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08-1a]
震川先生集巻之八
書
奉熊分司水利集并論今年水灾事宜書
有光生長東南祖父皆以讀書力田為業然未甞窺
究水利之學聞永樂初夏忠靖公治水于吳朝廷賜
以水利書夏公之書出於中秘求之不可得見獨於
故家野老搜訪得書數種因盡閲之間採其議尤高
者彚為一集甞見漢世國家有一事必令公卿大臣
與博士議郎雜議始元中諸儒相論難鹽鐡及宣帝
時桓寛推衍之至數萬言而盛稱中山劉子九江祝
[008-1b]
生之徒欲以究成治亂定一家之法有光所取水利
論僅止一二然以為世所傳書皆無逾於此者郟大
夫考古制田之跡盖浚畎澮距川瀦防溝遂列澮之
制數千百年其遺法猶可尋見如此昔吳中甞苦水
獨近年少雨多旱故人不復知其為害而隄防一切
廢壊不修今年雨水吳中之田淹沒幾盡不限城郭
鄉村之民皆有為魚之患若如郟氏所謂塘浦闊深
而堤岸高厚水猶有大於此者亦何足慮哉當元豐
變法擾亂天下而郟氏父子荆舒所用之人世因以
廢其書至其規畫之精自謂范文正公所不能逮非
[008-2a]
虛言也單君鍔本毘陵人故多論荆溪運河古跡地
勢蓄泄之法其一溝一港皆躬自相視非苟然者獨
不明禹貢三江未識松江之體勢欲截西水入揚子
江上流工緒支離未得要領揚州藪澤曰具區其川
三江盖澤患其不瀦而川患其不流也今不專力於
松江而欲涸其源是猶惡腹之脹不求其通利徒閉
其口而奪之食豈理也哉近世華亭金生綱領之論
寔為卓越然尋東江古道於嫡庶之辨終猶未明誠
以一江泄太湖之水力全則勢壯故水駛而常流力
分則勢弱故水緩而易淤此禹時之江所以能使震
[008-2b]
澤底定而後世之江所以屢開而屢塞也松江源本
洪大故别出而為婁江東江今江既細微則東江之
跡滅沒不見無足怪者故當復松江之形勢而不必
求東江之古道也周生勝國時以書干行省及都水
營田使司皆不能行其後偽吳得其書開浚諸水境
内豐熟迄張氏之世畧見功効至論松江不必開其
乖謬之甚有不足辨者尋周生之論要亦可謂之詭
時達變得其下策者矣有光迂末之議獨謂大開松
江復禹之跡以為少異於前説然方今時勢財力誠
未可以及於此伏惟執事秉節海上非特保鄣疆圉
[008-3a]
且以生養吾東南之赤子生民依怙之者切矣邇者
風汛稍息開䟽瓦浦五十餘年湮沒之河一旦通流
連月水勢泛濫凡瓦浦之南相近二十餘里水皆向
北而流百姓皆臨流嘆誦明公之功徳盖下流多壅
水欲尋道而出其勢如此不得其道則瀰漫横暴而
不制以此見松江不可不開也松江開則自嘉定上
海三百里内之水皆東南向而流矣頃二十年以來
松江日就枯涸惟獨崑山之東常熟之北江海高仰
之田嵗苦旱灾腹内之民宴然不知遂謂江之通塞
無闗利害今則既見之矣吳中久乏雨水今雨水初
[008-3b]
至若以運數言之恐二三年不止則仍嵗不退之水
何以處之當此之時朝廷亦不得不開江也天下之
事因循則無一事可為奮然為之亦未必難明公於
瓦浦實親試之矣且以倭㓂未作之前當時建議水
利動以工費無所於出為解然今十數年遣將募兵
築城列戍屯百萬之師於海上事窮勢廹有不得不
然者若使倭㓂不作當時有肯捐此數百萬以興水
利者乎若使三吳之民盡為魚鱉三吳之田盡化為
湖則事窮勢廹朝廷亦不得不開江矣弘治四年五
年大水至六年百姓饑疫死者不可勝數正徳四年
[008-4a]
亦如此今年之水不減於正徳四年尚未及秋民已
嗷嗷矣救荒之策决不可緩欲望蚤爲措置米榖設
法賑濟或用前人之法召募饑民浚導松江姑且畧
循近世之跡開去兩岸茭蘆自崑山慢水江迤東至
嘉定上海使江水復由蹌口入海放今年渟瀦之流
備來年洊至之水亦救時之策也有光蹇拙非有計
慮足以禆當世獨荷執事知愛盡其區區之見或有
可備末議者伏惟裁擇之幸甚
寄王太守書
昨承明府論及水利匆遽辭别不及盡言有光非能
[008-4b]
知水學者然少甞有意考求見盧公武郡志止抄錄
事跡畧無綱要今新志因之而近來言水利者不過
祖述此耳甞訪求故家野老得書數種獨取郟氏二
三家斷以為專門之學遂彚錄成書非能特有所見
也唯以三吳之水瀦於太湖太湖之水泄於松江古
今之論無易此者故著論以暢前人之㫖甞又讀禹
貢注三江者訖無定論惟郭景純及邊實之論為是
故定以為三江之圖明府見諭謂吳淞江與常熟縣
無預有光所論三吳之水非為常熟一縣之水也江
水自吳江經由長洲崑山華亭嘉定上海之境旁近
[008-5a]
之田固藉其灌溉要之吳淞江之所以為利者盖不
止此獨以其直承太湖之水以出之海耳今常熟東
北江海之邊固皆高仰中間與無錫長洲崑山接壤
之田皆低窪多積水此皆太湖東流不快之故若吳
淞江開濬則常熟自無積水然則吳淞江豈當與許
浦白茅竝論耶明府又謂揚子江錢塘江何與於吳
中水利愚意特欲推明三江之説盖自來論吳中之
水必本禹貢三江既入之文自孔安國以下以中江
北江為據既失之泥班固韋昭桑欽近似而不詳故
當從郭景純唯三江之説明然後吳中之水可得而
[008-5b]
治也經曰三江既入震澤底定先儒亦言三江自入
震澤自定文不相䝉然吳淞一江之入震澤底定實
係於此經文簡畧不詳耳誠恐論者不知此江之大
漫與諸浦無别不辨原委或泥張守節顧夷之論止
求太湖之三江用力雖勞反有支離湮汨之患也但
欲復禹之跡誠駭物聼即如宋郟亶時之丈尺時力
亦恐未及而水勢積壅為害欲求明府先令所在畧
據今日河影開挑茭蘆使自崑山夏駕口至嘉定栅
橋尋入海之口則江水有通流之漸矣今春量撥賑
饑之榖召募饑民或可即工又旁江之民積占茭蘆
[008-6a]
皆以告佃為名所納斗升之税所占即百頃之江兼
之漲灘之税亦多吏胥隠沒官司少獲其利昔宋時
圍田皆有禁約今奸民豪右占江以遏水道更經二
三年無吳淞江矣若責所占之人免追花利止令随
在開挑以復舊跡則官不費而奸有所懲矣有光二
十年屏居江上未甞敢獻書當事者異日吕公有意
水利然以平日非相知不敢有所陳前以分司舊識
因開瓦浦問及而明府親屈二千石之重敦行古誼
虛懐下接且惓惓以吾民之魚鱉為憂故特有言耳
然區區所望於明府有大於此者昔魏王召史起問
[008-6b]
漳水可以灌鄴田子何不為寡人為之史起曰臣恐
王之不能為也王曰子誠能為寡人為之寡人盡聽
子矣史起敬諾言之於王曰臣為之民必大怨臣大
者死其次乃籍臣臣雖死籍願王之使他人遂之也
王曰諾使之為鄴令史起因往為之鄴民大怨欲籍
史起史起不敢出而避之王乃使他人遂為之水已
行民大得其利由此言之興一世之功不當恤流俗
之議也區區之見要以吳淞江必不可不開即日渡
江違離節下豈勝瞻戀因還舡附此不宣
遺王都御史書代
[008-7a]
