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o0002 史通通釋-清-浦起龍 (master)


[016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史通通釋卷十六     無錫浦起龍撰
  外篇
   雜説上第六○二/十五條
   春秋二條○舊本紀條文書直下然其中/連斷多舛非原文也今改用側注
案春秋之書弑也稱君君無道稱臣臣之罪如齊之簡
公未聞一脱/聞字失德陳恒搆逆罪莫大焉而哀十四年書
齊人弑其君壬於舒州斯則賢君見抑而賊臣是黨求
[016-1b]
諸舊例理獨有違但此是絶筆獲麟之後弟子追書其
事豈由以索續組不類將聖之能者乎何其乖刺之甚

 按論語陳恒弑其君請討之聖語森然斥弑者以名
 矣而春秋乃書人劉子摘之是也
 稱君稱臣宣四左傳凡弑君稱君君無道也稱臣臣/之罪也杜注稱君謂唯書君名而稱國以
 弑言衆所共絶也稱臣者謂書弑者之名以示/来世終為不義改殺稱弑辟其惡名取有漸也
 齊人弑哀十四續六月齊人弑其君壬于舒州為齊/簡公之在魯也闞止有寵焉及即位使 政
[016-2a]
 陳成子憚之驟顧諸朝子我欲盡逐陳氏成子兄弟/四乗如公子我在幄出遂入公與婦人飲酒於檀臺
 成子遷諸寢子我歸陳氏追之殺諸郭關庚辰陳恒/執公于舒州甲午陳恒弑其君壬于舒州孔某三日
 齊而請伐齊三/按子我即闞止
案春秋左氏傳釋經云滅而不有其地曰入如入陳入
衛入鄭入許即其義也至柏舉之役子常之敗庚辰吴
入獨書以郢夫諸侯列爵並建國都國謂楚/都謂郢惟取國名
不稱都號何為郢之見入遺其楚名比於他例一何乖
踳尋二傳所載謂公穀所/載之經皆云入楚豈左氏之本本亦/謂經
[016-2b]
獨為謬歟謬猶/誤也
 按此條糾左也不以入左傳條而以入春秋何也此
 事左經與公穀經不同仍本經以為言也入楚入郢
 若此類讀書略去者何限可砭心麄者
 釋經曰入左襄十三經夏取邿傳凡書取言易也用/大師焉曰滅弗地曰入注謂勝其國邑不
 有其/地
 入陳衛鄭許左宣十一楚子入陳閔二狄入衛隠十/宋人衛人入鄭隠十一公及齊侯鄭伯
 入/許
[016-3a]
 吴入書郢定四左氏經庚辰吴入郢傳吴從楚師及/清發敗諸雍澨五戰及郢庚辰吴入郢以
 班處/宫
 二傳云入楚定四公羊經庚辰吴入楚傳日入易無/楚也易無楚者壊宗廟徙陳器撻平王
 之墓榖梁經庚辰吴入楚傳吴何以不稱子反夷狄/也其反夷狄奈何君舎於君室大夫舎於大夫室
   左氏傳二條/
左氏之叙事也述行師則簿領盈視哤舊譌/作叱聒沸騰論
備火則區分在目修飾峻整言勝㨗則收獲都盡記奔
敗則披靡横前申盟誓則慷慨有餘稱譎詐則欺誣可
[016-3b]
見談恩惠則煦如春日紀嚴切則凛若秋霜叙興邦則
滋味無量陳亡國則凄凉可憫或腴辭潤簡牘或美句
入詠歌跌宕而不羣縱横而自得若斯才者殆將工侔
造化思涉鬼神著述罕聞古今一衍/之字卓絶如二傳之叙
事也榛蕪溢句疣贅滿行華多而少實言拙而寡味若
必方於左氏也非唯不可為魯衛之政差肩雁行亦有
雲泥路阻君臣禮隔者矣
 按此亦申左之餘也申左多論載事之合離此條乃
[016-4a]
 論文字之工拙○衡二傳太軒輊失平
 哤聒字本蜀都賦詳申左注彼篇舊作/籠聒此又作叱聒並哤聒之譌也
左傳稱仲尼曰鮑莊子之智不如葵葵猶能衛其足夫
有生而無識有質而無性者其唯草木乎然自古設比
興而以草木方人者皆取其善惡薰蕕榮枯貞脆而已
必言其含靈畜智隱身違禍則無其義也尋葵之向日
傾心本不衛足由人覩其形似強為立名亦由作/猶今俗
文士謂鳥鳴為啼花發為笑花之與鳥一有/又字安有啼笑
[016-4b]
之情哉必以人無喜怒不知哀樂便云其智不如花花
