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a0002 史記集解-南朝宋-裴駰 (master)


[116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史記集解卷一百十八
             宋 裴駰 撰
史記一百十八
淮南衡王列傳第五十八
淮南厲王長者髙祖少子也其母故趙王張敖美人髙
祖八年從東垣過趙趙王獻之美人厲王母得幸焉有
身趙王敖弗敢内宫為築外宫而舍之及貫髙等謀反
[116-1b]
柏人事發覺并逮治王盡收捕王母兄弟美人繫之河
内厲王母亦繫告吏曰得幸上有身吏以聞上上方怒
趙王未理厲王母厲王母弟趙兼因辟陽侯言呂后呂
后妒弗肯白辟陽侯不彊争及厲王母已生厲王恚即
自殺吏奉厲王詣上上悔令呂后母之而葬厲王母真
定真定厲王母之家在焉父世縣也髙祖十一年十月
淮南王黥布反立子長為淮南王王黥布故地凡四郡
徐廣曰九江盧/江衡山豫章也上自將兵擊滅布厲王遂即位厲王蚤
[116-2a]
失母常附呂后孝惠呂后時以故得幸無患害而常心
怨辟陽侯弗敢發及孝文帝初即位淮南王自以為最
親驕蹇數不奉法上以親故常寛赦之三年入朝甚横
從上入苑囿獵與上同車常謂上大兄厲王有材力力
能扛鼎乃往請辟陽侯辟陽侯出見之即自袖鐵椎椎
辟陽侯令從者魏敬剄之厲王乃馳走闕下肉袒謝曰
臣母不當坐趙事其時辟陽侯力能得之呂后弗争罪
一也趙王如意子母無罪呂后殺之辟陽侯弗争罪二
[116-2b]
也呂后王諸呂欲以危劉氏辟陽侯弗争罪三也臣謹
為天下誅賊臣辟陽侯報母之仇謹伏闕下請罪孝文
傷其志為親故弗治赦厲王當是時薄太后及太子諸
大臣皆憚厲王厲王以此歸國益驕恣不用漢法出入
稱警蹕稱制自為法令擬於天子六年令男子但等七
十人與棘蒲侯柴武太子竒謀以輂車四十乗徐廣曰/大車駕
馬曰輂音/已足反反谷口漢書音義曰谷口在長/安北故縣也處多險阻令人使閩越
匈奴事覺治之使使召淮南王淮南王至長安丞相臣
[116-3a]
張蒼典客臣馮敬行御史大夫事宗正臣逸廷尉臣賀
備盜賊中尉臣福昧死言淮南王長廢先帝法不聴天
子詔居處無度為黄屋葢乗輿出入擬於天子擅為法
令不用漢法及所置吏以其郎中春為丞相聚收漢諸
侯人及有罪亡者匿與居為治家室賜其財物爵禄田
宅爵或至關内侯奉以二千石所不當得欲以有為如/淳
曰賜亡畔來者如賜其國二千/石也瓚曰奉以二千石之秩禄大夫但張晏曰大夫姓/也上云男子但
明其姓大夫也瓚曰/官為大夫名但者也士伍開章等七十人如淳曰律有/罪失官爵稱
[116-3b]
士伍者也/開章名與棘蒲侯太子竒謀反徐廣曰棘蒲侯柴武/以文帝後元年卒諡
剛嗣子謀反不/得置後國除欲以危宗廟社稷使開章隂告長與謀
使閩越及匈奴發其兵開章之淮南見長長數與坐語
飲食為家室娶婦以二千石俸奉之開章使人告但已
言之王春使使報但等吏覺知使長安尉竒等往捕開
章長匿不予與故中尉簡忌謀殺以閉口為棺椁衣衾
𦵏之肥陵邑謾吏曰不知安在又佯聚土樹表其上曰
開章死埋此下及長身自賊殺無罪者一人令吏論殺
[116-4a]
無罪者六人為亡命棄市罪詐捕命者以除罪晉灼曰/亡命者
當棄市而王藏之詐捕不命/者而言命以脫命者之罪擅罪人罪人無告劾繫治