某屏居山野不敢復自通於當世士大夫雖承明公
顧念不遺衰棄而亦不能少伸候謝之情負罪何可
言兹輙不自量以鄉里細民之情冐有陳凟惟明公
採擇焉往嵗漕卒與嘉定之民閧時廵院適在彼境
見其不直頗加懲艾遂至負恨以單詞赴䑓陳訴其
糧米不無糠粃之雜而亦不盡然也明公以軍國重
計不容有所縱貸然猶顧恤民隠不加深究吳人莫
不忻懽鼔舞歎頌明公之徳矣邇者檄下欲以嘉定
縣糧赴郡治交兑民情頗有不便譬之驕兒之於慈
母有不得其所欲不能不號呼而隨之此某之所以
[008-7b]
不自量而代為之言也嘉定負海去郡治二百里所
往來以潮汐為候又經歷太倉崑山而後至此法一
行民間又増轉搬折耗之苦將來之弊有不可勝言
者古者天子地方千里中之為都輸將徭使逺者不
出五百里而至諸侯地方百里中之為都輸將徭使
逺者不出五十里而至考之禹貢古之輸百里二百
里盖所必計也今江南為國家奉地嵗漕自所在水
次達於京師三四千里費無不出于民雖假之漕卒
其實民輸之三四千里也今又加之二百里又比古
之天子諸侯之輸矣夫漕卒舊法領兑於嘉定彼以
[008-8a]
泛舟之便無分毫之損也而嘉定交兑於蘇州復有
雇船之役増數倍之費矣國初罷海運為轉運其始
直隷蘇松常浙江杭嘉湖之糧送至淮安鎮江廬鳯
淮揚之糧送至徐州徐州山東兖州之糧送至濟寧
而以裏河船逓送至京師此所謂轉運也當時民以
為不堪故改定於淮安瓜州水次増加船脚耗米對
船貼兑與軍領運此所謂兑運也民猶以為不堪故
又改定於本府州縣附近水次交兑而増加漕卒過
江脚耗自此民不復送至瓜淮而漕卒自至所在州
縣支運此所謂長運也國家立國歷一百餘年因革
[008-8b]
損益務求以便民盖至於長運而其法始定疑未可
以輕改也此法一動恐後之議者以蘇州不可復議
瓜淮瓜淮不可復議徐州濟寧未知今日之民可以
堪此否也夫以米石加兑五六斗是以石五六斗而
運一石也况過江脚價日増月益不知其幾而後乃
以長運代民之兑運民之所以得宴然於境内而使
軍自至者非能役之也實增加耗之米雇之也軍之
所以不得不至者寔厚受其雇而爲之役也明公考
求其故必不肯容易改易於其間者矣若夫糧米揷
和及爭訟小節明公稍加振飭所在孰敢不奉令况
[008-9a]
户部每年奏差主事監兑奉有專勅監兑能舉其職
則明公可以無問矣亦不至啓長運為兌運之漸也
國家殫天下之力以養兵一旦有事兵者至於無所
用而獨驅民以戰而天下之民竭蹶以奉天下之兵
不知其已也是固有可痛者矣漕卒虓暴賴所在有
司與之牴牾僅可少支今明公意有所偏重即異日
之放縱無所不至有司承風莫敢誰何民猶以羊而
禦狼也瀕海州縣自經倭奴剽掠之餘十室九空而
加編海防賦調日廣至辛酉之水吳中千里皆為巨
浸為百年所未有之灾當時撫院不曽奏蠲至今易
[008-9b]
銀征賠未已鄉民離農畆日在官府聼候比較晝夜
捶楚流血成溝質鬻妻兒投命貴室廬舎折毁蒿萊
遍野盖有所不忍見者明公甘棠之愛在於吾民今
日領天下財賦百姓嗷嗷尚望於常格之外加以曠
蕩之恩而嘉定之民如以驕子得罪於慈母可以少
戒而不可以深懲之也况兑運一事所繫非淺是以
少效狂瞽之言伏惟矜恕幸甚
論三區賦役水利書
有光再拜謹致書明侯執事竊承明侯以本縣十一
十二十三保之田土荒萊居民逃竄嵗逋日積十數
[008-10a]
年來官於兹土者未甞不深以為憂而不能為吾民
終嵗之計明侯戚然於此下詢蒭蕘有光生長窮鄉
譚虎色變安能默然而已竊惟三區雖隷本縣而連
亘嘉定迤東沿海之地號為岡身田土高仰物產瘠
薄不宜五榖多種木棉土人專事紡績周文襄公廵
撫之時為通融之法令此三區出官布若干疋每疋
准米一石小民得以其布上納税糧官無科擾民獲
休息至弘治之末號稱殷富正徳間始有以一人之
言而變易百年之法者遂以官布分俵一縣夫以三
區之布散之一縣未見其利而三區坐受其害此民
[008-10b]
之所以困也夫高阜之地逺不如低窪之鄉低鄉之
民雖遇大水有魚鱉菱芡之利長流採捕可以度日
高鄉之民一遇亢旱彌望黄茅白葦而已低鄉水退
次年以膏沃倍収瘠土之民艱難百倍也前廵撫歐
陽公與太守王公行牽耗之法但於二保三保低湮
水鄉特議輕减而於十一十二十三保高阜旱區却
更増賦前日五升之田與槩縣七八等保膏腴水田
均攤三斗三升五合此盖一時失於精細而遂貽無
窮之害小民終嵗勤苦私家之収或有不能及三斗
者矣田安得不荒逋安得不積此民之所以困也吳
[008-11a]
淞江爲三州太湖出水之大道水之經流也江之南
北岸二百五十里間支流數百引以灌溉自頃水利
不修經河既湮支流亦塞然自長橋以東上流之水
猶駛迨夏駕口至安亭過嘉定清浦之境中間不絶
如綫是以兩縣之田與安亭連界者無不荒以三區
言之吳淞既塞故瓦浦徐公浦皆塞瓦浦塞則十一
十二保之田不収徐公浦塞則十三保之田不収重
以五六年之旱溝澮生塵嗸嗸待盡而已此民之所
以困也生愚妄爲執事者計之其一曰復官布之舊
乞查本縣先年案巻官布之徴于三區在於某年其
[008-11b]
散於一縣在於某年祖宗之成法文襄之舊税一旦
可得而輕變獨不可以復乎今之賦役册凡縣之官
布皆為白銀矣獨不思上供之目為白銀乎猶為官
布乎如猶以為官布則如之何其不可復也古之善
為政者必任其土之所宜以為貢文襄之意盖如此
即今常州府有布四萬疋彼無從得布也必市之安
亭轉展折閲公私交敝有布之地不徴其布而必責
其銀無布之地不徴其銀而必責其布責常州以代
輸三區之銀則常州得其便責三區以代輸常州之
布則三區得其利此在執事言於廵撫一轉移之間
[008-12a]
也其二曰復税額之舊牽耗之法係蘇州一郡之事
生愚未敢僭及姑言今日之易行者前王公已定耗
法均攤之田三斗三升五合歉薄之田二斗二升既
而㑹計本縣薄田太多而三十六萬之外乃増餘積
米數千王公下有司再審歉薄之田均攤數千之米
此王公之意欲利歸於下也有司失於奉行如三區
者終在覆盆之下而所存餘積之米遂不知所歸欲
乞查出前項餘積作為正糧而减三區之額復如其
舊此則無事紛更而又有以究王公欲行而未遂之
意矣夫加賦至三斗而民逋日積寔未甞得三斗也
[008-12b]
復舊至五升而民以樂輸是寔得五升也其於名實
較然矣既减新額又於逃户荒田開豁存糧照依開
墾荒田事例召募耕種數年之間又必有甦息之漸
也其三曰修水利之法吳淞江為三吳水道之咽喉
此而不治為吾民之害未有已也先時言水利者不
知本原苟狥目前修一港一浦以塞責而已必欲自
原而委非開吳淞江不可開吳淞江則崑山嘉定青
浦之田皆可墾議者不究其本因見沿江種蘆葦之
利反從而䂓取其税自甪直浦索路港諸地悉為豪
民之所占向也私占而已今取其税是教之塞江之
[008-13a]
道也上流既壅下流安得而不閼乎生愚爲三區之
