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04-1a]
震川先生集巻之四
雜文
書安南事
安南自黎利立國之後世修職貢正徳十一年安南
王黎晭為其下陳暠所弑國人立其兄子譓陳暠逃
據諒山累年討平之嘉靖元年莫登庸立譓弟㢜而
專有其國㑹 天子新即位詔賜外■使者至龍州
界移告諒山衛無所答知其國内亂未逹而返其後
登庸鴆殺黎㢜立已子登瀛僣號改元而黎譓死清
源府國人奉其子寧為世孫十五年 天子以皇子
[004-1b]
生諭少傅言頒詔髙麗安南時安南不賓貢者二十
一年兩廣大臣嵗嵗牒問未得其要領 天子慨然
欲發兵誅之而雲南人亦奏安南人武嚴威犯邊於
是少傅言言 天子繼天立極君主華■安南負固
爲逆久不來庭無所逃於天討 太宗皇帝之兵初
分兩道而入葢安南地域東起廣東之欽州迤西歴
廣西之左江至臨安之元江爲界而廣西龍州所必
由之道慿祥州則其要害也西則由臨安經䝉自縣
河底之蓮花灘至其東都四五日程耳大司馬九伐
之法賊賢害民則罰負固不服則侵放弑其君則殘
[004-2a]
蠢兹有苗實負三罪上干天討自速滅亡聲罪正名
可傳檄而定矣明年黎寧臣鄭惟僚潛走京師奏言
登庸逆亂之故乞正天討譯問惟僚言往者憑祥州
闗隘梗阻海東長慶髙平安平歸化安西沿邊州峒
土官以非安南故所往來不為假道惟僚挾宗圖奏
章入商舶中隨風飄至占城餘二年始得來見 天
子議者以朝廷方欲興師而使者忽至恐有詐請遣
人到邊牒驗之而置惟僚錦衣衛密室中惟僚奏去
國日久不知國内存亡牒間恐泄事機賊將生計曠
日彌月是絶世孫之望阻國人之心而顯惟僚不為
[004-2b]
國之罪也逆徒文書多於憑祥上下凍龍州昔惟僚
帥師攻諒山使黄公顯迎朱埴朱埴者故國王所遣
告急使也可問憑祥州人某年月果有諒山衛官黄
公顯將兵㑹上官李珠攻上琴行廬社以水牛黄牛
謝李珠可驗鄭惟僚黎氏臣也天子於是再下廷
臣議决攻討之計本誤作賢考當時無其人今正之/少傅言貴溪夏文愍公也崑山刻
書郭義官事
郭義官曰和者有田在㑹昌瑞金之間翁一日之田
所經山中見虎當道策馬避之從他徑行虎輒隨翁
馴擾不去翁留妾守田舍率一歲中數至翁還城虎
[004-3a]
送之江上入山而去比將至虎復來家人呼為小豹
每見虎來其妾喜曰小豹來主且至速為具飯語未
畢翁已在門矣至則隨翁帖帖寢處冬寒卧翁足上
以覆煖之竟翁去復入山如是以為常翁初以肉飼
之稍稍與米飯故㑹昌人言郭義官飯虎鎮守官聞
欲見之虎至庭咆哮庭中人盡仆翁亟將虎去後數
十年虎暴死翁亦尋卒嘉靖癸丑翁孫惠為崑山主
簿為予言此又言嵗大旱禱雨不應衆强翁書表焚
之有神憑童子怒曰今嵗不應有雨奈何令郭義官
來今則不得不雨頃之澍雨大降然翁平日為人誠
[004-3b]
朴無異術也予嘗論之以為物之鷙者莫如虎而變
化莫如龍古之人嘗有以豢之而佛老之書所稱異
物多竒怪學者以為誕妄不道然予以為人與人同
類其相戾有不勝其異者至其理之極雖■狄禽獸
無所不同子思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
中節謂之和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學者疑之
