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5c0117 文始經言外旨--陳顯微 (CK-KZ-jye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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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七釜篇釜者,化也。         凡十三章
道本至無,以事歸道者,得之一息;事本至有,以道運事者,周之
百爲。得道之尊者,可以輔世,得道之獨者,可以立我。知道非時
之所能拘者,能以一日爲百年,能以百年爲一日;知道非方之
所能礙者,能以一里爲百里,能以百里爲一里;知道無氣能運
有氣者,可以召風雨;知道無形能變有形者,可以易鳥獸。得道
之清者,物莫能累,身輕矣,可以騎鳳鶴;得道之渾者,物莫能溺,
身冥矣,可以席蛟鯨。有卽無,無卽有。知此道者,可以制鬼神;實
卽虛,虛卽實,知此道者,可以入金石;上卽下,下卽上,知此道者,
可以待星辰;古卽今,今卽古,知此道者,可以卜龜筮;人卽我,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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卽人,知此道者,可以窺他人之肺肝;物卽我,我卽物,知此道者,
可以成腹中之龍虎。知象由心變,以此觀心,可以成女嬰;知炁
由心生,以此吸神,可以成爐冶。以此勝物,虎豹可伏;以此同物,
水火可入。惟有道之士能爲之,亦能能之而不爲之。
 《易》曰:『知變化之道者,其知神之所爲乎?』《孟子》曰:『聖而不可知
 之謂神。』今天下之學者去聖逾遠,望道而未之見,覬其庶幾,
 聖人者絶代無聞焉,而况不可知之神。故言神者,例以孔子
 『不語怪力亂神』絶之。故知道之士,絶口不言,至於生死之説,
 亦秘而不傳矣。且孔子果不言神乎?果不言生死乎?如曰『知
 死生』之説,如曰:『陰陽不測之謂神,鼓之舞之以盡神。』皆孔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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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之言也。今聖人於《七釜》一篇,備言變化之道。蓋釜者,資水火
 以變物之器也。後世學者觀之,不驚其言者鮮矣。或者指爲
 異端僞書,宜哉?《莊子》有言曰:『瞽者無以與乎文章之觀,聾者
 無以與乎鐘鼓之聲。』豈惟形骸有聾瞽哉?夫知亦有之,其是
 之謂歟?《易》不云乎:『天下之動,貞夫一者也。』卽以事歸道者,得
 之一息之理也。以道運事者,周之百爲,卽能成天下之務,一
 致而百慮也。得道之尊獨者,可以輔世立我,卽輔相天地之
 宜,聖人之大寶曰位也。道非時之所能拘,非方之所能礙,卽
 通乎晝夜之道,而知不疾而速,不行而至之謂也。可以召風
 雨,侍星辰,卽風以散之,雨以潤之,可與佑神之謂也。可以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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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鳥獸,騎鳳鶴,席蛟鯨,制鬼神,則精氣爲物,游魂爲變,知鬼神
 之情狀之謂也。可以入金石,卽兌爲金,艮爲石,山澤通氣,然
 後能變化成萬物之謂也。可以卜龜筮,卽卜筮尙占,受命如
 響之謂也。學者能知乾坤一闔一闢謂之變,則知坎離交遇
 水火相射,山澤通氣,雷風相搏之機,然後知我之震兌,卽他
 人之肺肝,能入震兌之神,則可以窺他人之肺肝矣。我之魂
 魄卽龍虎之精英,能凝魂魄之氣;則可以化腹中之龍虎矣。
 坎之中有嬰兒,離之中有姹女,能取坎中之實,以點離中之
 虛,則女嬰相見,各現其形。是道也,因運神火,照入坎中,驅逐
 陰中之陽,飛騰而上,至神火本位,遇陽中之陰,擒制交結,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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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金烏搦兎,磁石吸針,二氣紐結而生變化。或現女嬰之象,或
 呈龍虎之形,變化萬端,飛走不定,往來騰躍,不出鼎爐。當是
 時,則當鼓動巽風,助吾離火,猛烹極鍛,鍊成眞丹,凝成至寶。
 是道也,其中有觀心吸神,二用皆助火候之力者。釋氏觀法
 觀心似是而非,方士之服炁嚥津棄本逐末,安識運神火以
 觀眞心,鼓巽風以吸眞神之妙用哉?丹成之後,自然可以伏
 虎豹,可以入水火,是皆性命之秘間,有形於《易》書者。《易》不云
 乎:『非天下至神、至精、至變、至通,其孰能與於此。苟非其人,道
 不虛行。』故曰:『惟有道之士能爲之。聖人欲顯諸仁,藏諸用,以
