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f0039 榕村集-清-李光地 (master)


[014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榕村集巻十四
            大學士李光地撰
 記
皇帝親耕處恭紀
皇上御極之四十有一年春省耕畿南巡視宿麥勞勉
農人巡撫臣光地及境内文武諸臣扈從以行維二月
壬申
[014-1b]
聖駕次於博野因東作之興念稼穡艱難躬秉犂器即
功竟畝臣令知縣臣聞銓即按其疆場表識
聖蹟追維自古盛帝顯王皆以農為興徳之本周禮王
籍掌之甸師月令孟春天子親載耒耜參置保介御者
之間其在成王親與世子出觀農事又為饎以饁之嘗
其㫖否不以命之從臣雅頌矢歌聲傳至今洪惟我
皇上聖徳神功度越有周克勤小物為億萬年子孫之
貽謀其作典常播聲詩者非一邑所得私也然
[014-2a]
聖蹟所存則博野小邑其名一旦遂望於寰内非常之
幸盖自建置所未有又近在郊甸臣光地適為長吏帥
屬耕耨攝官承乏與際寵榮焉爰立貞石具紀其盛以
垂無窮臣又竊惟受事之日即得内府耕織圖之賜今
兹扈從特被
殊錫復得臨唐太宗書勸農事
天章一軸仰窺我
皇上宵衣呉食必以務本力穡是先庻幾益求庻民所
[014-2b]
急竭誠謀度時請
聖謨訓勅以釐於成則教農趨時方由博野而始臣光
地既躬送
聖駕遣歸郡邑諸臣皆以此申戒之用並銘勒以自勖
御賜急公尚義扁額恭紀
康熈乙未八月越朔四日辭
陛至熱河奏請八世祖森當前朝正統年間捐貲賑蘇
州饑後又從官軍平江西福建冦亂經聞於朝旌義賜
[014-3a]
爵平生好施與官府學舎橋梁道路多所建造前史為
之立傳乞賜
御扁以為世之急公尚義士民之勸隨䝉
聖俞九日内侍捧
御書扁額出即用急公尚義四字二百餘年義烈獲賁
天章祖徳之厚
君㤙之隆凡我後嗣其無射於人斯
御賜女宗挺節扁額刻石恭紀
[014-3b]
髙祖母林氏遇賊殉節事在前朝嘉靖癸巳距今一百
八十餘年明季知縣施某曾以旌表詳請於巡按而未
上康熙乙酉四月
駕南巡歸臣/以直隸撫臣迎於舟次連日召見書史政
務旁及稗逸靡所不講間以髙祖母義烈之事聞遂䝉
賜一額曰女宗挺節今立石於赴水之崖相望五十歩