猶善笑其智不如鳥鳥猶善啼可謂之讜言者一無/者字
如鮑莊子之智不如葵葵猶能衛其足即其例也而左
氏録夫子一時獻言以為千載篤論成微婉之深累玷
良直之髙範不其惜乎
 按舊評謂葵猶衛足似詩家興趣黏皮帯骨則笨矣
 知㡬此條誠不免是○知不如葵舌端浮佻無闗垂
 訓劉氏如曰此非聖人語則入理矣
[016-5a]
 葵猶衛足成十七齊慶克通於聲孟子與婦人䝉衣/乗輦而入於閎鮑牽見之以告國武子武
 子召慶克而謂之夫人怒訴之秋七月刖鮑牽/仲尼曰鮑莊子之智不如葵葵猶能衛其足
   公羊傳二條/
公羊云許世子止弑其君曷為加弑譏子道之不盡也
其次因言樂正子春之視疾以明許世子之得罪尋子
春孝道義感神明固以已/通方駕曾閔連蹤丁蘭/巨/
事親不逮樂正便以弑逆加名斯亦一無/亦字擬失其流責
非其罪葢公羊樂正俱出孔父門人思欲更相引重曲
[016-5b]
加談述所以樂正行事無理輙書無理者儗不/於倫之意致使編
次不倫比喻非類言之可為嗤怪也
 按弑與孝是善惡兩盡頭處故以儗失其倫怪之
 許止弑昭十九公羊止進藥而藥殺曷為加弑焉爾/譏子道之不盡也樂正子春之視疾也復加
 一飯則脱然愈復損一飯則脱然愈復加一衣則脱/然愈復損一衣則脱然愈止進藥而藥殺是以君子
 加弑/焉爾
 丁郭黄補注逸士傳丁蘭河内人少喪考妣不及供/養乃刻木為親形像事之如生氏族箋釋郭巨
 林縣人至孝生子三歳母常減食與之因謂妻曰/貧乏分母之食盍埋此兒及掘坑得黄金一釜
[016-6a]
 俱出門人曝書亭考戴宏論春秋曰子夏傳與公羊/髙梁武帝曰公羊禀西河之學孔穎逹曰
 商授弟子公羊髙鄭康成曰樂正子春曽子弟/子按何休亦曰樂正子春曾子弟子以孝名聞
語曰彭蠡之濵以魚食犬斯則地之所富物不稱珍案
齊密邇海隅鱗介惟錯故上客食肉中客食魚一脱食/肉中客
四/字斯即齊之舊俗也然食魴鱠鯉詩人所貴必施諸他
國是曰珍羞如公羊傳云晉靈公使勇士殺趙盾見其
方食魚飱曰子為晉國重卿而食魚飱是子之儉也吾
不忍殺子葢公羊生自齊邦不詳晉物以東土所賤謂
[016-6b]
西州亦然遂目彼嘉饌呼為菲食著之食録以為格言
非惟與左氏有乖亦於物理全爽者矣
 按土物貴賤詎云一概然辯亦稺矣且又無謂史通
 徃徃有此若晉陽無/竹之類
 上客中客陳氏嶨圃藼蘇列士傳曰孟嘗君食客三/千厨有三列上客食肉中客食魚下客食
 菜/
 食魚飱宣六公羊趙盾朝而出靈公使勇士某者往/殺之勇士入其大門則無人門焉者入其閨
 則無人閨焉者上其堂則無人焉俯而窺其戶方食/魚飱勇士曰嘻子為晉國重卿而食魚飱是子之儉
[016-7a]
 也君使我殺子/吾不忍殺子也
   汲冡紀年一條/
語曰傳聞不如所見斯則史之所述其謬已甚况乃傳
寫舊記而違其本録者乎至如虞夏商周之書春秋所
記之説可謂備矣而竹書紀年出於晉代學者始知后
啟殺益太甲殺伊尹文丁舊誤作王/與疑古同殺季歴共伯名和
此四字一本無一/本在文丁之上鄭桓公厲王之子句有誤厲王/疑本作宣王則與
經典所載乖刺甚多又孟子曰晉謂春秋為乗尋汲冡
[016-7b]
璅語即乗之流邪其晉春秋篇云平公疾夢朱羆窺屏
左氏亦載斯事而云夢黄熊入門必欲捨傳聞而取所
見則左傳非而晉文一作/史實矣謂左書晉事是他國傳/聞而竹書晉文則出自
本國/也嗚呼向若二書不出學者為古所惑則代成聾瞽
無由覺悟也嗚呼已下二十四字王張諸本多作細書/郭本作大書詳嗚呼字非注體起法姑從
郭/本
 按此亦疑古之餘也贅尾數語尤為害理觀本傳其
 子彚嘗以汲冡諸書皆後人追修非當時正史特著
[016-8a]
 外傳以判之意亦不直其父説與○雜説中凡此類
 皆出成卷書之前葢其平日觀書隨手籍記之所存
 也若已作疑古篇後豈復綴此耶唐人遺集蕪章纇
 句迭見錯出不自割棄多似此
 共伯名和共和見稱謂篇竹書紀年厲王十二年王/亡奔彘十三年王在彘共伯和攝行天子
