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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明文海巻四百十四 餘姚黄宗羲編
傳二十八
列女
書張貞女死事歸有光/
張貞女父張耀嘉定曹巷人也嫁汪客之子客者嘉興
人僑居安亭其妻汪嫗多與人私客老矣又嗜酒日昏
醉無所省諸惡小往往相攜入嫗家飲酒及客子娶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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惡小皆在其室内治果餚為歡宴嫗令婦出徧拜之貞
女不肯稍稍見姑所為私語夫曰某某者何人也夫曰
是我父好友通家往來久矣貞女曰好友廼作何事若
長大若母如此不媿死耶一日嫗與惡小同浴呼婦提
湯見男子驚走遂歸母家哭數日人莫得其故其母强
叩之具以實告居久之嫗陽為好言謝貞女貞女至則
百端凌辱之貞女時時泣語其夫令謝諸惡小復乗閒
従容勸客曰舅亦宜少飲酒客父子終不悟反以語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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輒致榜掠惡小中有胡巖最桀黠羣黨皆卑下之従其
指使一日巖衆言曰汪嫗且老吾等不過利其財且多
飲酒耳新娘子誠大佳吾已寢處其姑其婦寧能走上
天乎遂入與嫗曰小新婦介介不可人意得與胡郎共
寢即懽然一家吾等快意行樂誰復言之者嫗亦以為
然謀遣其子入縣書獄嫗嘗令貞女織帨欲以遺所私
奴貞女曰奴耳吾豈為奴織帨耶嫗益惡之胡巖者四
人登樓縦飲因共呼貞女飲酒貞女不應巖従後攫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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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梳貞女詈且泣還之貞女折梳擲地嫗以已梳與之
又折其梳遂罷去頃之嫗方浴巖來共浴浴已嫗曰今
日與新婦宿巖入犯貞女貞女大呼曰殺人殺人以杵
擊巖巖怒走出貞女入房自投於地哭聲竟夜不絶明
日氣息僅屬至薄暮少蘓號泣欲死巖與嫗恐事泄縶
諸牀足守之明日召諸惡小酣飲二皷共縳貞女椎斧
交下貞女痛苦宛轉曰何不以刃刺我令速死一人乃
前刺其頸一人刺其脅又㭬其隂共舉屍欲焚之屍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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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可舉乃縦火焚其室隣里之救火者以足蹴其屍見
嚇然死人因共驚報諸惡小皆潛走一人私謂人曰吾
以鐵椎椎婦者數四猶不肯死人之難死如此貞女死
時年十九耳嘉靖二十三年五月十六日也官逮小女
奴及諸惡小鞫之女奴歴指曰是某者縳吾姊某以椎
擊吾姊某以刃刺吾姊嫗罵惡小曰吾何負於汝汝謂
姑殺婦無罪今何如嫗尋死於獄貞女為人淑婉奉姑
甚謹雖遭毒虐未嘗有怨言及與之為非獨亢然蹈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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刃而不惴可不謂賢哉夫以羣賊行汚閨闥之間言之
則重得罪不言則為隠忍抑其處此尤有難者矣自為
婦至死踰一年而處汪氏僅五月或者疑其不蚤死嗟
乎死亦豈易哉嘉定故有烈婦祠貞女未死前三日祠
旁人皆聞空中鼓樂聲祠中火炎炎從柱中出人以為
貞女死事之徴予來安亭因見此事嘆其以童年妙齡
自立如此凜然毛骨為竦因反覆較勘著其始末以備
史氏之採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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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貞娥陳有年/
貞娥上虞人也父諸生三暘字邑葛之泰泰殤娥聞問
即於邑小樓雉經父母排闥入税之得無絶則亟請赴
喪衆格不遂遂衣大練自閉一室矢靡它間值家慶諸
姑姊固邀之出娥愴然固拒曰繄不祥人也行將焉如
父母夙庀奩飾間陳諸左右輒又愴然循其袂曰身已
縞素矣直棄不視忉忉乎恤恤乎逾二年不解顔已而
名家多慕従之媾者語稍稍聞娥娥大恨曰天乎身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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獲蚤決致滋紛紛也齧其臂至糜始娥自聞訃隠閔湛
