之内自極兵威不祥之極今爾將士與燕
王對壘務體此意毋使朕有殺叔父名 八月己酉耿
[016-12b]
炳文等率兵三十萬至真定徐凱率兵十萬駐河間潘
忠駐鄚州楊松帥先鋒九千人據雄縣約忠為應張玉
往覘炳文營還報燕王曰炳文軍無紀律其上有敗氣
無能為潘忠楊松扼吾南路宜先擒之燕王恱躬擐甲
胄帥師至涿州壬子屯於婁桑令軍士抹馬蓐食晡時
渡白溝河謂諸將曰今夕中秋彼不備飲酒為樂此可
破也夜半至雄縣縁城而上松與麾下九千人皆戰死獲
馬八千餘匹燕王度潘忠在鄚州未知城破必引衆來
[016-13a]
援諭諸將曰吾必生擒潘忠諸將未喻遂命譚淵領兵
千餘渡月様橋伏水中領軍士數人伏路側望忠等接
戰即舉砲既而忠等果至王進兵逆擊之路傍砲舉水
中伏兵起據橋忠戰敗趨橋不得燕兵腹背夾擊遂生
擒忠餘衆多溺死燕王問諸將帥所嚮衆未有定玉曰
當徑趨真定彼衆新集我軍乗勝可一鼓破之燕王曰
善即趨真定耿炳文部將張保來降保言炳文兵三十
萬先至者十三萬分營滹沱河南北燕王厚撫保遣歸
[016-13b]
詐言保兵敗被執幸守者困得脱竊馬歸又令言雄鄚
敗狀燕兵旦夕且至諸將請曰今由間道不令彼知葢
掩其不備奈何遣保告之為備王曰不然始不知彼虚
實故欲掩襲之今知其半營河南北則當令知我至其
南岸之衆必移于北并力拒戰一舉可盡殱之兼使知
雄縣鄚州之敗以奪其氣兵法所謂先聲後實也若徑
薄城下北岸雖勝南岸之衆乗我戰疲鼓行渡河是我
以勞師當彼逸力壬戌燕王率三騎先至真定東門突
[016-14a]
入其運糧車中擒二人訊狀南岸營果北移率輕騎數
十繞出城西南破其二營炳文出城迎戰張玉譚淵馬
雲朱能等率衆奮擊燕王以竒兵出其背循城夾擊横
貫南陣炳文大敗奔還朱能與敢死士三十餘騎追奔
至滹沱河東炳文衆尚數萬復列陣向能能奮勇大呼
衝入炳文陣陣衆披靡自相蹂躪死者無筭棄甲降者
三千餘人騎士薛禄引槊中李堅墜馬獲之寗忠顧成
及都指揮劉燧皆被執燕王謂堅至親送北平道卒謂
[016-14b]
成先朝舊人解其繫與語曰皇考之靈以汝授我因語
以故言已泣下成亦泣遂遣人䕶送北平令輔世子居
守炳文奔入真定軍爭門門塞不得入相蹈藉死者甚
衆炳文入闔門固守呉傑帥師來援兵潰遁還燕兵攻
城三日不能下燕王還北平以擒李堅功授薛禄指揮
帝聞怒曰老將也而摧鋒奈何子澄曰勝敗常事毋足
慮聚天下之兵得五十萬四面攻北平衆寡不敵必成
擒矣曰孰堪將者子澄曰李景隆可比用景隆今破矣
[016-15a]
遂遣景隆代炳文臨行賜景隆通天犀帯親餞之江滸
復賜斧鉞俾專征伐不用命者僇之召耿炳文囬 九
月朔監察御史康郁上言臣聞人主親其親然後不獨
親其親今諸王親則太祖之遺體也貴則孝康之手足
也尊則陛下之叔父也乃殘酷䜿儒持一己之偏見廢
天下之大公方周王不軌進言則曰六國反叛漢帝削
地執法則曰三叔流言周公是征遂使周王父子流離
播遷周王既竄湘王自焚代王被廢而齊臣又告王反
[016-15b]
矣為計者必曰兵不舉則禍必加是則朝廷激變之也
及燕之舉兵迄今兩月前後調兵者不下五十餘萬而
乃一夫無獲謂之國有謀臣可乎陛下不察臣愚以為
不待十年必有噬臍之悔矣伏願興滅繼絶釋齊王之
囚封湘王之墓還周王于京師迎楚蜀為周公俾其各
命世子持書勸燕以罷干戈以敦親戚天下不勝幸甚
疏上帝不能用 鎮守遼東江陰侯呉髙與耿瓛楊文
帥師圍永平 李景隆乗傳至徳州収集耿炳文敗亡
[016-16a]
將卒并調各路軍馬五十萬進營于河間燕王聞之呼
景隆小字曰李九江膏粱䜿子耳寡謀而驕色厲而餒
未常習兵見陣輙予以五十萬衆是自坑之也復聞景
隆軍中事燕王笑曰兵法有五敗景隆皆蹈之為將政
令不修上下異心一也北平早寒南卒裘葛不足披冒
霜雪又士無贏糧馬無宿藁二也不量險易深入趨利
三也貪而不治智信不足氣盈而愎仁勇俱無威令不
行三軍易撓四也部曲喧嘩金鼓無節好諛喜佞專任
[016-16b]
小人五也九江五敗悉備保無能為然吾在此彼不敢
至今往援永平彼知我出必來攻城囬師擊之堅城在
前大軍在後必成擒矣諸將曰北平兵少奈何王曰城
中之衆以戰則不足以守則有餘兵出在外竒變隨用
吾出非專為永平直欲誘九江來就擒耳呉髙怯不能
戰聞我來必走是我一舉解永平圍且破九江也遂行
而誡世子居守曰景隆來堅守毋戰也壬申燕軍援永
平諸將請守盧溝橋王曰方欲使九江困于堅城之下
[016-17a]
奈何拒之燕師猝至永平呉髙不能軍退保山海闗燕
兵奔之斬首數千級燕王曰髙雖怯行事差宻楊文勇
而無謀去髙文不足慮也乃遣人貽二人書盛譽髙而
詆文帝聞之削髙爵徙廣西獨命文守遼東耿瓛數請
攻永平以動北平不聽 冬十月燕兵趨大寧初太祖
諸子燕王善戰寧王善謀洪武間燕王受命巡邊至大
寧與寧王相得甚歡大寧領朶顔諸衛多䧏人驍勇善
戰燕王既起兵謀取之而朝廷亦疑寜王與燕合削其
[016-17b]
三䕶衛燕王聞喜曰此天賛我也取大寧必矣乃為書
貽寧王而陰率師兼程趨之諸將曰劉貞守松亭闗急
未易破李景隆兵方盛不如還師救北平以為後圖燕
王曰今從劉家口徑趨大寧不數日可達大寧將士悉
聚松亭闗其家屬在城皆老弱居守師至不日可㧞城
破之日撫綏其家松亭之衆不降且潰矣北平深溝髙
壘縱有百萬之衆未易以窺吾正欲其頓兵堅城之下
還兵擊之如拉朽耳諸公第從予行毋憂也乃自徑道
[016-18a]
捲斾登山從後攻度闗至大寜克其西門獲都指揮房
寛殺卜萬于獄都指揮朱鑑戰死劉貞陳亨引軍還援
陳亨竟襲破貞率其衆䧏貞單騎負勑印走遼東浮海
歸京師大寧既㧞燕王駐師城外遂單騎入城㑹寧王
執手大慟言北平旦夕且破非吾弟表奏吾死矣寜王
為草表謝請赦居數日情好甚洽燕王鋭兵出伏城外
諸親宻吏士稍稍得入城遂令陰結三衛渠長及閭左
思歸士皆喜定約燕王辭去寧王出餞郊外伏兵起執
[016-18b]
寧王諸騎士卒一呼皆集遂擁寧王入闗與俱曰燕兵
既得朶顔諸衛兵益盛分遣薛禄下富峪㑹川寛河諸
處於是寧府妃妾世子皆携其寶貨隨寧王還北平
李景隆聞燕兵攻大寧帥師進渡盧溝橋喜曰不守此
橋吾知其無能為矣遂薄城下築壘九門景隆攻麗正
門幾破城中婦女並乗城擲瓦礫景隆令不嚴驟退北
平守益堅景隆遣别將攻通州又結九營于鄭壩村親
督之以待燕王號令壘營人各為戰非受命不得輕動
[016-19a]
遂攻燒順城門燕府儀賔李讓與燕將梁明等拒守甚
力世子嚴肅部署選勇士時時夜縋城砍營南軍擾亂
退營十里唯都督瞿能奮勇與其二子帥精騎千餘殺
入張掖門鋭不可當後不繼乃勒兵以待景隆忌能成