御筆親揮龍鳯蔚躍幽光映耀比之有司循例為坊門
[014-4a]
者何啻倍蓗且是地也士女千羣朝夕競渡觀瞻諮問
風化攸闗非獨李氏一家之舊烈新榮而已事蹟之詳
具於家傳兹時恭述䝉賜日月以示後人
御賜在原至誼扁額恭紀
康熙四十二年臣/以謝陞吏部尚書恩至京初九日
内殿召對畢臣/乞以私事陳請
上可之臣乃稽首頓首奏曰順治乙未丙申間臣/一家
十二口陷於賊質以邀重貨臣伯父日燝自逺聞難間
[014-4b]
闗來歸不顧生死身詣賊慷慨引義繼以涕泣不願獨
生賊大感動禮遣之然猶拘其弟從子如故日燝憂憤
嘔血乃募郷壯合家僮百餘人夜劫之覆其大巢復連
鬭四月餘悉㧞出臣/家男女大小賊黨盡平時貝子王
奉命平海駐閩嘉其功賜諭稱奬加賞賚焉日燝起家
恩貢生後至京考授通判未仕讀書終老臣父兆慶每
念日燝急難誠篤私嘱臣/曰他日能通顯者必章揚伯
父事吾瞑目矣今臣/受㤙逾分已極而先世竒節未著
[014-5a]
伏求
聖筆一字之褒死骨不朽奏罷蒙
聖主頷允越六日召臣/至南書房命内臣捧
御書在原至誼四大字以賜臣稽首感泣之下竊惟天
下士大夫民庶孝弟貞烈之行荷蒙褒録者多矣顧皆
循故事陳丐自有司施行然猶邑里生華珉石永煥日
燝以區區友義上邀
宸翰發其幽隐此視東漢趙孝淳于恭輩赴兄弟之死
[014-5b]
義格凶頑前史為之立傳榮燿什伯過之豈尋常旌門
表宅比哉其天下臣庻力為本行者又孰不聞風感激
况臣及日燝子孫等其銜㤙刻骨顧宜何如報也
御賜在原至誼扁額刻石恭紀
順治乙未先君與季父同居山砦中一夜陷强賊獨先
君一人逸餘十二口悉擄以去索贖重不能厭也祖以
憂逝父毁瘠不支待盡而已仲父自逺奔至恤與難俱
亦嘔血幾殆既而曰徒悲無益也則治行將赴賊陳大
[014-6a]
義不幸以身共之親疎苦援不為止遂衰麻抵賊壘聲
淚慷慨道所以為弟姪請命者渠魁為之感歎飲饌送
迎具焉然累繫終不釋於是閱嵗矣有僧欵門宻曰盍
以死求生乎賊所踞山巉巗不可上然有一靣隂皆極
險不為備者募壯士夜劫之質其魁則孥可返矣仲父
練家僮並傭食者纔百人涕泗與謀衆皆曰願死丙申
四月九日夜天大霧先登二十八人耳天已曉遂吹蠃
直指魁帳賊出不慮又霧厚不辨人狼狽犇崩投崖下
[014-6b]
者無算出季父弟两人餘縶於他山魁亦走脱賊於是
徴合逺近所部將萬餘人仲父用百人者據其阻日與
之戰以一當百無不靡者自夏至秋小大百餘鬭賊散
亡略盡十口以次劫歸地與次弟鼎徴實殿七月七日
也時閩方有海患大師疲焉故山宼投隙起盤三縣者
已十餘年官軍既無暇收服績成書生上下皆竒其事
征閩貝子以諭褒奬將官焉而仲父辭學使孔某誇於
衆曰李葆甫文事武備見於天下矣仲父僅一遊太學
[014-7a]
署通判職而歸老林丘湛書史以自樂終年八十有八
康熙癸未地撫直隸陞吏部尚書謝㤙因燕見奏聞當
日事䝉
上嘉悦賜在原至誼四字
御筆以顔其家且命臣以軍門偏將賫送嗚呼自二叔
不咸而急難之道衰東漢君子有争死於賊者史臣傳
之以為盛節且曰是光武明章之烈也仲父本行可紀
遭逢
[014-7b]
明盛表厥幽光盖所以磨厲風化豈私臣/家而已其孫
鍾寧受之將立石墓次而今亦歿矣霰雪相仍舊事浸
湮孝友之風式㣲可懼後死者不述將無聞者矧是異
數實所干丐恭紀碑隂以授其次孫鍾準曾孫清奭等
練日敬勒
御賜教忠扁額刻石恭紀
父天植忠孝其汲汲於祖宗族属之事者墳廟無不修
祭薦無不舉停喪無不掩忽祀無不續緩其饔飱而是
[014-8a]
之急天性然也甲寅之亂父君臣之義甚篤濡身有萬
仞之顛抗節有俯仰之禍積病三年惟憂用殞康熙乙
酉四月光地扈
駕河干
聖王頗詢舊事
賜父一額曰教忠凡
御書例不系欵兹特筆其左餘云賜某盖異數也乙未
告歸陛辭又問所欲得字八世祖丐扁之外為父求两
[014-8b]
柱語有
命擬進竊用唐人成句杜甫云一病縁明主王維云終
身思舊恩以為父䝉難三年實録荷
恩隨奏冩賜然杜句頗更易縁擬時避病字今不敢改
也嗚呼表碣神通凡刳琢為觀美者今既破俗停止獨

華衮恩榮宜勒貞珉以示來裔惟古人揚先行者有損
無增故可以存信親疎及見聞父事者甚多必知光地
[014-9a]
不敢一字欺其
君親也
御書太極圖説西銘刻石恭紀
恭惟
皇上道與堯舜禹湯而相紹學則洙泗關濓而同歸政
撫萬方之煩心傳千古之秘而且窮象數之賾隠訂唐
都洛下以無訛攬文藝之菁華裁漢魏江東而還雅顧
天縱之睿知實兼多能而聖作之文章悉源性道以是
[014-9b]
萬㡬一日之暇獨宗六籍諸儒之書雖游戲於墨池必
翺翔乎學海
御書太極圖説西銘前後凡數百本嵗二月南巡守臣

