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g0024 宋名臣言行錄前集-宋-朱熹 (WYG)


[054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宋名臣言行錄别集下巻九
           宋 李幼武 纂集
   張九成 崇國文忠公
  字子韶其先涿郡范陽人後徙開封紹興三年狀
  元及第授宣教郎鎮東軍簽除常博五年改著佐
  六年除著作尋除直徽猷浙東憲固辭言丐休致
  八年除宗少除權禮侍尋兼侍講權刑侍除祕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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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提舉太平觀奉祠既久毁之亦甚謫守邵州丁謫
  居南安軍二十六年復祕撰知温州以疾辭已卯
  夏卒年六十八復敷文待制寶慶乙酉贈太師封
  謚
公夙學天成八歳嘿誦六經通大㫖父積書坐旁命客
 就試公答如響且置巻歛袵曰精粗本末無二致勿
 謂紙上語不足多下學上達某敢以聖言為法諸老
 驚歎曰眞竒童子也十歳善文時儕稱雄十四游郡
[054-2a]
 庠閉閤終日寒折膠暑爍金不越戸限比舍生穴隙
 以視則歛膝危坐對寘大編服膺勿懈若與神為伍
 乃更相警服而師尊之
公射策集英殿略曰祻亂之作天所以開聖人願以剛
 大為心毋遽以驚憂自沮又曰臣觀金人有必亡之
 勢而中國有必興之理特在陛下何如耳又曰今日
 待敵之計當先用越王之法以驕之使侈心肆意無
 所忌憚天其滅之將見權臣争强簒奪之禍起矣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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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曰前世中興之主以剛徳為尚去讒節慾逺佞防奸
 皆其本也又曰陛下之心臣得知之方當春陽盡敷
 行宫别殿花氣紛紛切想陛下念兩宫之在北邊塵
 沙漠漠不得共此融和也其何安乎盛夏之際風牕
 水院涼意凄清切想陛下念兩宮之在北邊蠻氊擁
 蔽不得共此疎暢也亦何安乎澄江瀉練夜桂飄香
 陛下享此樂時必曰西風凄動兩宫得無憂乎狐裘
 温煖獸炭春紅陛下享此樂時必曰朔雪袤丈兩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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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得無寒乎至於陳水陸飽珍竒必投筯而起曰鴈粉
 腥羊兩宮所不便也食其能下咽乎居廣厦處深宮
 必撫儿而歎曰穹廬甌脫兩宮必難處也居其能安
 席乎今閭巷之人皆知有父兄妻子之樂雖陛下貴
 為天子富有四海以金人之故使陛下冬不得温夏
 不得凊昏無所於定晨無所於省問寢之私何時可
 遂乎在原之急何時可救乎日往月來何時可歸乎
 毎歳時遇物想惟聖心雷厲天淚雨流撫劒長吁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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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欲清蠻帳以還二聖之車此臣心之所以知陛下者
 如此又曰捜攪小䖝驅馳駿馬道路之言有若上誣
 聖徳者深察其源葢亦有自彼閹人私求禽馬動以
 陛下為名且閹寺聞名國之不祥也今此曹名字稍
 稍有聞此臣之所憂也賢士大夫宴見有時宦官女
 子實居前後有時者易疎前後者難間聖情荏苒不
 知其非不若使之安掃除之役候門戸之司凡交結
 往來者有禁干與政事者必誅陛下日御便殿親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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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儒者講詩書之㫖趣論古今之成敗將見聞閹寺之
 言乃狐狸夜號而鴟鴞晝舞也上感其言擢寘第一
 曰九成文雖不甚工然上自朕躬下逮百執事之人
 無所囘避擢置首選誰謂不然楊時遺九成書曰廷
 對自更科以來未之有也非剛大之氣不為得失囘
 屈不能為也
策言偽豫比之狐狸鴟鴞或傳以示豫豫不勝忿牓之
 康莊手劒以屬刺客衆為寒心公曰欺天罔人惡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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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禍稔殆自斃矣後因陛對上語之曰逆豫牓卿廷策
 謀以致害非卿有守豈能獨立不懼故制詞有逆賊
 聞風而悚懼之語
公歸海昌簦笈雲集公遜辭不獲乃語言曰幼而學之
 壮而欲行之太學平天下之道自格物入夫子不踰
 矩之道自志學入一心之所營即經綸天下之業一
 身之所履即綏定國家之事耳目乃禮樂之原其可
 弗正夢寐乃居處之驗其可弗思諸君亦深求而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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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得之以無愧所學
