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23-1a]
欽定四庫全書
宋名臣言行錄後集巻十三
宋 朱子 纂集
范祖禹
字淳甫成都人中進士第事神宗哲宗先嘗為太
史著唐鑑官至内翰
公未生河南郡太君夢一偉丈夫披金甲而至寝室曰
吾故漢将軍鄧禹也既寤猶見之是日公生遂以為
[023-1b]
名初字夢得溫公以傳稱鄧仲華篤行淳備改字淳
甫故稱淳甫家/傳
熙寜三年溫公修厯代君臣事迹辟公同編修又辟劉
攽劉恕及溫公歸洛詔聽以其属自隨而二公在官
所獨公在洛溫公專以書局事属之故公於此書致
力尤多同/上
除正言客有言於溫公以公在言路必能協濟溫公正
色曰子謂淳甫見光有過不言乎殆不然也遺/事
[023-2a]
公在書局分職唐史考其成敗治亂得失之迹撮其機
要論次成書名曰唐鑑元祐元年上奏進其書家/傳
元祐中客有見伊川先生者几案無他書唯印行唐鑑
一部先生謂客曰近方見此書自三代以後無此議
論崇寜中冲見欒城先生於頴昌先生曰老来不欲
泛觀他書近日且看唐鑑遺/事
元祐初伊川除崇政殿説書時公為著作佐郎伊川謂
溫公曰經筵若得范淳夫来尤好溫公曰他巳修史
[023-2b]
朝廷自擢用矣伊川曰不謂如此但經筵須要他溫
公問何故伊川曰頤自度乏溫潤之氣淳夫色溫而
氣和尤可以開陳是非導人主之意其後除侍講
朝廷既相溫公申公詔起蜀公蜀公以書問於公公謂
不當起蜀公得書大喜曰是吾心也吾所欲為者君
實巳為之矣何用復出又與親舊書云比亦欲出而
二即勸止遂巳
冬大寒禁中出錢十萬貫以賜貧民公言朝廷自嘉祐
[023-3a]
巳前諸路皆有廣惠倉以救恤孤貧京師有東西福
田院以收養大小廢疾至嘉祐八年增置城南北福
田院共為四院此乃古之遺法也臣以為宜於四福
院增葢官屋以處貧民不限人數委左右廂提舉使
臣預設方略救濟不必專散以錢計其存活死損以
為殿最其天下廣惠倉宜更舉行令官吏用心賑恤
須要實惠及民上納用焉
講讀論語畢賜宴於東宫賜御書唐人詩各一首公表
[023-3b]
謝曰臣願陛下篤志學問亦如好書益進道德皆如
游藝又賦詩以獻退而節尚書論語孝經要切之語
訓戒之言得一百十九事名曰三經要語進之
是夏權住進講公上疏曰陛下今日學與不學係天下
他日之治亂臣不敢不盡言之陛下如好學則天下
之君子欣慕願立於朝以直道事陛下輔助德業而
致太平矣陛下如不好學則天下之小人皆動其心
欲立於朝以邪謟事陛下竊取富貴而專權利矣君
[023-4a]
子專於為義小人專於為利君子之得位欲行其所
學也小人之得位将濟其所欲也用君子則治用小
人則亂君子與小人皆在陛下心之所召也凡人之
進學莫不在於年少之時陛下數年之後雖欲勤於
問學恐不得如今日之專也
蔡確既貶公上言聖人之道不過得中天下之事不可
極意用刑寜失之寛不可失之急寜失之略不可失
之詳偏見異論者皆以為黨確而逐之臣恐刑罰失
[023-4b]
中人情不安矣
范忠宣之罷公嘗論列客有謂忠宣曰淳夫亦有言何
也忠宣曰使純仁在言路見宰相政事如此亦豈可
黙也
禁中下開封覔乳母十人公在告聞之即上疏曰陛下
未建中宫而先近幸左右好色伐性傷於太早陛下
承天地宗廟社稷之重守祖宗百三十年基業為億
兆之父母豈可不愛惜聖體哉又上疏皇太后曰千
[023-5a]
金之家有十三嵗之子猶不肯使近女色而况乎萬