田而欲開吳淞江似近於迂然恐吳淞江不開數年
之後不獨三區而三州之民皆病也若夫開瓦浦溉
十一十二保之田開徐公浦溉十三保之田此足支
持目前下策也生愚聞之古之君子爲生民之計必
不肯拘攣於世俗之末議而决以敢爲之志况此三
區本縣蕞爾之地在明侯之宇下得斗升之水可以
活矣伏願行此三策庶幾垂死而再甦之其有徳于
吾民甚大又今旱魃爲灾明侯昔日車馬所過瀕河
人跡所至之處禾稼僅有存者至於腹裏無復青草
[008-13b]
近經秋潦往往千畆之田枯苗數莖随水蕩漾而已
救荒之策免租之議此如拯溺救焚尤不可緩者又
今三區無復富户所充糧役不及中人之產賠貱之
累尤不忍言乞念顛連無告之民照弘治間例及太
守南岷王公新行事例免其南北運庫子馬役解戸
之類此亦可以少紓目前之急也唯明侯畱意焉
與傅體元書
昨見子敬寄來丁田文字不論文之工拙但依違兩
可主意不定不曽説得向來本意有負使者郡太守
採訪之盛心更望足下與子敬從老吏根究利害作
[008-14a]
一議借前箸籌之或尚可濟天下之事不在大此法
起于一二小夫淺見街談巷語顧九和在告熟聞此
言後來入閣鋭意更變霸州出其門下特承迎之主
意原不好吳民被其流毒二十年今不攻其本却從
枝葉上説殊不可曉即如撥役時必不能復使之出
銀今出銀便禁不得他撥役祖宗以來一百七十年
不見有司于撥役外增一役如何議書册不過二十
年乃至増銀自七厘七毫至四分有竒此亦易曉原
本寔在變法光甫如何却極口稱贊他取于下有漸
而不偏用于上有經而不過如此又何容別議耶如
[008-14b]
此論新法而反囘䕶金陵也吾等心知其害承有司
虛心訪問又不端言與小民同其喑啞甚為可歎平
生爲時文不肯學黄口兒語以致困窮今垂老無用
世之望已矣諸公壯年于天下事不可不隨事究心
庶他日立朝為有用之學也
與王子敬書
寄來文字皆看過但説丁田開口便不是病源只因
王太守變亂其勢必至有今日之弊今皆説其法盡
善止為後來行之不善却是附和書册非當時與諸
公原議不若察院原來文書反無偏主便可依他説
[008-15a]
松常鎮用舊法如何民無他議惟此何故紛紛利害
便見矣不攻其本止就末流上説甚好笑縱如新太
守復舊七厘八毫不㸃差只恐一二年後㸃差增加
復如今日也朱子甞言論新法者不為不多能識其
本原中其要害者甚少宜介甫詆以為俗也論天下
事多類此如何可哉只是吾輩説不出官是西北人
如何曉得欲入城商議為往來不便亦懶作文字姑
俟月盡相見議之陶節婦傳昨大風中為作得秉筆
更似嚙冰雪也藁在敬甫處
論禦倭書代
[008-15b]
某廢棄山林之日已久天下之事非分之所宜言者
顧自以世受國恩身在江湖不敢一日而忘魏闕之
下况今倭奴逆天悖暴寔吾父兄子弟百年之仇恥
辱明公惓惓下問一得之愚敢不自竭伏見 天子
哀憫元元誕布徳音明公以股肱耳目之重臣膺兹
簡命俾執玉帛告祭東海之神精誠昭格百靈效順
龜鱉小醜當知無遁逃之所矣昔裴晉公李中丞甞
受視師之命不旋踵而元濟就擒劉稹授首克成淮
蔡澤潞之功况我 聖朝之威靈萬萬於有唐而明
公之所以自待者豈自處裴李之下哉固宜詳延博
[008-16a]
采不遺於蒭蕘之賤也某不敢為泛説以凟明聼姑
就今日用兵之勢言之自倭奴入㓂於今三年虔劉
我人民滛汚我婦女焚蕩我屋廬有司嬰城而自保
軍衛莫之誰何盻盻焉視彼重裝滿載得氣而去徒
諉曰無兵猶可也今各省之兵四集無慮十萬屯聚
境上區區殘息游魂滅此而朝食可也而至今相持
未見有必戰之計老子曰師之所處荆棘生焉故善
者果而已矣孫子曰久暴師則國用不足鈍兵挫鋭
屈力殫財則諸侯乗其敝而起故兵聞拙速未覩巧
之久也今若是不幾於鈍乎豈老子之所謂果乎議
[008-16b]
者謂此㓂不宜與之戰在坐而困之此固一説也然
窮天下之精兵散甲士於海上曠日彌月而久不决
則所謂困者在我矣是不可不察也則今日之計宜
於速戰而已然兵有分有合徒厚集其衆於一而不
為之列屯要害廣布形勢則賊之所出必視吾無備
之處而為之走集是宜觀地之要以擬其潰吳越之
地瀕於大海海口之可通者數路而已既不能把扼
而使之突入三江五湖之間要害之可守者數處而
已又不能按據而使之横潰則將何為而可也某以
為賊在川沙兵之所向能保其敗於東不潰於西耶
[008-17a]
攻其外不潰于内耶故太湖之口可屯也三之口
可屯也吳淞江之中道可屯也某甞循行江上問所
謂滬瀆壘者知昔人禦㓂之遺跡即如此壘正在蘇
松二府之中賊得至此則蘇州松江諸縣無日不危
也故爲屯壘不獨可以拒賊之入路又可以爲州縣
之聲援也昨者黄岡涇之㨗斬首之多以前所未有
然賊復東出則賊鋒雖挫於五湖之上而蠻烟復接
於九峯之間矣由此言之分屯其可後乎往賊攻州
而府不救攻縣而州不救刼掠村落而縣不救府如
無州州如無縣縣如無村落僅僅自保於一城之中
[008-17b]
如與人鬭而束其手足絶其黨而孤立如之何能自
存也幸而此賊在於抄掠而已設有長驅之志孰能
禦之是唇齒俱亡首尾衡决矣即使徒以保城為功
而置百里生民於度外為人父母何以為心况京畿
千里之地蕩然無藩籬之限兵之失勢莫甚於此此
其不可一也凡王者之師未有不分别其逆順離散
其黨與者今閩浙亡命與諸島之賊固所必誅若吾
民所在被其係累而髠之以為前行以餌吾師甞聞
我軍斬首級二百餘其間止有一二為真賊者則臨
陣之際豈可不辨其真偽明購賞格開示丹青生活
[008-18a]
之信古之用兵能使賊為吾用而今驅之使為賊此
其不可二也聚天下之兵而軍政不立斷斬不行鹵
掠不禁前者方䧟陣後者已奔佚是民有百走退死
之心而無一前進生之計且所謂營壘行陣間諜兵
械與夫分數形名虛實竒正之説兵家之所常言悉
置而不講此其不可三也故今日之兵在於决機而
分屯以佐其勢又當戒飭州縣之吏不宜以閉塞城
闉為上策百姓之逃歸者不可逆以奸細而禁錮誅
戮之至於誅賞軍令之大今之所調雜以生獠宜示
中國之紀律不可為蠻夷所笑如是而戰不勝賊不
[008-18b]
滅者未之有也然今雖以殄滅爲期而經畧措置非
數十年不能安寧且倭性貪狠狃於鹵獲之利雖有
懲艾不能保其不來夫自正綂以來殆將百年及今
而發如人之疾病一旦發作豈得遽止故宜考求宣
徳正綂之間前之所以侵盜而無已後之所以頓息
而不來則有以知其故矣永樂中廣寧伯鎭守遼東
築城金線島之西北夜見東南海島中火光即知㓂
至邀擊之擒斬無遺以是㓂不敢入境盖彼懸度大
海經以旬月非風候不行又不能多齎糧餉賊未到
岸往往饑罷兵法無負於水而迎客無迎水流獨於
[008-19a]
禦倭宜反而用之必迎水逆擊不使上岸此必盡之
術也舎是則由外海而入内海由海入港由港入城
郭如今日必至之害矣謂宜振飭 祖宗之法自廣
