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87-1a]
後村先生大全集卷之八十七
進故事
辛酉六月九日
簡宗廟逆天時則水不潤下又曰水失其性則霧水
出百川溢淫雨傷稼穡出前漢五行志
臣見自夏至後霖雨兼旬六軍兆姓繫命於淅
西一稔今惟吳門災不至甚湖秀嵗事大可寒心
乃季夏乙未臣執經緝熈親聞玉音焦勞天表蹙
然若無所容先是偏走群望大𤼵錢粟求民瘼雪
獄寃所以順水之性而欲其潤下者至矣是日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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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避殿减膳撤樂之詔講退雨意尚濃俄而隂霾
掃簷溜絶夕始見月明日而晹烏出又明日而潦縮
恭惟吾君之所以動天與天之所以應吾君者何
其速也既拜手歸美於上又考之史采撅前世
水潦證驗以助陛下敬天愛民之意威公元年秋
大水董仲舒劉向以為諸侯伐魯伏尸流血所致
漢文帝後元三年火水雨昼夜不絶三十五日史
臣謂是時匃奴驕侵犯北邉殺略萬計今虜雖自
去春一大懲創然𢧐士未觧甲聊城乆不下得非
殺氣致沴而未能召和乎母亦遵飬時晦乎董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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統無重臣兵財属大將得非邉民畏威而未懐惠
乎母並用文武乎並公二十四年又明年大水劉
歆以爲嚴宗廟丹楹刻桷所致得非今之丹刻
有本正施之僖官乎母亦省其不急者乎元帝永
光二年夏秋大水史臣以爲石顯用事所致今北
司肅然矣得非昔所屏逺者有隂懐覆出之念乎
母亦放而絶之乎成帝時黄霧四塞諫大夫楊興
愽士駟勝以爲同日拜五侯所致今左畹肅然矣
得非猶有已髙满而不思危溢者乎母亦爲之限
劑乎夫大水也霖雨也黄霧也示變者也兵革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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夷狄也土木也官寺也戚畹也致變者也皆 陛
下素講而習聞者臣願陛下非茍知之亦蹈之
雨暘在天敬肆在我欲弭是變當先去其所以致
是變者浲水儆尭雲漢美宣臣以衰朽三侍㫋厦
敢誦所聞以獻惟陛下裁𦍒取進止
辛酉七月十五日
河北水災百姓暴露乏食有司建請𤼵廪壮者人日
二升㓜者人日一升議者以為水災所毁敗者其衆
可謂非常之變遭非常之變者亦必有非常之恩使
乏食之民相率以待二升之米則其𫝑不暇於他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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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以饑殍養之而已被災者十餘州州以二萬户計之
半為不被災不仰食縣官者其半每户壮者六人㓜
者四人計月受粟五石欲下詔貸以粟一百萬石使
可以攴两月不妨其營生而勿日給出曽鞏救災議
臣窃惟邇者湖秀二州水災從昔之所創見陛下
焦勞憂形玉色使常平使者守霅以儒生代貴游
二州之人莫不延頸望惠而迨今月餘未聞朝廷
有大蠲弛意者郡縣體量未為歟䑓群條畫未上
歟臣惟捄災以粟為本漢至文景晁錯始献䇿募
民入粟縣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始令輸於邊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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食足則令入粟郡縣文帝行其説六百石爵上造
四千石為五大夫萬二千石為大庶長其後雖有
軍役水旱民不困乏至於下詔蠲天下田租税之
半明年又全蠲之其後上群以西旱脩賣爵今而
裁其價以招之及徒復作得輸粟以除罪臣昨脩
孝宗寔録士民以入粟拜爵者藏不絶書及朱熹
召對語及賑荒堅訓告以授入粟之人且曰至
此又説愛惜名噐不得臣伏見此二郡巨室甚多
若朝廷采漢文景及乾淳已行許之入粟於官
籍數來上隨其多寡優與授白身人
官已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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者减舉員或轉秩士人免舉升甲首完者與伸雪