 盡内聖外王之道。』故曰:『亦能能之而不爲之。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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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之力,有可以奪天地造化者,如冬起雷,夏造冰。死屍能行,枯
木能華,豆中攝鬼,杯中釣魚,畫門可開,土鬼可語,皆純氣所爲,
故能化萬物,今之情情不停,亦炁所爲。而炁之爲物,有合有散,
我之所以行炁者,本未嘗合,亦未嘗散,有合者生,有散者死。彼
未嘗合未嘗散者,無生無死,客有去來,郵常自若。
 列子問:『至人潛行不窒,蹈火不熱,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慄,何
 以至此?』關尹答曰:『是純炁之守也,非智巧果敢之列。夫人拘
 於形則不能變化,若夫鍊形爲炁,使形盡化炁,則聚成形,散
 爲炁矣,故能化萬物。今觀雲之變化,則知炁之變化也。且蜃
 之爲物,不靈於人,而猶積氣之久,可以化樓閣人物以爲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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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市。至於鷹化爲鳩,豹變爲虎,蜣化爲蟬,魚化爲龍,鳥獸蟲魚
 尙能奪天地之造化,人反不若,何耶?以六欲七情内賊其天
 眞,五行六塵外鑠其神氣。雖間有知道者,能制精葆神,鍊形
 化炁,而作輟不常。十寒一曝,求其純乎化炁,雖億兆人中而
 求一人不可得矣。是道也,賢愚貴賤皆可爲之,其道不遠今
 之情。情不停,皆此物也。蓋有非此物者存乎其中,學者知乎?
 此則知吾之所以行炁者,知所以行炁,則知所以鍊炁,知所
 以鍊炁,則知所以化炁成醕矣。是寶也,不隨炁合,不隨炁散,
 不逐形生,不逐形死。故曰:『客有去來,郵常自若。』
有誦呪者,有事神者,有墨字者,有變指者,皆可以役神御炁,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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化萬物。惟不誠之人,難於自信,而易於信物,故假此爲之,苟知
惟誠,有不待彼而然者。
 人之精神,何所不至哉,惟昧者不自知。爾世有誦呪事神,墨
 字變指之類,人以爲神靈。蓋信於物而不自信也。殊不知彼
 之神者靈者,皆我之至精至誠役之御之而能靈也。《化書》云:
 『神猶母也,氣猶子也。以神召氣,如母召子,孰敢不至此,亦役
 神御氣之道也。』苟知爲我之精誠,豈區區信於物也哉。
人之一呼一吸,日行四十萬里,化可謂速矣,惟聖人不存不變。
 天地之大,不可以程度計。今云『一呼一吸,日行四十萬里』,則
 人一晝一夜,凡一萬三千五百息,日行五千五日兆里,爲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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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周天。昔人以表影長短,驗日之行度遠近,亦以世之尋丈爲
 凖,旣可以尋丈計,則可以步里計矣。愚妄以謂日:『行四十萬
 里,豈得無奇?是蓋總其大數爾。若果有奇,則恐滿五千五百
 兆里之數,則與易之天地之數五十有五合矣。日月五星,離
 合順逆,聖人皆能測而爲厯,而昧者莫不見,莫能知也。故《陰
 符經》云:「天下莫不見,莫能知者。」是也夫速莫速於大化。昔人
 謂揭天地以趨新,負山嶽以舍故,造化無斯須不移也,萬物
 無暫忽不變也。山川日更矣,而世人以爲如昨;時世日新矣,
 而世人以爲如故。今交一臂而失之者,皆在冥中去矣。故向
 者之我,非復今我。今日之我,非復故吾矣。是則我與今俱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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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矣,而昧者不知,橫謂今日所遇可係而存,安知一息之頃,而
 大化已行四十萬里哉。惟聖人不逆化而存,亦不順化而變,
 故曰「不存不變」。』
青鸞子千𡻕而千𡻕化,桃子五仕而心五化。聖人賓事去物,豈
不欲建立於世哉。有形數者懼化之不可知也。
 有形有數者,必化在聖人,不欲苟免也。何則?旣謂之形,必有
 數焉,非我所有也,天地之委蛻也,天地且不能停化,而形豈
 能違化哉?雖然聖人假眾物以游世,對五行以寓形,應萬事
 不敢爲天下先,故不爲主而爲賓也,御萬物而不爲萬物所