閩浙淮以至遼東修沿海列衛之政則兵不必别調
也舉都司備倭之職則將不必别選也不然而恃客
兵客兵不可久居設使撤還賊將復至周旋不已是
兵無時而息也而民亦殫矣議者又謂宜開互市弛
通畨之禁此尤悖謬之甚者百年之冦無端而至誰
實召之元人有言古之聖王務修其徳不貴逺物今
又往往遣使奉朝㫖飛舶浮海以與外夷互市是利
[008-19b]
於逺物也逺人何能格哉此在永樂之時甞遣太監
鄭和一至海外然或者已疑其非 祖訓禁絶之㫖
矣况亾命無藉之徒違上所禁不顧私出外境下海
之律買港求通勾引外㓂釀成百年之禍紛紜之論
乃不察其本何異揚湯而止沸某不知其何説也唯
嚴為守備鴈海龍堆截然夷夏之防賊無所生其心
矣某身罹㓂難以與鄕邑父老熟計之此言或有近
於理幸賜採擇而行之
上總制書
竊惟我明有天下幾二百年諸土㳟順四邊寧謐足
[008-20a]
稱盛治惟 時或猖狂然其氣雖猛悍性尚蠢直
弓矢之外别無利兵中土頑民固亦有為之嚮導羽
翼而衣食好尚大相殊絶又北地苦寒無物產不通
質易故亦不過千百之什一耳所以來去倐忽無久
安常住之想而京師輦轂之下聲勢甚重防衛甚嚴
官屬衆而儲偫冨號令一而賞罰明凡所猷為罔不
如意然猶不能不厪宵旰之憂庚戌之事可鑒也若
今倭㓂之變則大有不然者性鷙而狡兵巧而利
高皇謝絶朝貢 今上禁通市舶慮至深逺矣夫何
官絶私通交往習熟向導羽翼反數倍之中原虛寔
[008-20b]
瞭在賊目故敢於深入自壬子嵗三月繹騷至今繇
淛抵吳直犯淮揚燒刼奸滛眇無忌憚誠有國之大
辱也乃今因糧於墟落藉兵於僨軍築舎鑿河畧無
去意其聞風效尤者日増月益警報洶洶滋不可聞
而有司類皆庸懦方其臨逼即束手兢兢幸其稍退
便高枕泄泄豈惟無使之隻輪不返之意雖欲驅之
出境不可得已况兵燹之餘繼以亢旱嵗計無賴萬
姓嗷嗸顧又加以額外之徴如備海防供軍餉修城
池置軍噐造戰船繁役浩費一切取之於民議及官
帑輙有擅專之罪然此亦適中有司之計盖官帑有
[008-21a]
限而取之於民者無盡藏得以恣其侵漁耳夫東南
賦税半天下民窮財盡已非一日今重以此擾愈不
堪命故富者貧而貧者死其不死者敝衣枵腹横被
荷歛皆曰與其守分而瘐死孰若從㓂而倖生恒產
恒心相為有無無足恠者若非頃者大為蠲除恐此
輩不外而倭即内而盗矣未必皆斯民之過也某頃
以試事在畱都聞㓂自蕪湖邐迤南下直抵安徳門
舉城鼎沸某時亦不免周章及詢之不過逋冦五十
餘人而已不覺仰天浩歎椎胸飲泣者久之夫畱都
自府部科道而下庸流冗員姑置勿論其雕轂華韀
[008-21b]
錦衣肉食平日自謂高出羣類莫可仰視者奚啻千
人乃亦寂無善計惟知填闗閉門追夫守垜與窮鄕
下邑無異自此之外一切以為迂談以愚見言之大
内雖多重寶終自遺宫若孝陵則我 高皇帝體魄
所藏神靈所宁萬一土城失守少有侵蝕百司庶府
將安用哉况京軍除孝陵及江北諸衛雖殘缺之後
尚有十二萬丁而官舎軍餘數當倍之既不使之出
戰又不使之守城徒令市井貧民褁糧登陴一夫每
日官給燒餅二枚計費銀一百餘兩每夜自備油燭
七條計費銀七百餘兩典鬻供備常從後罰寃號之
[008-22a]
聲溢干衢路則平昔養軍果為何耶及某淪落東歸
則聞此㓂復竄吳界凡諸有司名雖綂兵出境實皆
各自擁䕶殊無互為策應之意間有奮勇前驅者豈
真具有成筭非廹於嚴刑則誘於重賞而文武官屬
又皆在數里外並未甞有臨陣督戰者故往往以孤
懸取敗卒亦不聞有不相赴援之誅是進者死而退
者生前者苦而後者樂號令之不一賞罰之不明承
襲䝉蔽一至於此可不為之痛心哉議者咸謂窮㓂
致死吳民柔脆且不知兵本難為敵嗚呼有制之兵
無能之將不可敗也今將既不選兵復不練其于陣
[008-22b]
法竒正懵然無知而漫使之格鬭是誠所謂驅羣羊
而攻猛虎也今日之責惟君侯為重今日之權亦惟
君侯為重指顧之間勇怯立異呼吸之際勝負頓殊
惟君侯其圖之且東南財賦出于農田農田繇於水
利某甞謬撰一書及承渥州侍御委纂圖攷其源流
利害亦頗䆒竟今以倭㓂往來乃於湖流入海之道
悉行堰壩冀為梗塞殊不知此㓂離海深入原不甚
賴舟楫而清流既壅渾潮日漲水利不通農田漸荒
外患雖除内亂必作有憂國憂民之深念者恐不當
若是之舉一而廢百也伏惟君侯徳高望重謀深慮
[008-23a]
淵昔秉文衡多士欽式今本兵柄萬師協心恩敷如
春威行如秋東南之民如離水火而登衽席脱仇讐
而依父母更生之望端在今日某本韋布諸生不當
冐越苐曩曽以文藝濫辱奬與今君侯專制武備正
某等先後䟽附之時矧目擊危變身罹艱虞黔廬赭
山剝膚傷骨亦甞冐風雨䝉矢石躬同行伍者四十
餘晝夜頗能發縱㫺李白自謂雖長不滿七尺而心
雄萬夫亦竊有焉公怒私憤義不容默故壬子之秋
妄作備倭議癸丑夏五更作紀事實錄不識忌諱多
所觸忤冀以禆時政之萬一有司間亦行之而未能
[008-23b]
盡也兹敢復綴所聞見僭溷崇覽伏惟君侯少霽按
劍之威亮其懃懇之衷不計蕪陋之詞得賜少垂察
焉則曷勝幸甚家居今云以試事在留都似是代人/按是書作于甲寅嵗時府君以孝㢘
生不當冐越等語又似自署名者諸刻既不之及鈔/作者後又云撰水利書纂圖考作備倭議及韋布諸
書名今姑從之/本但稱某而不
與沈養吾書
來書極荷相念之至山妻在殯便欲權厝又大草率
以此遲疑累日幸少平靜而賊勢日横十一日始攢
于西園方工未訖前晚有沙船泊市中市人皆驚恐
夜走不絶天明始定今亦惴惴然如在邊塞望候風
[008-24a]
塵即為走計耳宅内生聚不下百口一舉足皆有流
離之苦不得不稍鎮定之所論賊勢正如此東南承
平日久吏無知兵者若使知古方畧一太守縣令能
辦之矣今嬰城自保不發一矢忍以百萬生靈餌賊
令賊得氣將來蔓衍未知其所極也聞蔡操江奏倭
冦不過三四十人皆蘇松人欲反耳徐閣老以闔門
百口保無此事又聞近日任少府獲賊帥于蔡衙前
未知信否有便更乞寄示賊據新城䧟上海今其意
在南翔專候若到南翔即攜家行矣匆匆殊不盡東
倉之勝足以少創之昨日焚燒上海畧盡其勢未已
[008-24b]
也欽甫時相見否并為致意
崑山縣倭㓂始末書
倭冦之變起自上年三月初旬雖絡驛無虛日亦惟
騷動縁海尚未敢深入猶懼歸途之有梗也乃今糾
合既衆嚮道既明又知吾民不素習兵不豫備遂眇
無忌憚今年四月初七日警報直抵崑山官民閧然
方填門塞闗為城守之計而都司梁鳯適承撫按文
檄綂處兵八百來守兹土士民倚為長城詎意其貪
懦無狀坐受宴犒托言屯扎該境遥為聲援竟爾招
搖逺去分兵四逸半從鹽鐡半從周市沿途剽掠吾
[008-25a]
民驚竄自是要害無守十三日午時賊船五十餘隻
賊徒三千餘人逕泊新洋江口直犯東門肆力攻圍
烟熖燭天哭聲動地其接踵而至者又無慮二三四
倍夜則桅燈如列星旦則吹螺舉號蜂附雲集較之