 事二十六年王陟于彘周定公召穆/公立太子靖為王共伯和歸其國
 鄭桓厲王子按史記鄭世家鄭桓公友者周厲王少/子宣王庶弟也宣王立二十二年友初
 封於鄭而史通之述紀年亦作厲王子則與舊典正/同不得云乖刺矣今考竹書紀年宣王二十二年王
[016-8b]
 錫王子多父命居洛幽王二年晉文侯同王子多父/伐鄫克之乃居鄭父之丘是為鄭桓公八年王錫司
 徒鄭伯多父命云云是紀年之書王子在宣王之年/而名又不同封又在幽王世故劉氏與諸異聞連舉
 而以紀年之文為桓是宣子然/則厲字之本作宣字無疑也
 朱羆内外傳黄能黄熊事已見書事篇今朱羆事云/在晋春秋王訓故引𤨏語云晉平公夢見赤羆
 而疾使問子産子産曰昔共工之御曰浮游既敗于/顓頊自沒于淮淵其色赤其狀羆祭顓頊共工則瘳
 公如其言而疾間見晉春秋則𤨏語/中篇名非二書也 卷首春秋家
   史記八條/
夫編年叙事溷雜難辨紀傳成體區别異觀昔讀太史
[016-9a]
公書毎怪其所採多是周書謂逸/周書國語世本戰國䇿之
獨未見左氏/内傳故云近見皇家所撰晉史其所採亦多是短
部小書省功易閲者若語林世說搜神記幽明録之類
一作/徒是也如曹干兩氏紀孫檀二陽秋則皆不之取故
其中所載美事遺略甚多原注劉遺民曹纉皆於檀氏/春秋有傳至於今晉書則了
無其/名若以古方今此處有/脱字當然諸本并脱/當然二字則知一有/太字
公亦同其失矣斯則遷之所録甚為膚淺而班氏稱其
勤者何哉舊本此下連孟/堅又云非是
[016-9b]
 按或疑此為八條之序此中不應有序例也知㡬服
 膺左氏内傳惜司馬之未見故首條及之○所云亦
 略見採撰篇
 所採多小書按困學紀聞亦取此條之說而申之以/晁子止之語曰晉史叢冗最甚又按唐
 書房喬傳亦云史官多文詠之士好採碎/事&KR1313為豓體然則子元之言非無據也
 曹千孫檀隋經籍志晉紀十卷晉前將軍諮議曹嘉/之撰又晉紀二十三卷干寳撰訖愍帝又
 晉陽秋三十二卷訖哀帝孫盛撰又續/晉陽秋二十卷宋永嘉太守檀道鸞撰
 稱其勤司馬遷傳賛遷貫穿經傳馳騁/古今上下數千載間斯㠯勤矣
[016-10a]
孟堅又云劉向揚雄博極羣書皆服一作/伏其善叙事釋
本條皆論叙事/法起筆提醒豈時無英秀易為雄霸者乎不然何虚
譽之甚也舊本此䖏/分條非史記鄧通傳云文舊脱/文字帝崩景帝
立向若但云景帝立不言文帝崩斯亦可知矣何用兼
書其事乎釋摘論叙事一○諸/本此下分條又非又倉公傳稱其傳黄帝
扁鵲之脉書五色診病知人死生决嫌疑定可治詔一/脱
詔/字召問其所長對曰傳黄帝扁鵲之脉書以下他文盡
同上説夫上既有其事下又載其言言事雖殊委曲何
[016-10b]
别釋摘論叙/事又一案遷之所述多有此類而劉揚服其善叙
事也何哉釋應轉劉揚○一本/此處連下條非
 按此亦簡晦㸃煩餘論○凡章節離立各有定分即
 如此條所言皆屬叙事而首尾呼應復有劉揚句眼
 其為片段較然明白諸本此斷彼連當開反合皆所
 謂隙中觀鬬者也
 向雄皆服司馬遷傳賛劉向揚雄博極羣書皆稱遷/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叙事理辯而不華質
 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/虚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録
[016-11a]
 文帝崩景帝立佞幸鄧通傳文帝嘗病癰鄧通嘗為/帝唶吮之太子入問病文帝使唶廱
 唶癰而色難之已而聞鄧通嘗為帝唶吮之心慙由/此怨通矣及文帝崩景帝立鄧通免家居按此事連
 觀太子已心怨之文則/知文帝崩三字可省
太史公撰孔子世家多採論語舊説至管晏列傳則不