郭義官事要不可知嗚呼惟其不可知而後可以極
其理之所至也
書張貞女死事
張貞女父張燿嘉定曹巷人也嫁汪客之子客者嘉
[004-4a]
興人僑居安亭其妻汪嫗多與人私客老矣又嗜酒
日昏醉無所省諸惡少往往相携入嫗家飲酒及客
子娶婦惡少皆在其室内治果殽爲歡宴嫗令婦出
徧拜之貞女不肯稍稍見姑所爲私語夫曰某某者
何人也夫曰是吾父好友通家往來久矣貞女曰好
友廼作何事若長大若母如此不媿死耶一日嫗與
惡少同浴呼婦提湯見男子驚走遂歸母家哭數日
人莫得其故其母强叩之具以實告居久之嫗陽爲
好言謝貞女貞女至則百端凌辱之貞女時時泣語
其夫令謝諸惡少復乗間從容勸客曰舅亦宜少飲
[004-4b]
酒客父子終不省反以語嫗輒致搒掠惡少中有胡
巖最桀黠羣黨皆卑下之從其指使一日巖衆言曰
汪嫗且老吾等不過利其財且多飲酒耳新娘子誠
大佳吾已寢處其姑其婦寧能走上天乎遂入與嫗
曰小新婦介介不可人意得與胡郎共寢即懽然一
家吾等快意行樂誰復言之者嫗亦以為然謀遣其
子入縣書獄嫗嘗令貞女織帨欲以遺所私奴貞女
曰奴耳吾豈為奴織帨耶嫗益惡之胡巖者四人登
樓縱飲因共呼貞女飲酒貞女不應巖從後攫其金
梭貞女詈且泣還之貞女折梭擲地嫗以已梭與之
[004-5a]
又折其梭遂罷去頃之嫗方浴巖來共浴浴已嫗曰
今日與新婦宿巖入犯貞女貞女大呼曰殺人殺人
以杵擊巖巖怒走出貞女入房自投於地哭聲竟夜
不絶明日氣息僅屬至薄暮少蘇號泣欲死巖與嫗
恐事泄縶諸床足守之明日召諸惡少酣飲二皷共
縳貞女椎斧交下貞女痛苦宛轉曰何不以刃刺我
令速死一人乃前刺其頸一人刺其脅又椓其隂共
舉尸欲焚之尸重不可舉乃縱火焚其室鄰里之救
火者以足蹴其尸見嚇然死人因共驚報諸惡少皆
潛走一人私謂人曰吾以鐵椎椎婦者數四猶不肯
[004-5b]
死人之難死如此貞女死時年十九耳嘉靖二十三
年五月十六日也官逮小女奴及諸惡少鞫之女奴
歴指曰是某者縛吾姊某以椎擊某以刃刺嫗罵惡
少曰吾何負於汝汝謂姑殺婦無罪今何如嫗尋死
於獄貞女爲人淑婉奉姑甚謹雖遭毒虐未嘗有怨
言及與之爲非獨亢然蹈白刃而不惴可不謂賢哉
夫以羣賊行汚閨闥之間言之則重得罪不言則爲
隱忍抑其處此尤有難者矣自爲婦至死踰一年而
處汪氏僅五月或者疑其不蚤死嗟乎死亦豈易哉
嘉定故有烈婦祠貞女未死前三日祠旁人皆聞空
[004-6a]
中鼓樂聲祠中火炎炎從柱中出人以為貞女死事
之徴予來安亭因見此事嘆其以童年妙齡自立如
此凛然毛骨為竦因反覆較勘著其始末以備史氏
之採擇梭非櫛髮之梳也當以聲相近而訛耳/按梭常熟本作梳竊謂金梭必是織帨之
張貞女獄事
初胡巖父子謀殺貞女傭奴王秀故嘗與嫗通後已
謝去巖以金餌之呼與俱來本欲焚尸以滅跡又欲
誣貞女與王秀私而自殺其造意為此兩端葢今豪
家殺人多簒取其尸焚之官司以其無跡輒置不問
故殺人往往焚尸為吏者不可不知也火起人來救
[004-6b]
之巖裸身着草履其衣為血所濺卒無衣易也人或
謂胡郎事如是奈何巖疾視曰若謂有何事耶亟令
汪客詣縣且如所以誣貞女者㑹汪客醉卧縣門外
而貞女父張耀已先入告之矣耀弱人其婦翁已得
巖金敎耀獨告朱旻及典史來騐巖尚揚揚在外為
賂騐者貞女喉下刀孔容二指尚有血沫噴湧仵人
裂其頸謾曰無傷者盡去其衣膚青腫寸斷如畫紋