功使人止之候大軍至俱進於是連夜汲水灌城天寒
氷結明日不得登燕王至㑹州簡閲將士立五軍命都
指揮張玉將中軍朱能將左軍李彬將右軍徐忠將前
軍房寛將後軍軍各置左右副將以大寧歸附之衆分
[016-19b]
𨽻各軍 十一月庚午李景隆移營向河西先鋒都督
陳暉渡河而東燕王率兵至孤山列陣於北河西河水
難渡是日雪黙禱曰天若助予則河氷合是夜氷果合
遂率師擊敗前哨都督陳暉兵暉衆跳氷遁氷乃解溺
死無筭燕王見景隆兵動以竒兵左右夾擊遂連破七
營逼景隆營張玉等列陣而進至城下城中亦出兵内
外交攻景隆不能支宵遁翌日九壘猶固守北兵次第
破其四壘諸軍始聞景隆走乃棄兵糧晨夜南奔景隆
[016-20a]
遂還徳州燕諸將頓首賀王神筭王曰偶中耳諸君所
言皆萬全策也都督火真焚敝韉以煖燕王鎧者趨焉
楯人呵之王曰止是皆壯士景隆師既敗黄子澄等匿
不以聞帝曰外間近傳軍不利果何如子澄曰聞交戰
數勝但天寒士卒不堪今暫囬徳州待來春更進子澄
遂遣人宻語景隆隱其敗勿奏 乙亥燕王上書自理
以誅齊泰黄子澄傳檄天下 十二月加李景隆太子
太師景隆之敗子澄不以聞且云屯徳州合各處軍馬
[016-20b]
期以明年春大舉故有是命兼賜璽書金幣珍醖貂裘
燕王諭諸將曰李九江集衆徳州將謀來春大舉我欲
誘之以敝其衆今帥師征大同大同告急景隆勢必來
援南卒脆弱苦寒之地疲于奔命凍餒逃㪚者必多善
戰者因其勢而利導之諸將曰善遂帥師出紫荆闗攻
廣昌守將楊忠以城降 罷兵部尚書齊泰太常寺卿
黄子澄以燕王疏列二人罪也二人名雖罷退實籌畫
治兵如故 薊州鎮撫曽濬起兵攻北平不克死之河
[016-21a]
北指揮張倫等率兩衛官軍自㧞南歸曰矢死報國
叅賛軍務髙巍上書言臣願使燕曉以禍福遂遣至燕
上書燕王曰太祖升遐皇上嗣位不意大王與朝廷有
隙張皇六師臣以為動干戈不若和解君臣之義大明
骨肉之親愈厚故願奉明詔置死度外親見大王昔周
公聞流言即避位居東若大王能割首計者送京師解
去䕶衛質所愛子孫釋骨肉猜忌之疑塞殘賊離間之
口不與周公比隆哉慮不及此遂檄逺邇大興甲兵襲
[016-21b]
疆宇任事者得藉口以為殿下假誅左班文臣實欲效
漢呉王倡七國誅晁錯大王獲罪先帝矣今大王據北
平取宻雲下永平襲雄縣掩真定數月以來尚不能出
區區蕞爾之地較以天下十五而未有一焉大王將士
殆亦疲矣大王同心之士大約不過三十萬大王與天
子義則君臣親則骨肉尚在離間以三十萬異姓之士
可保終身困迫死于殿下乎大王信臣言上表謝罪按
甲休兵天意順人心和太祖在天之靈亦安矣不然執
[016-22a]
迷不囬幸而兵勝得成後世公論謂何倘有蹉跌取譏
萬世於斯時也追復臣言可得乎書再上不報
二年春正月燕王進兵圍蔚州指揮王忠李逺以城䧏
遂進攻大同李景隆帥師救大同出紫荆闗燕王由居
庸闗入還北平景隆軍凍餒死者甚衆墮指者十二三
委棄鎧仗于道不可勝紀 二月韃靼率衆助燕 夏
四月朔李景隆㑹兵徳州武定侯郭英安陸侯呉傑等
進兵真定以圖燕帝賜景隆斧鉞旌旄中官齎往忽風
[016-22b]
雨舟壊沉于江復賜之景隆自徳州進兵北伐軍過河
間前鋒將至白溝河郭英等過保定期于白溝河合勢
同進燕王率諸將進駐固安燕王謂丘福等曰李九江
等皆匹夫無能為惟恃其衆耳然衆豈可恃也人衆易
亂擊前則後不知擊左則右不應將帥不專政令不一
甲兵糧餉適足為吾資耳爾等但秣馬厲兵以待張玉
請先往駐白溝以逸待勞王從之命率衆先往既至三
日景隆前鋒都督平安至白溝河是日燕兵渡五馬河
[016-23a]
駐蘇家橋其夜大雨平地水深三尺燕王坐胡床待旦
忽見兵刃有火光如毬擊煜然上下金銕錚錚作聲弓
絃皆鳴燕王喜曰此勝兆也帝慮景隆輕敵乃遣魏國
公徐輝祖帥京軍三萬為殿星馳㑹之己未李景隆及
郭英呉傑等合軍六十萬號百萬次于白溝河列陣以
待平安伏精兵萬騎遊擊燕王曰平安䜿子從吾出塞
識吾用兵以故敢為先鋒今日吾先破之安驍勇善戰
鋒初交安奮矛率衆而前都督瞿能父子亦奮躍所向
[016-23b]
披靡殺傷燕兵甚衆燕兵遂却燕有内官狗兒者亦敢
勇率千戸華聚力戰河北岸百戸谷允入陣得級七王
親率兵夾擊殺數千人都指揮何清被執時已暝戰猶
未巳至夜深始各収軍還是日也兩軍互相殺傷安軍
哨馬失百餘匹而已景隆英傑藏火器地中人馬遇之
輙爛戰既解燕王從三騎殿後迷失道下馬伏地視河
流辨東西始知營自上流倉猝渡河而北燕王既収軍
還營擢谷允指揮夜秣馬待戰使張玉將中軍朱能將
[016-24a]
左軍陳亨將右軍為先鋒丘福將騎兵繼之馬歩十餘
萬黎明燕軍畢渡瞿能率其子擣房寛陣平安翼之寛
陣披靡擒斬數百人張玉等見寛敗有懼色王曰勝負
常事耳彼兵雖衆不過日中保為諸君破之即麾精鋭
數千突入左掖髙煦率張玉等軍齊進王先以七騎馳
擊之且進且退如是者百餘合殺傷甚衆南軍飛矢如
注射王馬凡三被創三易之所射矢三服皆盡乃提劍
左右奮擊劍鋒折缺不堪擊馬却阻於隄幾為瞿能所
[016-24b]
及燕王急走登隄佯麾鞭若招後繼者景隆疑有伏不
敢上隄而燕王復率衆馳入陣斬其騎數人平安善用
鎗刀所向無敵北將陳亨徐忠皆被創已而安斬亨於
陣忠兩指被砍未斷自斷而擲之裂衣裹鎗而戰髙煦
見事急帥精騎數千前與王合髙煦接戰彼此相持而
王亦疲矣日薄午瞿能復引衆躍而前大呼滅燕斬其
騎百餘人越嶲侯俞通淵陸涼衛指揮滕聚復引衆赴
之㑹旋風起折大將旞南軍相視而動王乃以勁騎繞
[016-25a]
出其後突入馳擊與髙煦騎兵合殺瞿能父子於陣平
安與朱能戰亦敗於是列陣大崩奔走之聲如雷通淵
與聚等皆死燕兵追至其營乗風縱火燔其營壘郭英
等潰而西李景隆潰而南委棄器械輜重山積斬首及
溺死者十餘萬燕兵追至鞾山月様橋殺溺蹂躪死者
復數萬横尸百餘里景隆單騎走徳州其䧏軍燕王悉
慰遣之南師聞者皆解體是戰也魏國公徐輝祖帥軍
為殿獨全軍而還壬戌燕王進攻徳州 五月辛未李
[016-25b]
景隆自徳州奔濟南燕兵遂入徳州籍吏民収府庫獲
糧百餘萬自是兵食益饒哨騎至濟陽縣執教諭王省
既而釋之省還陞明倫堂集諸生曰此堂明倫今日君
臣之義何在遂大哭諸生亦哭以頭觸柱而死先是山
東叅政鐵鉉方督餉赴景隆軍㑹景隆師潰東奔次臨
邑諸城堡皆望風瓦解鉉與叅軍髙巍酌酒同盟収集
潰亡守濟南相與慷慨涕泣以死自誓及景隆奔就鉉
燕王令諸將乗勝倍道而進庚辰至濟南景隆衆尚十
[016-26a]
餘萬倉猝出戰布陣未定燕王帥精騎馳擊之景隆復
大敗單騎走於是燕兵列陣圍之鉉督衆悉力捍禦事