駕涉天津屢䝉召見因出
御舟中所書二軸以賜臣謹拜手稽首祗受而寳藏之
伏惟二編為近世學術淵源比之上古之圖書中天之
易範也厯代雖經儒者之表章然必百世以俟聖人而
[014-10a]
大著昔者朱子為圖説首句誤增两字累欲請之於朝
刋改而終弗獲及其論西銘則為林栗彈劾以去道之
難明書之難傳也如是今我
皇上篤嗜深契興絶表㣲
宸翰所揮天章所賁昭兹來許於古有光在
皇上則為以聖而下學於賢將天下皆知沿河而東至於
海斯文之幸千載一時儒先復生不知何如其慶忭也
愧臣凡陋弗克欽承恭紀
[014-10b]
㤙遇勒之貞珉以惠天下學者
御書戯綵堂恭紀

天子宸翰流天下然自先聖先賢名山古刹而外耆舊
禁近及宣力文武諸臣乃能得之惟年壽髙者其子孫
為之祈則徃徃俯允盖優老教孝之心如此其盛也吾
友徐善長以詞翰起家出入禁闥三十餘年於分得沾
光寵所難者太夫人壽且康善長忠而孝和氣参㑹歲
[014-11a]
晏華榮倬彼
天章言樹之背是以士論耀之舊遊慰心焉歲癸巳三

