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48-1a]
欽定四庫全書
宋名臣言行錄别集下巻三
宋 李幼武 纂集
張浚 魏國忠獻公
字徳逺唐張九臯之後六世祖徙居綿竹中政和
八年進士第調山南府士曹調褒城令辟熈河路
察幹調恭州録何㮚薦召為審察除太常簿光堯
即位除密院編修改虞部員外郎殿中侍御史遷
[048-1b]
侍御建炎三年以母在逺乞外補除集撰知興元
知禮侍召對又除御營參軍同節制平江常秀江
隂軍馬除知密院詔充川陜宣撫處置使加通奉
大夫二年加檢校少保定國軍節度使四年二月
本官提舉洞霄福州居住尋以資學提舉萬壽兼
侍讀召知密院江上視師尋除宣奉大夫尚書右
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密院都督諸路軍馬
紹興初除金紫光禄大夫七年加特進辭九月得
[048-2a]
請授觀文大學士提舉興國言落職以朝奉大夫
祕書監分司西京永州居住九年二月大赦復宣
奉提舉洞霄復資政大學士知福州兼帥十一月
除檢校少傅崇政軍節度使充萬壽觀使免朝請
十二年封和國公十六年秦檜怒論罷以特進提
舉興國連州居住二十年九月移永州二十五年
復觀文殿大學士判洪州已在苫塊矣三十一年
令湖南路任便居住十月復觀文大學士判潭州
[048-2b]
改建康兼畱守四月被㫖兼措置兩淮尋兼節制
建康鎭江江池江隂軍屯駐軍馬孝宗即位召除
少傅江淮宣撫使進封魏國公隆興初除樞使開
都督府三月召降授特進宣撫江淮八月復都督
號十二月拜右僕射兼樞使仍都督二年四月除
少師保信軍節度使判福州除醴泉觀使二十六
日薨贈太保加贈太師
公甫冠預計偕入上庠及第調褒城令辟熈河路幹辦
[048-3a]
公到官徧行邊壘覽觀山川形勢時猶有舊日戍守
將公悉召與握手飲酒問祖宗以來守邊舊法及軍
陣方略之宜盡得其實故公起自疎逺一旦當樞筦
之任悉通知邊事本末蓋自此也
淵聖皇帝召涪陵處士譙定至京師將處以諫職定以
所言不用力辭杜門不出公往見至再三問所得於
前輩者定告公但當熟讀論語公自是益濳心於聖
人之微言
[048-3b]
浚乞於沿江置强弩營選州禁兵縣弓手為之
浚為平江府秀州控扼副使時苗劉赦書至平江浚即
走介入杭問賊狀至江寧頥浩寓書於浚約共起兵
鄭㲄亦遣所親謝嚮微服至平江見浚令嚴備而緩
進浚慮苗傅等兵上抵平江則失枝梧乃令張俊先
遣精兵二千扼吴江於是浚上表大略言國家多難
正人主馬上圖治之時願請睿聖不憚勤勞親總要
務復與二兇咨目且欲得辯士往説之使無他圖浚
[048-4a]
與蜀人馮轓有舊遣之見二兇為陳逆順先是二兇
以書詆浚曰伊周之事非侍郎孰能當之浚復書略
曰自古言涉不順謂之指斥乘輿事渉不順謂之震
驚宫闕上春秋鼎盛一旦遜位似非所宜天祐我宋
所以保佑聖躬者歴歴可考出質則虜人欽畏而不
敢畱奉使則百姓謳歌而有所屬天之所興誰能廢
之二兇得書言浚見詆以逆賊内不能堪朱勝非恐
生他變乃奏貶浚彬州安置時兩宫音問幾不相通
[048-4b]
太后遣小黄門至睿聖宫白上曰張浚不得已貶彬
州上方啜羮不覺羮覆於手頥浩自江寧至浚乘小
舟迓之於郵中得堂帖乃貶命浚恐將士觀望即袖
之語書吏云有㫖趣赴行在令申巳發之日是夜共
宿城外頥浩呼其屬李承造草檄文浚為潤澤之諸
將皆謂賊窮則邀駕入海浚又遣陳思恭等治舟師
於海道以遮賊南遁於是傳檄内外勤王之師五萬
發平江至秀州夜有刺客至帳前浚顧左右已睡問
[048-5a]
爾欲何為對曰某粗讀書知逆順豈為賊用況侍郎
忠節安忍相害但見為備不嚴恐後有來者浚下執
其手問姓名曰言之是徼利某河北人有母在今徑
歸矣浚翌日取郡獄死囚斬以徇曰此刺客也後亦
無他二兇聞勤王師來甚恐轓知可動乃白勝非曰
張侍郎以國步艱難正當馬上治之主上傳位幼子
恐有不測之變主上受淵聖詔為兵馬大元帥嗣聖
易稱皇太姪太母埀簾聽政大元帥總兵征伐於外
[048-5b]
此最得策遂拉二兇同議都堂初浚戒轓乞以鉄劵
賜二兇用釋其疑轓遂奏太后許之議遂定癸卯詔
百官赴睿聖宫奏請人皆歡呼以為復辟丁未駕還
行宫衆情大恱尋除苗劉為淮西制置使副時浚兵
次臨平苗翊以重兵禦之戰敗走傳正彥遣兵援之
不能進是夕遂開湧金門出遁浚等引勤王兵入都
城人聳觀以手加額浚既見上召至禁中謂曰隆祐
皇太后知卿忠義欲一識卿靣適埀簾見卿自庭下
[048-6a]
過矣浚惶恐謝上欲倚浚為相浚辭以晚進不敢當
以浚知樞密院事時浚年二十三國朝執政自冦準以
後未有如浚之年少者
上問浚以方今大計浚請身任陜蜀之事置司秦川而
別委大臣與韓世忠鎭淮東令吕頥浩扈駕來武昌
張浚劉光世從行庶與秦川首尾相應上許之乃以
浚為川陜等路宣撫處置使川陜京西湖南北為所
部
[048-6b]
上親書御製中和堂詩賜浚曰願同越勾踐焦思先吾
身其卒章曰髙風動君子属意種蠡臣
初金冦京東命范瓊禦之瓊領兵轉入江西至召入見