取其本書原注謂管/子晏子也以為時俗所有故不復更載也案
論語行於講肆列於學官俗譌/作宫重加編勒秪覺煩費如
管晏者諸子雜家經史外事棄而不録實杜異聞夫以
可除而不除宜取而不取以斯著述未覩厥義
[016-11b]
 按論語從何處節採劉子能見其大至史公之傳管
 晏論其軼事意固别有感也然以史法繩之畢竟劉
 言為正
 列於學官北平評作史記時論語未嘗行於講肆列/於學宫按漢書蓺文志古論語二十一篇
 齊二十二萹魯二十篇其緫論云漢興有齊魯之學是/則漢初師承講授固在壊宅發壁之前矣即以孔子
 丗家驗之所採略具而如傳首伯夷篇亦屢述之可/見其不絶於時也再按唐書薛放云漢時論語首列
 學官更當/有据也
昔孔子力可翹闗不以力稱何則大聖之德具美者衆
[016-12a]
不可以一介標末此二字一/作末事持為百行端首也至如逹
者七十分以四科而太史公述儒林則不取游夏之一/無
之字/下同文學著循吏則不言冉季之政事至於貨殖為傳
獨以子貢居先掩惡揚善既忘此義成人之美不其闕

 按此段人多誤㑹細按之非恡儒林循吏之絀四賢
 乃嗤子長之以貨殖累端木也葢為范白猗卓之間
 闌及聖門弟子而發兩層文勢側注而先以德不稱
[016-12b]
 力比例引端意可知已○後閲王厚齋考史已得此
 解
 孔子翹闗列子説符孔子之勁能招國門之闗而/不肯以力聞集韵招祁堯切音翹舉也
 貨殖按史記貨殖列傳卷在六十九次當末篇亦意/所羞稱也傳本范蠡居首子贛第二漢書因之
司馬遷自一無/自字序傳云為太史七年而遭李陵之禍幽
於縲絏廼喟然而歎曰是予之罪也身虧不用矣自叙
如此何其略哉夫云遭李陵之禍幽於縲絏者乍似同
陵陷沒以一作/遂寘於刑又似為陵所間一作/陷獲罪於國
[016-13a]
遂令讀者難得而詳賴班固載其與任安書書中具述
被刑所以儻無此録何以克明其事者乎
 按子長以别簡白罪由懼史體之䙝也子元即以報
 書攻自叙誡史筆之率也作書讀書各自不茍學者
 兩有所取法焉○七年而遭句若刋云七年而以訟
 李陵獲罪則事由便明
 與任安書漢書遷本傳遷既被刑之後為中書令尊/寵任職故人益州刺史任安予遷書責以
 古賢臣之義遷報之云云篇本傳皆採録史/公自序特於傳末增此一 故史通表出之
[016-13b]
漢書載子長與任少卿書歴説自古述作皆因患而起
末云不韋遷蜀世傳呂覽案呂氏之一少/之字修撰也廣招
俊客比跡春陵此頂招客説下/陵一作秋誤共集異聞擬書荀孟此/句
纔説/成書思刋一字購以千金則當時宣布為日久矣豈以
遷蜀之後方始傳乎且必以身既流移書方見重則又
非闗作者本因發憤著書之義也而輙引以自喻豈其
倫乎若要多舉故事成其博學何不云虞卿窮愁著書
八篇而曰不韋遷蜀世傳呂覽斯葢識有不該思之未
[016-14a]
審耳
 按從發憤著書得間此條開宋人説部家言
 不韋見六家/春秋家
 春陵謂春申信陵也班固西都/賦節慕原嘗名亞春陵
 虞卿亦見春/秋家
昔春秋之時齊有夙沙衛者拒晉殿師郭最稱辱伐魯
行唁臧堅抉死此閹官一作宦史記漢/書並作閹官見鄙其事尤著
者也而太史公與任少卿書論自古刑餘之人為士君
[016-14b]
子所賤者唯以彌子瑕為始何淺近之甚邪但夙沙出
左氏傳漢代其書不行故子長不之見也夫博考前古
而捨兹不載至於乗傳車探禹穴亦何為者㢤
 按此亦惜史公不見左傳之一證
 郭最左襄十八晋伐齊入平隂遂從齊師夙沙衛連/大車以塞隧而殿殖綽郭最曰子殿國師齊之
 辱也子姑先乎乃代之殿/注奄人殿師所以為辱
 臧堅左襄十七齊髙厚圍臧紇於防獲臧堅齊侯使/夙沙衛唁之且曰無死堅稽首曰拜命之辱抑
 君賜不終姑又使其刑臣/禮於士以杙抉其傷而死
[016-15a]
魏世家太史公曰説者皆曰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國削