城旦舂以上十四人赦免罪人死罪十八人城旦舂以
下五十八人賜人爵關内侯以下九十四人前日長病
陛下憂苦之使使者賜書棗脯長不欲受賜不肯見拜
使者南海民處廬江界中者反淮南吏卒擊之陛下以
淮南民貧苦遣使者賜長帛五千匹以賜吏卒勞苦者
長不欲受賜謾言曰無勞苦者南海民王織上書獻璧
[116-4b]
皇帝忌擅燔其書不以聞文穎曰/忌簡忌吏請召治忌長不遣
謾言曰忌病舂又請長願入見長怒曰女欲離我自附
漢長當棄市臣請論如法制曰朕不忍致法於王其與
列侯二千石議臣蒼臣敬臣逸臣福臣賀昧死言臣謹
與列侯吏二千石臣嬰等四十三人議皆曰長不奉法
度不聴天子詔乃隂聚徒黨及謀反者厚飬亡命欲以
有為臣等議論如法制曰朕不忍致法於王具赦長死
罪廢勿王臣蒼等昧死言長有大死罪陛下不忍致法
[116-5a]
幸赦廢勿王臣請處蜀郡嚴道邛郵徐廣曰嚴道有卭/僰九折阪又冇郵
置駰案張晏曰/嚴道蜀郡縣遣其子母從居縣為築葢家室皆廩食
給薪菜鹽豉炊食器席蓐臣等昧死請請布告天下制
曰計食長給肉日五斤酒二斗令故美人才人得幸者
十人從居他可盡誅所與謀者於是乃遣淮南王載以
輜車令縣以次𫝊是時袁盎諌上曰上素驕淮南王弗
為置嚴傅相以故至此且淮南王為人剛今暴摧折之
臣恐卒逢霧露病死陛下為有殺弟之名奈何上曰吾
[116-5b]
特苦之耳令復之縣傳淮南王者皆不敢發車封漢書/音義
曰檻車有/檻封也淮南王乃謂侍者曰誰謂乃公勇者吾安能
勇吾以驕故不聞吾過至此人生一世間安能邑邑如
此乃不食死至雍雍令發封以死聞上哭甚悲謂袁盎
曰吾不聴公言卒亡淮南王盎曰不可奈何願陛下自
寛上曰為之奈何盎曰獨斬丞相御史以謝天下乃可
上即令丞相御史逮考諸縣傳送淮南王不發封餽侍
者皆棄市乃以列侯𦵏淮南王於雍守冡三十戸孝文
[116-6a]
八年上憐淮南王淮南王有子四人皆七八歲乃封子
安為阜陵侯子勃為安陽侯子賜為周陽侯子良為東
城侯孝文十二年民有作歌歌淮南厲王曰一尺布尚
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漢書音義曰/尺布斗粟猶
尚不棄況兄弟而相更逐乎瓚曰一尺布尚可縫而共/衣一斗粟尚可舂而共食也況以天下之廣而不能相
容/上聞之乃歎曰堯舜放逐骨肉周公殺管蔡天下稱
聖何者不以私害公天下豈以我為貪淮南王地耶乃
徙城陽王王淮南故地徐廣曰景/王章之子而追尊諡淮南王為
[116-6b]
厲王置園復如諸侯儀孝文十六年徙淮南王喜復故
城陽上憐淮南厲王廢法不軌自使失國蚤死乃立其
三子阜陵侯安為淮南王安陽侯勃為衡山王周陽侯
賜為廬江王皆復得厲王時地參分之東城侯良前薨
無後也孝景三年吴楚七國反吴使者至淮南淮南王
欲發兵應之其相曰大王必欲發兵應吴臣願為將王
乃屬相兵淮南相已將兵因城守不聴王而為漢漢亦
使曲城侯徐廣曰曲城侯姓蟲名/捷其父名逢髙祖功臣將兵救淮南淮南以
[116-7a]
故得完吳使者至廬江廬江王弗應而往來使越吳使
者至衡山衡山王堅守無二心孝景四年吴楚已破衡
山王朝上以為貞信乃勞苦之曰南方卑溼徙衡山王
王濟北所以襃之及薨遂賜諡為貞王廬江王邉越數
使使相交故徙為衡山王王江北淮南王如故
淮南王安為人好讀書鼔琴不喜弋獵狗馬馳騁亦欲