他處猖獗尤甚而梁鳯乃于十六日自常熟復入郡
城若不與聞者十七十八等日賊遂造雲梯二十餘
乗攻擊東北二城勢極危廹賴官民悉力拒守幸以
不破當夜鄕士大夫蠟書募敢死士縋城而下自間
道往請救于代廵孫公十九日即䝉復委梁鳯提兵
應援而梁鳯又復遷延六日方至崑山縣西九里橋
[008-25b]
索取軍需聲言每名要銀五兩乃始進兵奈此時民
窮歛急本縣素乏羨餘不能一時卒辦意不相愜復
退屯兵真義地方偶與賊遇勉強一戰貪其輜重反
致大敗火藥銃礟半被鹵去而遺落田野為村民俞
辟等所埋藏者又不可勝數設使天不佑民盡以藉
㓂其聲勢又何如也是日又復遁入郡城誑言吾軍
一至賊徒盡散民不被殺屋不被燒麥盡刈而苗盡
栽矣一時上官咸謂信然遂不復以崑山為意賊覘
知援絶勢孤二十四日復以雲梯三十餘乗攻東南
東北二門是時不獨燕尾劍稜勁鏃加以佛郎鉛錫
[008-26a]
大銃一時合發城中辟易危急十倍于前不得不再
行請救而孫公惑于梁鳯先入之言頗有難色差官
張國維頓首號泣具道梁鳯不才之狀乃益以沂邳
及山西兵三百餘人本府義勇二百人復遣梁鳯綂
之以行其答鄕士大夫書則有兵雖可用將官懦怯
某再三責以大義而翁公則有促之不進為之奈何
等語愚意其使貪使過責後效以盖前愆未可知也
時太倉陶指揮所募欵兵適至又命二守督率併進
意在刻期勦滅而梁鳯逗畱如昔自初七日受檄出
師越四日尚駐維亭本縣既備糗糧旋復臭腐且動
[008-26b]
以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為詞雖張公亦莫得而誰
何也賊乗此間又于初八日聚衆四千餘人雲梯無
數布列東西城下百計衝突傷害甚多而官民拒守
益力殺死賊徒數亦相當至昏時賊始稍退復移屯
城西林中盖富室佳園惜不忍毁故遂為賊巢耳次
蚤皆負門扇接造飛梁碾駕衝車直逼城中發掘甃
石鐡椎扣門聲如雷震百萬生靈命在頃刻而人心
愈奮爭出死力用生芻松脂麻油燒燬衝車更從樓
上穿板灌注灰湯墜擊殺其魁名二大王者及夥賊
數人賊始退去是時闔城士女搖動驚惶縊溺而死
[008-27a]
者數人引領援兵復不見至初十日夜分生員龔良
相徐倬傅繼善奮義冐死請兵十一日黎明遇梁帥
于六市舖西距縣尚三十餘里反覆哀懇而梁鳯驕
蹇有加賴張公督促前進欵兵踴躍東向氣雄志烈
不負狼名梁帥徐徐既至有司選地扎營梁鳯仍稱
該地四靣阻水不可遏敵復退屯九里橋外欵兵孤
懸勢難野宿姑納城中待梁并進府縣文牒祈請再
三方至開門延入欲加慰勞已先計縱沂兵逸去為
媒孽之地矣方議出攻乃又妄申本縣按兵不發于
是憲符嚴責十五日張三府督梁鳯合兵大舉本縣
[008-27b]
義勇導引欵兵直搗賊窟血戰方酣而諸兵遙望賊
來即麾奔潰多自溺水甲騎鎧仗半為賊有欵兵益
進殺傷賊徒二十餘人而後援不繼致有陣亡擠水
之禍于是更令逃軍造爲厚欵薄沂之謗欺罔上官
致使是非不明功過莫辦假令有司誠有厚薄亦不
過視上官意向而士卒得以厚薄爲去畱則將焉用
彼帥哉其失機誤軍之罪恐不可推托于厚薄也儀
部王主政不忍官民罹此荼毒受此萋菲挺身冐險
仗義執言乃至暴沒皆憤憤不平之所致也人之云
亾邦國殄瘁時事如此可勝嘆哉其原盖始于當道
[008-28a]
先有欵兵防衛無錫以厚其故人而梁鳯亦不欲強
顏再入崑境各戾初心遂相搆煽殊不念崑山之與
無錫均為朝廷根本之地况上游土崩下流瀾倒又
必然之勢也豈宜有所偏重哉是時我軍雖未収全
功而欵兵聲已讋服賊胆遂相引去殺遺民燒遺屋
數十里烟火不絶者又四五日以泄其餘憤盖自四
月初七日至五月廿五日孤城被圍凢四十五日臨
城攻擊大小三十餘戰以不教之民當日滋之㓂内
無張廵許逺之畧外無蚍蜉蟻子之援城之不䧟皆
天也其六門並攻被殺男女五百餘人被燒房屋二
[008-28b]
萬餘間被發棺塚計四十餘口是皆就耳目之所睹
記者言之其各鄕村落凢三百五十里境内房屋十
去八九男婦十失五六棺槨三四有不可勝計而周
知者君門萬里未能遽達雖密邇當道豈皆盡得其
實哉互相䝉蔽以期逺罪賊何幸而民何辜也彼梁
鳯若始能不離該境則賊安敢遽爾深入中能力戰
不退則賊豈敢直擣郡城終能如期急難則賊豈敢
衝城鑿穴貽崑山之禍者梁鳯也乃又餙詞駕罪欺
天乎欺人乎更有大可怪者其欵兵先登歿陣其渰
死者皆縁邳處二兵爭先奔潰擠入洪流性不善水
[008-29a]
又甲重不能振援遂至胥溺非汨水而被渰者此情
可矜法所應恤彼二兵正當正其望風奔潰之罪以
示懲勸乃今與欵兵一體加厚何其顛倒之甚耶嗚
呼處敗軍若此良民無故被殺者流血成川積骸如
山又將何以待之哉甞考吾崑自有國以來未甞被
兵燹有生聚而無教訓故今遭此皆錯愕相顧束手
無策不得已為堅壁清野之計縱賊猖狂莫之敢抗
其受禍亦獨慘于他處今之急務莫若廣濠塹造月
城築弩䑓立營寨集鄕兵時訓練鑄火噐備弓弩積
薪米蓄油燭其周廻近城林木須斬去里許以絶埋
[008-29b]
伏塋塚有碍城隍者宜量給地價為遷葬之費而十
家為甲之法尤所當嚴其男子十五嵗以下凡成丁
者盡令編報排門粉壁每甲推長一人稽其出入若
有面生可疑雖係商賈非累年土著無父兄承傳者
亦須根究庶使内賊不出外賊不入而奸宄之徒無
從造釁矣至于撫疲民蠲逋税勘荒田尤時政之大
端而動支官銀又便宜之要術盖事有常變有輕重
處常則倉庫為重而武備為輕處變則軍旅為重而
財用為輕况居官行法自有大體私罪不可有公罪
不可無所謂公罪者正今日動支官銀以濟時艱而
[008-30a]
為法受惡之類是也况既上官文移則操縱由已雖
不宜冗濫又何必拘拘常格而自取窘縮哉且安富
之道周官所先勸借可暫而不可常可一而不可再
以有限之大户而欲應無窮之巨㓂吾不知所税駕
矣凡此數事果能斷自乃心豫有成筭則用足兵強
形勢險固人心堅勵進可以攻退可以守賊來犯境
便當横出四郊與之一决又何必填門塞闗懸懸外
援之望不獲其用而反受其害如今日之寃憤哉愚
沗與守城與賊來去之日相終始目擊慘毒所不忍
言姑記其始末以備他日邑乗之紀錄其他處置畧
[008-30b]
具備倭議中有民社之寄者尚其鍳此衷悃毋以出
位為罪幸甚幸甚
震川先生集巻之八 錫山後學秦 鉽訂
[008-1a]
震川先生别集卷之八
小簡
與周澱山四首
通家不得一晤殊恨昨自京口渡江即從六合行十
二日已抵郭外寓報國寺得董御史薦剡想此時公
亦有聞也前年在部見髙老甚加惋惜及㑹芳洲抵
掌而談此事向寂然無及者董公乃有破格之請可
知海内猶有人不覺有貢公之喜也
方得抵報適有人東還附上亦私心之喜也此中事
殊異常攝縣者日欲中傷一日忽發狂自繫太守前
[008-1b]
殆若有神吳興人喧傳其事有光於世誠孤立惟恃
