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a0002 史記集解-南朝宋-裴駰 (master)


[118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史記集解卷一百二十
             宋 裴駰 撰
史記一百二十
汲鄭列傳第六十
汲黯字長孺濮陽人也其先有寵於古之衛君文穎曰/六國時
衛但/稱君至黯七世世為卿大夫黯以父任孝景時為太子
洗馬以莊見憚孝景帝崩太子即位黯為謁者東越相
[118-1b]
攻上使黯往視之不至至吳而還報曰越人相攻固其
俗然不足以辱天子之使河内失火延燒千餘家上遣
黯往視之還報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燒不足憂也臣過
河南河南貧人傷水旱萬餘家或父子相食臣謹以便
宜持節發河南倉粟以振貧民臣請歸節伏矯制之罪
上賢而釋之遷為滎陽令黯耻為令病歸田里上聞乃
召拜為中大夫以數切諌不得久留内遷為東海太守
黯學黃老之言治官理民好清静擇丞史而任之如淳/曰律
[118-2a]
太守都尉諸侯内史史各一人卒史書佐各十人今總/言丞史或以為擇郡丞及史使任之鄭當時為大農推
官屬丞史/亦是也其治責大指而已不苛小黯多病卧閨閤内
不出歲餘東海大治稱之上聞召以為主爵都尉列於
九卿治務在無為而已宏大體不拘文法黯為人性倨
少禮面折不能容人之過合已者善待之不合已者不
能忍見士亦以此不附焉然好學游狹任氣節内行修
潔好直諌數犯主之顏色常慕傅伯袁盎之為人也應/劭
曰傅柏梁人為/孝主將素伉直善灌夫鄭當時及宗正劉棄徐廣曰一/云名棄疾
[118-2b]
亦以數直諌不得久居位當是時太后弟武安侯蚡為
丞相中二千石來拜謁蚡不為禮然黯見蚡未嘗拜常
損之天子方招文學儒者上曰吾欲云云張晏曰所言/欲施仁義也
黯對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
乎上黙然怒變色而罷朝公卿皆為黯懼上退謂左右
曰甚矣汲黯之戅也羣臣或數黯黯曰天子置公卿輔
弼之臣寜令從䛕承意陷主於不義乎且已在其位縱
愛身奈辱朝廷何黯多病病且滿三月上常賜告者數
[118-3a]
如淳曰杜欽所謂病滿賜告詔恩也數者非一/也或曰賜告得去官歸家與告居官不視事終不愈
最後病莊助為請告徐廣曰最/一作明也上曰汲黯何如人哉助
曰使黯任職居官無以踰人然至其輔少主守城深堅
招之不來麾之不去雖自謂賁育亦不能奪之矣上曰
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大將軍青侍中上踞
厠而視之如淳曰厠音側謂牀邉踞牀/視之一云溷厠也厠牀邉側丞相宏燕見上
或時不冠至如黯見上不冠不見也上嘗坐武帳中應/劭
曰武帳織成為武士象也孟康曰今御武帳/置兵蘭五兵於帳中韋昭曰以武名之示威黯前奏事
[118-3b]
上不冠望見黯避帳中使人可其奏其見敬禮如此張
湯方以更定律令為廷尉黯數質責湯於上前曰公為
正卿上不能裦先帝之功業下不能抑天下之邪心安
國富民使囹圄空虚二者無一焉非苦就行放析就功
何乃取髙皇帝約束紛更之為如淳曰/紛亂也公以此無種矣
黯時與湯論議湯辨常在文深小苛黯伉厲守髙不能
屈忿發罵曰天下謂刀筆吏不可以為公卿果然必湯
也令天下重足而立側目而視矣是時漢方征匈奴招
[118-4a]
懷四夷黯務少事承上間常言與胡和親無起兵上方
向儒術尊公孫宏及事益多吏民巧弄上分别文法湯
等數奏決讞以幸而黯常毁儒面觸宏等徒懷詐飾智
以阿人主取容而刀筆吏專深文巧詆陷人於罪使不
得反其真以勝為功上愈益貴宏湯宏湯深心疾黯唯
天子亦不説也欲誅之以事宏為丞相乃言上曰右内
史界部中多貴人宗室難治非素重臣不能任請徙黯
為右内史為右内史數歲官事不廢大將軍青既益尊
[118-4b]
姊為皇后然黯與亢禮人或説黯曰自天子欲羣臣下
大將軍大將軍尊重益貴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以大
將軍有揖客反不重邪大將軍聞愈賢黯數請問國家
朝廷所疑遇黯過於平生淮南王謀反憚黯曰好直諌
守節死義難惑以非至如説丞相宏如發䝉振落耳天
子既數征匈奴有功黯之言益不用始黯列為九卿而
公孫宏張湯為小吏及宏湯稍益貴與黯同位黯乂非
毁宏湯等已而宏至丞相封為侯湯至御史大夫故黯
[118-5a]
時丞相史皆與黯同列或尊用過之黯褊心不能無少
望見上前言曰陛下用羣臣如積薪耳後來者居上上
黙然有間黯罷上曰人果不可以無學觀黯之言也日
