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5c0117 文始經言外旨--陳顯微 (CK-KZ-jye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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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刋道藏輯要
 文始眞經
周文始眞人關令尹喜著
              宋抱一子陳顯微解
  一宇篇宇者道也        凡二十八章
非有道不可言,不可言卽道,非有道不可思,不可思卽道。天物
怒流,人事錯錯然,若若乎回也,戞戞乎鬬也,勿勿乎似而非也。
而爭之,而介之,而哯之,而嘖之,而去之,而要之。言之如吹影,思
之如鏤塵。聖智造迷,鬼神不識。惟不可爲,不可致,不可測,不可
分,故曰天曰命曰神曰玄,合曰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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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《老子》曰:『道可道,非常道。名可名,非常名。』世之學者罕見關尹
 子書,而多以百家之言及臆說解之,愈不能明老子之旨。關
 尹謂:『使有道不可言,則道與言爲二。惟不可言,卽道則言,與
 道爲一。』學者驟觀『非有道不可言』,多誤認爲有道可言。若有
 道可言,則當云『有道非不可言』,不曰『非有道不可言』也。今曰
 『非有道不可言』,不可言卽道,是則飜老子之言,以明老子言
 外之旨也。此言飜之則曰『非有道不可道,不可道卽道』。旣飜
 出『不可道卽道』,則飜出『道可道,非道』矣。道可道非道,卽是老
 子『道可道,非常道』也。或者猶疑可道爲口道之道,愚又飜經
 言以曉之曰:『如曰「空可空,非眞空」,使其可空,卽是有物窒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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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不空之處,豈謂之眞空乎?知空可空,非眞空』,則知『道可道,非
 常道』矣。或者喻曰如心,心如性,性皆可用,功以人爲,而道獨
 不可以人爲,故不可以道。道也向非飜言外之旨,吾終世不
 能明老子之經旨矣。世人又多被常字轉了,將謂老子有非
 常之道。然老子立此常字者,政恐世人疑吾所謂道有異乎
 人也。殊不知此乃通天下之常道爾。猶强名曰道者,通天下
 之常名爾。是道也,通天徹地,亘古亘今,無往而不在,纔開口
 言則去道遠矣,故曰二也,纔指此强名之名爲可名,則非名
 矣。惟不可名,故假常名强名之,猶曰非有名不可名,不可名
 卽名也。是則不可言卽道,不可名卽名。卽老子『可道則非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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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道,可名則非常名』之意也。然則老子大聖人也,其言如天之
 不言之言,非有大聖人,如關尹子者,[田*夀]能復以不言之言發
 明其言外之旨哉。然關尹子旣發明不可名言之旨矣,又恐
 世人謂道不可名言,則可以思而得之,故又曰『非有道不可
 思,不可思卽道』,與上意同。噫可,言可思,皆人也。不可言不可
 思,皆天也。然則人與天果可以異觀乎?曰:『人皆可曰天。然則
 人與天果可以同觀乎?』曰:『天物怒流,人事錯錯,有相若而回
 者,有相戞而鬬者,有相勿而似而非者,或爭而日以心鬬,或
 介而不交於物,或哯而呵叱之,或嘖而呼喚之,或去而離之,
 或要而合之,天物人事,不齊如此,豈可以同觀哉?今欲以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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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之言思及之,譬如吹影鏤塵,徒勞心耳。是道也,聖智造之猶
 迷,鬼神測之不識,惟其不可爲,故曰『天不可致』,故曰『命不可
 測』,故曰『神不可分』,故曰『玄』,合是四者,强名曰道。
無一物非天,無一物非命,無一物非神,無一物非玄。物旣如此,
人豈不然。人皆可曰天,人皆可曰神,人皆可致命通玄。不可彼
天此非天,彼神此非神,彼命此非命,彼玄此非玄。是以善吾道
者,卽一物中,知天盡神,致命造玄。學之,狥異名,析同實。得之,契
同實,忘異名。
 老子言道,繼之以『常無欲以觀其妙,常有欲以觀其徼,同謂
 之玄,玄之又玄,眾妙之門。』關尹子恐學者狥異名,析同實,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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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並以天命神玄四者異觀之,故於此章重言。卽一物中可以