蚩蚩之民猶欲爼豆于賢人之間耳然益厭苦唯恐
去之不速也人行速秉燭書此殊恨不悉
奴行書略具又使面陳冀鑒私衷平生不肯媕阿今
似落井而向人號者然殊不然直當明目張膽耳近
得閣老書云祖宗有法度朝廷有威福天下有公論
國之所恃以立也而今法度不在祖宗威福不在朝
廷公論不在天下人持其説蒼黄翻覆以與天下爭
勝而敢為不顧紀綱决裂風俗頽靡人心紛亂而莫
可收拾不知何䆒竟偉哉斯言錄以似吾兄讀之一
[008-2a]
快也北地極寒珠米桂薪殆不能度日冬杪入賀即
疏乞歸耳㕔記并雜文托傅體元録呈至否方有書
與陸希臯俞仲蔚頗覺暢也㕔記已入石再寄二通
并神應記乞視之
比至京實欲求還田里適時事一新元老雅故相知
有此遷轉以是不敢言去此本無繫戀意鄉里少年
何乃以梁國之鳥相嚇也承念及之餘令兒子面悉
答周澱山
適承敎誨懇懇愈增悲感老父在堂未敢以死然所
謂生民之至艱荼毒之極哀者雖強自抑制淚如河
[008-2b]
海水不能止也亡者與尊嫂恭人同自南戴服屬非
逺不幸以絶異之姿嫁薄命郎天下至寳措置非所
珠摧壁毁汶汶以沒真千古之痛也禮齊衰對而不
言獨荷眷念無已之情聊此奉謝并錄報謝小簡數
幅欲吾兄知吾至情如此類非世人語世人見之未
有不大怪以為狂惑也
與王仲山
欽承髙風末由瞻覿向者山居之記實乃致想之深
雖辭㫖蕪穢而神馳於烟波崖石之間如磬欬於貴
人之側者然非敢以擬古人公不加鄙斥賜之裒賞
[008-3a]
不自意遂見取於名賢獲華衮之榮也為之大喜過
望而内顧僝然無當卒又驚以疑也更辱名畫及禮
幣之惠以先公墓石見委敢不黽勉承役自效於知
已使旋草率奉布不一
示廟中諸生
諸君在廟中者志意脩潔藝業亦精進深以為喜但
嵗月如流人情易弛願更加鞭策以成逺大日逐課
程須遵依條約寧遲毋速寧拙毋巧庶幾有真實得
力處又此廟神靈一方所崇奉精神英爽必萃於此
須朝夕提省此心嘗與之對越聰明睿智自當日增
[008-3b]
月長而不自知矣
與吳三泉
沈母文草略殊不足觀僕所以不辭者非謂其能于
此葢肄業習之也顧汨汨俗學胸中無此意味而強
為之斯汗顔耳幸賜裁削或甚悖謬勿出可也
院試文字一時酬應有司之計既已不甚記憶性又
懶書度所以受知門下有不在此毋苦相逼也
緑蕉可分乞命守園者為銀鹿助強以家僮他出故
也建蘭遺種公固以棄之并以賜僕何如僕舊時讀
書東臯後家居為作志以為恨不得負其地以歸今
[008-4a]
舍前所植並公家物則可謂負其地以歸矣幸恕不
廉
昨侍坐燈下偶懷逺人不覺為情所使中夜思之赧
然汗出此亦侍于君子之愆也已知罪矣晨欲往東
臯然心火騰沸鼻中頗有氣息遂嬾束髪也
子賔老母免役事權在糧里官府未便見察若欲作
書事類無因恐有按劒者鄉間人見秀才甚大便欲
使之説事可笑
辱公誤知豈敢自處以薄但由本性不欲作世俗寒
溫禮數密知公起居足自慰矣童子不能悉吾意以
[008-4b]
故語及
有光乆辱過愛毎以古人相期自媿齷齪負慚知已
中夜思之痛心赧面昨以亡友之故傷其冺滅輙強
所不能且欲執事一言以為進止亦以執事惓惓之
意令人忘其羞澀而來書過加推奬如此光何敢當
光何敢當李習之輩意氣何如而韓文公抗顔為師
光何敢望萬一于習之而執事以韓自處則無不可
者光平日議諭豈能出執事涕唾之餘哉豈大賢君
子引進後學法固當爾耶抑以光之庸駑重以激之
耶嗟乎光何敢當哉抑執事不以其不可敎因而成
[008-5a]
就之則光也不敢不勉異日或不負為門下士執事
之賜多矣
彌年沉痾無一日強徤而學荒落坐視歲月之去惴
惴焉恐有所失墜無聊之甚大不類少年意趣以故
不能時修禮節于左右可謂之簡不可謂之負也僕
雖極愚然亦有耳目黑白醜惡不至甚顛倒私自念
執事僕所當終身服事者他人之望門下曾不得側
足而立雖執事假之詞色終以不類自引去僕乃得
置門籍令比肩為人如是而猶有背戾非禽獸好惡
與人異者不至此也執事常時有所敎訓未嘗不佩
[008-5b]
服以為至言顧僕外之所示者常不及内十之一若
不能有所承受此乃質性已成不可矯強也且執事
業已知其可敎而敎之又復疑其人之從之與否則
執事之過也僕若好䛕而惡聞善言則見絶于門下
亦乆矣水之為物流動而善入然丈五之溝朝盈而
夕除頑石伏于道左愈久而不易其處執事將何所
取乎早間得書意執事垂念之切覺僕疎逺敎誨之
至惟恐其不從故為此言激之也無可荅者遂謝來
使然終不可不自明輙復喋喋病中遣辭昏晦終不
足以盡意乞亮之得寓圃雜記甚喜計八十餘葉可
[008-6a]
留二三日錄完奉納
初約㑹時草率相叙事又創於表兄僕不宜妄自主
張表兄又不即言實不知其意何如也僕表兄雖俱
在門下新故亦㣲有不同豈以表兄有親附之意而
僕乃有自外之心且諸君意不在㑹也特欲因緣以
接餘論即執事不肯幸臨諸君從此解體矣僕特以
輪次當速乃實諸君之事非僕一人之私也僕雖得
譴而諸君何罪焉明日與諸君拱候拱候之不至則
相與候于門下必得請乃已僕無知者稚子畜之而
巳勿以大人意見與之較短論長也
[008-6b]
前夜得侍左右語及僕家事多方顧慮言人所難言
僕何人斯乃辱執事知愛如此而來書又復推奬太
過以為與僕談論比之飲醇此非僕有所感動葢别
乆復聚人情當爾僕以庸才不能自恣放如古豪傑
幸而耳目未甚昏塞自少讀前人書往往若有槪于
中者私心以為是猶飢之必當食寒之必當衣非曰
虛名美譽足以艶慕人而已也顧末俗意見自為一
種間出一語稍或髙聲共訾笑之以為狂掩耳走去
至不欲聞用是黙黙無所言以為雖言亦無益頃歲
補學官弟子員衣冠之士二百餘人時嘗㑹聚堂下
[008-7a]
笑語喧譁而僕踽踽無所與讀壁上碑刻仰面數屋
椽耳雖稍與往來謂之相厚者至今亦不知僕為何
如人乃辱執事知愛期以古人以是不覺盡言于執
事在他人謂之嘿在執事謂之辯執事所謂可人意
者乃所以為拂人意者也執事恐南北仕宦未免乖
違亦不必為此無窮之慮常憶去年此日酌酒池上
于時梅花將發天氣融融如春仲季日初沒西南雲
色郁然與溪水照映兼有王生餘樂明旦辱以詩召
有花枝那負隔年期之句今豈可得耶乃知離合自
有數即今目前而已然矣吕成公初婚一月不出乃
[008-7b]
有左氏博議人言有無叵測然使僕效亦無不可但
偶未能耳來索前書未敢如命留之以志吾過
有光頓首三泉先生侍者夫人之所畏者必曰勿使
某人知又曰母為某所短如執事者從容出一言以
相讓于僕已無所容今書傳之不快又衆辱之藥之
苦也更有毒耶雖然僕乃有以知執事愛僕之深也
顧僕亦非剛愎文過者前書所云中頗冤抑聊自明
耳僕于自責實不敢少恕居常悒悒媿見鏡中影與
人言亦無味自念十一二時已慨然有志古人比于
今猶碌碌不自克凡人不為君子則為小人古豪傑