天子以萬壽日加恩臣民肇行養老太夫人又得與晏

皇太后宮賜賚衣服纁黄珠餙悉從厚夫學者以章句
自薦至於受知明聖勸講賢英躡鱗附翼自託不腐斯
已榮矣況有皤白之親同沐眷渥入振鷺羽出展烏私
[014-11b]
此固先生朴誠純忠之效而母夫人所為淑惠幽貞恩
勤育教以有今日者亦可由其子以知其母矣在漢鄒
枚之徒以文學侍中兼聞政事故史稱中外相應以理
義之文賈董傅諸王又不時入對或就其家遣問是皆
儒學遭逢之僅者而先生兼之宋張齊賢之母年八十
餘毎入謁禁中太宗歎其福壽有令子賜予存問歆豔
搢紳流輝史册此又邦家之盛事非獨門内之寵光也
孤露餘生撫節歎慕承吾友之命而感
[014-12a]
聖時鍚類之㤙使南陔愛日之笙歌與臺萊頌禱之章
並時作也為撰戲綵堂恭紀
御書亷平堂恭紀
天子勤思上理以澄清奬吏道而猶病夫逐名者之入
於偽也尚氣者之出於激也偽則不誠而人不服激則
不和而人不安如是者以立乎中外猶未足以宣徳意
洽輿情是故訓迪百官每於清正而和平者諄諄焉今
都御史劉公其人也都御史之職在於清風絶弊執法
[014-12b]
持平又正其官也兹額之賜
上之所以嘉其人重其官而欲舉其官者與吾儕士大
夫患於不亷亷者又徃徃不誠不和而有二者之病雖
然亦有朴而非偽者也厚而非激者也而猶不能使人
服且安焉則以理之未明事之未逹或見已是而失虚
公或矜細節而乖大體是以古之人孳孳講學至於老
而不勌盖知夫明理達事如彼其難也夫階之稜謂之
亷亷之角謂之隅詩曰抑抑威儀維徳之隅言君子物
[014-13a]
身之有稜角也然其下所賡則曰温恭爾柔嘉爾言若
捫於予舌行無怍於爾室此其至心為之内太和為之
表體忠行恕而無㡬微非人已所安者夫如是故平公
年七十餘矣而好學篤志有衛武之風庻㡬乎明理達
事以充其誠而導其和則
聖天子之訓可以無負大法小亷之司可以無愧雖然
上之訓非獨為公言也盖欲使吾曹見之者允相朂勵
以贊太平之治故余於公之請記也愛莫助之又懼而
[014-13b]
思焉身雖退豈敢忘以名行終始
御批厯學疑問恭紀
壬午十月扈從南巡駐蹕徳州有
㫖取所刻書籍回奏匆遽未曽擕帯且多係經書制舉
時文應塾校之需不足塵覽有宣城處士梅文鼎厯學
疑問三巻臣所訂刻謹呈求
聖誨奉
㫖朕留心厯算多年此事朕能決其是非將書留覽再
[014-14a]
發二月後承召面見
上云昨所呈書甚細心且議論亦公平此人用力深矣
朕帶回宫中仔細看閲臣因求
皇上親加御筆批駮改定庻草野之士有所取裁臣亦
得以預聞一二不勝幸甚
上肻之越明年春
駕復南巡遂於
行在發回原書靣諭朕已細細看過中間圏㸃塗抺及
[014-14b]
簽貼批語皆
上手筆也臣復請此書疵繆所在
上云無疵繆但算法未備盖梅書原未完成
聖諭遂及之竊惟自古懐抱道業之士承詔有所述作
者無論已若乃私家藏録率多塵埋瓿覆至厯象天官
之奥尤世儒所謂専門絶學者盖自好事躭竒之徒徃
徃不能竟篇而罷曷能上煩乙夜之觀句譚字議相酬
酢如師弟子梅子之遇可謂千載一時方今
[014-15a]
宸翰流行天下獨未有裁自
聖手之書蓄於人間者豈特若洛下之是非堅定而子
雲遺篇所謂遭遇時君度越諸子者亦無待乎桓譚之
屢歎矣既以書歸之梅子而為叙其時月因起俾梅寳
奉焉
上諭泰山脈絡恭紀
臣嘗因奏事罷
上顧問㤗山之脈何處生來臣以中州之脈對且曰古
[014-15b]
泰山在河之南今河既南遷則泰山在其北應是山脈
已為河斷
上曰非也果是山脈水不能斷泰山之脈乃自遼左而
來今金州與登州夾岸相對纔數百里海中有山島十
餘錯落橫渡即山東諸山脈絡從來處也臣退而伏思
之禹貢導山自導岍及岐至入於海是一條西傾朱圉
鳥䑕至陪尾是一條導嶓冢至大别是一條岷山之陽
至敷淺原是一條四條之列自北而南中原形勢大畧
[014-16a]
盡矣獨疑青兗徐揚之山不在四條之内謂非水所經
歟則兖乃河入海之處揚乃江入海之處也謂其山不
足表識與則岱宗嶽之長嵎夷暘之谷堯舜所測候而
柴望也謂非禹跡所掩與則禹治水施功正自兗青始
故前叙九州既以岱表青徐之域又曰蒙羽其藝且傳
載禹㑹諸侯於㑹稽正揚州之鎮也而條之山無一及
之何耶又此四條者惟北條曰至於碣石入於海其餘
三條或盡於豫州而曰至於陪尾或盡於荆州而曰至
[014-16b]