不肯釋兵且乞除殿前司職事公奏瓊大逆不道上
以其事付公公退與劉子羽謀夜鎖吏於公府中作
文字皆備偽遣張俊以千人渡江若捕他盜者因召
俊瓊劉光世赴都堂計事俊將衆甲以來瓊從兵滿
堦意象自若食巳子羽坐廡下遽取勑黄紙詣前麾
[048-7a]
下曰有勑將軍可詣大理置對公數瓊罪瓊愕然遂
以俊兵擁縛付大理使光世出撫其衆以八字軍付
王彥餘兵分𨽻御營衆軍頃刻而定賜瓊死
浚發行在賜度僧牒二萬紫衣師號五千為軍費時劉
錫趙哲皆在浚軍浚辟劉子羽傅雱馮康國王彥何
佯甄援與俱康國將行往别臺諌趙鼎謂之曰元樞
新立大功出當川陜半天下之重自邊事外悉當奏
稟蓋大臣在外忌權太重也
[048-7b]
浚至襄陽畱二十餘日召帥守監司令預備儲峙以待
上西幸時程千秋王擇仁之軍咸在及諸盜之來降
者凡數萬人浚謂襄陽乃衿喉之地因薦千秋為京
西制置假以便宜許之久任自属郡守貳以下皆得
誅賞
浚至漢中乃上奏曰漢中實天下形勢之地號令中原
必基於此謹於興元積粟理財以待巡幸願陛下早
為西行之計前控六路之師後據兩蜀之粟左通荆
[048-8a]
襄之財右出秦隴之馬天下大計斯可定矣
浚承制以趙開為隨軍轉運浚知開有心計開言蜀民巳
困惟𣙜利尚有贏餘於是大變酒法自成都始眀年
遂徧四路尋變鹽法置合同塲收引税錢與茶法大
抵相類而嚴密過之來者無所施其巧
浚至秦川置司節制五路諸帥纔數日即出行闗陜移
環慶帥王似知成都府而以武臣趙哲代之於是參
議軍事劉子羽薦涇原都監吴玠浚與語大悦拔為
[048-8b]
統制官又以其弟小使臣璘領帳前親兵
浚言大食獻珠玉已至熈州上諭大臣曰大觀以來川
茶不以博馬惟市珠玉故武備不修今若捐數十萬
緡易無用珠玉曷若惜財以養戰士遂命宣撫司無
得受量賜以答其意
薩里罕及哈芬等冦邠州浚遣統制曲端拒之兩戰皆
捷至白店原薩里罕乘髙望之懼而號哭金人因目
曰啼哭郎君遂引去
[048-9a]
浚上疏言陛下果有意於中興非幸闗陜不可願先幸
鄂渚臣當糾率將士奉迎鸞輿永為定都大計上不
許
浚聞金大入冦上浮海東征亟治兵入衛至襄漢知金
退乃還先是宰執登舟奏上上曰張浚措置陜西極
有條理吕頥浩曰陛下雖失之杜充復得之張浚上
曰浚自薦辛興宗作秦帥比至陜西見孫渥材優則
奏罷興宗而用渥蓋其用心公也
[048-9b]
浚之西行也上命浚三年而後用師至是達蘭及烏珠
皆在淮東約秋髙入冦浚聞烏珠躊躇淮上必再犯
東南議出師攻取以分其勢士大夫多以為不可浚
皆不聽劉子羽爭之曰相公不記臨行天語乎浚曰
事有不可拘者假如萬一有前日海道之行變生不
測吾儕雖欲復歸陜西號令諸將其可得乎子羽議
遂塞浚乃決策治兵移檄河東問罪復永興軍金大
懼遂調烏珠自京西令星馳至陜西與羅索等合而
[048-10a]
浚亦劄諸路兵合四十萬約日㑹于耀州以與金戰
浚既定議出師募客將士皆心知其非而口不敢言上
亦以金萃兵淮上命浚出兵分道由同州鄜延以擣
其虚浚乃檄召諸路各以兵㑹合六路兵四十萬人
馬七萬以劉錫為統帥諸軍行至富平縣將戰詐立
曲端旗以懼金金帥羅索曰彼紿我也浚時已罷端/兵柄安置萬
州/癸亥羅索擁兵驟至輿柴囊土藉淖平行進薄吾
營錫等與之戰劉錡身率將士殺敵頗衆勝負未分
[048-10b]
而金鉄騎出不意直擊環慶軍他路兵無與援者㑹
趙哲離所部哲軍望見塵起驚遁諸將軍亦退金遂
乘勢而前
富平戰敗諸軍還浚至彬州召錫等計事浚立堂上諸
將立堂下浚問誤國有大事誰當任其咎者衆皆言
環慶軍先走浚命擁趙哲斬之哲不伏且自言有復
辟功浚親校以撾擊其口斬于堠下軍士為之喪氣
浚遂以黄榜放諸軍罪哲已死諸將聽令浚命各歸
[048-11a]
本路歇泊令方脫口諸路之兵已行俄傾皆盡浚率
帳下退保秦州於是陜西人情大震
浚以闗陜失律上章待罪上謂宰執曰張浚放罪詔須
早降因言浚用曲端趙哲劉錫見其過即重譴之浚
未有失焉可罷也李囘曰須得勝浚者方可易上曰
有才而能辦事固不少若孜孜為國無如浚者亦有
人言其過朕皆不聽命放罪
浚聞金入徳順軍遂移司興州惟親兵千餘人自隨其
[048-11b]
属官皆懼有建言不當逺去請築青陽潭左右四闗
六屯浚以為然乃遣子羽單騎至秦州訪諸將所在
時金兵四出道阻不通將士無所歸忽聞子羽在近
宣撫司畱蜀口乃各引所部來㑹凡十數萬人軍勢
復振浚哀死問傷録善咎巳人情粗安
金破福津蹂同谷迫武興浚遂保閬州令劉子羽於闗
外調䕶諸軍子羽頗得衆心又總領趙開兼都漕號
善理財不加賦于民而軍用足
[048-12a]
浚承制以王庶知興元府時興元帥事草創倉廩乏絶
師徒寡弱庶募民教之河東陜西潰師多舊部曲往
往來歸不數月有衆二萬
初浚以曲端在陜西屢嘗挫敵欲仗其威聲乃辟充本
部統制端登壇將士歡聲如雷先是朝廷以曲端欲
殺王庶疑其有反心遂以御營使司提舉官召之端
疑不行議者喧言端反浚入辭獨以百口保之及端
有白店原之敗庶乘此譖之呉玠亦以彭衙之敗憾
[048-12b]
端乃書曲端謀反四字於手心因侍浚立舉以示浚
浚素知端庶不可並立且方倚玠為用恐玠不自安