有詔經筵官分講讀經史公講春秋一日論日食曰日
 食之變本於惡氣惡氣之萌本於惡念不芟夷藴崇
 之絶其本根將奔騰四達上觸乎天則日月薄蝕五
 星失序下觸乎地則災及五穀怪妖迭見中觸乎人
 則為兵為火札瘥備至則惡念之起可不應時撲滅
 乎上聳然曰誠在朕念慮間當為卿戒之
公進講畢上嘗論王道曰易牛微事耳孟子遽謂是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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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足以王朕竊疑之公曰陛下不必疑疑則心與道二
 不忍一牛仁心著見此則王道之端倪推此心以往
 則華夏蠻貊根荄鱗介舉天下萬物皆在陛下仁政
 中豈非王道乎
上問籲俊尊上帝如何公曰陛下之心即上帝也招徠
 賢俊格非心於未萌之初是迺所以尊之也他日上
 語近臣曰朕於張九成所得甚多
九成為禮侍嘗從容於上曰敵情多詐議者不究異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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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之害而欲姑息以求安不可不察㑹秦檜聞九成在
 經筵講書及西漢災異事大惡之九成入見面奏曰
 外議以臣為趙鼎之黨雖臣亦疑之上問其故九成
 曰臣每造鼎見其議論無滯不覺坐久則人言臣為
 鼎黨無足怪也既而再章求去上命以次對出守檜
 必欲廢置之奏除祕撰奉祠江州太平觀免謝辭
九成既免喪秦檜取㫖上曰可與宮觀此人最是結交
 趙鼎之深者自古朋黨惟畏人主知之此人獨無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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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畏既而詹大方言頃者鼔唱浮言九成實為之首徑
 山僧宗杲和之今已逺竄為首者豈可置而不問望
 罷九成宮觀投之逺方以為傾邪者之戒落職編置
 南安軍公與徑山主僧宗杲為莫逆交時緇流之赴
 宗杲者二千餘衆徑山雖巨刹至無所容宗杲更敞
 千僧閤以居之而公往來其間檜恐其議已於是言
 者論公與宗杲謗訕朝政
上在經筵嘗問髙閌曰向來張九成嘗問朕左傳載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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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事或干餘言春秋只一句書之何也朕答之云聖言
 有造化所以寓無窮之意閌曰說春秋者雖多終不
 能發眀正如窺造化也上曰九成所問極是閌曰陛
 下所答亦極是上因問九成安否翌日謂秦檜曰張
 九成今在何處檜曰九成頃以唱異惑衆為臺臣所
 論既與郡乃乞祠觀其意終不肻為陛下用上曰九
 成清貧不可無禄
公謫居南安前歩帥解潛亦謫居焉病劇公往省之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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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曰太尉平日所懐亦有不足者否潛泣曰一生惟仗
 忠義誓與敵死以雪國耻而不肻議和遂為秦檜所
 斥此心惟天知之公曰無愧此心足矣何必天知然
 人亦無不知者但有遲速耳潛曰聞此言心中豁然
 矣即逝公壯之因歎曰武人一念正氣猶待人之決
 況吾儕讀聖賢書平日安可不正此心乎
公在南安或問公曰近日士大夫氣殊不振曾無一言
 及天下事者豈皆無人材耶公曰大抵人材在上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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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人作成若摧抑之則此氣亦索有道之士不任其事
 安肻以自取辱哉秦公方斥異已大起告訐此其志
 欲殺賢者然未必不反激人之言子姑俟之
公謫居十四年談經自樂手不停披歳久庭磚足蹟依
 然公題于柱曰予平生嗜書老來目病執書就眀于
 此者十四年矣倚立積久雙跌隠然可一笑也因自
 號横浦居士
   晏敦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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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字景初元獻公曾孫登大觀三年第宣和末除吏
  部外郎檢正吏侍厯禮工部權吏書紹興十五年
  薨
時伊川道學為天下宗師公不逺千里而見焉先生一
 見竒之由是學問日益純正士類推重
上方銳意恢復為内修外攘之計公進治本之說曰朝
 廷者天下之本也自古未有朝廷治而天下不治者
 亦未有朝廷不治而天下治者故曰正朝廷以正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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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此不易之序
 也
上命宰執諭㫖令條其防秋利害乃上疏曰臣竊以淮