[008-8a]
之士日夜㸃檢然病根卒不能去顧余何人者見人
呼為小人則怒自揣得為君子否也孟子曰人能克
無穿窬之心又曰充無受爾汝之實若此者所謂義
也然充無穿窬之心必施于有穿窬之心之地充無
受爾汝之實必施于受爾汝之時乃今得其幾矣執
事謂僕得某人之半執事雖以謂僕即其人可也雖
以謂僕盜蹠尤可也朝歌勝母古人所惡但曾參居
之將益深色養墨翟入而聞樂更悲耳故曰益用凶
事固有之也昔人謂種樹者爪膚揺本而去復顧適
有以害之僕謂樹無知不能自長使其能自長卽謂
[008-8b]
知方承主人佳意當一日拱把也豈可謂害之今而
後僕知所勉矣别後多事延緩至今乃始得作書以
謝知長者不當復念人過也
贈言一首繕寫如右僕讀易深有感于否泰姤復之
際葢天下之壞其始必自一人始而其治也亦自一
人始此僕于執事之行深為之惓惓也自惟鄙拙不
習為古文聊發其所見不能櫽括為精妙語徒蔓衍
其詞又不知忌諱俗語所謂依本直説者幾欲自毁
而又不能已也僕年已長大一無所成慚負古人居
常嘿嘿不自得執事行且立朝功業當遂赫然僕若
[008-9a]
不至狂病異日得遂所圖于是從容閒暇與田夫野
老歌咏先生長者之德紀述太平之盛事以振耀千
百萬年視彼班生為竇氏執筆愧之千載矣區區今
日非所論也
與顧懋儉
蚤所諭極知孝子之情顧力不逮古文又與今人背
馳可歎耳目下尚有三四篇皆為貧子乞貸之作如
先大夫廼須掃室焚薌不易為也貴州統志付來一
觀
與沈敬甫四首
[008-9b]
午睡起閲諸論信如所諭中有實物者也大抵得于
四明為多或言四明悞君定謬耳此等之作混于數
千巻鳥言之中有鼻孔者必能别之不知何以沉滯
至此也
為文須有出落從有出落至無出落方妙敬甫病自
在無出落便似陶者苦窳非器之美所以古書不可
不看
旋字枕字即入杜集中便稱佳上乗法全在此也字
所以難下者為出時非從中自然所以推敲不定耳
餘已悉
[008-10a]
大水没路不通人行遂至音問隔絶此鄉懲連年亢
旱今歲却種花荳淫雨渰爛奈無圩㟁横水泛溢莫
能措手昨兩日雨止覺水退一二寸一年所望花荳
巳無有矣方令人畨畊買秧揷蒔倍費工本又太後
時然不無萬一之望人來言西鄉極恇擾非是此地
髙強此間人耐荒西鄉人不耐荒耳文字三首送敬
甫子敬懋儉共觀嘗記泉老説王濟之官至一品富
擬王侯文字中乃自言家徒壁立可笑吾無隔日儲
然文字中着一貧字不得殆不可曉也
與高經歴
[008-10b]
翰林侍制劉德淵墓表學士王惲撰在城西西丘里
程家灣隠士林起宗墓碣在城西南永安村東一里
蘇天爵撰都尉墓在縣西南十五里有古塔刻馮氏
族姓已上三碑乞訪問毎榻二本見惠
與王沙河
過縣重擾多謝治内有石碑煩命工榻數本楊誠齋
云除却借書沽酒外並無一事擾公私切勿見訝也
與徐南和
向求慧炬寺斷碑又城北東韓村東嶽廟中有開皇
石橋碑記并乞命榻一二本官舍無事頗慕歐陽公
[008-11a]
集古錄奈力不能也以此相累幸不罪
與邢州屬官
匪材備員邢中無能有益于民屬歲之不易不自度
其力之不能為民乞哀䝉上官之採納視他年解俵
差為省易然又皆賢宰之夙夜殫瘁使鄙人安享受
成以無過謫也兹幸稍遷念一歲中相叙自知鄙拙
不周世務而毎辱教誨便此違别不能無情日夕惟
兾望内召草草布此為謝
與傅體元二首
得書承相念毎讀李習之文見其欲薦天下之士急
[008-11b]
於若已之疾痛使習之得志真古之所謂大臣宰相
之器也而或有譏之者隘矣省足下書意慘然又自
傷也自歴任以來覺此官最清髙前在京師見居要
路者乃日騎馬上伺候大官之門髙人達士以此較
彼殆若勝之此晨門封人之徒所以見慕于孔氏也
特中間又有不容久處者耳兒子落魄然身世之事
吾亦不能自慮安能慮此所謂若夫成功則天也有
詩寄來曽見之否宋廣平墓在沙河有顔魯公碑前
令方思道于沙土中出之此碑歐趙亦未見也碑文
頗有與史異同者乞寫舊唐書宋璟列傳便附還人
[008-12a]
欲相稽考也文字頗以為戒絶少作有一二篇寄兒
子欲觀從彼取之不悉
懋儉人來問之知有内艱殊為驚怛僕思歸之心甚
切中秘有書數萬巻欲讀一過為此牽延未能决也
與王子敬十首
午前托敬甫以文字相示見否可齋記欲得伯欽書
煩轉求也北窓梅花如對君矣
二石説奉去歲事交併栗家事欲竢新春平生無一
事不嘗獨不曾對吏今亦不可不一試也
見郡丞自謂老吏語滚滚不休緩征之説殊不可入
[008-12b]
葢自郡中來受撫公㫖也爲壙志作權厝志視葬志
頗詳核然不能奇耳孫文亦不髙漫往乞評之
來書善叙事理恐不能復加文飾也熊君乃有皇甫
度遼之風平生悔見貴人獨此行爲無悔耳事亦已
即決甚明達向人昏瞶之甚泥團不足盡之也
道上沮洳不通信耗昨人還得書并子和書荷相念
内人且就舘而乆病疑慮不能出事未竟少須不妨
始初猝暴難當耳此易與也郅都寗成自不易爲之
盛六來道其行事多可笑令人不復恨之
莊渠書求孺亨校定不出府公意事體合如此兒子
[008-13a]
傳示欲隨年編次附入周禮春秋大學諸書甚善若
了可封寄宅中見乞道之陸子潛荒政十二解卽借
示府中敬甫有名否
事未能遥度文書已下恐無更變且得的確乃可行
也計此門一啓士大夫如墻而進尚容鄙人置足耶
昨陳子達書來勸入城荅之云此間有二奇不見戴
烏帽乘軒人盗賊數過門不肯入也此間未嘗不荒
小民習慣更安帖耳
連日卧病青山綠水已無縁分惟有讀書又不肯假
借使人浩嘆沈君詩竢少間作也
[008-13b]
吳興使人還得書并惠橋記及圖書印深荷存念過
家㑹子欽又承書惠僕毎相念及恨不得日日致書
左右耳在試院中托程秀水竟不果也錄文見世情
危險毎不欲上人亦大吏為之其五策問并前四道
承乏不辭耳最後丈量均徭却竄入鄙語如所諭可
謂淄澠之水易牙能辨之矣朱守想非俗流至京當
候之
老况不堪明春非討差卽請老子長孟堅今世何可
得也與麓已進奉常太巖改璽丞初到未相見阜南
衙門熱喧亦少㑹然毎見殊有猜疑兑隅行邊乆不
[008-14a]
還方念之大抵今日京師風俗非同鄉同署者㑹聚
少人情泛泛真如浮萍之相值不獨世道之薄而亦
以有志者之不多見也
與徐道濳
向云萬樹梅花徒見其枝條山中猶寒即今多未破
綻日令慎奴探之居人云年嘗到二月中花始齊魯
叟乘此時來且有月益奇耳今歲節氣晩若要桃花
須清明後也社約初意合得亦好但諸人志趣終不
同當以閉門為上魯叟亦豈可受此覊紲耶僕在此
亦甚苦作文毎把筆輒投去欲從山僧借楞嚴經以
[008-14b]
自遣耳日夕望面晤不復多及
與陸五臺
向者輙敢通書于門下乃辱不鄙還荅往往多推奬
兼以敎誨之語然如此年時欲南山射猛虎其為不
自量可笑也沈茂才來顧特因致謝水利纂一部附
奉左右此為東南利害甚大使者祗以空文應詔耳
幸賜省覽