 役,故立於獨而無待也。爲賓則如寄寓,來去自如,爾無待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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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無耦,謂存亡不二。爾如是則若形若數豈能拘哉?而聖人猶
 不欲久立於世者,視此形軀爲吾大患,懼化之不可知也。青
 鸞子,古之得道之士也。住世千𡻕而千𡻕化,卽此意也。若夫
 桃子五仕而心五化者,如孔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,曾子再
 仕而心再化意同。
萬物變遷,雖互隱見,炁一而已,惟聖人知一而不化。
 此章意連上章,謂有形之物,雖互隱見,而一炁在天地間,未
 嘗化也。一炁猶且不化,况吾之非炁者乎?何謂非炁,炁之所
 自生者,前篇已詳述之矣。聖人此章明吾之眞靈若寓於形,
 則雖千年亦化,寓於炁則一而不化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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爪之生,髮之長,榮衞之行,無頃刻止。眾人皆一作能見之於著,不
能見之於微,郭本於此有『賢人見之於微而不能任化惟』十二字。聖人任化,所以不化。
 眾人徒見天地日月化行之速,此著而易見者也。而不知吾
 之榮衞晝夜之間,行陰二十五度,行陽二十五度,凡一萬三
 千五百息。脈絡之循環運轉,無頃刻止,故爪之生,髮之長,無
 暫忽停,此微而難見者也。孰能逃之哉?惟聖人不存不變,在
 彼自化,所以無化。
室中有常見聞矣,旣而之門之鄰之里之黨,旣而之郊之山之
川,見聞各異,好惡隨之,和競從之,得失成之,是以聖人動止有
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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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聖人之聞見,未嘗異於眾人。眾人之聞見,隨處變異,而生好
 惡和競得失之心。使聖人異於眾人,而隨處不生好惡和競
 得失之心,則有心矣,有我矣。此賢人不動心之學,望聖人而
 未至者也。若夫聖人則出門同人,隨人好惡,從人和競,成人
 得失。如老子之人號亦號,人笑亦笑;孔子之耳順從心;列子
 從師三年,心不敢念是非,口不敢言利害,從師五年,心更言
 是非,口更言利害。此皆聖人不異眾人,眾人不異聖人之説
 也。何嘗以聞見自異哉?聖人之所謹者,不妄出戸庭而無咎,
 不妄同人於莽而弗克攻,不妄同人於郊而志未得,危邦不
 入,亂邦不居,特以動止爲戒而已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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譬如大海,變化億萬蛟魚,水一而已。我之與物,蓊然蔚然,在大
化中,性一而已。知夫性一者,無人無我無死無生。
 昔人有言曰:『魚龍不知水爲命。』猶人在空中不識空,我之與
 物林然在大化之中,性一而已。猶蛟魚生於大海之中,水一
 而已。知大海爲一水,則蛟魚相忘矣。知太虛爲一性,則人我
 相忘矣。何者爲死?何者爲生?
天下之理,是或化爲非,非或化爲是,恩或化爲讐,讐或化爲恩,
是以聖人居常慮變。
 天下無有不變之事,亦無有不變之理。聖狂之相去奚啻天
 淵,生死之不齊奚啻氷炭。而聖罔念則化作狂,狂克念則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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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作聖。生極則化爲殺,殺極則化爲生。而况是非恩讐之間,疑
 似反覆,豈不易變哉?昧者執其自是如山之不可移,恃其有
 恩如海之流不竭,未幾是化爲非恩,化爲讐。而前日自是之
 我山,俄而化爲眾非之海.恃恩之人海,俄而化爲積怨之山,
 如高㟁爲谷,深谷爲陵,不期變而變也。吁,可畏哉。聖人不執
 是,不辯非,不恃恩,不念讐,平我山,夷人海,居天下之常慮,事
 物之變,未嘗先人而嘗隨人,其要無咎而巳矣。
人之少也,當佩乎父兄之教;人之壯也,當達乎朋友之箴;人之
老也,當警乎少壯之説。萬化雖移,不能厄我。
 人之處世,未免有立身行已,應事接物之爲。苟有我而自用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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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則一動之頃,吉凶悔吝隨之,惟有一吉之利,而凶悔吝三者
 厄我矣。惟聖人捨已從人,當少時卽佩父母之教;及其壯也,
 達乎朋友之箴;至於老也,警其少壯之説。是則自少至老,未
 嘗有我,萬物雖移,安能厄我哉?