痛日侵尋以病至是革竟骨立卒厪加中殤一嵗耳嗚
呼脰之繆猶可税也五内之繆不可税也其歸一死也
泰父諸生烶臨泣曰娥果為兒死矣合言諸三暘三暘
歸其柩曰女志也嗚呼難矣古之為教者不輕貸人於
死亦不重以死律人曰國君死社稷大夫死衆士死制
乃若婦則曰夫死稱未亡人曰従一而終如是而已其
在未為婦抑異矣戴記有之取女有吉日女死婿齊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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弔葬而除夫死亦如之又有之女未廟見而死歸葬於
女氏之黨兩者明著之禮文可考雖然是果盡於人情
而無所置隆汚損益耶否耶跡徐娥所操執同耶異耶
易曰君子以致命遂志魯論曰匹夫不可奪志也志囘
則禮従釋之志端則禮従節之志純摯則竭情歸質而
自致於天自致於天也者天之所不得違也而聖之所
不得制也教之所不得束也文之所不得傳也嗚呼難
言已難言已或閨閤而進於君子或章逄而非夫或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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苒而能遂或軒然自雄而易奪聖人之取舍宜何如哉
童汪踦之死仲尼曰能執干戈以衛社稷雖欲勿殤不
亦可乎聖人之教其不為不可繼也津津乎其許人以
志而樂成人善也徐娥生不識兩髦然身殉焉而後瞑
葛之宗未嘗告逆婦然窆兩鮮而後無憾余嘉娥以一
藐殤女能用其志為世教重不宜冺冺乃為傳而論之
曰若娥者加於殤禮而合之墓亦可也又曰娥高祖為
聘君文彪葛生則大理卿浩曾孫也兩君當豎瑾時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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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大節娥不辱云
二貞陳有年/
余少時則見世母家蓋三嫠嫂云繼重以仲氏孤之婦
聚室茹荼門無偶跡亦人道之極恫也轉轂數紀諸嫠
闇然蓋棺余重愍之宗父老言三嫠娣姚賢矣而仲姒
李最蚤寡無間然余摭其可論者聯為傳列家乘焉李
貞媍者有智妻邑姜山李女也年十八而歸逮姑周媪
歸一年子啟恩生啟恩生之嵗先中丞則備兵松州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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諸猶子曰有智愿遂以智往往無何病且亟中丞公泣
而撫之曰毋憂媍媍名家子當有固志有固志繼而絲
枲立而孤則惟我在乃歸其喪而貽書先淑人謂周恤
若有智媍如所謂有智者㫖李氏哭稍甦泣言大人豈
以是堅我哉㣲大人寧當二心者遂稱未亡人以終李
為人沈摯少言天然絶色笑亦未嘗菀蹙見所難堪渾
渾嘿嘿家人見者盡以為古太樸也日夕紡絍撫所生
子駸駸長中丞公歸呼啟恩共余學聘周媪宗氏女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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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比嵗遭伯李喪中丞公之不禄火作諸居室悉燬焉
周媪繼卒李彫落益甚先淑人起煨燼餘割旁舍二三
楹棲其孤娶所聘婦扃戸與俱作即晝日過者寂不聞
人音第時見壁間炊煬或軋軋紡紗聲始覺其有人也
曰嗟乎李貞婦能帥其新媍一至此乎咸歎息又數年
啟恩能授童子業先淑人復佐以址數椽草草營棲婦
尋舉子李亦未嘗解頥如故操久之卒距始嫠三十四
年年五十有四而其卒也娣姚貞婦哭倍哀以同憂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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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姚貞婦者智弟有容妻也父家上虞曰姚經歸時年
十六生一子啟英未晬而有容卒姚年眡李寡差長然
二十九耳先一年伯氏有常亦卒一子甫齔及是則周
媪子盡矣媪耄且病三嫠婦相弔持藐諸孤纍如也居
室灾伯姒洎姚附同堂者構寢寢厪厪施椽未落㑹有
周媪之喪同堂有惑於禨祥者議毋内媪肂三嫠婦環
而哭哭己姚奮曰義不以惸惸故詘損姑喪遂身負屍
呼二姒掖我直趨寢所既寘屍復環而哭倡議者愕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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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辟睨哭甚哀則義格且業已在寢遂不復言姚癯弱