負譴者從末减不待科抑人自樂輸雖云秋成絶望
或囷倉偶有於宿儲或智力能運於他處所入既
多然後用曽鞏前説每户計口多寡各貸两月向
後得熟歸粟於官臣又見孝録遇災傷州縣率停
其年弍税或减分数候次年帶凢此之𩔗皆合
舉行臣聞今嵗浙東江湖福建皆得上熟自吳門
至常潤亦稔惟二郡及近畿及邑彼災曽鞏欲賑
十州故請貸粟百萬石今止貸二郡及三數邑亦
朝廷事力可辨况又募民入粟相助乎此事當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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捄焚拯溺上之人付之悠悠下之人必以具文
塞責臣聞縣令字民之官不損猶應言損唐代宗
之言立而視其死孔距心之罪代宗非英辟距心
非賢大夫然其言乃干萬世撿放賑恤不刋之論
惟陛下詔攸司亟圖之助進止
辛酉八月二十日
乾道二年詔免和糴一年宰執魏杞䓁奏版曹言
糴一百五萬石行之近三十年恐不可遽减上曰計
臣之論不得不然朕觀仁宗朝嘗下詔蠲免一年租
税朕甚慕之今既未可行有餘則糴不足則减亦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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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通融之意出孝宗實録
臣以乾道版漕之言推之其云和糴行之近三十
年是建炎猶未行此事也其始於紹興間乎中更
趙張之賢秦之譎而不免於作俑豈非四大屯待
哺者衆一日不糴則執事者廪然有之興之憂歟自
乾道至今行之又將百年民亦安之不以為異然
昔也通諸路止糴一百五萬今吳門一群而糴百
萬通諸路不知其幾倍矣加以凶相當國增額抑
價浙中鉅産化為下户者十室而九所幸聖主赫
然改紀去其太甚浙民方有髪生意不𦍒
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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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敗於積潦先是五六月水災止及湖秀及七月
之水則併吳田爲壑三數郡之人皇皇然捄死之
不贍天子臨朝惻然不待僚奏請濬發玉音 吳
郡糴减五十萬石而湖全免秀與旁縣亦减免
有差夫以三十年已行不可已之事而乾道天子
有免一年之詔百年乆行未嘗輟之事而景定天
子有吳門免一年之詔霅有全免之詔聖神祖孫
一念愛民若合符節想見二郡災傷之民歌舞聖
徳始知向者增額事由凶相今慈茲减免恩歸聖
主甚盛德也然孝宗因免糴又云仁宗嘗下詔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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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年租税朕甚慕之 既未能行有餘則糴不足
則减亦上下通融之策臣謂免一年租税千百年
帝王維漢文帝我仁宗能行之孝宗此志猶有望
於後人陛下嘗當書此言於座右士大夫當誦此
言為訓典文帝仁宗能行之於天下安平之世陛
下豈不能行之於三州災傷之地臣近者因進故事
嘗及捄災㝷蒙朝廷采用近見邸報凡七月再水
後所欲言者廟謨講求已盡臣尚有一二管見不
敢自𨼆夫捄荒以粟為本堆金積玉饑不可食寒
不可衣臣前講募民入粟非使入錢也然漢下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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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皆樂輸至於邉儲充足又令輸之郡國今雖下
令未嘗聞有應詔者豈非舉世貴進士任子而賤入
粟之人雖有卜式司馬相如張釋之之材亦例以
銅臭見侍臣謂當稍旌異推用其人果材也果能
也雖儕之於士大夫之例可也彼損數百斛或千
斛或多至萬斛其為費不貲矣傾不貲之費待之
以甚薄之礼加之以不美之名宜人情之不樂就
也如近報弁鮑山承直以平擢見稱事聞於乾終
未聞有褒寵之詔臣願借若人登郭隗之䑓以來