與姚畫溪徐龍灣
謹遣小兒拜謁不與為禮則長者之教誨深矣
與馮太守
[008-15a]
性理稿僅閱一過草草殊不詳略加朱㸃為别舊有
㸃識無容改評矣序文平正通達殊不類近時軋茁
之體真有德之言也中間堂聨再書二聯奉上乞賜
改教擇用其一
與沈上舍
前者見過治所已束裝殊恨不能為主人也夙慕蘇
長公之髙風買田陽羡聊欲效顰吾兄杯酒戲言忽
逺遣人來其重然諾如此僕遂不欲北行大丈夫不
負國家何媿只去就可以自决耳
與管虎泉
[008-15b]
毎辱不棄親末眷念之勤臨行又不及爲蔬飯以謝
别罪罪諸令舅亦必見怪也兒婦暴亡適官舟已在
城下諸役皆集老來又不堪哭聲遂不可止林囘棄
千金之璧負赤子而逃家事如此且無顯擢可以行
道而爲此役眞大愚也
與顧懋儉二首
奴至道欲東來意如飛動感嘆乆之與世益無縁乃
辱二三君子不鄙夷眞猶菖蒲葅也日下相見諸不
及
五燈㑹元幸爲致之近來偏嗜内典古人年至多如
[008-16a]
此莫怪也
與沈敬甫十八首
五弟來得書極荷見念之意得失自有定命若以見
知有一毫希覬便非吾心所以遲遲而去俗人不能
知也此囘遇大風絶江淮而度江中景物更奇略具
諸詩中前日托舍弟亦不及專錄寄去今止録去江
中一首日下當還諸所欲言不盡
親故懶作書向為公言鐡劒利倡優拙固耶毎攬子
厚囚山賦亦自無聊也人還附此
去年在京師一日與華亭林與成對坐虛齋啜茗吾
[008-16b]
問與成近寄家書否與成荅云亦自無可寄吾來三
月親故書問殆絶祗爲無可寄也敬甫近况何似太
玄曾了得否兒子輩恐遂爲俗流敎他看老父字説
有信來未嘗道及書中事何也
風俗薄惡書生才作官便有一種爲官氣勢若一履
任望見便如堆積金銀俗人説無餓死進士此言尤
壞人也
文字殊有精義然使讀者不能不以文害辭以辭害
志也爲子欽新得寧馨取小字壽孫用秦壐意却新
也此後湯餅之㑹更可使與否一笑
[008-17a]
子欽為我行所謂中流失船一壺千金意甚喜即為
書陽曲序明日可來觀之
向者無儲不能乆留北舍數過不鮮也前言戲之耳
敬甫近來甚有悟處一件悟無不悟也嫗頗黠慧往
往能隔壁識别人耳
見來書可怪心甚傷之士之不得志當有此意念耳
然須放胸襟寛大死生亦大矣此是莊子不覺失語
聖人無此語也
文字亦佳但不知與其人平日往來否如但學中識
面便送之得無類投人夜光乎質直而好義察言而
[008-17b]
觀色慮以下人聖人言句句可思也
吾祖誕辰在今月廿二日衰門不能如外間彌文又
諸父在僕不敢主允齋有美意相知者數人鷄黍為
懽可耳須不可有雜賔也幸致意
喉中嘗有痰殊不快耳不如意事不如意人須勿置
之胸中可也
顧伯剛欲梓三泉遺文敬甫有所藏悉付來或更為
之求訪此亦門人之責也吳甥來數言之相見輙忘
耳
性命之説聖人蓋難言之欲作一論紛紛竟未有暇
[008-18a]
眼前事無當意者大率六十四卦中一困字耳家姊
丈行有期已托子敬往借宅可與養吾知也
兩次承問皆失答所往類多庸奴適受其戲侮史稱
淮隂家貧無行乞貸無所得不幸類此傳云向為身
死而不受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識窮乏得我而
為之殊自傷也
純甫手書此于其家得之非欲外人知也其胸中耿
耿如此三復為之流涕今並付去幸為善藏之
向借繩索有書竟不見報没田殊苦然文節公大石
已置之庭中飢亦可餐也
[008-18b]
城市中耳目日非來此雖極荒絶能令人生道氣也
遊山記殊有興致略看一過僭抹數行不知何如因
淚多傷目不耐乆看文字極困悶也舊與純甫遊此
山山北破龍澗下抵白龍寺尤奇勝有泉一道從破
石間下流可一里相傳有白龍破此山而去其形勢
真如劈破幽泉亂石相觸淙淙有聲㫄多珊瑚瑶草
石 間時有積雪賢昆玉不曾到此也讀記因懷純
甫為之惘然耳
與某三首
僕以未造朝不得至東郊一望車塵大丈夫豈效兒
[008-19a]
女子情只人世知已難得耳逺别不能不惘然也有
便當奉聞
承寄書比出京方得之遂不及報然壯足下之志必
能進于古無疑也顧非可徒言在積累而至之耳昨
到家甚念欲一見然乆出應接紛紛知足下以疾不
至雖至亦不能從容論䆒奈何宋史何人乃敢爾附
遼金亦儒者之嘗談卽耶律氏猶可金源奄有中國
一百十有七年此可比之劉石為辱載記耶老大沾
一命恐有簿書之擾而此志殊不衰若天假之年必
能有成也
[008-19b]
還舍時不覺忙過未得略從容欵坐此行真媿故人
可謂往來不憚煩者也佛有兩遇謗孫陀利旃遮女
者此自不知佛于佛何損修到時調達推山何懼也
邢中極有髙僧上人略不知之僧家亦無知者所謂
乘志尤闕陋無徵僕頗訪得之欲表著其人此等皆
有得者劉太保見宰官身不誣宦途所見皆可厭思
與吾丈一談何可得
與王昭明
甲寅之歲播越山中得日領教誨方爾還定而公遽
有逺役隔濶遂逾一紀老大以來惟有孺亨與相親
[008-20a]
依不意遂至溘然身後事極可病心聞公往來吉水
永豐間頗以自得而一二年間雙江念菴相繼凋謝
顧公亦何所嚮寧無顧念桑梓之懷乎恭簡公集向
王知郡委校定僕不敢自專並與孺亨商確而李純
甫不盡依用也公邇來當益復深造不知有可以見
寧教否僕晚得一第而祖父皆不在世千鍾不洎吾
心悲徒增傷痛耳今當為令太湖之濱採山釣水聊
為吏隱無足言者同年胡原荆之任附此不備
與張通府
城外積聚實為餉賊之資前日曾面啓乞下令尅日
[008-20b]
搬載入城今經三日未有應令者但聞賊在新塘徐
監生家運米滿載而來恐有攻城之計是我受坐困
之勢而賊反得因糧之便也更乞嚴督各鄉積米之
家如仍前梗令即以軍法從事或聽百姓隨力搬取
或即放火燒盡及餘麥栖𤱔亦乞督促即時割刈送
城海上用兵三年我師所以不得志實在于此而議
者不察也不然以饑疲之賊深入吾地雖百萬之衆
其何能為哉軍旅之際非威嚴不行乞賜採納賊自
新塘載米西行不由新開河從真義出此往蘇州之
道也如有攻城之計必南來過北出東門宜宻于北
[008-21a]
或北城灣俟賊船經過用佛郎機鉛銃打破其船但
賊過北門必從夜來當謹備也
與凌廉使
承賜水利疏其為東南之利大矣捧讀太息昨有奏
記非敢為激發之行葢官守當爾若坐地方言者之
罪母乃假借豪石而虐㷀獨過甚耶今更有所陳者
劉清惠公身沒未幾門户衰零孫女被戮辱以死今
幸得昭雪矣其孫復坐大辟劉之夫人至縣庭跪拜
令人泫然閲其獄辭殆不至死似文致之也以清惠
公之賢庶幾所謂十世宥之者况先皇欽恤之命新
[008-21b]
朝曠蕩之恩耶惟執事垂意
震川先生别集卷之八終四明後學虞二球訂
[008-22a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