益甚居無何匈奴渾邪王率衆來降漢發車二萬乘縣
官無錢從民貰馬民或匿馬馬不具上怒欲斬長安令
黯曰長安令無罪獨斬黯民乃肯出馬且匈奴畔其主
而降漢漢徐以縣次傳之何至今天下騷動罷弊中國
而以事夷狄之人乎上黙然及渾邪至賈人與市者坐
[118-5b]
當死者五百餘人黯請間見髙門如淳曰黄圗未央/宫中有髙門殿
夫匈奴攻當路塞絶和親中國興兵誅之死傷者不可
勝計而費以巨萬百數臣愚以為陛下得胡人皆以為
奴婢以賜從軍死事者家所鹵獲因予之以謝天下之
苦塞百姓之心今縱不能渾邪率數萬之衆來降虚府
庫賞賜發良民侍飬譬若奉驕子愚民安知市買長安
中物而文吏繩以為闌出財物于邉關乎應劭曰闌妄/也律胡市吏
民不得持兵器出開雖於京師市買/其法一也瓚曰無符傳出入為闌陛下縱不能得匈
[118-6a]
奴之資以謝天下又以㣲文殺無知者五百餘人是所
謂庇其葉而傷其枝者也臣竊為陛下不取也上黙然
不許曰吾久不聞汲黯之言今又復妄發矣後數月黯
坐小法㑹赦免官於是黯𨼆於田園居數年會更五銖
徐廣曰元狩五/年行五銖錢民多盜鑄錢楚地尤甚上以為淮陽
楚地之郊乃召拜黯為淮陽太守黯伏謝不受印詔數
强予然後奉詔詔召見黯黯為上泣曰臣自以為填溝
壑不復見陛下不意陛下復收用之臣常有狗馬病力
[118-6b]
不能任郡事臣願為中郎出入禁闥補過拾遺臣之願
也上曰君薄淮陽邪吾今召君矣顧淮陽吏民不相得
吾徒得君之重卧而治之黯既辭行過大行李息曰黯
棄居郡不得與朝廷議也然御史大夫張湯智足以拒
諌詐足以飾非務巧佞之語辯數之辭非肯正為天下
言專阿主意所不欲因而毁之主意所欲因而譽之好
興事舞文法如淳曰舞/猶弄也内懷詐以御主心外挾賊吏以
為威重公列九卿不早言之公與之俱受其僇矣息畏
[118-7a]
湯終不敢言黯居郡如故治淮陽政清後張湯果敗上
聞黯與息言抵息罪令黯以諸侯相秩居淮陽如淳曰/諸侯王
相在郡守上秩真二千石律真二/千石奉月二萬二千石月萬六千七歲而卒徐廣曰元/鼎五年
卒後上以黯故官其弟汲仁至九卿子汲偃至諸侯相
黯姑姊子司馬安亦少與黯為太子洗馬安文深巧善
宦官四至九卿以河南太守卒昆弟以安故同時至二
千石者十人濮陽段宏始事葢侯信徐廣曰太/后兄王信信任宏
宏亦再至九卿然衛人仕者皆嚴憚汲黯出其下
[118-7b]
鄭當時者字莊陳人也其先鄭君漢書音義/曰當時父嘗為項籍
將籍死已而屬漢髙祖令諸故項籍臣名籍鄭君獨不
奉詔詔盡拜名籍者為大夫而逐鄭君鄭君死孝文時
鄭莊以任俠自喜脫張羽於戹服䖍曰梁孝王之/將楚相之弟也聲聞
梁楚之間孝景時為太子舎人每五日洗沐常置驛馬
長安諸郊如淳曰郊道四通處也請賔客使瓚曰諸郊/謂長安四面郊祀之處間静可以請賔客
存諸故人請謝賔客夜以繼日至其明旦常恐不徧莊
好黄老之言其慕長者如恐不見年少官薄然其游知
[118-8a]
交皆其大父行天下有名之士也武帝立莊稍遷為魯
中尉濟南太守江都相至九卿為右内史以武安侯魏
其時議貶秩為詹事遷為大農令莊為太史誡門下客
至無貴賤無留門者執賔主之禮以其貴下人莊廉又
不治其産業仰奉賜以給諸公然其餽遺人不過算器
徐廣曰算音/先管反竹器每朝候上之間説未嘗不言天下之長
者其推轂士及官屬丞史誠有味其言之也常引以為
賢於已未嘗名吏與官屬言若恐傷之聞人之善言進
[118-8b]
之上唯恐後山東士諸公以此翕然稱鄭莊鄭莊使視
決河自請治行五日如淳曰治行/謂荘嚴也上曰吾聞鄭莊行千
里不齎糧請治行者何也然鄭莊在朝常趨和承意不
敢甚引當否及晩節漢征匈奴招四夷天下費多財用益
匱莊任人賓客為大農僦人徐廣曰一作入一云賓客/為大農僦人僦人蓋興生
財利如今方宜矣駰案晉灼曰當時為大農而任/和其賓客辜較任僦也瓚曰任人為保任見舉者多逋
負司馬安為淮陽太守發其事莊以此陷罪贖為庻人
頃之守長史如淳曰丞/相長史上以為老以莊為汝南太守數
[118-9a]
歳以官卒鄭莊汲黯始列為九卿廉内行修絜此兩人
中廢家貧賓客益落及居郡卒後家無餘貲財莊兄弟子
孫以莊故至二千石六七人焉
太史公曰夫以汲鄭之賢有埶則賔客十倍無埶則否
况衆人乎下邽翟公有言徐廣曰/邽作邳始翟公為廷尉賔客
闐門及廢門外可設雀羅翟公復為廷尉賓客欲往翟
公乃大署其門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
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汲鄭亦云悲夫
[118-9b]
 
 
 
 
 
 
 
 史記集解卷一百二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