脅及下體皆刀傷血流市人盡呼冤或奮擊仵人縣
令亦知仵人受賂然但薄責而已一日令晝寢夢金
甲神人兩膊流血持刀前曰殺人者胡鐸胡巖也不
[004-7a]
速成此獄當刺汝心令驚起問左右知有胡巖巖父
胡堂令因謂堂鐸聲近訛也逮女奴鞫之遂收巖等
先是嫗貲千金悉寄巖家巖以是益得行金求解時
有張副使罷官家居與丁憂丘評事兩人時時入縣
縣令問此兩人張顧丘曰老法司謂何丘曰殺一女
子而償四五人難以申監司也葢令多新進不諳法
律又獄上御史常慮見駁損傷聲譽故以惑之令果
問計兩人教令以雇工人奸家長妻律坐王秀足矣
以故事益解巖等皆頌繫方俟十五日再騐貞女遂
釋巖等㑹令至學諸生告以大義令方慚悔回縣趣
[004-7b]
召巖等巖等自謂得釋兩人亦坐縣治前候獄定即
持金囘也令忽縛巖等以朱墨塗面迎至安亭且遣
人祭慰貞女兩人相顧變色遁去安亭市中無不鼓
舞稱快時吳中大旱四月至于六月不雨及是大雨
如注巖復賂守卒斃嫗于獄欲以絕口且盡匿其金
令亦疑巖所為然但薄責守卒而已先是貞女之死
數有神怪至是暴嫗尸于市汪客夜持棺欲竊歛之
鬼數百羣逐汪客去令猶以兩人言欲出為從者㑹
女奴指周綸實以椎擊貞女鞫問數四不易辭令無
如之何獨貸朱旻旻是夜實共殺者不獨于户外竊
[004-8a]
聽而已獄已具兩人猶馳赤日中泊舟所居數里外
竟日相謀丘曰我至大理此獄必反張對人稱巖猶
曰胡公其無人心如此貞女之外祖曰金炳炳父楷
成化乙未南宫進士第二人為涪州知州以卒貞女
死時炳家近先往見其尸得金遂不復言及母黨之
親多得其金雖張耀亦色動其族有言而止予論貞
女事已詳又著其獄事以志世變即此一事其反覆
何所不至獨恃猶有天道也嘉靖二十七年七月書
貞婦辨
張貞婦之事邑宰訊鞫之詳傅爰之當昭昭掲日月
[004-8b]
于天下矣或疑貞婦之未得為烈也曰其遜于母氏
也胡不自絶而來歸也曰義不能絶于夫也有妻道
焉遂志而亂倫非順也曰其來歸也胡不即死曰未
得所以處死也有婦道焉潔身以明汙非孝也然而
守禮不犯皭然于泥滓之中故以淫姑之悍虐羣兇
之窺闖五閲月而逞其狂狡也曰其犯之也安保其
不汙也曰童女之口不可滅也精貫日月誠感天地
故庶婦一呼桀夫披靡水不能濡火不能爇葢天地
鬼神亦有以相之不可以常理論者夫事有先後迹
有顯闇要之至于死而明矣屈子之沉湘賈生猶病
[004-9a]
其懐此故都文山縶于幽燕王炎午生祭之以文彼
賢者猶不相知如是哉雖然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
傳聞異辭貞婦之事今日所目見者也謂不得為烈
者東土數萬口無此言也彼為賊地者之言也嗚呼
綱常與天地終始而彼一人之喙欲沉埋貞婦曠世
之節解脫羣兇淊天之罪吾不知其何心也作貞婦
辨
書里涇張氏妾事
嘉靖三十四年冬倭賊退屯海上予得間返安亭故
廬時冦氛尚未息而三四年來吳中之士女被戮辱
[004-9b]
者多矣亦往往有女子之義烈者予方欲咨訪論著
之而未及也去安亭二十里近夏駕浦地名里涇有
婦張氏其夫死夫之弟攘其田廬逼嫁之婦遁逃兄
所夫弟偵其兄出刼以如所許陸氏者為婦婦即絶
食陸氏婦女老嫗日與居説之不答十月晦竟縊死
予嘗讀漢史稱荀采事采為隂瑜妻十九而寡父更
許妻同郡郭奕父偽病篤召女扶抱載之至郭氏女
命張四燈與奕相見因勅左右辦浴入室揜户以粉