 知天盡神致命造玄,物物皆然,人人本具,不可『彼天此非天,
 彼神此非神,彼命此非命,彼玄此非玄』也。是則或曰妙,或曰
 微,或曰玄,亦物物皆然,人人本具。惟得之者契其同有之實,
 忘其異謂之名,至於玄之又玄,可以入道矣。
觀道者如觀水,以觀沼爲未足,則之河之江之海,曰水至也,殊
不知我之津液涎淚皆水。
 觀道如觀水,則我與水爲二矣。所觀愈大,所歧愈遠。反照回
 光,則吾身自有沼河江海也。今之津液涎淚皆水,非吾身中
 之沼河江海之發見者乎?昧者不知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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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無人,聖人不見甲是道乙非道。道無我,聖人不見已進道已
退道。以不有道,故不無道;以不得道,故不失道。
 有人則我與人爲二,有我則我與道爲二。我不可有,道可有
 乎?我不可得,道可得乎?惟不有我者,然後能不無我。惟不得
 我者,然後能不失我。不有不無,不得不失,豈如事物之有成
 壞得喪哉?彼自執有所得者,烏足以語此。
不知道妄意卜者,如射覆盂。高之,存金存玉;中之,存角存羽;卑
之,存瓦存石。是乎,非是乎,惟置物者知之。
 使置物者不置物於覆盂之下,則徒勞射覆者卜度矣。是則
 甲置物而乙射覆爲兩人矣。今也甲自置之,而甲自射之,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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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不知所置何物,何邪?以物欲爲盂,以識陰爲覆,雖有大智力,
 亦不能射此覆盂,而悟其置也。何則併置之時忘之矣?自疑
 以爲他人置之,而我射之。卜度終身,而不能得。一旦揭去物
 欲之盂,破除識陰之覆,而見其所置之物,方悟置之者非他
 人。而前曰存金存玉,存角存羽,存瓦存石之想,皆妄意也。噫,
 覆盂之下,果何物耶?學者毋以爲未嘗置而昧之。
一陶能作萬器,終無有一器能作陶者能害陶者。一道能作萬
物,終無有一物能作道者能害道者。
 謂之器矣,焉能作陶,焉能害陶?謂之物矣,焉能作道,焉能害
 道?然器不作陶,謂之非陶則不可。物不作道,謂之非道則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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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可。況器不能害陶,而害陶者必器。物不能害道,而害道者必
 物。然器存則陶存,物在則道在。去是器則陶安在哉?亡是物
 則道安在哉?果能去是器乎?器成無盡。果能亡是物乎?物生
 無窮。惟不器器,謂之善陶。惟不物物,謂之善道。善陶者陶乎
 陶,善道者道乎道。陶乎陶者不知其陶,道乎道者不知其道。
 不知其陶者無器可作,不知其道者無物可成。器乎?物乎?陶
 乎?道乎?
道茫茫而無知乎,心儻儻而無覊乎,物迭迭而無非乎。電之逸
乎,沙之飛乎。聖人以知心一物一道一。三者又合爲一,不以一
格不一,不以不一害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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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見物便見心,無物心不現。見心便見道,無心道不見。或曰:『先
 達以無心是道,其說非乎?』又曰:『無心猶隔一重關,其說信乎?』
 曰:『見物便見心時,汝領會否?』曰:『會』曰:『無物心不現時,心安在
 哉?或者茫然自失,他日復問。』曰:『心可見乎?』曰:『心不可見,孰可
 見?』曰:『道可見乎?』曰:『汝以爲道與心一乎?二乎?』曰:『心與道可一
 矣,物可與道與心一乎?』曰:『汝欲以不一者害一乎?或者唯唯
 而退。』
以盆爲沼,以石爲島,魚環游之,不知其幾千萬里而不窮也。夫
何故?水無源無歸。聖人之道,本無首,末無尾,所以應物不窮。
 有首有尾者應物易窮,無本無末者應物不窮。《傳》曰:『如循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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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之無端,孰能窮之哉?嘗疑夫太素之先有太始,太始之先有
 太初,是則道未嘗無本末也。太素者,質之始。太始者,形之始。
 太初者,氣之始。人能反本還源,自太素以至太初,如上百尺
 竿頭至矣,盡矣,不可以復上矣。殊不知太初之外,更有所謂
 太易焉。太易者,未見氣也。是猶向百尺竿頭,更進一步。方見
 太易無首無尾,無源無歸,莫知所終,莫知所始者矣。雖然學
 者向百尺竿頭,如何進步?