於大别或盡於揚州之上游而曰至於敷淺原皆不紀
其入海之山比之北條為甚短又何耶説禹貢者略而
不講盖數千年矣今恭繹
聖誨還證古經然後知禹貢四條之山但以中原脈絡
可見者言之耳北不踰塞垣南不踰嶺徼盖其脈絡不
在九州中土則禹跡之所未窮也㤗山之脈既自塞外
横海而來自登萊以盡於青徐而江浙閩廣之脈又皆
自嶺外迴環抱江而上自江右之大庾䫈分支南盡於閩
[014-17a]
廣而北盡於江浙此两條者盖天作而地成之以為中
原之左右藩䕶而推其脈絡所自來則非中原之山而
塞嶺以外之山也塞嶺之上流禹所未至故禹貢於導
山闕之也夫是以北條諸山盡於冀州之境者不得不
長其餘三條諸山接於青兗徐揚之境者不得不短此
以知聖人之智沿流泝源如此其精而聖人之經存信
闕疑又如此其謹倘非
皇上灼知而發明之則遺經之指千載夢夢也臣恭惟
[014-17b]
皇上之學既專於道徳性命之源而其暇力則自易象
律厯天文地理算數聲音農田水利無一不窮其理造
其妙心堯舜禹之心傳堯舜禹之道故凡堯典之厯象
舜典之樂律禹貢之山川亦至是而始一明也臣不勝
惶悚
  重建董子祠堂記
凡仕官所至首考其地之先賢儒以暨名臣髙士風被
於來世者為之垣墉爼豆使邦人有所稱思禮也景州
[014-18a]
舊有董子祠而窄隘無規橅且蕪不修無以動州人仰
止之敬嵗甲申知州事周鉞遂更買地於城東偏斥大
其基出資營葺凡門堂室廡齋房具備自舎莱降登及
官吏止憇學者講肄之所皆寛然有餘又能以扈從自
請於
天子賜以額字曰闡道醇儒此千古之異數而鉞之勤
懇誠欵為可書也吏部尚書管理直隸巡撫事李光地
觀祠之成而記之曰韓愈氏論道醇孟子而疵況雄當
[014-18b]
已然於董子則莫之及何哉在漢惟劉向頗知之以為
王佐之材伊吕之匹劉歆班固雖頗過其論然亦謂六
經離析之餘使學者有所統壹為羣儒首則非揚雄以
下之所及也韓氏於孟子之後樂道揚雄至於董子同
時如司馬遷相如皆有述焉而獨遺於是是皆以華實
為進退豈篤論哉自宋以來更歴大儒而其品始定於
是三䇿之書上儗七篇而與之相接盖其曰天性曰天
地之性則性善之所出也其説雖源於孝經樂記而漢
[014-19a]
唐諸儒未有能述之者謂非有聞於性與天道之傳者
乎其對江都王義利之分王霸之判則孟氏所反覆於
齊梁之廷累千百言以悟世者如此而已然則謂孔孟
既沒董子之學獨醇程朱之言不可易也自是而又五
百餘年以至
熙代堯舜孔孟之統復合三十年間自鄒魯聖賢之區
以逮濓洛關閩諸儒毓生居寓講讀之處皆賁以
天章高鼇巨牓而董子舊里近属畿封亦徼
[014-19b]
俯俞下州小臣之請闡幽顯微使千載道系粲然重光
㤙明意美埀示罔極程朱之言至是益信豈非所謂百
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與地適以持節於兹因木石之
峻記識日月自托不腐又將使州之人士仰窺
聖代表章之盛下守此邦文獻之傳庶㡬嗣音有繼爰
述舊間表新褒以告來者仍使鉞董其事而勒之祠左
  重建鵞湖書院記
鵞湖者考亭朱子象山陸子講學處也昔東萊呂氏與
[014-20a]
朱子交善又於陸子有塲屋之知見二君子平曰操論
有不同者故約為鵞湖之㑹而朱子及陸子兄弟皆赴
焉後人就其地立為書院以祠四賢起於宋淳祐間賜
額文宗延及前代屡有修舉或曰朱陸之異同五百年
來以為口實今同堂而祀於古者配祔之義何居余曰
不然二子之相崇重者至矣朱門誨學者以持守每推
服象山為不可及白鹿講章朱子至為之避席上手謝
焉陸之於朱則有泰山喬嶽之歎故朱子有言南渡以
[014-20b]
來理㑹切實功夫者吾與子静两人而已原其講辨豪
芒之指一則慮玩心髙明之失實一則恐著意精微之
離真二者於末學誠皆有弊焉雖朱子亦謂宜捨短集
長庶無墮於一偏也昔游夏同師夫子而本末之論互
為訾謷二程張邵相與切劘者數十年然其説流弊程
子猶有微辭今語髙第弟子則文學之科同配聖師朱
子叙道統淵源並以周程邵張釋奠精舎未嘗以其小
不同者為病然則朱陸之共俎豆而處閟宮也而又何
[014-21a]
猜乎今
天子衡量道術一以朱子為宗聖人有作萬世論定矣
在學者誠宜禀
皇極之彝訓奉一先生之言以講以思以服以行庶㡬
沿河入海而無斷潢絶港之差也而又當知張邵及陸
之於程朱其學雖㣲有同異而實相成非若孔墨告孟