聞乃陞鉉為山東布政司使召李景隆還以左都督盛
庸為大將軍右都督陳暉副之景隆還朝帝赦不誅黄
子澄痛哭曰景隆出師觀望懐二心不亟誅何以謝宗
社勵將士副都御史練子寧執而數之朝以哭請卒不
問燕王圍濟南久令人射書城中促䧏有儒生髙賢寧
在城中乃作周公輔成王論請罷兵不報燕王圍濟南
[016-26b]
已三月不下乃堰城外諸溪澗水灌城城中人大懼鉉
曰無恐計且破之不三日遁矣鉉乃議令軍中詐䧏迎
燕王入約壯士懸鐵板伏城上闉王且入則下鐵板㧞
橋計定使守陴之卒晝夜哭曰濟南魚矣亡無日矣乃
撤守具出居民伏地請曰奸臣不忠使大王冒霜露為
社稷憂誰非髙皇帝子誰非高皇帝臣民其䧏也然東
海之民不習兵革見大軍壓境不識大王安天下子元
元之意或謂聚而殱之請大王退師十里單騎入城臣
[016-27a]
等具壺漿而迎燕王大喜時王苦兵間謂濟南䧏即不
得金陵可斷南北畫中原自守亟下令退軍王乗駿馬
徐行張葢率勁騎數人渡橋直至城下城門開守陴者
皆登城伏堵間燕王比入門門中人呼千歳鐵板亟下
傷燕王馬首王驚易馬而馳濟南人挽橋橋則堅燕王
竟從橋逸去復合兵圍濟南鉉令守陴罵燕王大怒乃
以駁擊城垂破鉉書髙皇帝神牌懸城上燕兵不敢擊
鉉每出不意募壯士突擊燕兵破之燕王憤甚計無所
[016-27b]
出僧道衍進曰師老矣請暫還北平以圖後舉於是撤
圍還北平鉉及盛庸等兵乗勢追之遂復徳州兵勢大
振上即軍中擢鉉為兵部尚書賛理大將軍軍事封盛
庸為厯城侯 九月朔詔大將軍盛庸總平燕諸軍北
伐副將軍呉傑進兵定州都督徐凱等屯滄州 宋叅
軍説鉉曰濟南天下之中北兵南來其留守者類老弱
且永平保定雖叛諸郡堅守者實多郭布政輩書生公
能出竒兵陸行抵真定南朝諸將潰逸者稍稍収合不
[016-28a]
數日可至北平其間豪傑有聞義而起者公便宜部署
號召招徠之北平可破也北兵囬顧家室必㪚歸徐沛
間素稱驍勇公檄諸守臣倡義集勇候北兵歸合南兵
征進者晝夜躡之公館榖北平休養士馬迎其至擊之
彼腹背受敵大難旦夕平耳鉉以軍餉盡于徳州城守
五月士卒困甚而南將皆駑材無足恃莫若固守濟南
牽率北兵使江淮有備北兵不能越淮歸必道濟吾邀
而擊之以逸待勞全勝計也乃設宴天心水面亭犒問
[016-28b]
辛苦激發忠義 冬十月燕王聞盛庸兵北囘欲出兵
攻滄州恐南師為備乃陽下令征遼東諸將士聞之不
樂至通州張玉朱能請曰今宻邇大敵而勤師逺征遼
地寒早士卒不堪恐非利也燕王屏左右語之故曰今
盛庸駐師徳州呉傑平安守定州徐凱陶銘築滄州相
犄角為吾梗徳州城壁堅且敵衆所聚定州修築已完
城守亦備皆難猝下獨滄州土城潰圯日久天寒地凍
雨雪泥淖築城不易我乗其未備急趨攻之必有土崩
[016-29a]
之勢今佯言往征遼東因其懈怠偃旗捲甲由間道直
擣城下破之必矣玉與能頓首稱善徐凱諜知北兵征
遼東不為備遣兵四出伐木晝夜築城燕師至天津過
直沽王語諸將曰彼所備者惟青縣長蘆今塼垜竈兒
等坡無水彼不為備由此可徑至滄州城下乃下令軍
士循河而南軍士疑曰征東何南也王曰夜有白氣二
道自東北指西南占曰利南乃自直沽一晝夜疾行三
百里遇偵騎盡殺之比曉至滄州凱猶不知督衆運土
[016-29b]
築城如故兵至城下乃覺亟命分守城堞衆皆股栗不
能甲燕兵四面急攻之玉帥壯士由城東北隅肉薄而
登遂㧞其城先遣兵斷歸路生擒凱及都督陳暹都指
揮俞琪趙滸胡原等斬首萬餘級餘衆悉䧏燕將譚淵
盡坑殺之械凱等至北平 十二月燕王移直沽之舟
至長蘆載䧏獲輜重順流而北王自率衆循河而南盛
庸出兵襲後不克燕王遂至臨清移屯館陶掠大名焚
軍餉甲午燕王至汶上掠濟寧盛庸鐵鉉率兵躡其後
[016-30a]
營于東昌先鋒將孫霖營滑口燕將朱榮劉江襲破霖
軍都指揮唐禮被執霖走乙卯燕師至東昌庸與鉉等
聞燕兵且至宰牛宴犒將士誓師勵衆簡閲精鋭背城
而陣具列火器毒弩以待時燕軍屢勝見庸軍即鼓譟
前薄盡為火器所傷㑹平安兵至與庸合於是庸麾兵
大戰燕王以精騎衝左掖入中堅庸軍厚集圍燕王數
重燕王自衝擊不得出朱能周長率畨騎奮擊東北角
庸等撤西南兵往禦圍稍緩能衝入奮力死戰翼燕王
[016-30b]
出張玉不知王已出突入陣救之沒于陣庸軍乗勝擒
斬萬餘人燕兵大敗遂北奔庸趣兵追之復擊殺者無
筭是役也燕王數危甚諸將奉帝詔莫敢加刃燕王亦
知之故挺身出輙短兵接戰王騎射尤精追者每為所
殺至是奔北獨以一騎殿後追者數百人不敢迫適髙
煦領指揮華聚等至擊退庸兵獲部將數人而去燕王
喜以煦肖已慰勞之薛禄亦數擊退南兵燕王聞張玉
敗歿乃痛哭曰勝負常事不足慮艱難之際失此良輔
[016-31a]
殊可悲恨師還與諸將語每及東昌事曰自失張玉吾
至今寢食不安遂涕下不已諸將皆泣後舉報功之典
謂侍臣曰論靖難功當以張玉為第一追封榮國公河
間王
三年春正月辛酉朔東昌捷至詔褒賞將士召齊泰黄
子澄還朝仍預軍事享太廟告東昌之捷 初燕王師
出僧道衍曰師行必克但費兩日耳及自東昌還道衍
曰兩日昌也自此全勝矣 二月燕王自撰文流涕祭
[016-31b]
陣亡將士張玉等脱所服袍焚之以衣亡者曰雖其一
絲以識余心將士家父兄子弟見之皆感泣燕王因激
勸將吏召募勇敢以圖進取乙未帥師南出進諸將士
諭曰爾等懐忠奮勇每戰必勝可謂難矣比者東昌之
役接戰即退遂棄前功夫懼死者必死捐生者必生白
溝河之戰南軍先走故得而殺之所謂懼死者必死也
爾等奮不顧身故能出萬死全一生所謂捐生者必生
也自今無輕敵無選愞違者殺無赦己酉師至保定盛
[016-32a]
庸合諸軍二十萬駐徳州呉傑平安出真定燕王與諸
將議所向丘福等言定州府民新集城池未固攻之可
㧞王曰野戰易攻城難今盛庸聚徳州呉傑平安駐真
定相為犄角攻城未㧞頓師城下必合勢來援堅城在
前強敵在後勝負未可決也今真定相距徳州二百餘
里我軍界其中敵必出迎戰取其一軍餘自膽破諸將
曰軍介兩敵使彼合勢夾攻吾腹背受敵奈何王曰百
里之外勢不相及兩軍相薄勝敗在呼吸間雖百歩不
[016-32b]
能相救況二百里哉明日遂移軍東出 三月朔師次
滹沱河遣遊騎哨定州真定多為疑兵誤之諜報盛庸
軍夾河為營平安駐師單家橋燕兵由陳家渡過河逆
之相距四十里辛巳盛庸軍及燕兵遇于夾河燕王以
三騎覘庸陣庸結陣甚堅陣旁火車大銃強弩齊列王
掠陣過庸遣騎追皆射却之乃以歩騎萬餘薄庸陣攻
其左掖庸軍擁盾自蔽矢刃不能入燕軍預作長&KR1483
六七尺横貫鐵釘于端釘末有逆鈎令勇士直前擲之
[016-33a]
直貫其盾亟不得出動則牽連乗隙急攻之庸軍棄盾