無愛道,愛者水也;無觀道,觀者火也;無逐道,逐者木也;無言道,
言者金也;無思道,思者土也。惟聖人不離本情而登大道。心旣
未萌,道亦假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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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愛、觀、逐、言、思五者,出於心,心生則五者皆生,心冥則五者皆
 泯。經曰:『五賊在心,施行乎天。』世人有執一端以求道者或以
 愛,或以觀,或以逐,或以言,或以思。起心動念,去道愈遠。惟聖
 人非不愛也,愛未嘗愛;非不觀也,觀未嘗觀;以至非不逐言
 思,而未嘗逐言思。故不離本情而登大道,聖人本情,豈異於
 人哉?特心未嘗萌爾。
重雲蔽天,江湖黯然,游魚茫然,忽望波明食動,幸賜於天,卽而
就之,漁釣斃焉。不知我無我而逐道者亦然。
 逐者木也,心已萌也。有心逐道,或遇異景、異物、異祥、異氣、異
 光、異明、異見、異趣、異靈、異通,橫執爲道。是猶魚望波明食動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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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而就之也。惟知我無我則心無心矣,安事逐我?或曰:『進修亦
 逐也,精進亦逐也,皆非乎?』曰:『爲學日益,故須精進,進修以
 其德。爲道則日損,損之又損,以至於無爲,無爲無不爲,是名
 眞精進。
方術一作方士之在天下多矣,或尙晦,或尙明,或尙强,或尙弱。執之
皆事,不執之皆道。
 修眞錬性,圓通覺輪,所尙不同。或觀音聲而尙晦,或曜而尙
 明,或運動而尙强,或寂靜而尙弱,是數者皆可以入道。然執
 之則非道也,事也。苟不執之,皆可以入道。執不執之間,相去
 遠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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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終不可得,彼可得者,名德不名道。道終不可行,彼可行者,名
行不名道。聖人以可得可行者,所以善吾生;以不可得不可行
者,所以善吾死。
 道不可須臾離也,可離非道也。若夫可得可行,則可失可止。
 可失可止,則有時而離矣。惟不可得不可行者,須臾不可離。
 須臾不可離,則我在無不在是矣。《易》曰:『顯道神德,行道固身。』
 道旣顯矣,而德行尤不可不神也。然且不名道有所得者皆
 德也,於道有所行者皆行也。所以積德而不敢失德,累行而
 不敢失行。功滿三千,大羅爲仙。行滿八百,大羅爲客。此皆以
 可得可行者善吾生也。若夫不可得不可行者,安有所謂生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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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安有所謂死哉?此所以善吾死也。
聞道之後,有所爲有所執者,所以之人,無所爲無所執者,所以
之天。爲者必敗,執者必失。故聞道於朝,可死於夕。
 道果可聞乎?聞於心而不聞於耳。道果可傳乎?傳於天而不
 傳於人。天其可有所爲有所執乎?故爲者必敗,執者必失,皆
 人也。以是知朝不聞道於天,則人不眞死於夕。
一情冥爲聖人,一情善爲賢人,一情惡爲小人。一情冥者,自有
之無,不可得而示。一情善惡者,自無起有,不可得而秘。一情善
惡爲有知,惟動物有之,一情冥者爲無知。溥天之下,道無不在。
 文王之『不識不知』,孔子之『無知』,老子之『能無知乎』,皆聖人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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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冥情也。自有之無,不可得而名狀。其心蕩蕩乎,豈可得而示
 哉?若夫顏孟之仁善,桀跖之暴惡,皆自無起有,昭昭乎不可
 得而秘也。一情善惡爲有知,動物皆然。一情冥之爲無知,無
 知則與太虛同體矣。故曰:『溥天之下道無不在。』
勿以聖人力行不怠,則曰道以勤成;勿以聖人堅守不易,則曰
道以執得。聖人力行,猶之發矢,因彼而行,我不自行。聖人堅守,
猶之握矢,因彼而守,我不自守。
 時行則行,時止則止,聖人初何固必哉?時乎用九,則聖人自
 强不息,非勤也,因時而動不容息也。時乎用六,則聖人利永
 貞,非執也,因時而靜不容動也。《易》曰:『動靜不失其時,其道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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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明。』故學道有時節因緣,聖人初何容心於動靜哉?善觀聖人
 者,觀其時而已矣。
若以言行學識求道,互相展轉,無有得時。知言如泉鳴,知行如
禽飛,知學如擷影,知識如計夢,一息不存,道將來契。
 言行學識,可以進德修業,不可以求道。捨言行學識四者之