之不同室無陷於膚末者吠聲之習以長夫晩出横議
之風是之謂能自得師矣曩歲逆藩變亂西江適在其
[014-21b]
衝兵燹之餘舊宇堙圮康熙癸亥前令潘君某曾一修
之今又頺敝施君徳涵以名進士來尹是邦尋訪名迹
慨言更新㑹諸上官皆留意文事故請上輒報加以慰
奬規橅既備考落有期適余以丐歸經過侯與邑之人
士邀請瞻謁而以祠記相属余惟為政者首訪邦之明
祀勝跡繼而修之古之君子皆然況夫羣哲論道之區
學術源流移風百代而可以翳諸荒榛乎且夫書院之
建實與國家學校相為表裏李渤髙士爾講洞之廢朱
[014-22a]
子猶惓惓焉今使先賢遺址煥然崇修江右故理學地
必有遊於斯而奮乎興起以紹前緒者倡明者之功於
是為大故不可以無書
  重修懐玉書院記
為政者以新學校育人材為先然學校之新也必先聚
集人士而啓告以聖賢為學之意幸而其地為聖賢所
生長所遊經則遺敎流風徃徃而在於是有賢者涖政
於兹咨諏舊迹興起墜緒感動奮發必倍於他邦班固
[014-22b]
有言可貴哉仁賢之化也詎不諒與子朱子生長建州
趨朝歸山則信州其孔道也是故玉山之㑹鵞湖之争
傾動一時見於止齋陳氏之書而其故址皆在於信以今
攷之鵞湖辯論其言不傳抑止齋所謂刻畫深而傷易
簡矜持過而涉吝驕是一時學者猶有疑而未概於心
焉獨玉山講義剔抉詳明雖因問而答而已盡乎義理
之根源功夫之切要鳴呼首疏仁義之目而警以著察
之效中掲性善之指而進以瞑眩之劑終提尊徳性道
[014-23a]
問學之宗而两捄其空虚卑近之弊朱門之所終日言
者不離乎是而於玉山獨反覆焉豈為一時學者設㡬
揚子雲云去之五百載其人若存兮盖言聖賢百世之
師不必於謀靣而親炙之也有志之士可以興矣懐玊
書院舊有之而不修前哲風流來者無所矜式沈侯景
韓以名家子來宰兹邑上顧髙山仰止生慕下視城闕
嗣音興嗟周爰名區於稽文獻廨字聿備祀事孔嚴盖
將表前修於𣺌茫振斯文之微歇此豈世俗從政勞勞
[014-23b]
於簿領填委者所能知哉属余休告取道西江謁候所
為書院者而心偉之已而宿郡治信鉛山鍾靈鵞湖所
在修舉嗚呼何此地賢守賢侯之多也扺里卧疴沈侯
又千里馳書命余作記余惟
天子方躬聖學揚絶緒中外承風蒸蒸廣化侯又嘗教
習禁地宻近清切尤能深知
上意預聞道徳之指歸則其為政而知所先後也固冝
至於書院興廢祠宇學舎修斥之年月創始落成詳在
[014-24a]
侯自記中
  廣信鍾靈書院記
文明之運始於國家而又視乎推行者之至不至苟其
設誠而推行之雖㣲上之振起士君子固不忍愚其民
也况在蒸蒸作人之世乎文翁之於蜀退之之於潮當
時兵革猶未盡偃而巴巒之鄉嶺徼之外僻深荒逺素
未耀乎光明二公者皆以太守為吏民師能使人士奮
興俗化移易前史稱賢焉今
[014-24b]
天子撥禍亂致泰平永惟有道之長求端於學校教化
崇道尊儒統一經術可謂恩明意美矣而守土者或推
行之未至或以文具推行而設誠之未篤無論僻深荒
逺文教闕焉雖以聖哲居遊之區時世之未逺風流之
未墜罕能尋搜章表以為邦人勸者豈賈生所謂移風
易俗非俗吏所能為者耶西江故人文地在宋廬陵臨
川南豐諸子為文章宗師濓溪明道伊川於此相授受
焉南渡後有陸氏兄弟以學行與朱子道義相切而朱
[014-25a]
子趨朝徃來必由信州取道故玊山之講鵞湖之㑹道
脈攸繫迹在此邦文獻不彰緒風亦歇有志之士仰止
髙山亦何從而遊憇焉太守周君慨然逺覽既訪鵞湖
遺址檄其屬邑興修百年茂草屹爾宮牆而又即府治
佳處創為鍾靈書院臨溪環山在闉都而有泉林之趣
招致士之秀者近百人肄其中又以為文翁在蜀相如
為之師退之在潮趙徳司其教不逺千里求宿學者督
率身則以時省視而作興之先時郡士科名寥落自書
[014-25b]
院立明年即有首舉於郷者後遂連年相踵起故曰山
川之秀有開之者也人文之盛有倡之者也人地之鍾
靈無絶期開而倡之則或百年而不相值嗚呼此余所
為於君有感也雖然科名其小者爾生
聖人之世被
聖人之澤當勉為徳業之彦共定太平之基此去廬山
之下有白鹿洞焉朱子之規陸子之講班班猶在也取
與玊山講義玩思而服行之使賢太守之迹他日於蜀
[014-26a]
潮而有光是則師生之賢亦邂逅執筆者之惓惓
  安溪考亭書院記
昔朱子舉進士筮仕同安簿同安西北壤接安溪故朱