走燕兵蹂陣而入南軍奔潰燕將譚淵從軍中望見塵
起遽出兵逆擊之莊得帥衆死戰淵與其部下指揮董
中峯皆為得軍所殺朱能張輔率衆並進王自以勁騎
繞出南軍背貫陣前出與能軍合庸軍火器不及發遂
却都指揮莊得䧟陣沒驍將楚智被執不屈死之張皂
旗亦戰死張皂旗者常以皂旗先登燕軍畏之呼皂旗
張及死猶執皂旗不仆是日戰酣迫暮皆斂兵入營燕
[016-33b]
王以十餘騎迫庸營野宿天明見四面皆庸兵左右請
亟去燕王曰毋恐日出乃引馬鳴角穿敵營從容去諸
將相顧莫敢發一矢燕王既還營復嚴陣約戰諸將曰
昨日譚淵逆擊太早故不能成功彼雖少挫尚鋭必欲
絶其生路安得不致死我也今日爾等嚴陣戰我以精
騎往來陣間敵有可乗之隙即入擊之兩陣相當將勇
者勝此光武之所以破王尋也壬午復戰庸軍西南燕
軍東北燕王臨陣督戰張竒兵往來衝擊自辰至未兩
[016-34a]
軍互勝負屢退屢進將士皆疲各坐息少頃復起戰相
持不決忽東北風大起塵埃漲天沙礫擊面兩軍瞇目
咫尺不見人北軍乗風大呼縱左右翼横擊之鉦鼓之
聲振地庸軍大敗棄兵走燕兵追至滹沱河踐溺死者
不可勝計降者燕王悉縱遣之盛庸走徳州當是時盛
庸恃東昌之捷輕敵將士咸携金銀扣器錦繡衣袍曰
破北平張筵痛飲至是盡為燕兵所獲燕王戰罷還營
塵土滿面諸將不能識聞語聲始趨進見 詔竄逐齊
[016-34b]
泰黄子澄于外令有司籍其家以謝燕人有司奉行徒
為文具實使出外募兵也 閏三月己亥呉傑等自真
定引軍出欲與盛庸軍合未至八十里聞庸敗復還真
定燕王語諸將曰呉傑若嬰城固守為上策若軍出即
歸避我不戰是謂中策若來求戰則下策也我料其將
出下策破之必矣乃下令軍士出取糧戒勿逺故令校
尉荷擔抱嬰兒佯作避兵狀奔入真定報云燕軍各㪚
出糧營中無備傑等信之乃謀輕師掩不備遂出軍滹
[016-35a]
沱河距燕軍七十里燕王聞之大喜薄暮趣兵渡河諸
將請俟明旦王曰機不可失也稍緩之彼退守真定城
堅糧足攻之難矣遂進王先策馬渡河河水深麾騎兵
由上流並渡遏水令淺輜重步卒得由下流畢渡循河
行二十里與傑軍遇于藁城㑹日暮燕王恐傑軍道去
親率數十騎逼敵營宿以綴之明日呉傑等列方陣于
西南以待燕王謂諸將曰方陣四面受敵豈能取勝我
以精兵攻其一隅一隅敗則其餘自潰矣乃以軍糜其
[016-35b]
三面而親帥精鋭攻東北隅大戰右軍稍却薛禄馳赴
奮擊出入敵陣馬蹶為南軍所執奪敵刀斬數人復跳
而免督戰益力燕王親率驍騎循滹沱河繞出陣後突
入大呼奮擊南軍矢下如雨集王所建旗如蝟毛焉燕
師多被殺傷平安於陣中縛髙樓上可數丈登以望燕
軍燕王以精騎衝之將及樓平安墜而走㑹大風起發
屋㧞樹燕軍乗之傑等師大潰燕王麾兵四向蹙之斬
首六萬餘級追奔至真定城下又擒其驍將鄧戩陳鵬
[016-36a]
等盡獲軍資器械呉傑平安走入城南兵䧏于燕燕王
悉釋之南還王遣使送所建旗還北平諭世子曰善藏
之使後世勿忘也燕兵自白溝河至藁城三捷皆有風
助之 癸丑燕兵畧順徳廣平河北郡縣多䧏 夏四
月燕兵次于大名大名官吏迎燕兵諜者言齊泰黄子
澄皆竄逐有司已簿録其家王乃上書稱臣燕王棣大
畧言齊黄剪削宗藩欲加死地故以兵自防誠不得已
大軍之至每自摧衂臣不敢為喜輒用傷悼比聞齊泰
[016-36b]
黄子澄皆已竄逐臣一家喜有更生之慶而將士皆曰
恐非誠心姑以餌我不然呉傑平安盛庸之衆當悉召
還而今猶集境上是奸臣雖出而其計實行臣思其言
恐亦人事或然也故不敢遽釋兵惟陛下斷而行之毋
為奸邪所蔽書上帝以示方孝孺及侍中黄觀孝孺對
曰諸軍大集燕兵久羈大名暑雨為沴不戰自罷急令
遼東諸將入山海闗攻永平真定諸將渡盧溝橋擣北
平彼顧巢穴歸援我以大軍躡其後必成擒矣今宜且
[016-37a]
與報書往返踰日彼心解而衆離我謀定而勢合機不
可失也帝曰善命孝孺草詔赦燕王父子及諸將士罪
使歸本國勿預兵政仍復王爵永為藩輔遣大理少卿
薛嵓齎往燕師又為榜諭數千言授嵓令至燕軍中宻
㪚諸將士嵓遂齎詔至燕軍燕王讀之怒問嵓臨行上
何言嵓曰上言殿下旦釋甲謁孝陵暮即旋師燕王曰
嚄是不可紿三尺兒而指侍衛將士曰有丈夫者嵓惶
恐不能對諸將盡譁請殺嵓王曰奸臣不過數人嵓天
[016-37b]
子命使母妄言嵓戰慄流汗被體燕王乃耀武令各軍
連營百餘里戈甲旗鼓相接而馳射其中使嵓觀之留
數日遣中使送出境語之曰歸為老臣謝天子天子于
臣至親臣父天子大父天子父臣同産兄臣為藩王富
貴已極復何望天子素愛厚臣一旦為權奸䜛搆以至
於此臣不得已為救死計耳幸䝉詔罷兵臣一家不勝
感戴但奸臣尚在大軍未還臣將士存心狐疑未肯遽
㪚望皇上誅權奸㪚天下兵臣父子單騎歸闕下唯陛
[016-38a]
下命之嵓歸至京方孝孺私就問燕事嵓具以告且曰
燕王語直而意誠又言其將士同心南師雖衆驕惰寡
謀未見可勝孝孺黙然嵓入見帝亦備述前意帝語孝
孺曰誠如嵓言曲在朝廷齊黄誤我矣孝孺惡之曰此
為燕游説也 五月燕師駐大名呉傑平安發兵斷北
平餉道燕王遣指揮武勝復奏書于朝大畧言朝廷許
罷兵而盛庸等攻北絶糧餉與詔㫖背馳帝得書有罷
兵意以示方孝孺曰此孝康皇帝同産弟朕叔父也吾
[016-38b]
他日不見宗廟神靈乎孝孺曰陛下果欲罷兵耶即兵
一罷㪚不可復聚彼長驅犯闕何以禦之今軍聲大振
計捷書當不逺願陛下毋惑甘言上然之縛勝下錦衣
獄燕王聞怒曰俟命三月今武勝見執是其志不可囘
矣彼軍駐徳州資糧所給皆道徐沛以輕騎數千邀焚
之徳州必困若來求戰吾嚴師待之以逸待勞可必勝
諸將皆曰善乃遣都指揮李逺等帥輕騎六千詣徐沛
令易士卒甲胄與南師同挿栁枝于背為識逺等至濟
[016-39a]
寧榖亭盡焚軍興以來儲積丘福薛禄合兵攻濟州塞
濠登陴破其城遂潛兵掠抄沙河沛縣南軍不之覺糧
船數萬艘糧數百萬悉為所焚軍資器械俱為煨燼河
水盡熱漕運軍士㪚走京師大震徳州糧餉遂艱李逺
率兵還盛庸遣將袁宇以三萬人邀逺軍逺設伏擊敗
之斬首萬餘級 秋七月燕兵襲彰徳時都督趙清守
彰徳燕王遣數騎日往來城下擾其樵採清遣兵追之
則引而去於是城下乏薪拆屋而炊既而王令伏兵城
[016-39b]
傍山麓仍遣數騎至城下誘之清果遣兵出入伏擒殺
千餘人南軍據尾尖寨梗餉道險隘難下燕王遣張禮
間道夜襲擊下之乃使人招清清對使者言殿下至京
城日但以二指許帖召臣臣不敢不至今未敢也王悦
其言為之緩攻 平安自真定率兵攻北平營于平村
離城五十里擾其耕牧燕世子督衆固守遣人如燕王
軍告急燕軍還次定州聞北平被圍王召劉江問策將