樂毅劇辛之流可乎此臣之管見一也臣聞浙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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饑民有聚衆借糧者有持械發窖者有刼奪軍噐
舡者駸駸至於殺人矣近遣朝紳賑恤且調戈船
廵警又命大將收其伉徤材武者爲兵所以防㣲
杜漸者至矣然皆㵼常法也非捄急之劑也臣
讀曲禮年凶君膳食不𥙊肺大夫不食梁士飲酒
不樂今焦勞惟聖躬爾臣猶記先賢有守郡值河
决者布衣草屨與軍民雜居城上河平乃下
真德秀守泉福討海㓂禱雨暘皆齊居素㓂平
災熄乃入今之士大夫皆能如此乎未也此臣之
管見二也地官荒政十二以散利薄征爲首說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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謂散利是發公財之已藏者汲黯是也薄征是减
民租之未輸者陽城是也今已藏者羽化無可𤼵
矣未輸者預借而起催矣此臣之管見三也有所
謂弛力者謂古者用民之力不過三日年荒併
當用者弛之今用民之力如竹宮甲帳之𩔗尚有
當弛者乎有所謂𤯝禮者眚猶省也今礼文之事
如匪朌好賜之𩔗尚有當𤯝者乎此臣之管見四
也臣少為獄見諸犯刼盗必先覈實其所民
居是與不是災傷地分而為䡖重焉始悟法意與
地官文暗合臣
恐浙西官吏断此等獄或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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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其意爲
所驅一切以柱後惠文從事以傷
陛下好生之德而于隂陽之和盖周家賑荒先之
以散利薄征而最後始及於除盗夫必使之有求
生之路如是而不悛則法行焉雖死不怨殺者矣
此臣之管見五也惟聖君賢相圖之取進止
辛酉十月卄九日
慶歴二年徒知渭州龍圖閣直學士文彦博爲秦鳯
路略安撫招討使兼知秦州集賢挍理余靖言邉
郡惟秦州最富貴賊所以未敢来攻者以韓𤦺爲守
故也若使𤦺且守此州招懐種落訓勵士卒猶須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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擇材勇以為𨷖將庶幾賊昊有所畏朝廷有所恃今
乃專委彦博守此一路臣深為朝廷憂之三軍所恃
者將爾韓𤦺數年在邉雖未成功𦍑賊知名士卒信
服今使彦愽代之恩信未洽緩急有難兵將肯用其
命乎且彦愽新進𦍑賊固之矣出通鑑長編
臣以史考之初夏竦招討五路仲淹𤦺各帥一路
以副竦及竦無功罷去仲淹䓁始自副帥陞經略
招討使韓范並駐涇原擢彦博帥秦鳯兼知秦州
可謂極一時之選余靖尚且謂使彦博守秦恩信
未洽緩急有難兵將安肯用命又云彦博新進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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賊固輕之矣靖乃四諌之一其言如此時彦博未
立貝州之功名論尚輕未得儕於韓范耳以此知
謀帥當以望實為主而權譎不與焉如羊祜不但
邉人信之敵國之人亦信之曰叔子豈酖人者如孔
明但不徐庶以為卧龍為俊傑雖司馬懿亦以為
竒材今日帥材絶少臣謂當以此法求之又當儲
之於平日而不當求之於一旦於路帥中儲閫帥
於閫帥中儲宣威儲督視士大夫中豈無杜預
陶侃科舉中豈無郭汾陽偏行伍中豈無吕蒙
齡石參佐中豈無馬㧾温造王庶劉子羽然不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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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能望實而但取其權譎誤矣昔者趙括談兵父
不能察而秦人輕之以為易與卒誘而坑之雖括
母亦知其必敗噫母婦人也禉不可欺况國人乎
况敵國之人乎臣敢以此慶歴諫臣所以告仁祖
者為陛下獻取進止
壬戍寅月十日
貶崖州司户參軍丁謂量移光州出國史
臣按丁謂之竄海島也天下料其不復返矣流人
表奏無路自通謂設訃上表祈哀厚賂估客外
封與河南尹尹不敢啓視馳驛繳奏雖以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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祖聖眀亦爲之動果得内徙甚矣小人之可畏也
置之萬里鯨波之外猶龍用小術數脱歸於時穆脩