子常往來安溪道中喜其山水幽竒以為絶似建陽佳
處有詩在集中可撿也光地於乙未年冬告休抵里拜
邑父母曾侯寓其新落文昌祠中因請侯曰俗祀文昌
盖古者司中司命之遺雖然星辰河嶽必以人配五百
年來朱子人師也今
[014-26b]
天子崇重之優風聞天下斆學者知所嚮徃地之歸也
取道西江凡玊山鵞湖朱子信宿講論焉者其守土類
能修舉吾邑為朱子奉檄徃來品題名勝之區法得立
祀非其人不興也其有待於吾侯乎侯曰兹吾素志也
舊有祠在庠東湫陋傾圮侯乃捐貲買地於文昌祠後
架後堂以棲神而以中楹崇祀朱子攷古衣冠用上公
冕服祔食則復齋北溪两先生皆南郡産也又拓其前
為敬業堂躬與諸生課業講藝盖志乎續朱子之墜緒
[014-27a]
而非特釋奠开香循春秋之故事而已祠成邑之人士
感侯興起倡明之意相與請余記其事以示來者余惟
侯之派自東魯宗聖而南宋南豐先生亦其别族也文
行之承逺有端緒則其為政而知所先後也固冝考朱
子平生為學精察力行謹守曽氏家法其文章則一以
南豐為彀率然則侯於朱子之道所謂歸而求之有餘
師矣明道先生為顔亭銘曰千載之上顔惟孔樂百世
之下顔居孔作盖有取乎淵源世講相為表章之義余
[014-27b]
於侯之兹舉亦云侯諱之傳字愓若號石巖
  重修泉州府學記
泉在前代文章科名為天下蔚學者譚説至今豔之然
其世升降俗淳澆士術人心之變則有羣然波逝其中
而莫之訾省者盖自成𢎞間虛齋蔡先生醇品䆳學洛
閩是承親炙之士則有陳林張史諸君子皆所謂守章
句踐規矩不謬於古人明經篤行之意泉之最盛時也
其後傅李許相繼魁天下為時文師科第遂壓列郡然
[014-28a]
而華繁實披學又一變及其季也則有猖狂以壊士習
怪詭以軋文體者餘風荏苒而吾郡亦寖衰矣夫泉僻
處濱海為九州風氣裔末然虚齋以經觧錦泉晉江以
制舉業李贄以横議天下皆靡然宗之則豈非世道學
術之髙下占諸吾泉而可知與蔡陳諸先生勵行清修
有進退大節其時風尚淳樸聞之長老士大夫有休官
而美田宅者衣冠不齒也其後則役於名利者多又敝
則破行檢作毒害鄉閭苦之而至今為梗此又鄉俗人
[014-28b]
心淳澆之判然其所以然者亦源乎世道學術而已矣
嗚呼學校者四術所從出故曰學術也其廢其興昔人
重之詩曰於論鼔鐘於樂辟雍盖言學校之盛待文王
而後興也又曰佻兮逹兮在城闕兮盖言學校之廢為
賢人君子所憂閔也今
天子恭承道運以六藝漸摩四海必世而再矣周王壽
考則應在作人固宜其令行風流而蒸蒸者衆地之歸
也两浙江右聚學之區玊山鉛山儒先講肄之所賢守
[014-29a]
令類能修舉視聴一新吾郡劉侯侃來自齊魯有召南
素絲之操顧瞻郡學頽敝憮然傷之此亦風詩城闕之
志欲望學者以嗣音也請諸僉事黄君朝鳯而委學職
陳君任賢以敦其事落成有期吾友舉人陳君萬䇿為
之請記於余夫學校之設逺矣古之知道能文者學記
備矣重言累陳無以為也盖周禮在魯則問舊章諸子
賦詩不踰鄭志泉故先儒舊遊理學名壤雖晦明有時
然得賢牧守師儒作而興之廨字既修必將延召名宿
[014-29b]
招誘有志之士課其道藝成其徳業所以贊
聖天子而育材廣化者非僻陋荒遐素未耀乎人文者
比也故為道前代學術源流所以闗鄉國汙隆者使返
其始而維其初庶㡬援古剴今其則不逺矣
  宣城梅氏重修祠堂記
古者士大夫以上祭於廟庶人祭於寢故廟非有爵者
不立非宗子則亦不立其祭之所逮又各有世數不敢
以相干盖愛敬之篤名分之嚴其重如此也雖然禮以
[014-30a]
義起而時為大未爵而有世禄則祭之宗子去國支子
則祭之大夫士祫及髙祖而經文又有太祖之號雖五
世至於逺祖則亦祭之是以近代有祀田者立廟世禄
之意也支子貴者立廟代宗之義也伊川程氏又推服
制遡宗源四親始祖使人各盡其情雖有据經考古之
士不能盡非也宣城梅氏自宋始顯明三百年科第相
繼延及
本朝於法固得立廟其族齒繁盛散而遷居故在前代
[014-30b]
屡有改建而歲久材腐溪齧其基人稠産稀曠不修舉
明經處士梅定九先生及其從子都御史桐崖先生倡
謀經始桐崖羈於官歸郷數年又早世故始終皆定九
専其事定九貧者也好學深思拙於治生不量力之不
任而根本是圖營度顦顇怠憊且老是以族人皆感其
意順其令贊其役而考其工盖自幸卯之夏逮今乙未
載基載落而先生之孫達矣詩曰奕奕寢廟君子作之