書扉云尸還隂隂字未成而縊今婦之死於陸氏與
采同然采高陽天下名族荀慈明之女知書學問為
[004-10a]
是易也田里之婦區區不失其志難矣哉命也婦不
死於賊邂逅迫脅與遇倭者何以異婦之夫弟歸其
屍葬於故夫之旁以成還隂之志予友廣平尹張徳
芳書來告予予問之里涇人良然遂書之
言解
言惡乎宜曰宜于用不宜於無用言之接物與喜怒
哀樂均也當乎所接之物是言之道也終日而談鬼
人謂之無用矣以其不切於已也終日而談道人謂
之有用矣以其切於已也夫以切于已而終日談之
而不當于所接之物則與談鬼者何異孔子曰庸言
[004-10b]
之謹非謂謹其所不可言雖可言而謹耳道之在人
若耳目口鼻見之者不問有之者不言使人終日而
言吾耳若何吾目若何吾口與鼻若何則人以為狂
謬矣實有耳目口鼻者不待言也飢者言食而飽者
不言寒者言衣而煖者不言昔者宰我子貢習聞夫
子之教而能為彷彿近似之論其言非不依于道而
當時擬之以為言語之科夫學者之學舍徳行而有
言語之名為宰我子貢者亦可恥矣曽子曰唯顔子
如愚二子不為無實之言而卒以至於聖人之道孔
子曰予欲無言聖人之重言也如是聖人非以言為
[004-11a]
重者也四時行百物生聖人之道也
解惑
嘉靖己未㑹闈事畢予至是凡七試復不第或言翰
林諸學士素憐之方入試欲得之甚索巻不得皆缺
然失望葢巻格于簾外不入也或又言君名在天下
雖嶺海窮徼語及君莫不歛袵獨其鄉人必加詆毁
自未入試已有毁之者矣既不第簾外之人又摘其
文毁之聞者皆為之不平予曰不然有舉之而吾得
焉是舉之者勝也而擠之者不勝也有擠之而吾失
焉是擠之者勝也而舉之者不勝也有譽之而吾得
[004-11b]
焉是譽之者是也而毁之者非也有毁之而吾失焉
是毁之者是也譽之者非也彼其人若非且不勝矣
而又何足與辨乎彼其人既是且勝矣而又何可與
較乎夫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人
不得而舉與擠也不得而譽與毁也是有天命焉實
未嘗舉也未嘗擠也未嘗譽也未嘗毁也昔年張文
隠公為學士主考是時内江趙孟靜考易房趙又為
公門生相戒欲得予甚而不得後文隱公自内閣復
出主考屬吏部主事長洲章㮊實云君為其鄉人必
能識其文而章亦自詭必得然又不得當是時簾外
[004-12a]
誰擠之耶子路被愬於公伯寮孔子曰道之將行也
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孟子沮于臧倉而曰吾
之不遇魯侯天也故曰有天命焉晉樂廣嘗與客飲
酒客見盃中有蛇惡之歸而疾作時河南聽事壁上
有畵漆角弓作蛇形廣以盃中蛇即角影也復置酒
問客所見如前廣因告所以而客疾遂愈今或者之
言皆盃中之蛇類也作解惑
道難
當周之時去先王未逺孔子聘於列國志欲行道晨
門荷蕢沮溺丈人之徒皆譏之孔子不以為然而道
[004-12b]
竟不可行其與學者論政未嘗不歸於道如答仲弓
子張之問仁皆言政也諸子有志于治國而春風沂
水之趣終不及曾點故孔子舍三子而與點者以此
子游為武城宰以禮樂為教至論君子小人皆以學
道為主則孔氏之門雖所施有大小其與孔子之治
天下一也自管仲申商之徒以其術用於世其規畫
皆足以為治然皆倍于道故莫不有功効而禍流于