安出江慷慨請行且曰臣方思之髙煦請與江先往江
[016-40a]
曰此不可疲于奔命徒為敵笑耳俄而曰臣策成矣王
喜呼酒送其行江與王約曰臣至北平以砲響為號二
次砲響則決圍三次砲響則進城若不聞第三砲則臣
戰死矣臣若入城中既聞外間救至則守城軍士勇氣
自倍宜令軍士人帯十砲為殿者放砲常不絶聲則逺
近皆謂大軍既來平保兒必駭㪚矣保兒安小字也王
大喜然其計江乃率兵渡滹沱由間道行張旗幟夜多
舉火炬至則與安戰果如其策大敗之斬獲數千人安
[016-40b]
還走真定 方孝孺門人林嘉猷嘗居北平邸中知髙
煦髙燧弗恭于燕世子中官黄儼素奸險儼方曲事髙
燧髙燧與世子協守北平髙煦從燕王軍時時傾世子
而是時河北師老無功徳州餉道絶方孝孺乃言於上
曰兵家貴間燕父子兄弟可間而離也世子誠見疑王
必北歸王歸而我餉道通事乃可濟上善之立命孝孺
草書遣錦衣衛千户張安如燕貽世子令歸朝廷許以
王燕世子得書不啟封遣人并安等送軍前中官黄儼
[016-41a]
者比書至北平則已先使人馳報燕王曰世子且反王
疑之問髙煦髙煦曰世子固善太孫語未竟世子所遣
使以書及張安至燕王啟視遽曰嗟乎幾殺吾子乃囚
安等 盛庸等檄大同守將房昭引兵入紫荆闗畧保
定諸縣駐兵易州西水寨寨在萬山中昭欲據險為持
久計窺北平燕王在大名聞之曰保定股肱郡保定失
即北平危矣豈可不援遂下令班師 八月師北渡滹
沱河至完縣諸山寨民來附悉慰遣之令孟善填保定
[016-41b]
諜報呉傑遣都指揮韋諒以兵萬餘轉餉房昭軍燕王
王曰昭據西水寨寨所乏糧耳使真定餽餉入昭得固
守未易㧞也率精騎三萬邀擊破之又命朱榮等以兵
五千圍定州燕王曰我圍房昭寨急真定必來援然摧
敗之餘進必不鋭我姑輕騎往定州彼聞必速來來則
據險以待我還兵合擊必敗之援兵敗寨可不攻下也
時圍寨久寨軍多南人天寒衣薄㑹夜霜月燕王令四
面皆呉歌南軍聞之多淚下有潛下寨降者十月真定
[016-42a]
援兵果至燕王自定州還與圍寨兵合擊南兵於齊眉
山下令勇士捲斾登山潛出陣後張旗幟寨中望見大
駭與真定兵俱潰斬首萬餘級墜崖死者甚衆獲其將
花英鄭琦王㳟詹忠等惟房昭韋諒走免遂破西水寨
還師北平 十一月遣駙馬都尉梅殷鎮守淮安殷尚
太祖女寧國公主有才智太祖特眷注之臨崩帝與殷
侍側受顧命太祖謂帝曰燕王不可忽顧語殷曰汝老
成忠信可託幼主出誓書及遺詔授之曰敢有違天者
[016-42b]
為朕伐之言訖崩至是燕兵漸逼諸將多選懦觀望乃
召募淮南兵民令軍士號四十萬命殷統之駐淮上以
阨燕師既而燕王遺殷書以進香金陵為辭殷答曰進
香皇考有禁遵者為孝不遵者不孝割使者耳鼻口授
數語詞甚峻王怒 遼東守將楊文與王雄等引兵圍
永平畧薊州遵化諸郡縣燕王遣劉江率衆趨永平命
江曰爾至永平敵必遁歸山海勿追之但聲言還歸北
平既出則以夜捲旗囊甲復入永平城中楊文聞爾還
[016-43a]
北平復來爾速出擊之必大獲江如言果敗文兵于昌
黎殺數千人獲將士王雄等燕王還北平悉縱遣之仍
令歸諭楊文等時燕王起兵三年所得止永平大寧保
定旋得旋棄戰死者甚多南軍分布頗盛時時告捷廷
議多謂燕出沒勞苦軍少不足慮帝又御内臣甚嚴皆
怨望遂宻謀戴燕王告以金陵空虚宜乗間疾進王亦
太息曰頻年用兵何時可已政當臨一決不復返顧矣
於是踰城不攻決計趨金陵 十二月燕師出北平駐
[016-43b]
軍蠡縣復移營汊河命李逺率輕兵前哨
四年春正月命魏國公徐輝祖率京軍往援山東燕李
逺兵至藁城遇徳州禆將葛進領馬歩萬餘為前鋒乗
氷渡滹沱河半渡逺進擊之進望見逺兵少斂退繫馬
林間以歩卒來戰逺佯却進來追逺分兵潛出其後解
縱所繫馬前軍奮擊之進軍退失馬遂大敗斬首四千
餘級進僅以身免燕將朱能率輕騎千人哨至衡水遇
都督平安遣兵復通州能擊之斬首七百餘級生擒部
[016-44a]
將賈榮等燕王乃以師由館陶渡見一病卒仆道傍王
命左右以從馬載之曰壯士為我也聞者感泣進攻東
阿破之指揮詹璟被執吏目鄭華死之攻汶上都指揮
薛鵬被執師至沛縣知縣顔伯瑋知勢不敵遣縣丞胡
先詣徐州告急預送其子有為出走令還告其父母云
子職弗能盡矣賦詩書公署壁間夜二鼓師至東門指
揮王顯以城䧏師遂入伯瑋衣冠南向再拜慟哭曰臣
無以報國乃自縊死子有為不忍去復還自剄以從無
[016-44b]
何將士擒主簿唐子清典史黄謙至皆死之胡先還收
伯瑋父子屍𦵏之城南沛縣既破燕師遂向徐淮燕王
久不見南師出遣畨騎指揮欵台帥十二騎前覘至鄒
縣遇南師轉餉卒三千人欵台大呼馳入其陣曰燕王
大軍至矣轉餉卒驚潰擒千戸二人歸燕王曰欵台以
十二騎破三千人真壯士命左右録其功遂進師徐州
守將閉城不出燕王欲驅兵南進而士卒多㪚出取糧
恐後至者為城中兵所掩乃伏兵九里山又先匿百餘
[016-45a]
騎演武亭令數騎往來城下誘之城中兵不出乃嫚罵
焚其廬舍徐發一矢射城上抵暮乃去明日復如之城
中不勝怒乃開門以兵五千出追所遣騎按轡徐行既
渡河砲舉伏發燕王親率勁騎馳西門斷其歸路腹背
夾擊之城中兵大潰爭渡橋橋壊溺死千餘人斬首數
千級餘皆奔入城後單騎往來城下城中兵竟不敢出
乃以師南行 三月師趨宿州燕王謂諸將曰敵綴我
當備之乃留都指揮金銘將游騎百人哨其後戒之曰
[016-45b]
敵至見爾孤軍必追襲爾列隊徐行彼疑爾為誘必不
敢進吾令都指揮冀英先以數騎伏河南覘爾渡河如
敵來追即舉砲敵疑有伏猶豫未決爾師畢渡矣銘往
果遇南軍萬餘徐行臨河南軍來追冀英連舉砲南軍
即斂退銘遂得渡河與燕王㑹宿州乃進兵蒙城渦河
等處平安率馬步兵四萬躡燕軍燕王曰此濵河多林
木彼必疑有伏淝河地平無樹彼不疑可伏兵遂親率
騎二萬持三日糧至淝河按伏勑諸軍皆束炬相屬於
[016-46a]
道戒之曰俟與敵戰則舉火一炬舉餘炬皆應敵見舉
炬火多必驚潰按兵數日敵不至糧且盡諸將請還師
燕王曰彼逺來鋭氣求戰肯委之而去耶但一敗其前
鋒彼自奪氣姑按甲待之時迫暮令畨騎指揮欵台以
數騎往哨去南營四十里聞其更鼓還報南軍且必至
王喜命王真劉江各將百騎往逆之戒以縁路按伏遇
敵誘入伏與戰又令王真束草置囊中如束帛狀載馬
上南軍來追擲於地使往取亂之真等進與安軍遇相
[016-46b]
接戰南軍追至擲囊餌之南軍競往取囊陣稍亂又入
伏内伏發南軍還走燕王率兵至平安以三千騎走北
岸燕王以數十騎當之平安禆將火耳灰者故燕畨騎
指揮素驍勇被召入京師遂𨽻平安麾下持矟直犯燕
王相距十歩許燕王令胡騎指揮童信射其馬蹶遂獲