庶等知之即言端嘗作詩題柱有指斥乘輿之意曰
不向闗中興事業却來江上泛魚舟此其罪也浚乃
送端恭州獄有武臣康隨者在鳳翔嘗以事忤端端
鞭其背有切骨恨浚以隨提㸃䕫州路刑獄端聞之
曰吾其死矣呼天者數聲端有馬名鐵象日馳四百
里至是連呼鐵象可惜者數聲乃赴逮既至隨命獄
[048-13a]
吏縶之維之糊其口熁之以火端乾渇而死士大夫
莫不惜之軍民亦皆悵恨西人以是益非浚焉
西事記曰浚之為人忠有餘而才不足雖昧於知人
短於用兵而清修篤慎有志天下古人不能過也復
果斷敢為諸將亦莫敢桀驁端初為五路統制拜威
武將軍屢與金人角更勝迭負西人以為能然心常
少浚浚乃廢之又曰使端不死一日得志逞其廢辱
之憾一搖足則秦蜀非朝廷有雖殺之可也
[048-13b]
初烏珠駐兵於熈河秦雍至是相繼移塞欲窺蜀公令
呉玠於鳳翔府之和尚原先處戰地誘致其來烏珠
乃引衆十餘萬造浮橋於寶雞縣渡渭來犯玠遣吴
璘雷仲率諸將選勁弓强弩分番迭射號駐隊矢接
發不絶且繁密如雨敵稍却則以竒兵分繫斷其糧
道又劫破金寨與之戰凡三十餘陣烏珠中箭而遁
俘其將英格貝勒及酋領三百甲軍八百殺賊衆横
屍滿野是役也烏珠往返萬里始末三年其衆損者
[048-14a]
踰半皆呻吟扶携以歸烏珠初有從馬數百至是僅
留其六道由平陽府偽守蕭慶以三馬奉之於是北
歸燕山
西事記曰浚之敗賴吴玠獨全一軍據和尚原以守
金人屢攻之不能克後大破虜軍殺其酋帥人疑不
實蓋陜西之敗皆浚為之然金人不能取蜀亦其用
玠之力也
先是宰執奏浚今居閬為水運以給西軍上曰朕料浚
[048-14b]
必能立功宰執退至省未食而浚和尚原捷報已至
乃相與歎仰聖眀知人善料敵如此既而浚以功除
定國軍節度職仍舊
公上言已運米五萬石至荆南欲理川口與行在相接
上謂宰執曰兩日前言者猶請遣人副浚朕謂委之
不專難以責成
公在闗陜凡事雖以便宜行之然於鄉黨親舊之間少
所假借於是士大夫有求於宣司而不得者始起謗
[048-15a]
議於東南朝廷疑之將召歸先為置副乃以王似為
川陜等路宣撫處置副使詔與浚相見同治事浚尋
上疏言鎭重寛厚於民不擾似之所長至於駕馭將
帥裁處機事不為身謀似恐未可仗且外而劉子羽
呉玠之徒與虜為仇内而張深程唐日夜謀議皆嘗
立破虜之功各望照知寖加任使今一旦以無功侍
從驟處副任人情謂何臣慮子羽之徒必自引去而
似之庸常終至敗事臣等日夜治兵亦欲奉迎大駕
[048-15b]
以福中原而或者相為朋黨求撓臣權在臣去就甚
輕而國家之計恐有未便
詔知樞密院張浚罷宣撫處置令赴行在尋詔浚有大
功久勞於外令學士院降詔
先是監廣州鹽税呉伸上疏大畧謂浚忠有餘而智不
足且復辟之功大失地之罪小天下之人所共知之
其退保四川敵人卒未能下蓋亦浚之功也切見里
巷㳺談咸曰張浚之來章疏列上必於失地之外吹
[048-16a]
毛求疵增其過惡使浚不至則必曰慢而不恭有違
命之罪至則必曰覆軍之將有失地之罰將羣起而
攻之必使罪去而後已使浚罪去不知誰可繼其忠
乎御史常同辛炳俱有論列疏入不報浚既入見遂
赴密院治事
浚之出使也嘗以秦川館為學舍以待河北陜西之士
來歸者給衣食養之又新復諸郡乞鑄印浚巳去朝
廷逺亦先鑄給而後奏聞又浚之還取道東蜀䕫峽
[048-16b]
其至稍遲臺臣辛炳言浚被命宣撫不能成功輕失
五路坐困四川用劉子羽輩皆小人而殺曲端趙哲
為無辜以至設祕閣以崇儒擬尚方而鑄印及被召
不肯出乞黜責浚遂落職奉祠炳等復交論浚跋扈
不臣之罪大於是詔浚福州居住即日如福州從者
皆去肩輿才兩人而已
浚雖得罪猶上疏論金偽暫和其心必未已大略謂此
敵情狀專以和議誤我亦云久矣彼勢促則言和勢
[048-17a]
盛則復肆前後一轍願陛下蚤夜深思益為備具處
將士家屬於積粟至安之地使出而戰守者無反顧
奔散之憂精擇竒才以撫川陜之師使積年屯邊者
無懈惰懷望之意江淮川陜互為牽制斥逺和議用
集大業竊見主兵官除吴玠王彥闗師古外如呉璘
楊政可統大兵田晟可總一路王宗尹王喜等可為
統制後皆有聲世服其能知人
初浚知金無西顧憂必併力窺東南朝廷巳議講解乃
[048-17b]
極言其狀及劉麟引金兵入冦上思浚前言之驗而
趙鼎亦乞召浚既入見遂命知樞密院浚請遣岳飛
渡江入淮西以牽制金兵之在淮東者從之
上曰君臣之間當至誠相與勿事形迹庶可同心叶徳
以底於治朕於二三大臣當分委以事張浚專治軍
器胡松年專治戰艦浚曰仁宗時亦嘗令韓琦范仲
淹分事而治言者數以為辭不旋踵報罷上曰今日
若不專責事無由集國用亦須委一大臣松年曰議
[048-18a]
論既定力行之必有效若今日行眀日罷徒紛紛無
益耳松年時僉書樞密院事
詔浚視師江上浚疾驅臨江召大帥韓世忠張浚劉光
世與議且勞其軍將士見浚來勇氣十倍浚部分諸
將遂留鎭江節度之
魏良臣等自北軍囘浚遇之問以金事及大帥之語良
臣謂金有長平之衆且出大言謂當割建州以南王
爾家為小國索銀絹犒軍其數十萬仍約良臣等再
[048-18b]
使浚密奏不可以其言而動及不須令再往