呐呐如不能言即言氣如不能屬然鐵靣凜凜望而知
其節也啟英幼而孱甚時時病欲不生姚劑桮棬噢咻
鞠之苦心特至居常泣謂英若父一綫脉安在吾忍死
待若若不慎自立吾瞪目死矣即英勝冠且有室猶然
若始稅襁也姚持家治於丈夫第亡論攻苦纎嗇乃官
私出入直用臆為計簿嵗時㑹稽䦱門授子弟凡目傾
臆如貫無爽者初時疏糲不屬季年稍稱囷羨粟篋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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布孤壯且䝉成焉有孫二皆聘乃卒距始嫠三十七年
年六十五伯氏先姚三年卒季貞媍子啟恩亦蚤世所
娶周媪宗氏女二十八嵗而寡頗漸二貞風力貧長二
孤無他先姚二年年未五十卒論曰於乎余觀於二貞
而重傷世之多佻也自中古以還掲名教以厲俗興恥
詎不較著於乎一何佻者之多也二貞起邨閻襁呱呱
不意全之孤持與俱立初曷知名為何物卒亦曷嘗沾
沾自憙哉蓋性固然矣名之持人其流使人沾沾自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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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不得反其真然而茍出於不佻君子貴之况出於真
哉
任烈婦王邦才/
烈婦姓杜氏邑人杜薰女寧州刺史鄉賢杜公之孫也
適庠生任堵子自立僉憲鄉賢任公之𤣥孫也烈婦天
性聰慧克勤女紅自立家不饒裕烈婦以辛苦自甘一
日自立疾烈婦供侍湯藥甚苦蓋己幾半載矣疾篤烈
婦即以死誓家人俱莫之知卒之日衆為殮事於庭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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婦在寢室中以刃自刎血流如注者半晌烈婦挺然坐
床頭一足彊持於地終不之仆衆覺而視之畧無難色
久之方伏枕蓋在甲午年四月二十六日也無論男婦
童稚往觀如市靡不驚異有告於余余既信且疑遂弔
自立請見烈婦烈婦即許余同翁兄至烈婦室烈婦端
坐於床斂衣衾叩首稱謝視項下刀眼如桃大氣従此
出而眼光面色依然一無恙人也原刃在床邊余曰苦
烈婦曰不苦余曰痛烈婦曰不痛且曰夫死願不移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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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往不意今己七日不死也蓋雖聲氣不壯烈婦以手
自形視之皆㑹其意至五月初五日以手指棺欲就寢
於内若得意遂志之狀再二日方卒自自立末卒以前
至刎後以及卒其不食者先後二十日矣固正氣自持
即不至死者天不令烈婦即死使衆得目覩其事以愧
世之無節操者不然而一刎即死一死即殮未必人人
聞而信之也况氣従項出食不下咽至二十日方斃不
以為苦且痛者非曠世所罕見者哉至邦才氏曰士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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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讀聖賢書繫綱常任尚有不能堅白其操甚至昧義
偷生視烈婦為何如哉古人謂慷慨易従容難烈婦能
慷慨亦能従容蓋難之難者也吁是可以風世以俟夫
司竹帛者採焉
歸烈婦歸子慕/
歸烈婦者太倉陳鼎彛之女崑山歸善世之妻也年十
九來歸而善世年十八二年而善世死善世疾革語婦
曰爾母寡居無子我即死喪畢爾自歸與母居養爾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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婦泣曰妾無歸禮君即死妾將隨君善世竟死婦哭之
顧牀頭劒拔劒欲自裁母抱持奪劒謂母曰兒必死業
已許夫死矣自數宜死者四無子宜死年少宜死舅姑
老異日無依宜死舅姑自有子奉養無須我宜死曰趣
市棺我婦人死即殯不可露尸母守之三日夜謂母兒
活一刻即一刻如刀刺願聴兒死侍婢以糜進不食則
以置善世前曰君食則我亦食撫尸哭曰吾所以悲者
非悲君也吾旦暮死將歡然見君獨吾母老無子嗣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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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亡走於外惟吾與姊二人而吾姊者勢不能相收吾