 外,孰從而求之哉?善求道者,不卽四者,亦不離四者。知言如
 泉鳴,無是非之可辨。知行如禽飛,無善惡之可思。知學如擷
 影,無得失之可驗。知識如計夢,無事理之可尋。是則有言忘
 言,有行忘行,有學忘學,有識忘識,則幾於道矣。曰:『然則道,可
 求乎?』曰:『求則非求也,不求則眞求也。』故曰:『一息不存,道將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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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契。』
以事建物則難,以道棄物則易。天下之物,無不成之難而壞之
易。
 以事建物,天下之人爭趨之而不憚其難。蓋有爲之功,有可
 把捉。成之甚難,而爲之甚易也。以道棄物,天下之人咸畏之
 而不知其易。蓋無爲之功,無可把捉。成之甚易,而爲之甚難
 也。大而建立世界,次而建邦立國,以至成家立身,莫不積德
 累功,日將月就。或經年,或累𡻕,或終身,或積世,不憚勤勞,庶
 可希冀,信不易也。至於一行之差,一念之失,一動之非,一事
 之誤,則墮壞世界,喪覆邦國,破家亡身,可立而待。故曰:『成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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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難而壞之易也。』至於懸崖撒手,自肯承當,不假修爲,立地成
 道,至易也,非天下至剛至健之大丈夫,孰能與於此。
一灼之火能燒萬物,物亡而火何存;一息之道能冥萬物,物亡
而道何在。
 天下之物皆有形,有形則有我矣。若夫有形而無我者,惟火
 爲然,何也?火不自立,附物而現,無我也。使不附於草木金石,
 火果安在哉?則是天下無復存火矣。然擊之金石,鑽之竹木,
 則火不期至而至矣。火果有乎?火果無乎聖人以火喻道。噫,
 善喻哉。
人生在世,有生一日死者,有生十年死者,有生百年死者。一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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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者,如一息得道,十年百年死者,如厯久得道。彼未死者,雖動
作昭著,止名爲生,不名爲死。彼未契道者,雖動作昭著,止名爲
事,不名爲道。
 昔人謂『方生方死,方死方生。』蓋『方生方死』者,生非眞生;『方死
 方生』者,死非眞死。今有生一日死者,生果眞生乎?死果眞死
 乎?以至十年百年,莫不皆然。何以知其眞死?曰:『動作昭著者
 是也。』曰:『孰不動作昭著?』曰:『未死者止名爲生,未契道者止名
 爲事而已。』噫,安得眞死者而與之語道哉?
不知吾道無言無行,而卽有言有行者求道,忽遇異物,橫執爲
道,殊不知捨源求流,無時得源,捨本就末,無時得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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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言行可以進德,不可以進道,以言行求道,不惟不可得道,併
 與德失之矣。何則彼求道者過於求德,則過用其心。以善言
 善行爲不足爲,必求奇言異行以爲跨德入道之蹊,必有異
 事契其異言,異物感其異行。學者不悟,橫執爲道,未有不遭
 魔攝。如道經佛典所云,豈止無時得源,無時得本而已哉。其
 害有不可勝言者矣。
習射習御習琴習弈,終無一事可以一息得者,惟道無形無方,
故可得之於一息。
 世事有爲,用力甚難,而人樂爲。大道無爲,用力甚易,而人不
 爲。何則?世事如射、如御、如琴、如弈,有物有法,可師可習,故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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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漸爲之,非積𡻕累月,不能臻其妙。大道無色、無形、無數、無方,
 不可師,不可習,不可漸造之。有彈指頃,立地成道者。或累𡻕
 積日不得,或一彈指頃得之,相去遠矣。此無他,有爲之功,與
 無爲之功不同也。
兩人射相遇,則巧拙見;兩人奕相遇,則勝負見;兩人道相遇,則
無可示。無無無可示者,無巧無拙,無勝無負。
 孔子見温伯雪子於魯,目擊而道存,無可示者,無可言者。世
 有主賓相見,勘辨正邪,以較高下淺深之學者,兩俱失之。安
 得兩眼對兩眼者,與之相見而笑哉。
吾道如海,有億萬金,投之不見;有億萬石,投之不見;有億萬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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穢,投之不見。能運小鰕小魚,能運大鯤大鯨。合眾水而受之,不
爲有餘;㪚眾水而分之,不爲不足。
 以海喻道,可謂善喻矣。言其體則金石、汙穢、鰕魚、鯤鯨,無所
 不納。言其用則合受、分㪚、善利、善藏,無所不周。大哉海乎,大
 哉道乎。雖然使海知有一物存畱其中,知有一滴合㪚其中,
 則海之爲海殆矣。問海知乎哉?問道知乎哉?