浚在鎭江時烏珠擁兵十萬於淮陽世忠移書與之為
言張樞密已在此矣初金諜報浚得罪逺貶故悉力
來冦至是烏珠問世忠所遣麾下王愈吾聞張樞密
貶嶺外何得已在此愈出浚所下文書烏珠見浚書
押色動即强言約日當戰浚再遣愈以世忠書往問
戰期愈囘一日而金宵遁士馬乏食狼狽死者相属
遣諸將追擊所俘獲甚衆
[048-19a]
浚奏捍賊次第且言相持已久恐其别生姦計巳與諸
將議凡可以尅敵者無不為也上曰浚措置如此虜
必不能遽為衝突參政沈與求曰晉元帝時石勒冦
壽春相持三月晉臣至有勸降勒者王導拒之虜今
逺來久相持非其利也上曰朕得浚何愧王導
以趙鼎張浚為左右僕射浚仍兼都督諸路軍馬初浚
在川陜念上繼嗣未立以紹興元年秋上奏曰荷陛
下恩徳之厚事有千於宗廟社稷大計臣知而不言
[048-19b]
誰敢為陛下言者惟陛下察其用心貸以萬死竊見
西漢之制人君即位首建儲嗣所以固基本屬人心
臣願陛下特召大臣講眀故事仍先擇宗廟之賢優
禮厚養以為藩屏至是入謝復陳宗廟大計莫先於
儲嗣雖陛下聖徳昭格春秋方盛必生聖子惟所以
係天下人不可以不早定議上首肯久之乃云宫中
見養藝祖之後二人長者年九嵗不久當令就學浚
出見鼎都堂相與仰歎聖徳自是鼎益相勉勵同志
[048-20a]
協謀以為為治之要必以正本澄原為先務誠能陳
善閉邪使人君無過舉則國勢奠安醜虜自服是以
進見之際於塞倖門抑近習尤諄切致意焉
浚復奏事因書王朴平邊策以獻又奏臣昨奉清光竊
見陛下於君子小人之分聖意拳拳於此宗社生靈
之福也昔唐李徳裕言正人如松栢特立不倚邪人
如藤蘿非附他物不能自起臣嘗推類而言之君子
小人見矣小人在位則同於已者譽之以為君子異
[048-20b]
於已者排之以為小人不顧公議不恤治亂不畏天
地鬼神彼其專於自營進身之計故好惡不公以至
於亡身亡國亂天下而莫之悔惟陛下親學問節嗜
慾清眀其躬以照臨百官則君子小人之情狀又何
隠焉
浚至鎮江視師召韓世忠親諭上㫖使舉軍前屯楚州
以撼山東世忠欣然承命浚遂至建康撫張俊軍至
太平州撫劉光世軍軍士無不踴躍思奮浚以諸路
[048-21a]
軍馬所用錢糧當從督府總制故悉以上佐兼之仍
闗送尚書指揮行府闗三省指揮始此
浚謂湖冦楊么據洞庭實為上流不先去之為腹心害
將無以立國請自行上許焉初席益得么探者數百
人皆傳致逺縣浚至醴陵召囚問之盡釋其縛給以
文書俾分示諸寨令早降皆歡呼而往㑹岳飛兵至
復令分屯鼎澧益陽壓以兵勢至是降賊將楊欽乘
勝急攻水寨么窮蹙赴水死湖冦悉平得丁壯五六
[048-21b]
萬人老弱十餘萬浚一以誠信撫之乃更易郡縣奸
贓吏宣布寛恩命岳飛進屯荆襄以窺中原浚率官
屬泛洞庭而下
浚自湖南轉由兩淮㑹諸將議防秋至是入見上勞勉
之賜賚甚厚親書否泰二卦以賜浚浚奏自古小人
傾陷君子莫不以朋黨為言夫君子引其類而進志
在於天下國家而已其道同故其所趨嚮亦同曾何
朋黨之有惟小人則不然更相推引本圖利禄詭詐
[048-22a]
之蹤莫可跡究故或為小異以彌縫其事或内外符
合以信實其言人主於此何所決擇而可哉則亦在
夫原其用人而已臣嘗考泰之初九拔茅茹以其彚
征而象以為志在外蓋言其志在天下國家非為身
故也否之初九拔茅茹以其彚征而象以為志在君
則君子連類而退蓋將以行善道而未始忘憂國愛
君之心焉觀二爻之義而考其心則朋黨之論自不
攻而破矣臣又觀否泰之理起夫人君一心之微而
[048-22b]
利害及於天下百姓方其一念之正其畫為陽泰自
是而起矣一念之不正其畫為隂否自是而起矣然
而泰之上六隂已盡復變為陽則君子在外而否之
所由生焉否之上九陽已盡復變為隂則小人在外
而泰之所由生焉當今時適艱難民墜塗炭陛下若
能日新其徳正厥心於上臣知其將可以為泰矣異
時天道悔禍幸而康寧則願常思其否焉
上嘗召對便殿問所宜為且命以所聞見置策來上浚
[048-23a]
承命條例以進號中興備覽凡四十一篇莫不備具
上深嘉歎置之座隅
自渡江以來三衙名存實亡逮公與趙鼎並相乃以楊
沂中所將𨽻殿前司解潛部曲𨽻馬軍司統制官顏
漸部曲𨽻步軍司沂中之軍本辛永宗部曲後又益
以他兵故其衆特盛潛之軍纔二千餘漸所統烏合
之兵而已
時以雪寒命賑濟上謂公曰朕居燠室尚覺寒細民甚
[048-23b]
可念若湖南江西旱灾去處宜旱措置賑濟公曰陛
下推是心以往則足以感召和氣況實恵乎上曰朕
每以事機難眀專意精思或逹旦不寐公曰雜聽則
易惑多畏則易移以易惑之心行易移之事終歸於
無成而已以陸下聰眀茍大義所在斷以力行夫何
往而不濟臣願萬機之暇澄心静氣保養天和庶幾
利害紛至而不疑中興之業可成矣
浚以金勢未衰而劉豫復據中原為謀叵測奏請親行
[048-24a]
邊塞分命諸將以觀機㑹上乃令浚往視師浚即張
榜聲豫僭逆之罪時韓世忠駐軍承楚劉光世屯太
平州張俊屯建康府而岳飛在鄂州朝論以為邊防
未備空缺之處尚多浚獨謂楚漢交兵之際漢駐兵
殽澠間則楚不越境而西蓋大兵在前雖有他岐捷
徑敵人畏我之議其後不敢踰越而深入故太原未
