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60-1a] 
欽定四庫全書
空同集巻六十 明 李夢陽 撰
雜文
哭白溝文
正徳二年閏月初吉予與職方王子俱蒙放歸南
道白溝之野往白溝之戰王子伯大父予曾大父
死焉百載憤痛爰託於斯文
嗚呼嗟哉此何流兮皓沙千里霜霧四興荒濵斷㟁陵
[060-1b]
沈谷崩積骨成丘衝波沃雲月星夜昏殺氣晝屯粤春
事之既載廼予邁於茲野覽殘墟以掩涕搴故栅而維
馬暄氷泮而復峙辰物鬱而未申日蒼莽兮將墜天慘
㤡而愴神前儔佇以驚顧追侣悵而增惑趾欲進而躑
躅哽歔欷乎内惻爾其龍蛇鬭爭雌雄未決戰形闢兵
營列乃有秦楚善戰之士齊晉詭謀之生接軌方轂抉
地維而劃天門甲光鏡四野㦸枝亘長雲鉦鼓鳴兮河
海竭軍聲振兮山岳裂嗟時弗利甬道絶弱之肉强之
[060-2a]
食飲人尿咀馬革遂爾横屍蔽畛崇胔截流哭聲振天
漂血成溝賤至臺𨽻貴或君侯刃剸其骼戈穿于喉踐
為土沙疊若陵丘魂營營以無歸骨交加而卧霜鬼啾
唧以宵嘯人懍慄而斷行風隂隂以四起折鏃朽髑雜
瓦礫兮飛揚鳴呼此為何流而有斯戰場邪竊嘗究性
命之原推興替之端民死等於鴻毛亦有重於泰山彼
短兵兮既接砉天傾兮地搖乃有睛被刺而不轉膚受
刳而弗逃此結纓抗論之夫甘心烏鳶之口膏野草而
[060-2b]
罔顧者也猗嗟我祖生為士雄死為國殤岱華摧而敦
支玉石灼而並戕委英肝于塵沙滅聲景而永藏雷霆
結而迅音烟飇烈而怒揚神怦怦以縹緲馮悲氛而望
故疆猥小子兮何知纘箕裘之末躅愾時命之難忱懼
遐耀之堙辱憤原隰之裒棄束無棺而葬無塋匝墟壙
以𡨕索林莽杳兮縱横腸紆迴以崩裂涕闌干而染纓
物何㣲而不昌徳何逺而不存軫將發而復結托哀響
於茲文
[060-3a]
咎旱飇文
二年丁夘自一月至於三月不雨恒風窈𡨕晝晦
李子於時寓大梁之墟作文傳曰僣恒暘若霿恒
風若咎在言與思京房曰欲徳不用厥災荒又曰
顓事有知誅罰絶理厥災大風天黄
雲乎將興飇爲厲兮隂陽將交龡使離兮聲威鼓烈繄
誰怒兮屯膏弗降孰之咎兮吁嗟汝胡不仁兮亶不畏
民不畏天兮揚沙晝晦拔林木兮既顚我禾又發我屋
[060-3b]
兮霣英蔽天雨霾䬃䬃兮澒澒洶洶砉摩軋兮樹無留
柯彼羽族安託兮殪鷇破卵賊物和兮䖝獸惶擾塌翼
血趾負嵎喙兮吁嗟汝寧茲遂兮日月喪魄天地易位
兮五星錯而背行寒與暑其倒置兮三川皆震龍失勢
兮巖谷崩衝轟砰礲硿騰潮沃日灌太空兮莽千里乎
無人塵𡨕𡨕征兮城廓晝閉慘光精兮嗚呼天監臨四
方明明厥維亦孔章兮聿茲若罔知哀我民罹兮誶曰
已矣哉天既不弔而予何為獨憂茍使豐隆秉競而不
[060-4a]
囘兮豈屏翳之足仇彼雨師又容與兮曰匪予之承電
㷀㷀以歛耀兮畢翕翕而將興畢為車/主風嗟爾今之人胡
憯莫懲
禱旱文
伏念日者春膏未濡夏暘轉亢虐炎毒蒸焦我嘉穀瘠
我六畜百姓惶遽四境告災某等閔焉抱憂中心如焚
食弗甘味卧靡寧席蓋數月于茲矣雩神無應籲天則
高踧踖内咎咨歎無聊竊念祥異之來乖和是基是以
[060-4b]
婦寃致旱獄決獲霖揆昔諗今卓有顯徴意者某等鎭
之寡道憲而未貞漏奸仆良政乖法頗田畝困而無伸
閭閻怨而罔聞不然何雲興遽散垂雨而風塵霾晝曀
星河夜明官之不職神官是殛元元何辜罹斯慘極某
等伏又念大嶽巨靈生命攸司豈宜舎其有罪殍我羣
黎民無孑遺犧牲疇供黍稷弗繼神祀或窮秉誠洗心
齋沐告神造雖靡躬情則篤至惟神鑒之惟神之賜
其二
[060-5a]
某等伏念百穀布地二麥幸秋雨澤鮮少恒暘轉亢實