以行隂徳拊循百姓流譽天下時時怨望厲王死時欲
畔逆未有因也及建元二年淮南王入朝素善武安侯
[116-7b]
武安侯時為太尉乃逆王霸上與王語曰方今上無太
子大王親髙皇帝孫行仁義天下莫不聞即宫車一日
晏駕非大王當誰立者淮南王大喜厚遺武安侯金財
物隂結賔客拊循百姓為畔逆事建元六年彗星見淮
南王心怪之或説王曰先吴軍起時彗星出長數尺然
尚流血千里今彗星長竟天天下兵當大起王心以為
上無太子天下有變諸侯竝争愈益治器械攻戰具積
金錢賂遺郡國諸侯游士竒材諸辯士為方畧者妄作
[116-8a]
妖言諂䛕王王喜多賜金錢而謀反滋甚淮南王有女
陵慧有口辯王愛陵常多予金錢為中詗長安徐廣曰/詗伺候
採察之名也音空政反安平侯鄂千秋𤣥孫伯與淮南/王女陵通而中絶又遺淮南王書稱臣盡力故棄市
約結上左右元朔三年上賜淮南王几杖不朝淮南王
王后荼王愛幸之王后生太子遷遷取王皇太后外孫
修成君女為妃應劭曰王太后/先適金氏女也王謀為反具畏太子妃
知而内泄事乃與太子謀令詐弗愛三月不同席王乃
詳為怒太子閉太子使與妃同内三月太子終不近妃
[116-8b]
妃求去王乃上書謝歸去之王后荼太子遷及女陵得
愛幸王擅國權侵奪民田宅妄致繫人徐廣曰一/云歐擊元朔
五年太子學用劒自以為人莫及聞郎中靁被巧乃召
與戲被一再辭讓誤中太子太子怒被恐此時有欲從
軍者輒詣京師被即願奮擊匈奴太子遷數惡被於王
王使郎中令斥免欲以禁後被遂亡至長安上書自明
詔下其事廷尉河南河南治逮淮南太子王王后計欲
無遣太子遂發兵反計猶豫十餘日未定㑹有詔即訊
[116-9a]
太子當是時淮南相怒壽春丞畱太子逮不遣如淳曰/丞主刑
獄囚徒丞順王意/不遣太子應逮書劾不敬王以請相相弗聴王使人上
書告相事下廷尉治蹤跡連王王使人候伺漢公卿公
卿請逮捕治王王恐事發太子遷謀曰漢使即逮王王
令人衣衛士衣持㦸居庭中王旁有非是則刺殺之臣
亦使人刺殺淮南中尉乃舉兵未晚是時上不許公卿
請而遣漢中尉宏即訊驗王王聞漢使來即如太子謀
計漢中尉至王視其顔色和訊王以斤靁被事耳王自
[116-9b]
度無何如淳曰/無何罪不發中尉還以聞公卿治者曰淮南王
安擁閼奮擊匈奴者靁被等廢格明詔當棄市詔弗許
公卿請廢勿王詔弗許公卿請削五縣詔削二縣使中
尉宏赦淮南王罪罰以削地中尉入淮南界宣言赦王
王初聞漢公卿請誅之未知得削地聞漢使來恐其捕
之乃與太子謀刺之如前計及中尉至即賀王王以故
不發其後自傷曰吾行仁義見削甚恥之然淮南王削
地之後其為反謀益甚諸使道從長安來為妄妖言言
[116-10a]
上無男漢不治即喜即言漢廷治有男王怒以為妄言
非也王日夜與伍被漢書曰伍被楚人或/言其先伍子胥後左吳等按輿
地圖蘓林曰輿猶/盡載之意部署兵所從入王曰上無太子宫車
即晏駕廷臣必徴膠東王不即常山王徐廣曰皆/景帝子也諸侯
竝争吾可以無備乎且吾髙祖孫親行仁義陛下遇我
厚吾能忍之萬世之後吾寜能北面臣事豎子乎王坐
東宫召伍被與謀曰將軍上被悵然曰上寛赦大王王
復安得此亡國之語乎臣聞子胥諫吳王吳王不用乃
[116-10b]
曰臣今見麋鹿遊姑蘓之臺也今臣亦見宫中生荆棘
露霑衣也王怒繫伍被父母囚之三月復召曰將軍許
寡人乎被曰不直來為大王畫耳臣聞聰者聴於無聲
明者見於未形故聖人萬舉萬全昔文王一動而功顯