又且死使六十嵗之寡母窮無所歸是故悲也含尸以
玉珥璫一自含曰九泉之下以此為信母見其志堅不
可奪慨然曰女死不過一時痛耳吾旦暮之人適使我
無後累遂母子相對縫衣衾治殮具市棺善世死五日
婦沐浴更衣出拜舅姑舅姑止之悲哀不勝其従大母
毛節婦周氏十九嵗喪夫無子執志不移事姑以孝聞
朝廷旌其閭時年八十舅謂之曰如汝従大母者新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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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親見也顧不足效乎奈何欲死婦曰人各有幸不幸
而大人皆老新婦年少嵗月遙遙事變難料新婦何敢
望従大母死決矣退而復自語曰吾今日惟知不紿夫
以生何心為名母與姑皆毛出従姊妹也姑謂母曰吾
兩人何至立視其死必止之母出棺釘盈握錚然擲于
前曰視之女已如是而謂尚可止乎是夜婦自經於牀
喉間聲如鋸母堅塞兩耳卧嚙被流汗它嫗救之復甦
張目視救者頻顣曰徒苦我我終當死明日日中婦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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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被䝉頭伺人去仍以被裹衣為䝉頭狀脱身縊死其
辭舅姑也襲衰其縊以殮服時萬厯三十三年十月十
四日也婦之初欲死也勸者曰盍従爾夫臨沒之言乎
婦曰臨没之言非夫意也去年里中某婦者夫死年少
無子而獨自居守吾夫哀其志謂我曰不如速死夫固
已命我矣善世為人質直無隠情每自知其短刻意自
將輒曰我不知何自能好數為其婦稱古義烈事
烈婦黄氏鄭之𤣥/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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烈婦黄氏太史東崖先生族姑嫁予姪泓泓歾遺四孤
不三年皆續亡烈婦自經死家史氏曰古有之死易立
孤難厥有幸有不幸焉烈婦之死於夫也蓋死於孤也
烈婦夫殁之三年而後死於其夫之忌日者孤存與存
孤亡與亡之義也夫殁而有孤也又有四孤也烈婦固
念不至死而其勢亦將不得死不敢死及夫一摘再摘
以至三摘之又四摘之三年之内四孤蕩然矣一孤亡
復立一孤烈婦已矣無孤之可立矣無孤之可立則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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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雖欲勉於其難而不得不就於其易故曰有幸有不
幸也鄉使夫歾之日無一綫之遺者烈婦必慷慨引决
不俟今日始殺身以報夫子也故夫幸則嬰之存趙不
幸則息之死奚齊其尤不幸則亡一孤復立一孤﨑嶇
圖存而卒無所濟則相死於厓山之海也烈婦乃類之
悲夫烈婦死於九月廿九日沐浴結束闔戸投繯癸亥
泓死之日也用其夫故時靈帛即其日為異時釃酒之
享従容審處死不忘同食也年三十八不得旌而力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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亦不能鳴之有司余竊悲夫窮巷之户緯蕭之媪其有
奇烈奇節冺冺齎志不聞於人如余家婦者何可勝數
故私傳而藏於家
贊曰死夫死孤志無有二用夫死日故帛一縊決絶成
仁從容為義勝彼古人刮髮截鼻
蕩子婦戴士琳/
蕩子婦者故儒家女也生而婉孌便娟閑其父教自
女紅外傍及圖史琴奕諸藝皆絶里閈習聞其美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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賢父必欲得良偶而後字之㑹富人某者通于婦之
隣姥因賂姥使譽某子甲之才因致求姻之意母豔
其富遂字某子甲未踰年富人死某子甲悉發其父
藏為長夜飲一切狗馬蹋踘摴蒱狎邪之好畢集遂
掃其父貲婦父兄故以舌耕無厚産可資壻某子甲
從故酒徒逰諸酒徒業睥眤之歸而婦不善也日夜
向隅飲泣某子甲不能堪自惟此身無所寄將遂作
溝中瘠乎方躊躇間遇故酒徒故常鶉衣乞食于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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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甲者俄而怒馬鮮衣掉臂于市某子甲低回羨之方