弱至於亡余以為不然天方令秦平海内其業未成魏
雖得阿衡之徒曷益乎釋已上並魏/世家賛語夫論成敗者固當
以人事為主必推命而言則其理悖矣釋提四句/起論葢晋
之獲也由夷吾之愎諫秦之滅也由胡亥之無遺周之
季也由幽王之惑襃姒魯之逐也由稠父之違子家釋
對敗而言歴舉敗象為例/就舉例中先徴人事為言然則敗晉於韓狐突已志其
兆亡秦者胡始皇久銘其説檿弧箕服彰於宣厲據傳/在宣
[016-15b]
王/時之年徴褰與襦顯自文武舊作/成之世惡名早著天孽
難逃假使彼四君才若桓文德同湯武其若之何釋將/氣
數納入/人事中苟推此理而言則亡國之君他皆倣此安得於
魏無譏舊衍/責字者㢤釋兜合/魏賛夫國之將亡也若斯則其將
興也亦然釋翻轉/對徴葢嬀後之為公子也其筮曰八世莫
之與京畢氏之為大夫也其占曰萬名其後必大姬宗
之在水滸也鸑鷟鳴於岐山劉姓之在中陽也蛟龍降
於豐澤斯皆瑞表於先而福居其後釋徴興運則先徴/氣數與前局順
[016-16a]
逆相/乗向若四君德不半古才不逮人終能坐登大寳自
致宸極矣乎釋推人事為/氣數主必如一有/太字史公之議也則亦
當以其命有必至理無可辭不復嗟其智能頌其神武
者矣夫推命而論興滅委運而忘襃貶以之垂誡不其
一作/其不惑乎釋至此折/到魏賛自兹以後作者著述往往而然如
魚豢魏略議舊脱/議字虞世南帝王論或叙遼東公孫之敗
原注魚豢魏略議曰當青龍景初之際有彗星出於箕/而上徹是為掃除遼東而更置也苟其如此人不能違
則德教不設而淫濫首/施以取族滅殆天意也或述江左陳氏之亡原注虞世/南帝王略
[016-16b]
論曰永定元年有㑹稽人史溥為揚州從事夢人著朱/衣武冠自天而下手執金版有文字溥看之有文曰陳
氏五主三十四年諒/知冥數不獨人事其理並以命而言可謂與子長同
病者也釋末復引類/作餘波
 按不信禨祥是知㡬識髙處勝五行錯誤諸篇○諸
 雜説中當推此條為最論既入理文復成章合作可
 誦
 敗晉於韓左僖八晋侯改𦵏共太子狐突適下國遇/太子太子曰夷吾無禮余得請於帝矣將
 以晋畀秦七日新城西偏將有巫者而見焉遂不見/及期而往告之曰帝許我伐有罪矣敝於韓又十三
[016-17a]
 晉荐饑秦輸粟于晋十四秦饑乞糴於晉晉人弗與慶/鄭曰背施幸災民所棄也弗聼十五秦伯伐晉晉侯
 小右慶鄭吉弗使戰於韓原晉戎馬還濘而止/號慶鄭慶鄭曰愎諫違卜固敗是求又何逃焉
 亡秦者胡秦本紀燕人盧生使入海還以鬼神事因/奏録圖書曰亡秦者胡也裴注鄭康成曰
 胡胡亥秦二世名也秦見圖/書不知此為人名反備北胡
 檿弧箕服周宣王時童謡國語文也見書事篇葢述/襃姒禍周事史記本紀亦載之其文略同
 徴褰與襦昭二十五有鸜鵒來巢書所無也師已曰/異㢤吾聞文武之丗童謡有之謡見言語
 篇九月公伐季氏平子請以五乗亡弗許子家子曰/君其許之政之自出久矣隱民多取食焉為之徒者
 衆矣日入慝作君必悔之弗聼孟氏遂伐公徒公孫/于齊次于陽州按文武之世史記作文成之世賈逵
[016-17b]
 注魯文公成公也但二公/非接世者冝以左傳為正
 媯後莫京荘二十二陳公子完奔齊齊侯使敬仲為/卿初懿氏卜妻敬仲其妻占之曰吉是謂
 鳳凰于飛和鳴鏘鏘有媯之後將育/于姜五世其昌八世之後莫之與京
 畢萬必大閔元晉侯賜畢萬魏以為大夫卜偃曰畢/萬之後必大萬盈數也魏大名也以是始
 賞天啟之矣初畢萬筮仕於晉遇屯之比/辛廖占之曰吉公侯之子孫必復其始
 水滸鸑鷟詩大雅率西水滸至于岐下外傳/周語周之興也鸑鷟鳴于岐山
 中陽蛟龍漢髙紀髙祖沛豐邑中陽里人父太公母/劉媪劉媪嘗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是時
 雷電晦𠖇太公往視則見蛟龍/於其上已而有身遂産髙祖