陷則尼瑪哈之兵不復濟河亦以此爾不然環數千里
之地盡以兵守之然後可安乎上深以為然
[048-24b]
初言屯田者甚衆而行之未見其效至是公兼領屯田
以出始置官屬凡所行之事皆畫一而去
公至江上㑹諸大帥議事乃命世忠自承楚以圖淮陽
命劉光世屯廬州以招北軍張俊練兵建康為進屯
盱眙之計楊沂中領精兵為後翼岳飛進屯襄陽以
窺中原於是國威大振上御書裴度傳遣使賜公以
示至意公於諸大帥中獨稱世忠與飛可屬以大事
時劉豫頗於偽境聚衆世忠自楚州引兵渡淮擊敗
[048-25a]
之直至淮陽而還上賜公手書曰世忠既㨗整軍還
屯進退合宜不失事機亦卿指授之方卿更審虚實
徐為後圖或遣岳飛一窺陳蔡使賊支吾之不暇也
初公在淮上謀渡淮北向惟倚世忠為用世忠辭以兵
少欲摘張俊之將趙密為助以行府檄俊俊拒之謂
世忠有見吞之意公奏乞降聖㫖而俊亦稟于朝鼎
白上曰浚以宰相督諸軍若號令不行何以舉事俊
亦不可拒乃責俊當聽行府之命不應上稟於朝復
[048-25b]
下浚一面專行不必申眀慮失機事時議者以為得
體
公又渡江撫淮上諸屯屬方盛暑公不憚勞人皆感悦
時防秋不逺公以方略諭諸帥太抵先圖自守以致
其師而後乘機擊之
上謂宰執曰近日金星犯畢占法邊有敗兵當諭與張
浚令諸帥戒守邊者天既有象須修人事以應之
公謂東南形勢莫重於建康實為中興根本且使人主
[048-26a]
居此則北望中原常懐憤惕不敢自遐自逸而臨安
僻居一隅内則易生安肆外則不足以號召逺近係
中原之心遂奏請聖駕以秋冬臨建康撫三軍而圖
恢復時韓世忠自淮陽已還楚州張俊既城盱眙進
屯泗州岳飛亦遣兵至蔡州焚其積聚至是公承詔
入覲力請上進臨建康以為不可緩然朝論者極鮮
惟上斷然不疑㑹牒報豫有南窺之意公復往江上
視師
[048-26b]
劉豫聞上將親征告急於金主求兵為援金主聽豫自
行至是分道入冦先是劉麟令鄉兵偽胡服於河南
諸處十百為羣人皆疑之以為金偽合兵而至公奏
金方疲於奔命決不能悉大衆復來此必皆豫兵而
邊報不一劉光世奏禦賊事宜謂廬州難守張俊駐
軍泗州亦請益兵衆情恟懼議欲移盱眙之屯退合
淝之戍召岳飛盡以兵東下公獨以為不然乃以書
戒俊及光世曰賊豫之兵以逆犯順若不勦除何以
[048-27a]
立國平日亦安用養兵為今日之事有進擊無退保
而趙鼎折彥質皆移書抵公欲飛兵速下且擬條畫
項目請上親書付公大略欲退師還江南為保江之
計不必守前議於是世忠統兵過淮遇敵騎與額哩
頁貝勒等力戰既而亦還楚州或請上回臨安公奏若
諸將渡江則無淮南而長江之險與敵共之淮南之
屯正所以屏蔽大江使賊得淮南因糧就運以為家
計江南其可保乎今淮西之冦正當合兵掩擊況士
[048-27b]
氣甚振可保必勝若一有退意大事去矣又岳飛一
動則襄漢有警復何所制願朝廷勿專制于中使諸
將不敢觀望上乃手書報公近以邊防所疑事咨卿
今覽所奏甚眀俾朕釋然無憂非卿識髙慮逺出人
意表何以臻此公奉此詔異議乃息時劉光世舍廬
州而退公怪之即星馳至采石遣人喻其衆曰若有
一人渡江即斬以徇且督光世復還廬州光世遣王
徳領兵至前羊市遇劉麟游兵敗之而賊衆數十萬
[048-28a]
已次於濠壽之間張俊拒之楊沂中為俊統制公即
遣沂中至濠州與俊合且使謂之曰上待統制厚宜
及時立大功或有差跌浚不敢私又遣張宗顏等自
泗州來為其後繼猊以衆數萬欲犯建康沂中悉衆
以出縱大軍乘之大破賊衆横屍滿野京東虜騎尋
亦退走朔方大恐上以手書賜公曰賊雛犯順侵壽
及濠卿奬率師徒臨敵益壯遂使凶渠宵遁同惡自
焚寤寐忠勤不忘嘉歎仍令浚具上都督府隨行官
[048-28b]
吏軍兵推賞公言賞或濫加則將士解體遂惟保奏
有功者
浚還平江隨班入見力請幸建康且言天下者陛下之
天下陛下自不致力以為之先則人有解體之意日
復一日終以削弱異時復詔巡幸其誰信之何哉彼
知以此為避地之計無意以圖天下故也
中原遺民有自汴都來者言劉豫自猊麟敗後意沮氣
喪其黨皆携貳虜中謂豫必不能立國而民心日望
[048-29a]
王師之來朝廷因是遂謀北伐公乃出行淮上撫諸
軍且築廬州城五月還
初以道君皇帝逺在沙漠公奏遣問安使何蘚往金國
通問至是還始知道君及寧徳皇后已相繼上仙公
遂奏臣近得此信不勝痛憤願陛下剛徤有為成敗
利鈍在所不恤況孝悌可以格天推此心行之臣見
其福不見其禍也
公專任國政首言親民之官治道所急而比嵗内重外
[048-29b]
輕遂條具郡守監司省郎館閣之人迭補之法以郡
守監司有治狀者除郎官郎曹資淺者除監司郡守
館職未歴民事者除通判仍乞降詔又以太陽氛氣
四合奏復賢良方正科皆從之乘輿發平江至建康
幾事叢委公獨以身任之人情賴公以安每見必深
言讐恥之大反復再三上未嘗不改容流涕時天子
方勵精圖治事無巨細必以咨之賜諸將詔往往命
公草之四方灾異必以聞祥瑞皆抑不奏
[048-30a]
上謂宰執曰昨日張浚呈馬因為區别良否皆不差浚
曰臣聞陛下聞馬足聲而知良否上曰然浚曰物猶
易知惟知人為難上曰人誠難知