青而乾苗芄而稿風霾熱濁蒸為癘疫飢病枕藉
屍
載途哀哀我民罹茲慘毒日者抒悃告神責躬祈福而
咸脢未通屯膏㒺濟是以雲垂垂而飇興雨㣲㣲而日
出土夜濕而晝焦禾晨霑而夕涸某等伏又思休咎徴
事箕範有文祥異從人京傳著訓顧斯亢陽之虐必由
乖政之致某等疆土是職救災寡術觸目抱懼捫心慚
恧每欲以功而補愆神其鑒來而宥往夫好生者天地
[060-5b]
之徳矜迷者神明之惠尚昭昭而溥賜庶怲怲而釋懷
潔牲用陳芬酤是薦我心或欺神則殛之無殃我民惟
神鑒之享之聽之
謝雨文
伏以日者陽亢旱虐饑歉疫癘民弗堪災某等憂懼靡
寧布誠禱神荷蒙昭昭聽察赦愆矜愚憫窮悔禍三日
之内驟飇暴涷霑灑遽至雖土膏未接禾根未濡然神
之格我佑我亦云驗矣某等伏念天地之於物猶父母
[060-6a]
之於子父母不棄改過之子天地宜鑒洗心之物尚冀
自今震雷時奮甘澍普零俾公私各足黍稷有馨庶報
神無匱竭之虞元元有更生之望我牲鮮潔我酒清洌
敢以謝神敢以再祈于我神惟神鑒焉
白室銘二首
李子葺室貴州署堂南掃地而鏝壁上繭旁堊窅
然而皬銘曰
雖有至潔弗愼則汚雖有上智罔念則愚至人皓皓游
[060-6b]
心厥初太虚為輿恬御靜驅細人絢志斯追斯琢役采
捐質離竒紛錯維窒生闇維虚生明維厥至人光凝素
行介圭之璞元酒之馨匪伊勿則含淵乃貞
其二
夫白生虚虚生明固矣然心與室異乎能新其汚而不
能必其不汚非室乎非需人以立者乎由中而出發于
言而作於行汝尚安所需乎是故後汝繪事涅而不緇
觀于爾室果異邪否邪
[060-7a]
獨對亭銘
獨對亭者白鹿洞書院亭也亭在書院東枕流橋
北崕上朱子舊遊處也其下則峻溪湍灘衝摐乃
其崕下广而上砥陟亭西向適與五老峰對又崕
間劖風泉雲壑字大如斗亦西向故曰獨對云獨
對者前副使提學無錫邵公所名也詳見其所自
記後十年而予來陟其亭夫獨之言孤也對者主
賔也方吾之未來則所謂五老者固謂吾賔也及
[060-7b]
既來也陟亭而對之則吾非若主邪何也亭吾亭
也夫亭不吾常一往而一來曰獨對何也大化流
行而不停往者去之來者主之我既主之則雖謂
為獨對不過矣自有茲峰也周匡氏漢巖下老人
唐李白氏李渤氏率皆來率對宜皆曰獨然而邵
公不與也其言曰仁者夀五老峰夀朱子仁是宜
獨對方我為之主對固我也其往也不謂我獨也
此其人高下之倫造詣淺深次第學術端邪之等
[060-8a]
不於斯而占哉且匡氏巖下老人吾不知其何人
矣然而白也予知其文也渤也予知其節也夫二
者猶不得獨與峰對然則來主是亭者盍亦思所
以獨對者已矣予無似追昔從邵公講道許下今
廿餘年矣不謂繼官而同地均葉共職有茲來也
自顧品下詣淺志難端而履弗力於亭今即主也
然逆知來者不與也孔子曰我欲仁斯仁至矣願
及茲勉焉以副許下之盟乃為亭銘銘曰
[060-8b]
巖巖五峰若翔若垂當其東南我亭對之惟混沌初磅
礴賦形彼得其峙我得其靈其靈其峙一元所為曰靜
曰夀仁者如斯於穆巖洞嶺迴溪環桂松盤盤學宫是
基鼓篋摳衣四方攸歸宏本立教爰自考亭人遐跡存
崕劖熒熒如日如星邵子爰構獨對斯肇於㣲紫陽孰
並而當淙淙者澗有源有泉不有哲民疇開我先五峰
巖巖永斯在斯跡殊理同哲其我師作銘于亭來者式
思
[060-9a]
井銘
故井崩塞汲溪焉飲春夏交溪毛茂芊蛇䖝毒可
虞也正徳八年冬至予至南康府使學生劉峻往
書院視地掘井得諸亥方厥日甲申是日也南風
至穿土數尺石阻集力除焉始艱而終利有泉上
涌甘冽然慮溪侵也布堊其底覆石泉旁出焉甃