逆縮不敢見酒徒従儔衆中攬其衣絶叫曰公乃一寒
如此哉某子甲慚不忍告已而徐吐情實故酒徒撫掌
大笑曰愚哉余貧寧出子下一旦有此秋毫皆主人力
也子謂季布衛青非夫哉子誠一俛首猶可恣睢令人
不敢正視又何論饑寒乎某子甲起再拜謝曰謹如教
第不識所従曰方今邑中最赫赫人耳目者子試思之
某子甲黙然良久曰得非某公乎曰是矣是匪藉父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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靈也彼别有霜露在握視縣令丞家監耳可頥指使也
每譚一事發一箋即千金立至子誠能得幸某公䝉虎
之皮横行里中朝夕倚醉歌樓縦横如意或㣲有睚眦
則吾黨羣出噪呵之其人且韲粉矣何似爾婦翁齷齪
青衫搦三寸管以石田餬口哉某子甲仰天狂笑以為
遇子晚因相與連袂踵門見某公某公方張筵燕客不
得見留宿故酒徒家夜分酒人起蹴其枕曰子休矣我
視爾無一長足錄徒龎然食粟耳為我主人僕者率多
[414-16a]
技能或美少年可狎者子自度何技可當吾主而往乎
有則我見若于公不能子休矣某子甲垂首喪氣㗳焉
如不欲生因長跽問計于酒人酒人故沈吟久之應曰
得之矣我聞子妻甚麗而才子誠飾妻以求幸富貴股
掌間耳某子甲曰我不難身為僕妻為奴獨惜老大不
従奈何曰子又愚矣子在而妻焉往且子憂公不納耳
公欲之疇敢抗者乃見某子于公因圖其妻之貌以進
公大悦立召某子甲使召其妻某子甲意其婦翁必且
[414-16b]
梗命挾其羣數十人往揚揚従里門入婦翁果大驚徒
跣號天而泣曰嗟乎子之無良一至是乎父子自度不
能得之于公必不能得之于監司守令抱女欲絶者數
四使婦飾膏以往婦乃従容顧父兄曰何慮之深也兒
豈以此生累父兄哉第令人戒車徒兒且膏沐以待詭
其父兄出扄户自經死死三日某公方據胡牀對客忽
覩一麗人自稱某人持匕首刺公中左肩因大叫伏地
須臾覺左肩隠隠作楚及旦成大疽竟以不起
[414-17a]
野史氏曰悲哉蕩子婦之死我未敢謂節俠也彼特粗
知禮義羞為臣妾計畫無復之耳其去溝瀆之經幾何
獨悲某公之豪華豈不能千金買駿而逼其故人女供
奴婢至令抱恨以没傷哉彼婦之父兄身厠衣冠尚隠
忍不得白何論含寃于蔀屋者耶
李翠翹戴士琳/
京口娼曰李翠翹者貌可中上機頴絶倫甫及笄即負
超然逺舉之志歙有羅生者自新安之燕道出京口邂
[414-17b]
逅翠翹翹即心許羅生生不知也既逾年島夷横行江
南所過殘破生還自都已失翹跡矣方奔走南北落魄
貧甚時胡大司馬鎮越生往依之胡特衆畜生居嵗餘
生遮説胡曰公所部材官良家子俱越柔脆之夫聞島
夷腥臊自潰誰能陷敵也江淮間故多亡命販鹽鼓掉
出入洪濤陸行持矛握槊不避生死此可當呉兵十百
之用不佞習其渠魁一呼可致三千人公能假我萬里
裝募致其豪傑使將而南即區區島夷如疾風掃殘籜
[414-18a]
耳公大喜立授三千金使渡江而北生盡以付昔時酒
徒博人不逾月裝立盡自度不能見公則走分宜相胄
子幕下乞一緘負荆而還公素習分宜公子度不能奈
何生姑含之詭謂曰爾能従我麾下立一竒節數千金
不汝問也生負慚矢口應曰諾願蹈湯火以贖前罪時
倭酋曰徐海曰汪直者角立以畸扼東南公既己挑怒
之兩酋者内不相能而外尚合公欲先誘海以釣直但
未得人如酈生陸賈者因思羅生能以口舌動我脱三
[414-18b]
千金寧不能以口舌動海使内附乎此辨口可使也遂
遣生使説海生既至海巢則踞上坐為陳説利害海意
殊不為動撼羣鹵縳生下露白刃臨之生鼓掌而笑顔
色自若海意解復延生坐稍稍肯赴胡軍而疑信且半
姑試生曰汝能留質吾軍我單車見胡公乎生曰幸甚
海大解頥與生痛飲期以旦日日中往抵暮而還囑其
黨曰我暮不還則醢羅生發兵救我比旦海果行生留
為質日既晡海留酌胡公所大酣暢不時返羣倭競來
[414-19a]
縳生刃加于腹生自分必死矣俄聞壁後叩門甚急衆
皆蒲伏聴命則一少年女子亭亭立户下叱曰爾曺何
須臾不能忍也假令主還欲得生羅生爾曺能續其頸
耶主果不還羅生几上肉耳何煩此張皇呵叱也衆皆
唯唯袖刃生竊瞷之則李翠翹也因叩首乞憐翹為呉
音以對曰子無憂異類我將脱汝生又叩頭謝不殺恩
因此知翹蓋被擄島夷已得幸徐海矣無何海歸大善
胡公意遍諭諸酋使釋生縳然海卒無還生意也居旬
[414-19b]
日海忽遣使送生還生心知翹意特無従考鏡惟有涕
泣銜恩而已以此胡公亦善御生留之幕府生又挾分
宜公子勢恫嚇之居然為重客矣嵗餘公搗海巢縳海
翠翹亦在俘中謂生且當活已所以乞哀萬狀生卒不
向胡公出一語翹竟死于市臨刑仰天大呼曰李翠翹
誤識羅生而負徐海死真晚矣乃知海昔日之従降翹
與有力也
野史氏曰徐海以狂豎煽禍東南國家蓋詘數萬金錢
[414-20a]
供戰士僅乃降之而不能勝翹枕上一語此其功當錄
即貸一死不為過也奈何羅生忍人不為翹乞哀令冺
冺以没余聞此事于金陵人陳岱華憐其無聞為傳之
其後分宜敗羅生不免伏法天道蓋不爽哉
[414-20b]
明文海巻四百十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