上曰邊事未靖軍需取於諸路者尚多斯民重困它日
兵寢當一切蠲之雖常賦亦與除一二年朕之此心
天實臨之浚曰聖意如此天必助順
宰執奏事浚因論淮西地險可守陳與義曰見王徳淮
西圖路幾不可方軌上曰地形雖險亦在將兵者如
[048-30b]
何耳李左車謂井陘之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
而韓信卒由井陘以破趙是險不足恃也浚等歎服
初公自淮西歸與趙鼎同在相位以招徠賢才為急務
從列要津多一時之望人號為小元祐又以人主當
務講學以為修身致治之本薦尹焞置之講筵有㫖
促召赴闕㑹旱灾及酈瓊之變公力求去而周祕等
交章論之遂罷職奉祠祕等復論公跋扈不臣等罪
大乞逺竄上批浚散宫安置領表鼎營救之甚力且
[048-31a]
以公母老為請上意稍解遂命分司居永州
初朝廷命趙鼎出使如公故事將行鼎言陛下建炎中
遣張浚出使川陜國勢百倍於今浚有補天浴日之
功陸下有山河之誓君臣相信古今無二而終致物
議以被竄逐夫喪師失地浚則有之然未必如言者
之甚也大抵專黜陟之典受不御之權則小人不安
其分謂爵賞可以茍求一不如意便生觖望是時蜀
士至於醵金募人詣闕訟之以無為有何以自眀故
[048-31b]
有志之士欲為國立功者每以浚為戒且浚有罪臺
諌論之可也人主誅之亦無憾也今乃下至草澤行
伍凡有求於浚而不得者人人投牒醜詆及其母妻
甚者指為跋扈抑何甚哉
時以金國使來講和大赦浚在永州上言金自宣和以
來挾詐反覆非可結以恩信者借令金國有故上下
紛雜天屬盡歸河南遂復數年之後人情益解士氣
漸消彼或内變既平指瑕造隙肆無厭之欲發難從
[048-32a]
之請其將何辭以對自堯舜以來非兵無以立國未
聞委質夷狄可以削平禍難逺而石晉近而叛豫著
人耳目歴歴可想前後凡五上疏爭之
公知福州之眀年奏言臣切念自羣下決回鑾之計國
勢不振事機之㑹失者再三向使虜還梓宫歸兩殿
供須一無所請宗族隨而盡南則我徳虜必深和議
不拔人心懈怠國勢寖微異時釁端卒發何以支持
幸今虜懷反覆士氣尚可作人心尚可囘願因權制
[048-32b]
變轉禍為福用天下之竒才據天下之要勢奪敵之
心振我之氣措置一定大勲可集繼聞淮上有警連
以邊計奏知又條畫海道舟船利害上嘉公之忠遣
中使奬諭公時大治海舟至千艘為直指山東之計
以俟朝命又眀年春獻緡錢六十萬助軍費詔奬之
浚在宫觀因天申節繳奏無逸篇疏畧曰伏考周公無
逸篇商王中宗髙宗周文王非徒自享安榮而有國
長久自祖甲之後立王生則逸是以罔或克壽仰惟
[048-33a]
聖徳日新大孝之誠昭格天地壽福無疆宜過商宗
周王甚逺
公念檜欺君誤國使災異數見彗出西方欲力論時事
以悟上意又念太夫人計氏年髙言之必被禍恐不
能堪太夫人覺公形瘠問故公具言所以太夫人誦
先雍公咸/紹聖初舉科制策曰臣寧言而死于斧鉞
不忍不言而負陛下至再三公意遂決乃言曰當今
時勢譬若養大疽於頭目心腹之間不決不止決遲
[048-33b]
則禍大而難測決速則禍輕而易治惟陛下斷之於
心謹察情偽豫備倉卒庶幾社稷有全安之理不然
異時以國與敵者反歸罪正議此臣所以食不下咽
而一夕不能安也檜見之大怒命臺諫論公章四五
上以特進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宫連州居住
公在連作四徳銘以示其人曰忠則順天孝則生福勤
則業進儉則心逸連人相與鐫之於石家傳人誦焉
公去國至是幾二十年退然若無能者而天下士大
[048-34a]
夫無賢不肖皆傾心徤將悍卒見之者必咨嗟歎息
下至兒童婦女亦知有張都督每使者至虜必問公
今安在
和議定時國書中有不得輒易大臣之語葢檜恐公復
用也尤忌公甚令臺臣王珉徐嚞每彈事必及公至
目為國賊必欲殺之又令張柄知潭州汪君錫為湖
南提舉以圖公又令張常先為江西運判箋注張宗
元與公壽詩亦與獄株連及公又捕趙鼎子汾下大
[048-34b]
理令自誣與公等謀大逆獄上而檜病不能書矣
檜既死上始親庶政公復官判洪州時喪母將歸𦵏行
至江陵㑹以星變詔求直言公乃復奏大略謂向者
講和陛下以太母為重爾幸而梓宫亟還此和之權
也不幸用事之臣聽命于虜而隂蓄其邪心故身死
之日天下相慶葢惡之如此方其豢於富貴聚斂珍
貨皆為身謀而不為陛下謀也坐失事機二十餘年
有識痛心夫賢才不用政事不修形勢不立而專欲
[048-35a]
受命於虜適足啟輕侮之心而政墮其計中也万俟
卨湯思退見之大怒以為虜未有釁而浚所奏乃若
禍在年嵗間者或笑以為狂湯鵬舉等交章論公名
係罪籍唱為異議以動國是乞行竄逐謫居永州
陳俊卿間為上言浚忠義且兼資文武可付以閫外臣
素不識浚聞其失陜服散淮師而許國之心白首不
渝今門念咎老而練事非前日浚也願且與一近
郡以係人心庶緩急可以相及上納其言許浚自便
[048-35b]
俊卿又屢言浚可用尋命浚判建康府
逆亮之斃其餘黨尚據雞籠山而李顯忠兵在沙上浚
往沙上勞軍以建康激賞犒之一軍見浚以為從天