吾道如處暗。夫處明者不見暗中一物,而處暗者能見明中區
事。
 處暗則不見我而見物,不見我則忘我而身隱矣,見物則昭
 著而不昧矣。能忘我而昭著,不昧聖人之功也。若夫處明則
[05p012b]
 見我,見我則見明,見明則不見暗中一物。是則眾人熙熙如
 春登臺,我形俱顯,寵辱皆驚,昧於倚伏,而不覺不知者矣,奚
 取哉?
小人之權歸於惡,君子之權歸於善,聖人之權歸於無所得。惟
無所得,所以爲道。
 人皆有是權,顧所歸何如?爾權者謂無一定之稱也。夫小人
 豈一定爲惡耶?能遷就善,則君子矣。君子豈一定爲善耶?苟
 造次爲惡,則小人矣。惟聖人權如虛空,歸無所得。學者於不
 思善,不思惡之際,而求其權之所歸,亦幾矣。
吾道如劒,以刃割物卽利,以手握刃卽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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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人患不達道,達道之人,斷天下之事,無難無易,莫不迎刃而
 解。蓋精神剛明,智慧照徹,物來自明,事至自判,不知其所以
 然而然也。豈容一毫人力於其間哉?若夫揆吾精神,察吾智
 慧,何剛?何明?何照?何徹?是猶以手握刃,不傷者鮮矣。
籩不問豆,豆不答籩,瓦不問石,石不答瓦。道不失。問歟答歟,一
氣往來,道何在。
 道無問,問無應。是則人與人居,道與道會。有問有答,一氣往
 來,爾胡不觀諸籩豆瓦石乎?籩與豆,終日講禮,而昧者不覩。
 瓦與石,終日談道,而聾者不聽。然則籩之與豆,瓦之與石,有
 問有答乎?一氣往來乎?
[05p013b]
仰道者跂,如道者駸,皆知道之事,不知道之道。是以聖人不望
道而歉,不恃道而豐,不借道於聖,不賈道於愚。
 道不可求也,求之者不得。道不可逐也,逐之者不及。道不可
 恃也,恃之者不尊。道不可衒也,衒之者不貴。世之學者,未造
 道也。仰而跂之,望而歉然,與夫師而資之,如而駸之,皆求之
 逐之者也。旣造道矣。恃之而自豐,衒之而賈愚,皆不尊不貴
 者也。是則知道之事,不知道之道,爾於道何有哉?若夫聖人
 則不師而得,不逐而及,不恃而有,不衒而貴。前無聖人,後無
 愚者,獨往獨來,知我者希,則我貴矣。
 朱象先曰:『道妙於不可思不可言。』惟不可思,故無可執。惟不
[05p014a]
 可言,故無可示。是以學道者貴於冥情而無爲。有情有爲,所
 以之人也。以言行學識求道者也,捨源求流,捨本求末。是射
 御琴弈之類也事也,非道也。無情無爲,所以之天也。因彼而
 行,我不自行。因彼而守,我不自守。無人無我,無得無失,契同
 實忘,異名謂之知天盡神可也。謂之致命造玄,亦可也。是眞
 可以一日死者也。又何所歉而借於聖,又何所恃而賈於愚
 哉?箋一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