於千世列為三代此所謂因天心以動作者也故海内
不期而隨此千嵗之可見者夫百年之秦近世之吳楚
亦足以喻國家之存亡矣臣不敢避子胥之誅願大王
毋為吳王之聴昔秦絶聖人之道殺術士燔詩書棄禮
[116-11a]
義尚詐力任刑罰轉負海之粟致之西河當是之時男
子疾耕不足於糟糠女子紡績不足於葢形遣䝉恬築
長城東西數千里暴兵露師常數十萬死者不可勝數
僵尸千里流血頃畝百姓力竭欲為亂者十家而五又
使徐福入海求神異物還為偽辭曰臣見海中大神言
曰汝西皇之使耶臣答曰然汝何求曰願請延年益壽
藥神曰汝秦王之禮薄得觀而不得取即從臣東南至
蓬萊山見芝成宫闕有使者銅色而龍形光上照天於
[116-11b]
是臣再拜問曰宜何資以獻海神曰以令名男子若振
徐廣曰西京賦曰振子萬童/駰案薛綜曰振子童男女與百工之事即得之矣
秦皇帝大説遣振男女三千人資之五榖種種百工而
行徐福得平原廣澤止王不來於是百姓悲痛相思欲
為亂者十家而六又使尉佗踰五嶺攻百越尉佗知中
國勞極止王不來使人上書求女無夫家者三萬人以
為士卒衣補秦皇帝可其萬五千人於是百姓離心瓦
解欲為亂者十家而七客謂髙皇帝曰時可矣髙皇帝
[116-12a]
曰待之聖人當起東南間不一年陳勝吴廣發矣髙皇
始於豐沛一倡天下不期而響應者不可勝數也此所
謂蹈瑕候間因秦之亡而動者也百姓怨之若旱之望
雨故起於行陳之中而立為天子功髙三王徳傳無窮
今大王見髙皇帝得天下之易也獨不觀近世之吴楚
乎夫吳王賜號為劉氏祭酒應劭曰禮飲酒必祭示/有先也故稱祭酒尊也
不朝王四郡之衆地方數千里内鑄消銅以為錢東煮
海水以為鹽上取江陵木以為船一船之載當中國數
[116-12b]
十兩車國富民衆行珠玉金帛賂諸侯宗室大臣獨竇
氏不與計定謀成舉兵而西破於大梁敗於狐父徐廣/曰在
梁碭/之間奔走而東至於丹徒越人禽之身死絶祀為天下
笑夫以吳越之衆不能成功者何誠逆天道而不知時
也方今大王之兵衆不能十分吳楚之一天下安寜有
萬倍吳楚之時願大王從臣之計大王不從臣之計今
見大王事必不成而語先泄也臣聞㣲子過故國而悲
於是作麥秀之歌是痛紂之不用王子比干也故孟子
[116-13a]
曰紂貴為天子死曾不若匹夫是紂先自絶於天下久
矣非死之日而天下去之今臣亦竊悲大王棄千乗之
君必且賜絶命之書為羣臣先死於東宫也如淳曰王/時所居也
於是王氣怨結而不揚涕滿匡而横流即起歴階而去
王有孽子不害最長王弗愛王王后太子皆不以為子
兄數如淳曰不以/為子兄秩數不害有子建材髙有氣常怨望太子
不省其父服䖍曰不省録/著兄弟數中又怨時諸侯皆得分子弟為
侯而淮南獨二子一為太子建父獨不得為侯建隂結
[116-13b]
交欲告敗太子以其父代之太子知之數捕繫而榜笞
建建具知太子之謀欲殺漢中尉即使所善壽春莊芷
以元朔六年上書於天子曰毒藥苦於口利於病忠言
逆於耳利於行今淮南王孫建材能髙淮南王王后荼
荼子太子遷常疾害建建父不害無罪擅數捕繫欲殺
之今建在可徴問具知淮南隂事書聞上以其事下廷
尉廷尉下河南治是時故辟陽侯孫審卿善丞相公孫
宏怨淮南厲王殺其大父乃深構淮南事於宏宏乃疑
[116-14a]
淮南有畔逆計謀深窮治其獄河南治建辭引淮南太
子及黨與淮南王患之欲發問伍被曰漢廷治亂伍被