而下浚諭顯忠曰聖駕將巡幸到此而賊未退得無
慮乎
上至建康浚迎謁道左衛士見浚復用至以手加額浚
見上首言國猶身也元氣充則外邪逺朝廷元氣也
用人才修政事治甲兵惜財用皆壯元氣之道也上
[048-36a]
嘉納之
上欲付浚以江淮之事已而中止乃命楊存中為江淮
等路宣撫使虞允文副之中書舍人劉珙不書錄黃
具論其不可珙子羽子也上謂宰相曰珙之父為張
浚所知此奏專為浚地爾乃寢存中宣撫之命俾專
措置至是召存中還而以命浚上既還臨安有勸浚
求去者浚念舊臣無它在者人心尤以已之去就為
安危乃不敢言去日治府事細大必親焉出入將相
[048-36b]
三十年素為士卒所畏愛至是復總軍政皆樂為用
浚謂金長於騎我長於步制騎莫如弩衛弩莫如車乃
令專制弩治車又謂三國以後自北窺南未有不由
清河渦口兩道以舟運糧葢淮北廣衍糧舟不出於
淮則懼清野無所得有坐困之勢於是東屯盱眙楚
泗以扼清河西屯濠壽以扼渦穎人心畢歸精兵可
集即奏言之又乞多募福建海船由東海窺登萊由
清河窺淮陽
[048-37a]
浚奏言兩淮之人素稱强力而淮北義兵尤為忠勁自
虜殘虐遑遑無歸臣欲措置御前萬弩營募民强壯
堪充弩手之人不刺臂面以御前効用為名令結為
甲隊遞相委保有功同賞有罪同罰於建康置營詔
從其請兩淮之人欣然願就浚親訓撫之未幾成軍
金人圍海州詔鎭江都統張子蓋往援仍聽張浚節制
浚為書勉子蓋以功名子蓋即馳赴之遇敵于石湫
隘子蓋率精鋭先入虜遂大敗引去及奏功浚以去
[048-37b]
嵗淮上功賞之濫乃命統制官以下公共報眀有冐
濫者重罪之
孝宗即位召公赴行在賜公手書曰朕初膺付托以眇
然一身當萬機之煩夙夜祇懼未知攸濟公為元老
宜輔朕初政公其疾驅副朕至意公遂就道至即引
見上改容曰久聞公名今朝廷所恃惟公賜坐降問
再四公言人主以務學為先人主之學本於一心一
心合天何事不濟所謂天者天下之公理而已必兢
[048-38a]
業自持使清眀在躬則賞罰舉措無有不當人心自
歸讎敵自服上竦然曰當不忘相公之言又奏今日
便當如創業之初每事以藝祖為法自一身一家始
以率天下浚見上天錫英武力陳和議之非勸上堅
意以圖事功且謂新政以人才為急人才以剛正為
先因疏當今小大之臣有經挫折而不撓論事切直
者凡十數人薦于上於是除公江淮宣撫使復往江
上
[048-38b]
史浩議欲城𤓰州下公議公謂不守兩淮而守江干是
示敵以削弱之形怠軍民戰守之氣不若先城泗州
浩既參政公所規畫浩必沮之
公謂臨幸建康以動中原之心用師淮堧進舟山東以
遙為呉璘之援上召陳俊卿等問公動静飲食顏貌
曰朕倚魏公如長城不容浮言搖奪制除公樞密使
開都督府時虜將富察特黙及偽知泗州大周仁屯
虹縣都統蕭琦屯靈壁公謂至秋必為邊患當及時
[048-39a]
掃蕩
公上疏謂廟勝之道在人君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
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今徳政未洽宿弊未革願
發乾剛奮獨斷盡循太祖太宗之法
時命李顯忠出濠州以趨靈壁邵宏淵出泗州以趨虹
縣公自往臨之軍事利鈍難必乞上以諸葛亮在建
興六年所上奏置之左右顯忠圍靈壁敗蕭琦宏淵
圍虹縣降富察特黙大周仁乘勝盡克宿州公恐盛
[048-39b]
夏人疲急召顯忠等還師而上亦戒諸將以持重皆
未逹偽副元帥赫舍哩志寧率兵至顯忠與戰連日
未決諜報敵大興河南之兵將至㑹邵與李不相能
遂引而歸敵亦解去公時在盱眙去宿州不四百里
傳云敵且至公亟北渡淮入泗州撫將士已乃還維
揚待罪
上對近臣未嘗名公獨曰魏公每遣使來必令視公飲
食多寡肥瘠何如其眷禮如此
[048-40a]
詔議講和公累疏爭之曰自昔議和之臣始以怯懦誤
國全身保家其終必至於降葢有草降表以待用而
隂圖其富貴者矣不可不察已而召公赴行在公沿
途復上疏爭之且曰自秦檜主和隂懷他志卒成逆
亮之禍檜之大罪未正而其黨復出為惡臣聞立大
事者以人心為本今内外之議未決而遣使之詔已
下失中原之心失將士之心失四海傾慕陛下之心
他日誰為陛下出力用命哉又曰竊謂徽宗欽宗不
[048-40b]
幸不返此亘古非常之巨變凡在臣庶不如無生且
八陵痛隔赤子塗炭國家於虜大義若何況夫逆亮
憑陵移書侮慢邀求大臣坐索壤地其事近在前嵗
今議者不務力為自强之計因金帥一移書遂遣朝士
奔走麾下再貽書則又欲遣侍從近臣趨風聽命復
將裒吾民膏血以奉讐人欺陛下以欵之之名而共
為和之之實其説固曰吾將欵之而後修吾兵政不
知使命一遣嵗幣一出國書一正將士褫氣忠義解
[048-41a]
體人心憤怨何兵政之可修又不過曰吾將欵之而
後理吾財用不知今雖遣使而兵不可省備不可徹
重之以嵗幣之費虜使之來復有它須何財用之可
理此可見其欺陛下以欵之之名而實欲行其宿志
貪其富貴豈復以國事為心哉
先是朝廷遣王之望龍大淵為通命使副公言臣見王