乘之主乎陛下愛子孫而不留意於此非愛子孫之
道也譬如美木方長正當封植培壅以待其蔽日凌
雲若戕伐其根豈不害哉
有詔選后并令侍從禮官講求禮制公上疏言四事一
曰族姓二曰女徳三曰隆禮四曰博議又與諸公討
論講議約先王之禮參酌其宜為禮上之及中宮初
建又解家人卦以獻
[023-5b]
嘗采集帝王學問及祖宗講讀故事為帝學八巻上之
秘書監王欽臣奏差真靖大師陳景元校黃本道書公
封還之以謂諸子百家神仙道釋葢以備篇籍異聞
以示藏書之富本非有益於治道不必使方外之士
讎校以崇長異學也昔王安石使其門僧智緣隨王
韶誘説木征時人謂之安撫太師今乃有校書道士
人必謂之編校太師矣事雖至微實損國體遂罷其
命
[023-6a]
元祐七年邇英閣對公奏臣伏觀仁宗在位四十二年
豐功盛徳固不得而名言所可見者其事有五畏天
愛民奉宗廟好學納諌仁宗行五者於天下所以為
仁也然仁宗每因事示人好惡皇祐中楊安國講直
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君子哉伯玉邦
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巻而懷之仁宗曰伯玉信君子
矣然不若史魚之直據孔子所言則史魚不若伯玉
之為君子仁宗之言仁君之言也人君欲臣下切直
[023-6b]
故言伯玉不如史魚以開臣下切直之路由是天下
知仁宗好直不好佞此聖人大徳也願陛下以此為
法昭示所好以慰羣望上然之
公勸上畏天愛民修身納諌稽法祖宗而專引仁宗行
事以為故實又采集仁宗聖政數百事為仁宗訓典
六巻以獻在經筵據經守正獻納尤多講尚書内作
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墻有一於此未或
不亡講畢再誦此六句却立云願陛下留意哲宗首
[023-7a]
肯者再三然後退就位講孟子今之樂猶古之樂孟
子之心切於救民故勸齊王與民同樂而謂今之樂
猶古之樂然世俗之樂鄭衞淫哇之聲非古先王之
法豈可薦上帝配祖考降天神出地祇也今樂古樂
如君子小人之不可同邪正之不可並如必欲以禮
樂治天下國家則當如孔子答顔淵之言孔子所言
者為邦之正道孟子所言者救世之急務此所以不
同講公劉好貨太王好色曰孟子以王好貨勸以當
[023-7b]
如公劉與民同利以王好色勸以當如太王與民同
欲然臣竊謂公劉非好貨乃是厚民太王非好色乃
是正家人君不可好貨亦不可好色好貨則貪而害
民好色則荒而害政孟子事中才以下之君故其言
如此
東坡嘗曰淳夫講説為今第一言簡而當無一冗字長
語義理明白而成文粲然得講師三昧也
公詰朝當講前一夕正衣冠儼然如在上前命子弟侍
[023-8a]
坐先案講其説平時溫溫其語若不出諸口及當講
開列古義仍參之時事及近代本朝典故以為戒勸
其音琅琅然聞者興起講王制巡狩柴望之禮曰古
之人多因燔柴望秩之説乃附㑹為封禪之事或以
求神僊或以祈福或以吿太平成功皆秦漢之侈心
非古者巡狩省方之義為人臣凡有勸人主封禪者
皆佞臣也李廌師/友談記
陳衍初管當御藥院公為諌議僦居城西白家巷東鄰
[023-8b]
陳衍園也衍每至園中不敢髙聲謂同列曰范諌議
一言到上前吾輩不知死所矣
太皇太后登遐公言太后新棄天下陛下初攬庶政乃
宋室隆替之時社禝安危之基天下治亂之端生民