[016-18a]
 魏略議魚豢魏略見題目篇其曰魏略議者猶史漢/之論賛體也舊本無議字葢脱文也按三國
 裴注亦有引/魏略議之文
 帝王論唐藝文志虞世南帝王略論五卷宋中興書/目唐貞觀間太子中書舎人虞丗南承詔撰
 起太昊訖隋凡帝王事迹皆略/紀載假公子答問以攷訂云
   諸漢史十條/
漢書孝成紀賛曰成帝善修容儀升車正立不内顧不
疾言不親指臨朝淵嘿尊嚴若神可謂穆穆天子之容
貎矣已上皆/賛語又五行志曰成帝好微行選期門郎及私
[016-18b]
奴客一譌/作各十餘人皆白衣袒幘自稱富平侯家或乗小
車御者在茵上或皆一作/駿非騎出入逺至旁縣故谷永諫
曰陛下晝夜在路獨與小人相隨亂服共坐溷淆無别
此三句叅用/䟽語志内無公卿百寮不知陛下所在積數年矣一作/積有
數年○已上皆/志文見中上由斯而言則成帝魚服嫚游烏舊作/鳥
無度雖外飾威重而内肆輕薄人君之望不其缺如觀
孟堅紀志所言前後自相矛盾者矣
 按贊與志殊體有婉辭有實録固不相妨然嘗因是
[016-19a]
 有警焉臨朝所接異彼私奴色莊者流時聞&KR1089行推
 之而讓千乗者勃谿於豆羮逃空谷者攖情於好爵
 皆其類也故君子慎之
 魚服張衡東京賦白龍魚服見困豫且注吴王欲從/民飲伍子胥曰昔白龍化為魚豫且射中其目
 白龍不化豫且不射君今棄萬乗/之尊而從於民臣恐有豫且之患
 烏集按國䇿有烏集烏飛之文而此處則用烏集為/合荀悦漢紀成帝鴻嘉二年上好㣲行谷永言
 與小人晨夕相隨烏集醉/飽吏民之家正指本事也
觀太史公之創表也於帝王則叙其子孫於公侯則紀
[016-19b]
其年月列行縈紆以相屬編字戢孴而相排雖燕越萬
里而於徑寸之内犬牙可接雖昭穆九代而於方尺一/作
寸/之中雁行有叙使讀一衍/書字者閲文便覩舉目可詳此
其所以為快也釋此統言之也凡表皆然不/黏史記獨人表為無當耳如班氏之
古今人表者唯以品藻賢愚激揚善惡為務爾既非國
家遞襲祿位相承而亦複界重行狹書細字比於他表
殆非其類歟葢人列古今本殊表限必恡而不去則宜
以志名篇始自上上終於下下並當明為標榜顯列科
[016-20a]
條以種類為篇章持優劣為次第仍毎於篇後云右一/脱
右/字若干品凡若干人亦猶地理志肈述京華末陳邊塞
先列州郡後言户口也釋所言體狀大似鍾嶸書品設/言改為此格差勝然亦假立
之/辭
 按古今人表之贅而為酌以志名例以地理就格言
 格云爾非質言也如前者載言一篇及書志篇人形
 方言等論拈死句者胥失之○節首表體一段與表
 歴篇異議彼按已論之
[016-20b]
自漢已降作者多門雖新書已行而舊録仍在必挍其
一有/則字可得而言案劉氏初興書唯陸賈而已子長述
楚漢之事專據此書譬夫行不由徑作路/字用出不由戸未
之聞也然觀遷之所載往往與舊不同如酈生之初謁
沛公髙祖之長歌鴻鵠非唯文句有别遂乃事理皆殊
已上言陸書本遷史所据/然事語往往有不同者又韓王名信都而輙去都
留信去都留信一/作去都字用使稱其名姓全與淮隂不别班氏
一準太史曾無弛張一作書/無更張靜言思之深所未了釋謂/前
[016-21a]
所云云從陸從馬皆可至韓王信都/更不應承譌去都字也然所言郤非
 按班之襲馬實多有太因仍者即如後條所論司馬
 遷傳可見已至韓王信云云乃子元誤非孟堅誤也
 後注辯之
 由徑由戸列子説符稽度皆明而不道也譬之出/不由門行不從徑也徑字作路字解
 酈生初謁按史記本傳初叙沛公略地陳留郊及酈/生先屬沛公騎士語次叙沛公召生入謁
 据牀跣足生長揖激沛公語次叙沛公罵生豎儒生/責沛公倨見長者語次乃叙沛公輟洗攝衣延坐事
 至卷末朱建附傳之後復取陸賈所叙酈生入謁事/并載之與前文迥别同事異詞即於一卷中見之
[016-21b]
 歌鴻鵠留侯世家上欲易太子立戚夫人子趙王如/意上有不能致者四人太子請以為客從入