曰天下治王意不説謂伍被曰公何以言天下治也被
曰被竊觀朝廷之政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夫婦之别長
幼之序皆得其理上之舉錯遵古之道風俗紀綱未有
所缺也重裝富賈周流天下道無不通故交易之道行
南越賔服羌僰入獻東甌入降廣長榆如淳曰廣謂拓/大之也長榆塞
名王恢所謂/樹榆為塞開朔方匈奴折翅傷翼失援不振雖未及
[116-14b]
古太平之時然猶為治也王怒被謝死罪王又謂被曰
山東即有兵漢必使大將軍將而制山東公以為大將
軍何如人也被曰被所善者黄義從大將軍擊匈奴還
告被曰大將軍遇士大夫有禮於士卒有恩衆皆樂為
之用騎上下山若蜚材幹絶人被以為材能如此數將
習兵未易當也及謁者曹梁使長安來言大將軍號令
明當敵勇敢常為士卒先休舍穿井未通須士卒盡得
水乃敢飲軍罷卒盡已度河乃度皇太后所賜金帛盡
[116-15a]
以賜軍吏雖古名將弗過也王黙然淮南王見建已徴
治恐國隂事且覺欲發被又以為難乃復問被曰公以
為吴興兵是耶非也被曰以為非也吳王至富貴也舉
事不當身死丹徒頭足異處子孫無遺類徐廣曰一作/唯音寂笑反
臣聞吳王悔之甚願王孰慮之無為吳王之所悔王曰
男子之所死者一言耳徐廣曰一本無此言字駰案張/晏曰不成則死一計耳瓚曰或
有一言之交/以死報之矣且吳何知反瓚曰言吴王/不知舉兵反漢將一日過成
臯者四十餘人如淳曰言吴不塞成臯/口而令漢將得出之今我令樓緩漢/書
[116-15b]
直云緩無樓字樓緩乃六國時人疑此後人所/益也李竒曰緩似人姓名韋昭曰淮南臣名先要成
臯之口周被下潁川兵塞 轅伊闕之道陳定發南陽
兵守武關河南太守獨有洛陽耳何足憂然此北尚有
臨晉關河東上黨與河内趙國人言曰絶成臯之口天
下不通據三川之險招山東之兵舉事如此公以為何
如被曰臣見其禍未見其福也王曰左吴趙賢朱驕如
皆以為有福什事九成公獨以為有禍無福何也被曰
大王之羣臣近幸素能使衆者皆前繋詔獄餘無可用
[116-16a]
者王曰陳勝吳廣無立錐之地千人之聚起於大澤奮
臂大呼而天下響應西至於戲而兵百二十萬今吾國
雖小然而勝兵者可得十餘萬非直適戍之衆鐖鑿棘
矜也徐廣曰大䥥謂之剴/音五哀反或是鐖乎公何以言有禍無福被曰往
者秦為無道殘賊天下興萬乗之駕作阿房之宫收太
平之賦發閭左之戍父不寜子兄不便弟政苛刑峻天
下熬然若焦民皆引領而望傾耳而聴悲號仰天叩心
而怨上故陳勝大呼天下響應當今陛下臨制天下一
[116-16b]
齊海内汎愛蒸庶布徳施惠口雖未言聲疾雷霆今雖
未出化馳如神心有所懷威動萬里下之應上猶影響
也而大將軍材能不特章邯楊熊也大王以陳勝吳廣
喻之被以為過矣王曰茍如公言不可徼幸耶被曰被
有愚計王曰奈何被曰當今諸侯無異心百姓無怨氣
朔方之郡田地廣水草美民徙者不足以實其地臣之
愚計可偽為丞相御史請書徙郡國豪傑任俠及有耐
罪以上應劭曰輕罪不至于髠完其耐鬢故曰耐古耐/字與彡髮膚之意蘓林以為法度之字皆從寸
[116-17a]
後改如是耐音若能如淳曰律耐為司冠耐為鬼薪白/粲耐猶任也蘓林曰一嵗為罰作二歲刑已上為耐耐
能任/其罪赦令除其罪家產五十萬以上者皆徙其家屬朔
方之郡益發甲卒急其㑹日又偽為左右都司空上林