休戚之始君子小人消長進退之際天命人心去就
離合之時不可不慎也太皇太后内定大䇿擁立陛
下聽政之初詔令所下百姓呼舞至公無私焦刻勞
苦專心一意保佑陛下斥逐奸邪裁抑僥倖九年之
[023-9a]
間始終如一故雖徳澤深厚結於百姓而小人怨者
亦不少矣今必有小人進言曰太后不當改先帝之
政逐先帝之臣此乃離間之言不可不察也當陛下
即位之初中外臣民上書言政令不便者以萬數太
后因天下人心之欲改與陛下司改之非以巳之私
意而改也既改其法則作法之人及主其法者有罪當
逐陛下與太后亦以衆言而逐之其所逐者皆上負
先帝下負萬民天下之所讎疾而欲去之者也不如
[023-9b]
此則天下不安爾惟陛下清心照理辨察是非有以
此言惑聖聽者宜明正其罪付之典刑此等既上誤
先帝欲復誤陛下天下之事豈堪小人再壞邪初公
與蘇公約皆上章論列蘇公巳具草見公之章遂附
名同奏因謂公曰公之文經世之文也軾於朝廷文
字失於過當不若公之言皆可行也公又上疏曰陛
下嗣位幸頼太后以大公至正為心罷王安石惠卿
等所造新法而行祖宗舊政故社稷危而復安人心
[023-10a]
離而後合乃至契丹主亦與宰相議曰南朝行仁宗
故事可飭燕京留守使戒邊吏守約束無生事夫以
夷狄之情如此則中國人心可知矣太后為陛下立
太平之基巳有成效臣願陛下守之以静無所改為
恭己以臨之虚心以處之
有㫖召内臣十餘人公上疏言陛下初政未嘗行一美
政訪一賢人而先進用内臣如此衆多之口必謂陛
下私於近習臣竊惜之不報
[023-10b]
紹聖三年徙賀州謫詞云朕於庶言無不嘉納至於以
訐為直以無為有則在所不赦公云吾論事多矣皆
可以為罪也亦不知所坐何事後乃知坐向言乳媼
事惇卞以謂上疏太母所以離間哲宗也然公先上
皇帝疏後數日乃上太母疏止是勸上以愛身修徳
太母以保䕶上躬而巳
公每誦董仲舒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曰
君子行己立朝正當如此若夫成功則天也
[023-11a]
公言舊年子弟赴官有乞書於蜀公者公不許曰仕宦
不可廣求人知受恩多則難立朝矣
東坡好戲謔語言或稍過公必戒之東坡每與人戲必
祝曰勿令范十三知公舊行第十三也並遺/事
哲宗即位宣仁后埀簾同聽政羣賢畢集於朝專以忠
厚不擾為治和戎偃武愛民重榖庶㡬嘉祐之風矣
然雖賢者不免以類相從故當時有洛黨川黨朔黨
之號洛黨者以程正叔為領袖朱光庭賈易為羽翼
[023-11b]
川黨者以蘇子瞻為領袖吕陶等為羽翼朔黨者以
劉摯梁燾王巖叟劉安世為領袖羽翼尤衆諸黨相
攻不巳正叔多用古禮子瞻謂其不近人情如王介
甫深嫉之或加玩侮故朱光庭賈易不平皆以謗訕
誣子瞻執政兩平之是時既退元豐大臣于散地皆
啣怨刻骨隂伺間隙而諸賢不悟自分黨相毁至紹
聖初章惇為相同以為元祐黨盡竄嶺海之外可哀
也吕微仲秦人戅直無黨范淳夫蜀人師溫公不立
[023-12a]
黨亦不免竄逐以死尤可哀也聞見/錄
鄒浩 吏部侍郎
字志完常州晉陵人中進士第厯揚州穎昌府教
授元祐七年除太學博士出為襄州教授元符元
年召對除右正言明年除名勒停羈管新州徽
宗即位復宣徳郎添監袁州酒税除右正言遷右
司諌起居舍人明年除中書舍人遷吏部侍郎除
寳文閣待制知江寜府尋改知杭州未赴責授衡
[023-12b]
州别駕永州安置明年除名勒停昭州居住崇寜