言追逺維始非君子不能又曰莫莫葛藟施於條枚葛
[014-31a]
藟芘其本根者而詩人以為求福豈其心所希覬盖根
枝流貫理固如此也世之公卿士大夫疲敝宦路㡬忘
其所生嵗時設紙位邸旅僅於忌日行之而已春秋雨
露未嘗伸一拜於祖先其家則斥居室盛園亭至祖宗
祭享之處雖祀秩所應得者莫之肯舉禮喪俗偷此其
最甚者愾念禮經營室之文載攷春秋屋壊之戒非學行
君子孰能興之哉梅氏家廟舊址在山口中遷蒲田毎
就傍近改建今則重建於蒲田中處又於祠後餘地構
[014-31b]
屋若干間聚族人子弟讀書課業親為指授凡昔賢所
謂義學社倉皆有志焉其慕古如此其孫彀成傳先生
意俾記本末示厥後人余與先生至交又念先人舊事
極相類明發憮然述所感以記之
  榕村記
枚谿以為澮曲折灌數百頃復入於谿水勢依山自成
隆窪有榕生其上舊為風摧橫卧澗中折而復迥翹然
兩橋可以通涉扶踈逺望亭亭然三也村廣輪二百步
[014-32a]
澗之南有方沼二沼上為亭傍亭為臺皆就榕隂下臨
潭潤蒼巗逺岫濯影清漪水族微鱗游泳可瞩樹隂深
處棟甍隱隆周以垣户皆吾甥孫氏之所經始其北月
池引入澗流有長廊疎牕可以凭俯盖余所營也余又
即榕之逺隂砌為石臺與孫相望炎月西㬢如擁翠幃
又卻而西北為小山山之髙可四仭許下竹行源輸之
山腹降流出於石罅結茅室使僧居之自吾軒而至者
環徑軷丘忘為十畆焉移四序花木雜蒔村中薜荔藤
[014-32b]
梢漬蝕牆苑登髙之所聴眺栽秧穫稻諠呶笑呼之讙
月麗村光墟烟野燒雲電摎流長風髙枝幽壑靈瀨之
狀余既與孫氏子樂此而二三親串知厚相要角文其
中意在光時職思用世扶樹缺微嗣音風雅使榕村之
名及後諸子之志也
  克齋記
謝兄子惇在京師促膝所言皆肺腑之要一日肅然命
予曰予之歸將以克扁其齋子其為我記之予曰乆矣
[014-33a]
哉吾之愧於斯言也奚足以記斯齋也雖然請誦其所
聞而兄是質盖昔者原憲所謂克勝人者也顔淵所謂
克勝已者也先民有言曰自知者英自勝者雄故力扛
九鼎不足勇也氣奪三軍不足威也夫惟平旦清夜之
中而勝敗存亡之機決焉言黙食息之頃而盛衰消長
之形見焉是故覺者不及知勇者不及持非天下之至
勇大覺則不足與於斯也古人制字之義斬心謂之慙
刃心謂之忍故克之功始於慙成於忍知慙能忍之人
[014-33b]
外眡之退然如不勝衣而風飛雷厲於徑寸之中傾耳
而聴之如震驚百里也夫然後天機日以盛浩乎不至
於摧陷廓清而不止焉易曰龍戰於野其血𤣥黄此坤
之終也再變為復之初則陽動而天心見矣天心者道
心也道心惟微如眇陽茁然於羣隂之中故非克無以
有復非戰則天心終不可得而見雖然不可以不養也
故六二之休擇善取友以交修之雖然不能以遽純也
故六三之頻改過遷善而不吝焉雖然不可以無輔自
[014-34a]
廢也卓然以賢聖為依歸知我者其天乎遯世不見知
而不悔盖至於中行獨復而以底於安敦也不難矣克
復之義如此反乎此者謂之迷迷復之人汨沒終身而
不悟覆以莊言為蟊賊正士為鴟鴞淳澆撲散而天理
蕩然所謂用行師將有大敗以其國君凶也嗚呼吾觀
世之迷復者不少矣惟不知所謂克也克云克云絶嗜
閉慾以遊於方之外云哉君子之克已也不離乎容貌
辭氣之間不下帶而道存焉是故一言之背於情也則
[014-34b]
克之一動之疚於躬也則克之非獨曰此言也動也云
爾必䆒其所以言動者皆吾精神心術之病意向念慮
之差源委相生標蘖一貫朝暮簡檢畢世服膺於以混
混而放乎四海夫何逺之有嗚呼此古人之言也吾述
之而已矣迷而莫予覺也憊而莫予翼也岌岌乎起而
蹶仆而復興歌將伯之章如有望而弗得也今乃得子
惇焉而以師資是予之幸也以葑菲為雜佩亦惟兄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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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014-35a]
 
 
 
 
 
 
 
 
[014-35b]
 
 
 
 
 
 
 
 榕村集巻十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