 朝上乃大驚四人為夀已畢趨去上目送之召戚夫/人指示四人者曰羽翼已成難動矣戚夫人泣上曰
 為我楚舞吾為楚歌歌曰鴻鵠髙飛一舉千里羽翮/已就横絶四海横絶四海當可奈何雖有矰繳尚安
 所施容齋三筆陸賈書當時事多與史不合師/古屢辯之楚漢春秋今不復見按本條辯語闕
 韓王信舊注歸雲集漢書功臣表留侯張良以韓申/都下韓師古注韓申都即韓王信也楚漢春
 秋作信都古文信申通用劉攽云韓申都即韓申徒/也張良傳云以韓司徒下韓數城史記作申徒者司
 徒之聲轉也申都者又申徒之聲轉也良下韓時乃/韓王成非韓王信師古注誤按師古一誤沿及史通
 然攽言亦欠了了詳史漢留侯世家傳韓王信傳功/臣侯表或作韓申徒㦯作韓司徒或作韓申都字雖
[016-22a]
 轉實一官乃項梁授張良之官與兩韓王無干也諸/人迷本而盲猜其失直鈞再韓王信當時直為韓信
 賈誼云淮隂侯王楚韓信王韓文且叠見舉封舉名/轉用之此切據也滕灌傳可推而概已又按史記凡
 其人以官封著者即以其所著名篇如蕭相國留侯/綘侯之屬皆是此在藏山之書原無不可班氏奉詔
 勒為國史既皆以名書而萬石君題獨留口號亦失/撿也至若郊祀之襲封禪司馬遷貨殖等傳之悉仍
 舊文更/非體矣
司馬遷之叙傳也始自初生及乎行歴事無巨細莫不
備陳可謂審矣而竟不書其字者豈墨生所謂大忘一/有
也/字者乎而班固仍其本傳了無損益此又韓子所以致
[016-22b]
守株之説也如固之為遷傳也其初一脱/初字宜云遷字
子長馮翊陽夏人其序曰云云至於事終則言其自叙
如此此句傳後本有之因論/銓叙全法故兼及之著述之體不當如是耶一/本
連下馬/卿條
  此條與下二條可分為三可合為一
 大忘墨生前已有此語鬻子文王/問于鬻子敢問人有大忘乎
馬卿為自叙傳具在其集中子長因録斯篇即為列傳
班氏仍舊曾無改奪一作/作一無/尋字固於馬揚傳末皆云
[016-23a]
遷雄之自序如此至於相如篇下獨無此言葢止憑太
史之書未見文園之集故使言無畫一其例不純
 按合兩條其序曰其自叙如此觀之可得纂狀為文
 之體廬陵碑版多用之○困學紀聞云史通云相如
 以自叙為傳今攷之本傳未見其為自叙意者相如
 集載本傳如賈誼新書末篇歟伯厚似未見此節而
 云然
 馬卿自叙更可取隋劉炫語/叅之見序傳篇注
[016-23b]
 文園相如本傳相如從上還過宜春宫奏賦以/哀二丗行失其辭云云拜為孝文園令
漢書東方朔傳委𤨏一作/曲煩碎不類諸篇且不述其亡
歿歳時及子孫繼嗣正與司馬相如一脱此/四字司馬遷揚
雄傳相類尋其傳體必曼倩之自叙也但班氏脫略脫/略
者謂脫去其自/叙如此一句故世莫之知
 按東方傳之為自叙更無考序傳篇亦未之及○北
 平本譏脫略亡歿等語以為見小不考洞𠖇記者噫
 亦失考矣雜述篇云郭子横之洞𠖇全搆虚詞用驚
[016-24a]
 愚俗其言侃侃顧意其為未見而小之邪史通凡王
 喬左慈輩皆斥其不經洞𠖇荒誕之尤者也紫海丹
 漿大雅不道夏侯孝若序東方像贊曰談者以先生
 神交造化靈為星辰此又竒怪怳惚不可備論者也
 葢昔人掃棄乆矣
蘇子卿父建行事甚寡韋𤣥成父賢舊誤/作孟德業稍多漢
書編蘇氏之傳則先以蘇建標名列韋相之篇疑唐本/漢書以
𤣥成/名篇則不以韋賢誤/孟冠首並其失也
[016-24b]
 按此條所論論篇題也蘇建子武韋賢子𤣥成並父
 子同傳而父之事簡子之事煩二事亦同如此則宜
 一例標題矣今乃蘇傳以建名篇韋傳則以𤣥成名
 篇傳同例異故為此論○或笑之曰子未見漢書耶
 漢書明是韋賢傳子何據而言若是曰據史通是節
 也節之文曰蘇傳以建標名韋篇不以賢冠首故知
 題是𤣥成也古人詩集文集篇題一本作某一本作
 某者不可悉數史傳何獨無之唐代未行版本隨手
[016-25a]
 寫録流傳各異子元適見是本耳曰是則然矣其不