甎而上石牀約口五日而井成余究惟易義繹孟
氏譬㫖乃為井銘銘曰
[060-9b]
厥道流形水行地中導之斯湧無卑無崇維愚靡為于
潦于澮為不及泉是曰中廢於井斯肇亥位廬麓源源
澄冽匪溢匪竭艱始終利孰曰匪力靜止用發惟義之
則含陽潤隂炎寒冬熱勿鮒勿幕九五終食出時溥施
視受為容吸華茹甘挹之必充濯煩滌汚費而弗勞爰
薦神明以亨以芼彌逺彌馨聖澤攸陶
六合亭銘
仰觀俯察八荒在茲處高見大登之自卑來者敬聽勿
[060-10a]
遽勿疑
端硯銘二首
世以眼貴而汝無此人其瓦礫汝
其二
台端若方女式虚内女式越若鈍靜亦乃式乃磨不磷
涅不緇允茲在茲相台
石几銘
李子獲石焉平而方為几焉而銘之銘曰
[060-10b]
色乾之清質坤之剛扣之鏗然平直靜方我有嘉林庋
汝其旁汝憑汝依可詠可觴我有兄弟友朋親戚燕無
豐約來惟汝覿朝之夕之汝懽汝暱人情靡同汝應則
一浴露吞烟瑩月烜日孤貞介確光澤縝栗雖有霜霰
毒蒸厲飇侵之不入而撼之汝搖哉
孔子贊
鳯鳥不至人莫我知行廢嗟命獲麟竟悲已詘道信萬
世攸師願學謂何小子敬思
[060-11a]
大舜贊
聖狂天淵一念則分孟欽大孝孔贊克君袗衣鼓琴今
如見之我猶鄉人雞鳴孶孶
齊太史贊
崔杼弑其君莊公齊太史書曰崔杼弑其君崔杼
殺之其弟復書崔杼復殺之少弟復書崔杼乃舎
之贊曰
皇天厭徳逆徒干經國既無人亂是用丁桓桓太史抗
[060-11b]
言討兵舎命不渝蹈仁秉程一門三烈巖巖茂名
三仁贊三首
殷喪厥馭姦宄師師天乎下菑神罔攸依國既顚越我
寧獨支何其發嘅決于二師三諫遂行允哉睿思
右㣲子
於維哲人知㣲知彰譬如滔天涓涓是防象箸道奢瓊
宫兆亡鼓琴自悲過衢佯狂洪疇翊聖朝鮮錫昌
右箕子
[060-12a]
箕啟存祀干以殺身殷稱七竅孔贊三仁烈烈太師實
惟國楨人之云亡邦是用傾鹿臺玉焚麥秀吞聲
右比干
宋龍圖閣學士范公畫像贊
予觀范龍圖則慕其人嘉其志觀龍圖出處則哀
其時予過無錫秦氏獲覩其畫像峩冠法服莊嚴
宏毅蓋得其彷彿焉則又識人心不泯不然即顧
吳更生安所置毫哉予生長環慶間與故老談龍
[060-12b]
圖扼元昊事雖古名將何加矣於是沐薫再拜贊
曰
有偉一人清明令儀三代遺才百世之師
鍾馗贊
唐有進士鬼之司直夢中誅邪帝寤驚惑雖寤匪寤内
艶外佞曾無如馗是匡是正禄食者誰我言敬聽
張將軍畫像贊
我崇我官有徒嘽嘽我服我丹有蟒盤盤盤盤者蟒天
[060-13a]
子之賜嘽嘽者徒天子之畀何以畀之以伐以征何以
賜之汝陟汝明北徼是清南蠻是平將軍者誰姓張桓
名於赫將軍魁軀長髯戰陣能勇處已卑謙禮士若訥
臨下威嚴動若虎
靜若女濳將軍之馳如鳥之過如
矢之發當之者破此衛開設將官實罕將官豈罕損於
自滿於美將軍年始向强髪黟顔渥膂力載剛萬兵罔
雄百戰匪竒愼終如初文王我師
劉文華畫像賛
[060-13b]
劉文華者大梁之逸民也修而弗耀老而靡怠潜
於塾顯於醫訥焉如愚有而罔居君子哉君子哉
贊曰
嗟乎文華人貴之欽君也衣布人富之歆君也寒素利
人之趨君篤者義勢人之附君遇則避嗟乎文華金不
出鑛玉隱於璞一壺懸市百錢停卜榮期帶索韓康賣
藥彼嘵彼呶我守之訥彼侈彼矜我守之約嗟乎文華
褧衣内文宫鐘外聲閭黨敬禮月旦優評鄉飲是賔古
[060-14a]
貌古服膺祉戩休而安而穀昔稱長者今覯有恒厥像
儼如令儀可徴
[060-14b]
空同集巻六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