火耳灰者其歩曲哈尚特穆爾亦勇見火耳灰者被獲
持矟突陣亦射擒之平安易服以數騎走燕王率兵追
之南軍大敗驍將林特穆爾等被執平安退屯宿州是
[016-47a]
日釋火耳灰者令入宿衛諸將以為言不聽 燕兵破
蕭縣知縣陳恕死之 燕王以師向臨淮諭將士曰我
師利在速戰敵駐宿州為持久計若斷其糧餉彼不攻
自潰矣乃遣譚清帥兵至徐州擊轉餉兵大破之南至
淮河又燒餉舟甚衆清還南軍圍之燕王見清旗幟亟
馳往援鐵鉉來戰燕軍不利却王馳入陣火耳灰者翼
之殺南軍數十人南軍披靡欲南遁燕王常以騎兵綴
之又遣陳文李逺哨淮河擊敗守淮兵數千人 夏四
[016-47b]
月平安營於小河燕兵據河北燕王令陳文扼要處為
橋先渡歩卒輜重騎兵隨之遂分兵守橋明日總兵何
福列陣十餘里張左右翼縁河而東燕王帥騎兵戰福
麾歩兵而前爭所守橋福率後軍來援奮擊破之俘獲
數百人遂斬陳文于陣平安轉戰圍王真數重真身被
十餘創自刎馬上平安遇王于北坂王急幾為安槊所
及馬蹶不得前燕畨騎指揮王騏躍馬入陣援燕王得
脱南軍奪橋而北勇氣百倍燕將張武率勇敢士自林
[016-48a]
間突出與王騎合擊却之指揮丁良朱彬被執燕將都
指揮韓貴亦戰死於是南軍駐橋南北軍駐橋北相持
者數日南軍糧盡採蕪而食燕王曰南軍饑更一二日
饟稍集未易破也乃留兵千餘守橋而潛移諸軍輜重
去南營三十里夜半渡兵而南繞出其後比旦始覺時
徐輝祖軍至甲戌大戰齊眉山自午至酉勝負相當蔚
州衛千戸李斌馬蹶為南軍所擒猶力斬數人乃死是
時南軍再捷王真陳文李斌皆驍將敗沒燕諸將皆懼
[016-48b]
説燕王曰軍深入暑雨連綿淮土蒸濕且疾疫小河之
東平野多牛羊二麥將熟若渡河擇地休息士馬觀釁
而動可持久也燕王曰兵事有進無退勝形成矣而復
北渡士不解體乎公等所見拘攣耳下令曰欲渡河者
左不欲渡河者右諸將多趨左王怒曰公等自為之朱
能曰諸君勉矣漢髙十戰而九不勝卒有天下豈可有
退心燕王不解甲者數日南軍相慶時廷臣有曰燕且
北矣京師不可無良將帝因召輝祖還何福軍聲遂孤
[016-49a]
時南軍所至掘塹作壘為營軍士通夕不得休暨成而
將旦復行往往虚敝人力故臨陣之際卒先罷困燕王
行營不為塹壘但分布隊伍列陣為門敵不敢犯故將
士至營即得休息自便暇則射獵周覽地勢得禽輙頒
將士每㧞破壘悉以所獲財物賚之人樂為用至是對
壘日久諜報南師糧運且至燕王語諸將曰敵慮我擾
必分兵䕶之乗其兵分勢弱必不能支遂遣朱榮劉江
等率輕騎截南軍餉道又令游騎擾其樵採何福乃下
[016-49b]
令移營靈壁就糧時南軍運糧五萬平安帥馬歩六萬
䕶之使負糧者居中燕王覘知之分壯士萬人遮援兵
而令髙煦伏兵於林間戒伺敵戰疲即出擊於是躬率
師逆戰以騎兵為兩翼安引軍突至殺燕兵千餘矢下
如雨王麾歩軍縱擊横貫其陣斷而為二南軍遂亂何
福等出壁與安合擊殺燕兵數千却之髙煦窺見南師
罷即帥衆自林間突出王還兵掩擊其後福等大敗殺
傷萬餘人䘮馬三千餘匹燕師盡獲其糧餉福等以餘
[016-50a]
衆入營塞壘門堅守是夜福下令期明日聞砲聲三即
突圍出師就糧于淮河庚辰燕軍攻靈壁營王躬率諸
將先登軍士蟻附而上燕兵三震炮福軍誤為已砲急
趨門門塞不得出營中紛擾人馬墜濠塹皆滿燕兵急
擊之遂破其營指揮宋垣力戰死何福遁走副總兵陳
暉平安叅將都督馬溥徐真都指揮孫晟王貴等皆被
執叅賛軍務禮部侍郎陳性善大理寺丞彭與明皆死
之平安被俘見王曰淝河之戰公馬不躓何以遇我安
[016-50b]
大言曰刺殿下如拉朽耳王太息曰髙皇帝好養壯士
釋之遣還北平自是南軍益衰矣黄子澄聞之撫膺大
慟曰大事去矣吾輩萬死不足贖誤國之罪是月上用
齊泰黄子澄謀調遼兵十萬至濟南與鐵鉉合以絶燕
兵後總兵楊文至直沽遇燕將宋貴截殺師潰文被執
竟無一人至濟南者 五月燕兵至泗州守將周景初
舉城䧏燕燕王謁祖陵泣曰横罹權奸幾不免矣幸賴
祖宗得今日拜陵下陵下父老來見悉賜牛酒慰勞遣
[016-51a]
之師抵淮盛庸領馬歩兵數萬戰艦數千列淮之南岸
燕兵列北岸相對燕王命&KR0712舟編筏揚旗鼓噪指麾若
將渡者南軍望之有懼色潛遣丘福朱能狗兒等將驍
勇數百西行二十里以小舟潛濟南軍不之覺也及漸
近營舉砲南軍駭愕福等前奔之南軍棄甲走庸股栗
不能上馬其下掖之登舟單舸脱去北兵盡獲其戰艦
遂濟淮駐南岸是日攻下盱眙燕王乃㑹諸將議所向
或欲先取鳳陽遏其援兵乃以兵趨滁和集舟渡江别
[016-51b]
遣一軍西擣廬州出安慶據長江之險或欲以淮揚為
根本次取髙郵通泰以及真揚遂可渡江無後顧憂燕
王曰鳳陽城守固非盡力攻取不易下恐震驚皇陵淮
安髙城深池兵強糧足若攻之不㧞曠日持久援兵四
集力屈形見非我之利今宜乗勝直趨揚州指儀真兩
城勢單弱兵至可招之而下既得真揚則淮安鳳陽人
心自懈我聚舟渡江久則必有内變諸將皆頓首稱善
遂以師趨揚州遣使呉玉招諭守將王禮先是禮聞燕
[016-52a]
師至謀舉城䧏時監察御史王彬巡江淮治揚州倚任
指揮崇剛練兵繕濬城濠晝夜不解甲與彬共守揚州
城禮既有異謀彬與剛知之執禮及其黨繫獄有力士
能舉千斤彬常以自隨燕兵飛書城中有縛王御史䧏
者官三品左右憚力士莫敢縛禮弟宗者厚誘力士母
呼其子出㑹彬解甲浴盤中為千户徐政張勝所縛遂
出禮于獄開門䧏庚子燕兵至天長禮等縛二人以獻
不屈皆死燕王遂至揚州命禮同指揮呉庸等諭下髙
[016-52b]
郵通泰諸城并集舟以備渡江燕兵至髙郵指揮王傑
䧏遂克儀真立大營于髙資港儀真既破北舟往來江
上旗鼓蔽天京師聞北兵漸近益危懼遣侍中許觀修
撰王叔英募兵廣徳諸郡都御史練子寧募兵杭州燕
王駐師江北朝廷六卿大臣多為自全計求出守城都
城空虚帝下詔罪已遣使四出徴勤王兵方孝孺曰事
急矣宜以計緩之遣人許割地稽延數日東南募兵當
至長江天塹北兵不閑舟楫相與決戰於江上勝敗未
[016-53a]
可知帝從之乃以吕太后命遣慶城郡主如燕師議和
以割地分南北為請郡主燕王從姊也燕王見郡主哭
郡主亦哭燕王問周齊二王安在郡主言周王召還未
復爵齊王仍拘囚燕王益悲不自勝郡主徐申割地議
燕王曰凡所以來為奸臣耳皇考所分吾地且不能保
何望割也但得奸臣之後謁孝陵朝天子求復典章之
舊免諸王之罪即還北平祗奉藩輔豈有他望此議盖
奸臣欲緩我師俟逺方兵至耳郡主黙然辭歸燕王送
[016-53b]
之出曰為我謝天子吾與上至親相愛無他意幸不終
為奸臣所惑更為我語諸弟妹吾幾不免賴宗廟神靈