四年移漢陽軍居住五年復承奉郎遂歸常州大
觀四年復直龍圖閣政和元年卒年五十二
道鄉鄒公自少以道學行義知名於時其為人也和順
積中而英華發外望之睟然見於顔面不問知其為
仁人君子也其遇事接物猶虚舟然而堅挺之姿如
精金良玉不可磨磷元符中用侍臣之薦擢居諌垣
從人望也是時哲宗皇帝勵精求治用賢如不及一
[023-13a]
見即以公輔期之嘉言入告無不從者適中宮虚位
之久大臣欲自結於嬖暱為保位之謀迎意媚合不
以正公力言之以為公議不允忤上㫖姦諛之徒惡
其害巳相與協力擠之於䧟阱之中又下石焉皆是
也公之章留中不下乃偽為之加以詆誣不實之語
如取他人之子而殺其母之類流布中外欲天下聞
之真若有罪者其為謀深矣雖有端人正士無敢為
公辨明者公既死迨今二十餘年昔之姦朋凋䘮略
[023-13b]
盡而正論行焉真偽是非始有在矣紹興三年其子
柄集公之奏議一編属余為叙余於公非一朝燕游
之好也知公為尤詳其事之本末皆余所親聞見者
故詳著之以昭示来世庶乎使小人知君子之為善
終不可誣也公之将亡余適還自京師聞公疾革未
及弛擔即馳往省之見其薾然僅存餘息然語不及
私猶以國事為問葢其平生以天下之重為巳任至
埀絶而不忘也每追念及之愴然不能釋嗚呼世道
[023-14a]
䘮久矣不復有斯人也龜山集鄒公/奏議集序
張繹曰鄒浩以極諌得罪世疑其賣直也先生曰君子
之於人也當於有過中求無過不當於無過中求有
過程氏/遺書
志完修潔有志行記覽該總援茟數千言立就斯可畏
者然自視如未足士有一善無貴賤必與之交無逺
邇必欲收而取之正言/姿
志完云聖人之道備於六經六經千門萬户何從而入
[023-14b]
大要在中庸一篇其要在慎獨而巳俱於十二時中
看自家一念從何處起即㸃檢不放過便見工力胡/氏
傳家/錄
田晝者字承君陽翟人故樞密宣簡公姪也人物雄偉
議論慷慨俱有前輩之風鄒浩志完教授頴昌與承
君遊相樂也志完性懦因得承君故遇事輙自激厲
元符間承君監京城門志完除言官遣客見承君以
測其意客問承君近讀何書承君曰吾作墨子詩有
[023-15a]
知君既得雲梯後應悔當年泣染絲之句為志完發
也客言於志完志完折簡謝曰承君辭甚苦因約相
見承君取告見之問志完曰平生與君相許者何如
今君為何官志完愧謝曰上遇羣臣未嘗假以辭色
獨於浩若相喜者今天下事故不勝言意欲使上益
相信而後言貴有益也承君許之既而朋黨之禍
大起時事日變更承君謝病歸陽翟田舎一日報立
劉氏為皇后承君謂人曰志完不言可以絶交矣又
[023-15b]
一日志完以書約承君㑹頴昌中塗承君喜甚亟往
志完具言諌立皇后時浩之言戅矣上初不怒也浩
因奏曰臣即死不復望清光矣下殿拜辭以去至殿
門望上猶未興凝然若有所思也明日浩乃得罪留
三日臨别志完出涕承君正責曰使志完隠黙官京
師遇寒疾不汗五日死矣豈獨嶺海之外能死人哉
願君無以此舉自滿士所當為者未止此也志完茫
然自失歎息曰君之贈我厚矣乃别去建中靖國初
[023-16a]
承君入為太宗正丞宰相曽布欲收置門下不能屈
除提舉常平亦辭請知淮陽軍以去吏民畏愛之嵗
大疾承君日自挟毉戸問病者藥之良勤得疾而卒
聞見/錄
陳瓘 忠肅公
字瑩中南劎州人中進士甲科事神宗哲宗徽宗
位至監察御史
公為越州僉判蔡卞為帥待公甚厚初卞嘗為公語張
[023-16b]
懷素道術通神雖飛禽走獸能呼遣之至言孔子誅