天下之理輕者易化,重者難化,譬如風雲須臾變滅,金玉之性
厯久不渝。人之輕明者,能與造化俱化而不留,殆有未嘗化者
存。
 輕者,人之魂也。明者,人之神也。魂爲木,所以輕也。神爲火,所
 以明也。日出於卯而魂旺,日中於午而神旺,日晡於申而魂
 絶,日没於亥而神絶。是則一日之間,而吾之魂神與造化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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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化而不留矣。惟精與魄重而且暗,可以厯久,故能胎魂胎神。
 至於來日輕明,魂神復自精魄,因明因窹而復生復旺矣。是
 則輕而明者,假重而暗者爲之母也。使魂神絶於申亥之間,
 而精魂壞而不存,則來日之魂神無自而生矣。知道之士知
 乎?此故鍊精鍊魄爲金爲玉,使厯久不渝,則吾之魂神可以
 永久乘負,得其所託而長生矣。《參同契》:『吉人相乘,負安穩可
 長生。』是則鍊精魄爲金玉,則吾身爲大吉之身,而乘負吾之
 魂神矣。所以太一火符,修鍊金丹,只鍊二物者,鍊精與魄也,
 并上爲三物。爾《參同契》謂:『其木三遂不入火二。』與之俱者,木
 三之魂,與火二之神,不須鍛鍊,不入爐鼎,而在爐鼎之外,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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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天運火者,乃神與魂也。魂三神二,合之成五,所以能周天運
 火而不昧。精水之一,與魄金之四,亦合之成五,所以能化金
 液以成丹。如是四物俱能成五者,實假中宫土五以成變化。
 張悟眞謂:『只縁彼此懷眞土,遂使金丹有返還』者,此也。又曰:
 『東三南二同成五,北一西方四共之。戊已自居本生位,三家
 相見結嬰兒。』知此理,然後知吾身殆有未嘗化者存。
二幼相好,及其壯也,相遇則不相識;二壯相好,及其老也,相遇
則不相識。如雀鴿鷹鳩之化,無昔無今。
 人之形體,亦天地間一物,爾無頃刻不與造化俱化者也。幼
 時之顏貌,至壯則異,壯時顏貌,至老則殊,如雀鴿鷹鳩,隨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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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時陰陽之氣,變化形體,不得自如也,安有今昔之同哉?然則
 吾之形容,與今俱往矣,與物俱化矣,可不覺乎?
 朱象先曰:『釜者何化也,變化萬物之器也。夫旣謂之物矣,曷
 爲乎化也,以同乎物者化之,旣同乎物矣,烏能化之以異乎?
 物者化之旣異乎物矣,烏能化物乎?且又烏知夫化物者之
 不與物俱化乎?自其化者而觀之,爪之生也,髮之長也。是或
 化爲非而恩,或化爲仇也。不化于形則化於情者也。如是卽
 謂之不化可也。聖人知其然,是以不逆化而存,不順化而變。
 二幼不相識,化于壯也,而吾之不與壯俱化者不變。二壯不
 相識,化于老也,而吾之不與老俱化者不變。而不見夫情,情
[06p031b]
 不停者乎?而不見夫一呼一吸,日行四十萬里者乎?如輕風
 掣雲,倐忽萬狀,而太虛不動也。如客有去來,郵常自若也。故
 曰:『聖人任化,所以不化。不化者何知,一而不化也。一者何性
 也,性一者無人、無我、無死、無生。化而有未嘗化者也。《易》曰:「知
 變化之道者,其知神之所爲乎?」神莫神於化而不化之釜矣。』
 箋七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