有訝有虞刑政失四凶何事不量移之句謂之
卒於光州天也使其老壽國家之患縉紳之禍必
有如王曽之所憂者曽豈幸人之死哉臣嘗謂人
主之尊如天威如雷霆權柄如龍泉太阿然小人
或得而玩䙝之弄之彼小人安能自通於人主
必有爲之 主爲之内詷者夫惟有奥主則譽言日
至有内詷則動息必知進紛華以悦其耳目求嗜
好以蠱其心志人主不察以爲愛已也親之信之
[087-10b]
然後堕其術中彼不動聲色而得吾之柄矣臣姑
舉其略啇鞅因景李斯因趙髙李訓因王守澄
丁謂因雷允恭迷國誤朝如出一轍善乎李石責
北司之言曰李訓固可罪然訓由何人以進北司
慙沮若但誅貶訓謂而守澄允恭則陽陽自若禁
防稍弛詭秘潜行臣四㓙有時而量移矣臣願
陛下推原禍端始於爲奥主内詷者既踈逺之又
踈逺之仍詔攸司奉行元日之詔寛餘黨非寛死
黨赦輕罪非赦重罪以一人心以杜後患
壬戍三月初三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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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執事常如吳潜聚議移蹕時及兹閑暇相與汎
掃朝廷綢繆牗户以續藝祖開基之運以保光尭
壽皇中天之業臣崦嵫餘景歸老田里尚能作為
頌詩歌舞太平臣不勝惓惓
壬戍七月初六日
晋文公敗楚師於城僕楚殺得臣出左傳
晋廢中軍將軍殷浩為庶人出晋書殷浩傳
臣聞賞罰軍國之網紀宜賞而罰則有功者怠宜
罰而賞則罪也玩以此御軍軍不可御以此治
國則國不可治矣夫功莫大於保境衛民罪莫大
[087-11b]
於僨軍蹙國今有憤軍蹙國之罪宜罰而賞人
心憤欝臣請為陛下精白言之幹腹之傳且二十
載於是建閫桂林𠋣之為萬里長城羽檄調精兵
良將分布要害又竭東廣椿積泉粟以餉西廣㓂
未至則先抽外戍以自衛㓂至則堅閉四壁而不
敢出使蠻韃數千烏合之㓂殘昭容柳象破全永
衡諸郡及潭之諸邑桂閫為之也天塹失險危機
交急謂且順流而東頼旬宣大臣下荆楚之甲以
趍國難大小百戰虜不能支一夕觧去而㳂江副
閫輕信狂生欲邀竒功遂使已去之虜廻戈致死
[087-12a]
惟聖人能内外無患自非聖人外寕必有内出左/傳
臣叨塵朝列以來每見君相之所深憂中外之所
通患瀘將據瀘以畔也漣海未復也籌西事者恐
其幹沅播梗嘉渝慮東鄙者防其突山陽窺海道
上下皇皇憂在旦暮頼天悔禍而人助順將帥叶
力英豪慕義歸闢國一月三㨗凢向之深憂通
患者至此而氷釋矣此皆陛下憂勤一念惟天惟
祖宗隲相啓佑之力溥率同慶而臣獨有隠憂臣
聞古人以敵國外患比之法家拂士言君心敬肆
之傾天下治亂分焉楚雖克庸而申儆箴訓國人
[087-12b]
者愈嚴晋雖敗楚于城濮然文公猶有憂色臣嘗
反復左氏所書曰申儆者謂戒懼之不可怠曰箴
訓者謂篳路藍縷謂民生在勤曰文公有憂色者
謂得臣猶在臣妄謂今日邉患紓矣外間或言禁
中排當頗宻能如前日之戒懼否湖山丹䑾稍盛
能如先朝之篳路籃縷否又曰謢必烈猶存憂不
大於得臣否此雖游談聚議之訛然亦私憂過計
之意昔鄭有武功而子産懼晋復覆業而范文子
諫臣雖不及前賢惟願陛下戒懼儉勤常如虜偷
渡時大臣洪毅忠壮常如蘋草坪白鹿磯時公卿
[087-13a]
於我刳壽昌臨瑞三郡踪踐袁告洪撫之支邑烽
火接於江池衢信者江閫為之也向非裴令處置
謝傳指授禦之於蘋草坪扼之於白鹿磯則大事
去矣合湖廣江閩數路二十餘郡數十縣百萬生
靈怨此二人深入骨髓雖國家至仁無大誅殛然
天下憤激有公是非削秩奪職不傷毫毛識者巳
議司㓂失形矣一旦江閫牽復於前桂閫牽復於
後所謂削且奪者不旋踵而還氊矣臣嘗謂得臣
治兵嚴而奉已薄晋文公以其存亡為憂喜及城
濮之敗楚於使謂之曰大夫入其如申息之老
[087-13b]
何得臣聞而自殺殷浩有德有言當時以其出處
卜江左隆替及山桑之敗廢為庻人若二閫無得
臣之才與浩之德而憤軍蹙國之罪大於城濮山
桑之敗削奪終身猶為輕典而又可以復玷缺才
語有之既往不咎臣非敢嘵嘵然咎既往也議者
皆謂此二人者其身雖巳閑退其力猶足以交結
貴近經營召用天下事豈堪此曹再壞耶臣愚
望陛下覧楚殺得臣晋廢殷浩之事申諭大臣二
人牽復之外永不得收用以觧天下之疑惑以存
朝廷之紀綱宗社幸甚取進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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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村先生大全集卷八十七
[087-14b]
[087-14b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