得至此相見有日矣郡主還具言之帝出語方孝孺且
問曰今奈何孝孺曰長江可當百萬兵江北船已遣人
燒盡北師豈能飛渡 寧波知府王璡永清典史周縉
募兵勤王 六月癸丑朔燕王命都指揮呉庸集髙郵
通泰船于𤓰州命内官狗兒狗兒後賜/名彦囘領都指揮華聚
為前哨兵至浦子口盛庸諸將逆戰敗之燕王欲且議
[016-54a]
和北還㑹髙煦引北騎至王大喜遽起按甲仗鉞撫煦
背曰勉之世子多疾於是煦殊死戰燕王率精騎直衝
庸陣庸軍小郤朝廷大臣多遣使來燕軍獻渡江及入
京城策者帝方遣都督僉事陳瑄率舟師往援庸瑄乃
降燕時兵部侍郎陳植督師江上麾下謀迎䧏金都督
首欲叛去植以大義責之遂為所殺金率衆䧏燕且邀
賞燕王立誅之具棺斂植遣官䕶𦵏于白石山乙夘陳
瑄具舟至江上來迎燕王乃祭大江之神誓師渡江舳
[016-54b]
艫相銜旌旗蔽空金鼓大震㣲風輕颺長江不波盛庸
所駐海艘列兵沿江上下二百里皆大驚愕師漸近岸
庸等整衆以禦燕王麾諸將鼓譟先登以精騎數百衝
庸軍庸師潰追奔數十里庸單騎遁餘將士皆解甲䧏
諸將請徑薄京城燕王曰鎮江咽㗋之地若城守不下
往來非便先下鎮江則彼勢益危矣乃令來䧏海舟懸
黄幟徃來江中鎮江城中望見驚曰海舟皆已䧏吾將
何為其守將童俊率衆䧏帝聞江上海舟暨鎮江皆䧏
[016-55a]
甚憂鬱徘徊殿廷間召方孝孺問計孝孺即班中執李
景隆請誅之曰壊陛下事者此賊也羣臣鄒公瑾等十
八人即殿前毆景隆幾死請亟加誅不聽孝孺曰城中
尚有勁兵二十萬城髙池深糧食充足盡撤城外居民
驅入城城外積木皆令民運入彼無所據其能久駐乎
帝從之下令軍民商賈晝夜撤屋運木盛暑中饑渇勞
苦死者相枕藉民憚于運木多自縱火焚其居火連日
不息西南城崩役兵民修築未竟東北復崩民晝夜不
[016-55b]
得息方孝孺請令諸王分守城門乃命谷王橞安王楹
分守都城門遣李景隆及兵部尚書茹瑺都督王佐往
龍潭仍以割地講和為辭觀虚實以待援兵景隆瑺至
龍潭見燕王伏地叩頭而已燕王笑曰勤勞公等至此
有言乎景隆等惶恐叩頭稍稍及割地事燕王曰公等
説容耶始吾未有過舉輒加之大罪削為庶人云大義
滅親吾今救死不暇何用地為且今割地何名皇考裂
土分封吾故有地矣此又奸臣計也凡所以來欲得奸
[016-56a]
臣耳公等歸奏上但奸臣至吾即解甲謝罪闕下謁孝
陵歸奉北藩永祗臣節天地神明在上景隆瑺還報命
帝令景隆再如師言罪人已竄逐候執至來獻景隆趦
趄帝令諸王與偕既至燕王見諸王相勞苦諸王具述
帝意燕王曰諸弟試謂斯言誠偽諸王曰大兄洞見矣
燕王曰吾來但欲得奸臣耳不知其他遂宴諸王遣歸
帝㑹羣臣慟哭或勸帝且幸浙或曰不若幸湖湘方孝
孺請堅守京城以待援萬一不利車駕幸蜀収集士馬
[016-56b]
以為後舉齊泰奔廣徳州黄子澄奔蘇州逃難且促徴
兵時王叔英在廣徳募兵無應者子澄欲航海徴兵于
外洋不果帝太息曰事出汝輩而今皆棄我去乎長吁
不己癸亥燕先鋒將劉保華聚哨至朝陽門外燕王慮
京城完繕四方或有勤王者日夜為攻城計乃命保等
領先鋒騎兵千餘哨至朝陽門覘知無備還報燕王大
喜乃整兵而進先是左都督徐増壽謀應燕御史魏公
冕等請誅之不聽至是燕兵進屯金川門帝乃命左右
[016-57a]
捽増壽至責以大義斬之時谷王橞與李景隆守金川
門燕兵至遂開門䧏魏國公徐輝祖率師迎戰敗績王
馳千餘騎衞周齊二王周王曰吾死矣曰燕王之騎兵
也乃喜入見拜且哭燕王亦哭已並轡至金川門下馬
登樓燕王具言被䜛罹禍不得已舉兵之由與周王相
勞苦時朝廷文武俱䧏來迎帝左右唯數人遂盡閉諸
后妃宫内縱火焚之挈三子變服出走倉皇復棄三子
於宫門被燕軍執寘師中帝遂遜國去是日茹瑺先羣
[016-57b]
臣叩頭勸進文臣迎附知名者吏部右侍郎蹇義戸部
右侍郎夏原吉兵部侍郎劉儁右侍郎古樸劉季箎大
理寺少卿薛嵓翰林學士董倫侍講王景修譔胡靖李
貫編修呉溥楊榮楊溥𫝊書黄淮芮善待詔解縉給事
中金幼孜胡濙吏部郎中方賔禮部員外宋禮國子助
教王達鄭緝呉府審理副楊士竒桐城知縣胡儼 掲
榜左班文臣二十九人太常寺卿黄子澄兵部尚書齊
泰禮部尚書陳廸文學博士方孝孺副都御史練子寧
[016-58a]
禮部侍郎黄觀大理少卿胡閏寺丞鄒瑾戸部尚王鈍
侍郎郭任盧逈刑部尚書侯泰侍郎暴昭工部尚書鄭
賜侍郎黄福吏部尚書張紞侍郎毛太亨給事中陳繼
之御史董鏞曽鳳韶王度髙翔魏公冕謝昇前御史尹
昌隆宗人府經厯宋徵卓敬修譔王叔英户部主事巨
敬燕王指以上諸人為奸臣别其首從先是出賞格凡
文武官員軍民人等綁縛奸臣為首者陞官三級為從
者陞二級綁縛官吏為首者陞二級為從者陞一級有
[016-58b]
司奉㫖出示自是擒獲得官者甚衆乗機報私讐刼掠
財物者紛紛雖禁不能止也既而鄭賜王鈍黄福尹昌
隆皆迎駕歸附自陳為奸臣所累乞宥罪令復其官以
茹璫李景隆言并宥張紞復為吏部尚書餘皆不宥尋
復掲榜于朝堂増徐輝祖葛成周是修鐵鉉姚善甘霖
鄭公智葉仲惠王璉黄希范陳彦囘劉璟程通戴徳彞
王艮盧原質茅大芳胡子昭韓永葉希賢林嘉猷蔡運
盧振牛景先周璿等共五十餘人丙寅諸王及文武臣
[016-59a]
請即位燕王曰予始遘於難不得已以兵救禍誓除奸
惡安宗社庶幾周公之勲不意少主不亮予心自絶於
天今纉承洪業當擇有才徳者顧予菲薄豈敢負荷諸
王及文武大臣皆頓首曰天生聖人為宗社生民主今
天下者太祖之天下生民者太祖之生民天下豈可一
日無君殿下為太祖嫡嗣徳冠羣倫功在社稷宜正天
位使太祖萬世之洪業永有所托丁夘諸將上表勸進
戊辰諸王上表勸進燕王再辭諸王羣臣頓首固請燕
[016-59b]
王乃命駕將入城學士楊榮迎駕前曰殿下先入城耶
先謁孝陵耶燕王悟遂謁孝陵畢入城燕王曰諸王羣
臣以為奉宗廟宜莫如予宗廟事重予不足稱今辭弗
獲勉狥衆志諸王羣臣各宜協心輔予不逮遂詣奉天
殿即皇帝位諸王文武羣臣皆上表稱賀復周王橚齊
王槫封爵先是建文中有道士歌于途曰莫逐燕逐燕
日髙飛髙飛上帝畿已而忽不見人莫能測至是始騐
其言云 清宫三日諸宫人女官内官多誅死惟得罪
[016-60a]
于建文者乃得留上詰問宫人内侍以建文帝所在皆
指認后屍應馬乃出屍於煨燼中哭之曰小子無知乃
至此乎召翰林侍讀王景問塟禮當何如景對曰當塟
以天子之禮從之復諸殿門舊名革去興宗孝康皇帝
廟號仍舊諡號懿文皇太子遷太后於懿文陵䧏封呉
王允熥為廣澤王衛王允熞為懐恩王徐王允熈為敷
惠王尋復䧏允熥允熞為庶人允熈改封甌寧王後皆
不得其死 追封都督徐増壽為武陽侯帝念増壽之
[016-60b]