中都官詔獄逮書諸侯太子幸臣晉灼曰百官表宗正/有左右都司空上林
有水司空皆/主囚徒官也如此則民怨諸侯懼即使辯武徐廣曰淮/南人名士
曰/武隨而説之儻可徼幸什得一乎王曰此可也雖然吾
以為不至若此於是王乃令官奴入宫作皇帝璽丞相
御史大將軍軍吏中二千石都官令丞印及旁近郡太
[116-17b]
守都尉印漢使節法冠蔡邕曰法冠楚王冠也秦/滅楚以其君冠賜御史欲如
伍被計使人偽得罪而西蘓林曰詐作/罪人而西也事大將軍丞相
一日發兵如淳曰發/淮南兵也使人即刺殺大將軍青而説丞相
下之如發䝉耳如淳曰以物䝉覆其頭而為發去其/人欲之耳韋昭曰如䝉巾發之甚易
欲發國中兵恐其相二千石不聴王乃與伍被謀先殺
相二千石偽失火宫中相二千石救火至即殺之計未
決又欲令人衣求盜衣漢書音義/曰卒衣也持羽檄從東方來呼
曰南越兵入界欲因以發兵乃使人至廬江㑹稽為求
[116-18a]
盜未發王問伍被曰吾舉兵西鄉諸侯必有應我者即
無應奈何被曰南收衡山以撃廬江有尋陽之船守下
雉之城徐廣曰在江夏駰案/蘓林曰下雉縣名結九江之浦絶豫章之口
彊弩臨江而守以禁南郡之下東收江都㑹稽南通勁
越屈彊淮南間猶可得延嵗月之壽王曰善無以易此
急則走越耳於是廷尉以王孫建辭連淮南王太子遷
聞上遣廷尉監因拜淮南中尉逮捕太子至淮南淮南
王聞與太子謀召相二千石欲殺而發兵召相相至内
[116-18b]
史以出為解中尉曰臣受詔使不得見王王念獨殺相
而内史中尉不來無益也即罷相王猶豫計未決太子
念所坐者謀刺漢中尉所與謀者已死以為口絶乃謂
王曰羣臣可用者皆前繫今無足與舉事者王以非時
發恐無功臣願㑹逮王亦偷欲休徐廣曰偷/茍且也即許太子
太子即自剄不殊晉灼曰不/殊不死伍被自詣吏因告與淮南王謀
反反蹤跡具如此吏因捕太子王后圍王宫盡求捕王所與
謀反賔客在國中者索得反具以聞上下公卿治所連
[116-19a]
引與淮南王謀反列侯二千石豪傑數千人皆以罪輕
重受誅衡山王賜淮南王弟也當坐收有司請逮捕衡
山王天子曰諸侯各以其國為本不當相坐與諸侯王
列侯㑹肄丞相諸侯議徐廣曰詣都座/就丞相共議也趙王彭祖列侯
臣讓等四十三人議皆曰淮南王安甚大逆無道謀反
明白當伏誅膠西王臣端議曰淮南王安廢法行邪懷
詐偽心以亂天下熒惑百姓倍畔宗廟妄作妖言春秋
曰臣無將將而誅安罪重於將謀反形已定臣端所見
[116-19b]
其書節印圖及他逆無道事驗明白甚大逆無道當伏
其法而論國吏二百石以上及比者徐廣曰比/吏而非真宗室近
幸臣不在法中者不能相教當皆免削削爵為士伍毋
得宦為吏其非吏他贖死金二斤八兩蘓林曰非/吏故曰他以章
臣安之罪使天下明知臣子之道毋敢復有邪僻倍畔
之意丞相宏廷尉湯等以聞天子使宗正以符節治王
未至淮南王安自剄殺徐廣曰即位凡四十二/年元符元年十月死王后荼
太子遷諸所與謀反者皆族天子以伍被雅辭多引漢
[116-20a]
之美欲勿誅廷尉湯曰被首為王畫反計被罪無赦遂
誅被國除為九江郡徐廣曰又為六安/國以陳縣為都
衡山王賜王后乗舒生子三人長男爽為太子次男孝
次女無采又姬徐來生子男女四人美人厥姬生子二
人衡山王淮南王兄弟相責望禮節間不相能衡山王
聞淮南王作為畔逆反具亦心結賔客以應之恐為所
并元光六年衡山王入朝其謁者衛慶有方術欲上書
事天子王怒故劾慶死罪彊榜服之衡山内史以為非