 曰父賢而曰父孟有說乎曰誤耳自孟至賢五丗故
 曰其先韋孟家子元非懵豈未見之此又後人塗竄
 之咎也
 蘇建按本傳蘇建杜陵人也㠯校尉從大將軍青擊/匈奴封平陵侯云云傳止八十三字故曰行事
 甚/寡
 韋賢按本傳韋賢字長孺魯國鄒人也賢為人質朴/少欲篤志於學兼通禮尚書㠯詩教授號稱鄒
 魯大儒徴為博士給事中進授昭帝詩云云宣帝即/位賢以與謀議安宗廟賜關内侯食邑云云傳凡一
[016-25b]
 百七十八字故曰德業稍多至其述孟之文止是傳/前原丗系之體附見字行不過二十字而已安得云
 稍多乎至所列二詩則又附/中之附也孟字之誤無疑矣
班固稱項羽賊一作/弑義帝自取天亡又云于公髙門以
待封嚴母掃地以待䘮如固斯言則深信夫天怨神怒
福善禍淫者矣至於其賦幽通也復以天命久定非人
一少/理字所移故善惡無徴報施多爽斯則同理異說前
後自相矛盾者焉
 按此與孝成帝一條相似然贊是史論賦祗言懐固
[016-26a]
 非一概
 于公髙門于定國傳定國字㬅倩諡安侯父于公其/閭門壞父老方共治之于公謂曰少髙大
 門閭令容駟馬髙葢車我治獄多隂德子孫必有興/者至定國為丞相子永為御史大夫封侯傳世云
 嚴母掃地酷吏嚴延年傳初延年母従東海來欲從/延年臘到雒陽適見報囚母大驚便止都
 亭不肯入府延年出至都亭謁母母閉閤良久乃見/之因數責延年我不意當老見壯子被刑戮也去女
 東歸埽除墓地耳歳餘果敗東海莫不/賢知其母按荀紀于嚴二句本時人語
 賦幽通漢書叙傳固弱冠而孤作幽通賦以致/命遂志注陳吉凶性命遂明已之志
或問張輔著班馬優劣論云遷叙三千年事五十萬言
[016-26b]
固叙二百年事八十萬言是固不如遷也斯言為是乎
答曰不然也案太史公書上起黄帝下盡宗周年代雖
存事跡殊略至於戰國已下始有可觀然遷雖叙三千
年事其間詳備者唯漢興七十餘載而已其省也則如
彼其煩也則如此求諸折中未見其宜班氏漢書全取
史記仍去其日者倉公等傳以為其事煩蕪不足編次
故也若使馬遷舊作遷固後人因易地句/竄易耳反使上下不相顧易地而處撰
成漢書將恐多言費辭有踰班氏恐當/作史安得以此而定
[016-27a]
其優劣邪
 按此即内篇煩省之說而其下語則煩省篇較平允
 以此見雜說諸條非一時所作亦非作正書了纔作
 雜説隨觸隨書或先或後故異時所見有合有離觀
 者平心循理而進退之則得矣○此條合馬班言之
 故附分論史漢之後
 張輔字丗偉見鑒/識煩省二篇
漢書斷章事終新室如叔皮存歿時入中興而輙引與
[016-27b]
前書共編者葢序傳之恒或作/常例者耳釋言在班氏書/述之則是
荀恱既刪略班史勒成漢紀而彪論王命列在末篇釋
在荀氏紀越/收之則非夫以規諷隗囂翼戴光武忽以東都之事
擢居西漢之中必如是則賔戯幽通亦宜同載者矣
 按兩漢之交凡所論著為新莽作者前紀收之可也
 為隗囂作即與先漢不相及矣若叙傳家追稱厥考
 則雖事闗來代而鉅製必登論譔先美禮所尚也此
 種鈎畫明晢諦當珥筆者其知所取衷㢤○此乃糾
[016-28a]
 荀恱漢紀也觀已上二條知前所標漢諸史三字渾
 成該舉委是原文至其下所記條數决非初數耳
 彪論列末篇荀悦漢紀第三十卷之末云王莽既敗/天下雲擾隗囂據隴擁衆收集英雄班
 彪在焉彪即成帝媫妤之弟之稚子也囂問彪曰往/者周亡天下分裂縱橫之事復起於今日乎將乗運
 迭興在一人也願先生論之論曰云云囂曰愚人習/識劉氏而謂漢家重興䟽矣彪感其論又閔禍患之
 不息乃著王命/論以救時難
 賔戯幽通按漢書叙傳叙父彪載王命論固自叙載/答賔戯幽通賦二篇此二篇荀紀不收故
 借結/之
[016-28b]
 
 
 
 
 
 
 
 史通通釋卷十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