少正夘彼嘗諌以為太早漢楚成臯相持彼屢登髙
觀戰不知其嵗數殆非世間人也公每竊笑之及将
往四明而懷素且来㑹稽卞留少俟公不為止曰子
不語怪力亂神以不可訓也斯近怪矣州牧既甚信
重士大夫又相謟合下民視之從風而靡使真有道
者固不願此不然不識之未為不幸也後二十年懷
素敗多引名士或欲因是染公竟以尋求無迹而止
[023-17a]
非公素論守正則不免於羅織矣
紹聖初章申公以宰相召道過山陽公隨衆謁之章素
聞公名獨請登舟共載而行訪以當世之務公曰請
以所乘舟為喻乘舟偏重其可行乎移左置右其偏
一也明此則可行矣章黙然未答公復曰上方虚心
以待公公必有以副上意者敢問将欲施行之叙以
何事為先何事為後何事當緩何事當急誰為君子
誰為小人諒有素定之論章竚思良久曰司馬光姦
[023-17b]
邪所當先辨無急於此公曰相公誤矣此猶欲平舟
勢而移左以置右也果然将失天下之望矣章厲色
視公曰光輔母后獨宰政柄不纂紹先烈肆意大改
成緒悞國如此非姦邪而何公曰不察其心而疑其
迹則不為無罪若遂以為姦邪而欲大改其巳行則
悮國益甚矣乃為之極論熙豐元祐之事以為元豐
之政多異熙寜則先志固巳變而行之溫公不明先
志而用母改子之説行之太遽所以紛紛至於今日
[023-18a]
為今之計唯當絶臣下之私情融祖宗之善意消朋
黨持中道庶乎可以救弊若又以熙豐元祐為説無
以厭服公論恐紛紛未艾也辭辯淵源議論勁正章
雖忤意亦頗驚異遂有兼取元祐之語留公共飯而
别章到闕召公為太學博士公聞其與蔡卞方合知
必害於正論遂以㛰嫁為辭久乃赴官於是三年不
遷
公為太學博士薛昂林自之徒為正錄皆蔡卞之黨也
[023-18b]
競推尊荆公而擠排元祐禁戒士人不得習元祐學
術卞方議毁資治通鑑板公聞之因䇿士題特引序
文以明神考有訓於是林自駭異而謂公曰此豈神
考親製邪公曰誰言其非也自又曰亦神考少年之
文爾公曰聖人之學得於天性有始有卒豈有少長
之異自辭屈愧歉遽以告卞卞乃密令學中置板髙
閣不復敢議毁矣
嘗為别試所主文林自謂蔡卞曰聞陳瓘欲盡取史學
[023-19a]
而黜通經之士意欲沮壞國是而動摇荆公之學也
卞既積怒謀因此害公而遂禁絶史學計畫巳定唯
候公所取士求疵立説而行之公固預料其如此乃
於前五名悉取談經及純用王氏之學者卞無以發
然五名之下往往皆博洽稽古之士也公嘗曰當時
若無矯揉則勢必相激史學往往遂廢矣故隨時所
以救時不必取快目前也
公因朝㑹見蔡京視日久而不瞬嘗以語人曰京之精
[023-19b]
神如此他日必貴然矜其禀賦敢敵太陽吾恐此人
得志必擅私逞欲無君自肆矣尋居諌省遂攻其惡
京聞公言因所親以自解且致情懇而以甘言啖公
公曰杜詩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須擒王不得巳也
於是攻之愈力
公謂天下之事變故無常唯稽攷往事則有以知其故
而應變王氏之學乃欲廢絶史學而咀嚼虚無之言
其事與晉無異将必以荒唐亂天下矣故彈蔡京疏
[023-20a]
文有曰絶滅史學一似王衍重南輕北分裂有萌逮
今三十餘年而所言無不騐矣
公以紹聖史官專據荆公日錄以修裕陵實録變亂是
非不可傳信故居諌省首論其事進日錄辨乞改實
錄又因竄責合浦著尊堯集深闢誣妄以明君臣之
義
公謫台州朝廷起遷人石悈知州事且令赴闕之官士