死痛悼不已故即位首褒封之尋進爵定國公子孫世
襲中山王之後一門二公焉 下魏國公徐輝祖于獄
時武臣無一人不歸附者惟輝祖不屈帝親召問輝祖
不出一語始終無推戴意法司迫取供招輝祖黙然操
筆惟書其父開國功臣子孫免死而已帝大怒以元勲
國舅欲誅又輒中止徘徊久之竟從寛典止勒歸私第
革其禄米而已 録用建文中所罷斥諸臣馬興張得
李諒等宥前御史尹昌隆命為北平按察司知事初燕
[016-61a]
兵南下昌隆上書言今事勢日去而北來奏章有周公
輔成王之語不若罷兵息戰許其入朝彼既欲伸大義
於天下不應便相違戾設有蹉跌便須舉位讓之猶不
失藩王也若沈吟不斷禍至無日進退失據雖欲求為
丹徒布衣不可得矣不報及是按名捕治奸黨昌隆被
執將就刑當陛大呼曰臣曽上章勸以位讓陛下奏牘
尚存可覆案也帝乃命停刑閲其奏流涕曰火燒頭若
早從此言南北生靈可免酷禍朕亦無此勞苦也詔貸
[016-61b]
其死 得建文時羣臣封事千通命解縉等閲視凡言
兵食事宜者留覽餘有干犯者悉焚之既而從容問縉
等曰爾等宜皆有之衆稽首未及對修譔李貫對曰臣
實無之帝曰爾以獨無為賢耶食其禄則思任其事當
國危之際近侍獨無一言可乎朕非惡乎盡心於建文
者但惡導誘建文壊祖宗法亂政經耳爾等前日事彼
則忠於彼今日事朕則忠於朕不必曲自隱蔽也 帝
臨朝詰問建文中變亂官制顧侍臣太息曰只如羣臣
[016-62a]
㪚官一事前代沿襲行之已久何闗利害亦欲改易且
陵土未乾何忍紛紛為此又曰凡開創之主其經厯多
謀慮深每作一事必籌度數日乃行亦欲子孫世守之
故詩書所載後王之言必曰不愆不忌率由舊章干戒
警後王必曰率乃祖攸行曰監於先王成憲此皆老成
之言後世輕佻謟諛之徒以其私智小見導嗣君改易
祖法嗣君不明以為能而寵任之狥小人之智謀至于
國弊民叛而喪其社稷者有之矣豈可不以為戒時吏
[016-62b]
部尚書張紞懼退而自經死 秋七月壬午朔大祀天
地于南郊以即位詔天下大赦仍以洪武三十五年為
紀改明年為永樂元年建文以來祖宗成法有更改者
悉復舊制幽建文帝少子於中都廣安宫後莫知所
終 召前北平按察使陳瑛至京以為都察院右副都
御史初瑛坐交通藩邸謫廣西帝即位首召用之瑛怨
建文諸臣最深既而瑛奏言建文之臣如黄觀廖昇王
叔英周是修顔伯瑋皆不順天命而效死于建文計其
[016-63a]
存心與叛逆無異宜加追戮帝曰朕初舉義誅奸臣不
過齊黄數輩耳其後二十九人中如張紞王鈍鄭賜黄
福尹昌隆等皆宥而用之今汝所言數人其身已死況
有不與二十九人之數者彼食其禄自盡其心耳不聽
 擢户部侍郎夏原吉為户部尚書初原吉自福建召
還帝欲大用之忌者或沮之曰彼建文用事之臣豈宜
置之髙位上曰原吉父皇太祖之臣也彼忠於太祖故
忠於建文豈不忠於朕哉逾日遂進擢尚書 九月封
[016-63b]
賞從征將士封丘福為淇國公朱能為成國公張武為
成陽侯鄭亨為武安侯顧成鎮逺侯王總武成侯陳珪
泰寧侯孟善保定侯郭亮成安侯王忠靖安侯徐忠永
康侯張信隆平侯李逺安平侯徐祥興安伯徐理武康
伯李濬新城伯唐雲新昌伯孫巖應城伯趙彞忻城伯
陳旭雲陽伯張玉子張輔信安伯譚淵子譚忠新寧伯
已上並子孫世世承襲封房寛為思恩侯子孫世襲指
揮房勝為富昌伯劉才廣恩子孫世襲指揮同知以曹
[016-64a]
國公李景隆兵部尚書茹瑺都督王佐陳瑄有黙相事
機功増景隆禄一千石封茹瑺忠誠伯王佐順昌伯陳
瑄平江伯子孫世襲指揮使以駙馬都尉王寕罹誣陷
封永春侯子孫世世承襲餘將士論功有差
成祖永樂元年詔以北平布政司為北京設留守及行
部官改北平為順天府
  谷應泰曰天未厭兵孝康蚤世燕王在北怏怏非
  少主臣也然而髙帝賔天太孫即位令帝開誠布
[016-64b]
  公杜釁修睦几杖之賜頻及智囊之計不行獄詞
  燒毁曲庇梁王朝士留章封還錢俶羈縻之道亟
  行柴草之謀未決也若謂事憂厝火計決徙薪季
  友進酒而叔牙亡𤣥武喋血而建成敗當其堂皇
  不避升陛不拜則相如奏筑血犯秦王朱虚行酒
  追斬吕氏抑數武士力耳齊黄獨不能乎建文仁
  柔類元帝舉事則學景宣齊黄迂謹類王陵進謀
  則效鼂錯先主已去操乃追擊當陽劉裕辭歸𤣥
[016-65a]
  乃悔使京口為燕王者將㪚甲歸兵縛見天子乎
  抑束手無策闔門自焚也遣張昺遣謝貴彼豈能
  擒燕王者哉速之反而假以名也燕既起兵非帝
  殺王即王弑帝其傳檄天下自比周公上書帝闕
  欲清君側呼忱日月指誓河山藉令帝囚縛齊黄
  歸致燕館亦或開門延叔握手迎師王敦既収伯
  仁安能反臣姑孰侯景朝見太極惟有幽帝東堂
  史稱文帝伏犀日角皇孫落月偏顱天生兩人聚
[016-65b]
  於一宫久無瓦全之理矣而齊黄用兵罪自難逭
  真定之戰炳文所將三十萬鄭㶚村之戰景隆所
  將五十萬白溝河之戰景隆合兵又三十萬滹沱
  河之戰盛庸所將猶二十萬合天下之兵握一人
  之手不知燕王單旅孤城利於戰不利於守利於
  合不利於分嚮令山東北平堅城深溝繕甲儲粟
  驍將數十輩各將數萬衆分據險阻出没敵間進
  破滎陽彭越燒其糧道南追漢王韓信収其河北
[016-66a]
  燕王雖百戰百勝久且左支右詘寧能縱馬飲濟
  水之西加矢及聊城之上乎奈何挾萬全之勢搏
  匹夫之勇驚颷掃葉疾電奔雷執九江於朝堂哭
  包胥於海外嗚呼晩已獨是建文之初昇平繼體
  海宇晏清而燕王横貪天位靦顔人上子突入而
  昭公出奔曲沃盛而孝侯遇弑母亦弱肉強食豈
  為天與人歸宜乎練子寧噀血地上書成王安在
  而方孝孺衰絰大罵以為不立成王之子弟也當
[016-66b]
  其大内灰飛緇衣宵遁為燕王者急宜降徳音下
  明詔咸與維新計安反側而乃縣賞討奸清宫戮
  御斬祛之怨旁及五宗射鉤之嫌蔓延婦寺國君
  含詬固如是乎至若司馬之心久暴於路人齊鸞
  之謀早形於諮議乃猶南向讓三連章勸進者欺
  天乎吾誰欺也幸而即位之後山東首給農器雲
  南不輕用兵省視旱蝗周諏郡縣勑吏部以㧞幽
  隱顧學士以求直言而且耀武邊陲尊崇先聖政
[016-67a]
  事之美頗班班可考焉然以予論之梁皇弑主肺
  石達寃衛武簒兄賔筵好學葢曲終奏雅逆取順
  守亦晩葢之常規非哲王之天性也
 
 
 
 
 
[016-67b]
 
 
 
 
 
 
 
 明史紀事本末卷十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