[116-20b]
是郤其獄王使人上書告内史内史治言王不直王又
數侵人田壞人冢以為田有司請逮治衡山王天子不
許為置吏二百石以上如淳曰漢儀注吏四百石以下/自調除國中今王惡天子皆為
置/之衡山王以此恚與奚慈張廣昌謀求能為兵法候星
氣者日夜從容王宻謀反事徐廣曰宻/預作計校王后乗舒死立
徐來為王后厥姬俱幸兩人相妒厥姬乃惡王后徐來
於太子曰徐來使婢蠱道殺太子母太子心怨徐來徐
來兄至衡山太子與飲以刃刺傷王后兄王后怨怒數
[116-21a]
毁惡太子於王太子女弟無采嫁棄歸與奴姧又與客
姧太子數讓無采無采怒不與太子通王后聞之即善
遇無采無采及中兄孝少失母附王后王后以計愛之
與共毁太子王以故數擊笞太子元朔四年中人有賊
傷王后假母者漢書音義/曰𫝊母屬王疑太子使人傷之笞太子
後主病太子時稱病不侍孝王后無采惡太子太子實
不病自言病有喜色王大怒欲廢太子立其弟孝王后
知王決廢太子又欲并廢孝王后有侍者善舞王幸之
[116-21b]
王后欲令侍者與孝亂以汙之欲並廢兄弟而立其子
廣代太子太子爽知之念后數惡已無已時欲與亂以
止其口王后飲太子前為壽因據王后股求與王后卧
王后怒以告王王乃召欲縛而笞之太子知王常欲廢
已立其弟孝乃謂王曰孝與王御者姧無采與奴姧王
彊食請上書即倍王去王使人止之莫能禁乃自駕追
捕太子太子妄惡言王械繫太子宫中孝日益親幸王
竒孝材能乃佩之王印號曰將軍令居外宅多給金錢
[116-22a]
招致賔客賔客來者㣲知淮南衡山有逆計日夜從容
勸之王乃使孝客江都人枚赫陳喜作輣車鏃矢徐廣/曰輣
車戰車也/音扶萌反刻天子璽將相軍吏印王日夜求壯士如周
邱等數引吳楚反時計畫以約束衡山王非敢效淮南
王求即天子位畏淮南起并其國以為淮南已西發兵
定江淮之間而有之望如是元朔五年秋衡山王當朝
六年過淮南淮南王乃昆弟語除前郤約束反具衡山
王即上書謝病上賜書不朝元朔六年中衡山王使人
[116-22b]
上書請廢太子爽立孝為太子爽聞即使所善白嬴之
長安上書言孝作輣車鏃矢與王御者姧欲以敗孝白
嬴至長安未及上書吏捕嬴以淮南事繫王聞爽使白
嬴上書恐言國隂事即上書反告太子爽所為不道棄
市罪事事下沛郡治元朔七年冬有司公卿下沛郡求
捕所與淮南謀反者未得得陳喜於衡山王子孝家吏
劾孝首匿喜孝以為陳喜雅數與王計謀反恐其發之
聞律先自告除其罪又疑太子使白嬴上書發其事即
[116-23a]
先自告告所與謀反者枚赫陳喜等廷尉治驗公卿請
逮捕衡山王治之天子曰勿捕遣中尉安大行息即問
王王具以情實對吏皆圍王宫而守之中尉大行還以
聞公卿請遣宗正大行與沛郡雜治王王聞即自剄殺
孝先自告反除其罪坐與王御婢姧棄市王后徐來亦
坐蠱殺前王后乗舒及太子爽王后不孝皆棄市諸與
衡山王謀反者皆族國除為衡山郡
太史公曰詩之所謂戎狄是膺荆舒是懲信哉是言也
[116-23b]
淮南衡山親為骨肉疆土千里列為諸侯不務遵蕃臣
職以承輔天子而専挾邪僻之計謀為畔逆仍父子再
亡國各不終其身為天下笑此非獨王過也亦其俗薄
臣下漸靡使然也夫荆楚僄勇輕悍好作亂乃自古記
之矣
 
 
 史記集解卷一百十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