 甸實今日朝廷之藩籬也經營固不可後分屯諸將
 措畫營田未為失計惟進退之計不可不審先為不
 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乃今日所當務者云云/臣又聞
 自古用兵必由内重而外輕然後根本固而理勢順
 今諸將在外朝廷猶當增飭守衞都督府亦當於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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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上固守為諸軍聲援眀州等處海道舟船亦宜嚴為
 防備無使妄動使虜為盜來不可犯去無所得斯足
 矣其他不可輕議也
時用兵不常公慮朝廷輕舉因言於上謂天下之事所
 宜謹重而不可忽者莫大於兵蓋兵凶器戰危事一
 舉而勝猶懼後悔舉而不勝後將若何且以越王勾
 踐事吳未嘗一日忘之也然必謀之二十二年國之
 父兄請報者再而後勾踐許焉勾踐欲謀者四而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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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范蠡許焉在我者惟人事修而天時至矣又必在彼
 者天人之際皆有滅亡之兆乃始蹶而趨之以務及
 時彼其所以卒能滅吳而雪㑹稽之耻者誠以必勝
 之策出於萬全故也今國家恢復之計誠不可後舉
 兵北嚮必欲有成則不可不謹重而後發也
秦檜為相制下朝士皆相慶公退而有憂色或謂公曰
 檜之作相天下之福公獨不悅何耶曰姦人相矣張
 致逺魏矼聞之皆以公言為過其後乃服
[054-10b]
胡銓之貶昭州也臨安遣人械送范如圭方疇同見公
 為銓求援公曰頃嘗言檜之姦諸公皆不以為然今
 方專國便敢如此趙元鎭雖無狀不至是也此人得
 君何所不為公即往見知府張澄曰銓論宰相天下
 共知祖宗朝言事官被謫開封府亦不如是澄愧謝
 曰即追囘矣
公素剛嚴為世所憚及居天官秉心益公執法甚固請
 謁不行親故有以書至視其封題有并及同字者即
[054-11a]
 却之不納惟務抑僥競清流品甄序人物區别賢否
 一時銓總號為平允中興以來凡曰選格法多公所
 裁定士無淹滯之歎上嘗歎曰晏敦復凝重剛方當
 公介然衡總有序擿發清眀事無姦滯山濤毛玠無
 以過之
金人遣使至境求和而要我以難行之禮上厭兵革且
 謂南北軍兵久困征役姑欲屈已就和以紓目前之
 患乃降御札令在廷侍從臺諌之臣詳思所宜條奏
[054-11b]
 公奏言臣竊以自古外國為中國患世皆有之未有若今
 日之甚者自古外國與中國通和亦世皆有之未有
 非中國强盛力足以制之而自肻與中國和好者也
 然所謂屈已者當思有益於事則小屈可為也倘於
 大事非徒無益又且因而别致禍患則可不深思熟
 慮之乎一事既屈則又以他事來屈我矣小事既屈
 則必有大事來屈我矣臣又竊料專以和議為是者
 必謂和議既成則兵可不用而得休息是大不然臣
[054-12a]
 竊謂和議與用兵二者不可偏廢若和議既成之後
 金之命令有必不可從者不免違異而金以逆命來
 則兵可不用乎時宰相方以和議為已功力贊屈已
 之說以謂此事當斷自宸𠂻不必謀之在廷上將從
 其請而外論羣起計雖定而未敢必行羣臣有附宰
 相而求進乃說宰相公為天下大計而羣議横起何
 不擇人為臺官使盡擊去之則公之事遂矣宰相納
 其說遂擢言者居中司又引其黨與使居横榻公私
[054-12b]
 切憤歎曰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今天子為姦臣所誤
 臣子豈可坐視自同衆人而不為盡言之乎乃上疏
 言仰惟陛下聖孝天至痛梓宫之未還念兩宫之未
 復不但屈己與金議和夙夜焦勞誠心懇切孜孜汲
 汲惟恐後時特以衆論未同故未敢輕屈爾幸而日
 者上自朝廷下逮百執事之臣小大一心無復異議
 朝夕進對從容獻納庶㡬天聽為囘卒不致屈此宗
 社之福也彼時廷臣乃務迎合輒敢抗章力贊此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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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以為一身進取之資不恤君父屈辱之耻核情定罪
 大不容誅乃由寮官超擢御史大夫御史府朝廷綱
 紀之地陛下耳目之司也前日勾龍如淵以附㑹此
 議而得中丞衆論固已嗤鄙之矣今廷臣又以此而
 躋横榻一臺之中長貳皆然既同鄉曲又同心腹唯
 阿相附變亂是非豈不紊國家之紀綱蔽陛下之耳
 目乎衆論沸騰方且切齒而莫將者又以此議由寺
 丞而擢右史如淵廷臣庸人也初無所長但知觀望
[054-13b]
 而將奸人也考其平昔奚所不為陛下奈何遽與此
 輩斷國論乎詩曰憂心悄悄愠于羣小孔子曰小人
 成羣斯可愠矣今如淵廷臣將輩漸以成羣豈國家
 之福哉伏望睿斷幡然而改特加斥逐庶㡬杜羣枉
 之門
公為吏書即罷知衢州方議和之初公力詆屈已之非
 檜患其不附巳使腹心人訹之曰公若曲從兩地旦
 夕可至公曰吾終不以身計而誤國家況吾薑桂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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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性到老愈辣請勿復言檜卒不能屈
公凡論奏上未嘗不嘉納嘗面諭曰卿鯁峭敢言無所
 囘避可謂無忝爾祖矣
 
 
 
 
 
[054-14b]
 
 
 
 
 
 
 
 宋名臣言行録别集下巻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