論訩訩咸以為将有處分於公也悈至果揚言怖公
[023-20b]
視事次日即遣兵官突来所居搜檢行李攝公至郡
庭大陳獄具盖朝㫖取索尊堯副本而悈為此以相
迫脅耳公知其意遂問曰今日之事豈被㫖耶悈失
措而應曰有尚書省劄子出示公劄子所行葢取尊
堯集副本以為係詆誣之書合繳申毁棄也公曰然
則朝廷指揮取尊堯集耳追瓘至此復欲何為因問
之曰君知尊堯所以立名乎葢以神考為堯而以王
上為舜也助舜尊堯何謂詆誣時相學術淺短名分
[023-21a]
之義未甚講求故為人所法使請治尊堯之罪将以
結黨固寵也君所得於彼者㡬何乃亦不畏公議干
犯名分乎請具申瓘此語瓘将顯就誅戮不必以刑
獄相恐悈不待公言畢屢揖公退尋語人曰不敢引
其説尚自如此良可畏也繼又幽公於僧舍窘辱百
端公安之不以為撓悈亦終不能為害
公雖緣蔡氏得罪而首論私史力排王氏王蔡之黨如
薛昂蹇序辰何執中鄧洵仁洵武蔡嶷之徒皆當時
[023-21b]
恊力排䧟欲殺公者亦不獨蔡京兄弟而已蔡嶷與
公初不相識公上宰相書謫守海陵嶷為太學生以
長書遺公論事合公議謂公諌疏婉而有理似陸宣
公剛而不撓似狄梁公文章淵源發明正道則韓文
公其人也至次年嶷以對策為大魁所陳時務與前
書頓異於是愧悔而欲殺公以滅口密贊京黨出力
尤甚
公有斗餘酒量每飲不過五爵雖㑹親戚間有歡適不
[023-22a]
過大白滿引恐以長飲廢事每日有定課自雞鳴而
起終日冩閲不離小齋倦則就枕既寤即興不肯偃
仰枕上每夜必置行燈於床側自提就案人或問公
何不呼喚使令者公曰起止不時若渉寒暑則必動
其念此非可常之道偶吾性安之故不欲以勞人也
公智明慮逺通易數如靖康變故隆祐埀簾國家中興
之事往往預言之士大夫間有親聞者並遺/事
徐師川以才氣自負少肯降志於人常言吾於魯直為
[023-22b]
舅氏然不免有所切議至於了翁心誠服之忠宣范
公晚年益以天下自任尤留意人才或問其所儲蓄
人材可為今日用者答曰陳瓘又問其次曰陳瓘自
好也宣和之末人憂大厦之将顛或問游定夫以當
今可以濟世之人定夫曰陳了翁其人也劉器之亦
嘗因公病使人勉公以毉藥自輔云天下将有頼於
公當力加保養以待時用也其為士大夫所欽屬如
此
[023-23a]
張天覺晚年亦好佛重道建華嚴閣作醮籙㑹黄冠釋
子紛紛從之公雖被其薦引然素未相識及通書也
至是代書簡之曰辟榖非真道談空失自然何如勲
業地無愧是神仙
公送其姪淵責沈文曰予元豐乙丑為禮部貢院㸃檢
官適與范淳夫同舍公嘗論顔子不遷怒不貳過惟
伯淳能之予問公曰伯淳誰也公黙然久之曰不知
有程伯淳邪予謝曰生長東南實未知也予嘗以寡
[023-23b]
陋自愧了翁之子正由云了翁自是每得明道先生
之文必冠帶然後誦之遺事/並仝
初蔡京為翰林學士承㫖以辭命為職潛姦隠慝未形
於事公於是時力言京不可用用之必為腹心患聞
者往往甚其言已而怙寵妄作悉如公言於是人始
服公為蓍龜也昔王安石參大政士大夫相慶於朝
吕獻可獨抗章論之雖溫公猶以為太遽未㡬變更
祖宗故事流毒至今未殄也故溫公每謂人曰獻可
[023-24a]
之先見予所不及余以謂公之於京言之於未用之
前獻可於文公論之於既用之後則公之先見於獻
可有光矣龜山撰公/祠堂記
[023-24b]
宋名臣言行錄後集巻十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