之望龍大淵之望甚言守備不至臣竊以為金以大
兵臨我自秋及春凡半年餘見我無備胡不直入徒
[048-41b]
以虛聲迫脇中外往者固不須論今嵗邊防更密坐
待其來破之必矣及至入見又力陳和議之失上為
止誓書留使人而令通書官胡昉先往諭敵以泗州
不可割之意敵械昉等上聞之諭公曰和議之不成
天也以湯思退與公為左右僕射公仍都督上書聖
主得賢臣頌以賜之
初議以四月進幸建康公又言當詔之望等還上從之
幸建康之議思退初不與聞乃與其黨密謀為陷公
[048-42a]
計俄詔公行視江淮自公受任督府且將三年講論
軍務不遑寢食所招來山東淮北忠義之士以實建
康鎭江兩軍凡萬二千餘人萬弩營所招淮南壯士
及江西羣盜又萬餘人要害之地城壁皆築其可因
水為險者皆積水為堰置江淮戰艦諸軍弓矢器械
悉備兩年冬金屯重兵十萬于河南為虚聲脇和亦
有刻日決戰之語將士望金至成大功而金亦知吾
有備卒不敢動至是公又以宰相來撫諸軍將士踴
[048-42b]
躍思奮金聞公來亦檄宿州之兵歸南京沿邊清野
以俟淮北來歸者日不絶山東豪傑悉領節度且以
檄諭契丹金益懼
右正言尹穡論浚跋扈乃罷督府而以錢端禮王之望
代之湯思退令之望盛毁守備以為不可恃又令穡
論罷督府官屬馮方又論浚費國用不貲又論乞罷
浚都督浚亦請解督府詔如其請言者詆浚愈力浚
留平江上章乞致仕者八上許之上察浚之忠欲全
[048-43a]
其去制除少師判福州
浚行次餘干以家事付栻杓曰吾嘗相國不能恢復中
原盡雪祖宗之恥即死不當葬我先人墓左葬我衡
山足矣疾革呼栻等于前問國家得無棄四郡乎且
命作奏乞致仕而薨
公之學一本天理尤深於易春秋論孟嘗論易疏曰易
有太極是生兩儀太極一也兩儀三之也分為二而
七八九六之數成五行之象於是大著又曰天數二
[048-43b]
十有五地數三十凡天地之數五十有五此天地之
中數也何以知其然葢一三五七九合為天數而天
數不過五二四六八十合為地數而地數不過五天
地竒偶合之為十總之為五十有五自然之數皆不
離中中故消息盈虛之妙闔闢變化之機皆在於我
而動静莫違焉中其至矣
銘養正書室曰天下之動以正而一正本我有養之斯
吉道通天地萬化流出精思力行無忘朝夕
[048-44a]
為王十朋作不欺室銘曰泛觀萬物心則維一如何須
臾有欺暗室君子敬義不忘栗栗西山眞徳秀跋曰
衛武公年九十五矣猶作抑戒以自警曰相在爾室
尚不愧於屋漏無曰不顯莫予云覯葢耄期不亂如
此故其没也謂之叡聖武公張公作此銘於易簀之
際其視武公尤有加焉王公與公均為一代正人故
其詩與銘大略同㫖後之有志於正心誠意之學者
當深味之
[048-44b]
於本朝大臣最重李文靖公謂近三代氣象又以冦忠
愍富文忠范文正之事為可法異時歸老山林當作
三賢堂於弊廬之側庶朝夕想像如見其人也
每訓子及門人曰學以禮為本禮以敬為先又曰學者
當清眀其心黙存聖賢氣象久久自有見處
嘗作詩曰羣兇用事人心去大義重新天意回解使中
原無左衽斯文千古未塵埃朱文公跋曰舉大義以
清中原此公平生心事也觀於此詩可見其寢食之
[048-45a]
不忘然竟不得遂其志可勝歎哉以後並/文公語
文公跋公墨帖曰公平生心事無一念不在君親而其
學又以虛静誠一求之於天為本故其與人言未嘗
不依於此今觀其所與劉氏書帖詩文可見矣
又曰公在京城中親見二帝北狩皇族係虜生民塗炭
誓不與虜俱生委質艱難之際事有危疑人方畏避
則挺然以身任之不以死生動其心南渡以來士大
夫唱為和説其賢者則不過為保守江南之計夷狄
[048-45b]
制命率獸偪人莫知其為大變公獨毅然以虜未滅
為巳責必欲正人心雪讐恥復守宇振遺黎顚沛百
罹志踰金石晚復際遇主義益堅雖天嗇其功使公
困於讒慝之口不得卒就其志然而表著天心扶持
人紀使天下之人曉然復知中國之所以異於夷狄
人類之所以異於禽獸者而得其秉彛之正則其功
烈之盛亦豈可勝言哉
論誅范瓊曰自靖康後紀綱不振王室陵夷公首唱大
[048-46a]
義率諸將誅傅正彥乘輿返正復論正瓊罪而後國
法立人心服自武夫悍卒小兒竈婦深山窮谷裔夷
絶域皆聞公名盎然歸仰忠義之感實自此始也
杜甫詩云艱危須藉濟時才熹思至此不覺感歎濟時
才分眀難得勉齋問志與才互相發否曰有才者未
必有志有志則自然有才人多言張公才短然被他
有志後終竟做得來乃正當
張公才力雖不逮而忠義之心雖婦子孺子亦皆知之
[048-46b]
宋子飛言張公謫永州時居僧舍每夜與諸子弟賔客
盤膝環坐至更定而寢率以為常
或問文公趙張優劣曰若論理㑹朝政進退人才趙又
較鎭密無踈失若論擔當大事竭力向前則趙不如張
雖是竭力向前只是他才短慮事疎處多他盡其才
方照管得若才有些不到處便弄出事來便是難趙
公也是不諳軍旅之務所以不敢擔當萬一虜人來
到面前無以應之不若退避耳
[048-47a]
[048-47b]
宋名臣言行録别集下卷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