後世後世言治者皆知尊孔氏黜百家而見之行事
顧出於申商之下天下當積世弛廢之餘一旦欲振
起之而無所主持如庸醫求治療雜劑亂投欲如申
[004-13a]
商一切之術已不可得矣永年蔡先生之守蘇州其
志汲汲于為道務在節用愛人倣周官州黨族閭屬
民讀法之政而時進學者與之語道吳故大郡先生
獨常從容于吏治之外有春風沂水之趣然習俗安
於其故或竊有異議先生稍不自安於心即悠然長
往學者與小民之慕愛如失父母而余門人沈孝年
已及艾有原憲之貧先生獨喜其論經有師法時延
進存問以二千石之重念及蓬蓽之士其留意境内
之人才若此余為令吳興竊拜先生之下風不敢以
今世之吏自處而鄧析之徒為謗日甚先生之門時
[004-13b]
亦有傅其言者唯先生不然曰歸君以大道治縣汝
軰何以述此言予曾不能如先生之所許然同心之
言未可以為世人道也余官邢州去永年百里先生
還家久始知之因造其廬留飲食共語畧不以官爵
為意獨言及為守事不覺悵然以不克盡其志也時
風雪滿庭送予出門約明春共游太行余以入賀留
京尋有滁州之命欲還過永年與先生别作道難以
為贈
懼讒三首
班孟堅為蒯通傳贊云書放四罪詩歌青蠅春秋以
[004-14a]
來禍敗多矣昔子翬謀桓而魯隠危欒書構郤而晉
厲弑豎牛奔仲叔孫卒郈伯毁季昭公逐費忌納女
楚建走宰嚭譛胥夫差喪李園進妹春申斃上官訴
屈懐王執趙髙敗斯二世縊伊戾坎盟宋痤死江充
造蠱太子殺息夫作姦東平誅皆自小覆大繇踈陷
親可不懼哉自漢以來其如此類覆邦家者何限然
小人之害君子而國與身亦受其禍故史得而載之
若人有陷人於不知之中如射工沙虱使人與國家
受其隂禍而世莫能言之已又逃其人刑天譴此尤
可痛也
[004-14b]
唐史載盧絢嚴挺之皆為明皇所屬意李林甫竟以
計去之使明皇若初不知此兩人者至於人主之所
不及知者林甫能容之進乎徳宗時李希烈反欲遣
使而難其人盧𣏌薦顔眞卿三朝舊臣忠直剛决名
重海内人所信服遂陷魯公竟為希烈所殺小人之
於君子鄉上之所惡則毁以害之鄉上之所善則譽
以害之𣏌之於魯公是也人主非至明安得不墮其
計哉詩曰為鬼為蜮則不可得有靦面目視人罔極
君子不幸與之遇能自全者鮮矣
韓文公為人坦直計無所致惡於人為國子博士相
[004-15a]
國鄭公賜之坐索其所為詩書即有讒於相國者又
有讒於李翰林者語曰女無美惡入宫見妒士無賢
不肖入朝見嫉君子之致惡於小人豈有知其所以
然哉文公作釋言以自解既自云不懼而何為作此
文累數百言以此見文公懼讒之深也
甌喻
人有置甌道旁傾側墮地甌已敗其人方去之適有
持甌者過其人亟拘執之曰爾何故敗我甌因奪其
甌而以敗甌與之市人多右先敗甌者持甌者竟不
能直而去噫敗甌者向不見人則去矣持甌者不幸
[004-15b]
值之乃以其全甌易其不全甌以其不全甌易其全
甌事之變如此而彼市人亦失其本心也哉
性不移説
人之性有本惡者荀子之論特一偏耳未可盡非也
小人於事之可以為善者亦必不肯為於可以從厚
者亦必出於薄故凡與人處無非害人之事如虎豹
毒蛇必噬必螫實其性然耳孔子曰唯上智與下愚
不移聖人之言萬世無弊者也易曰小人革面小人
僅可使之革面已為道化之極若欲使之豹變堯舜
亦不能也
[004-16a]
重交一首贈汝寧太守徐君
昔博昌任彦升好擢奬士類士大夫多被其汲引當
時有任君之號及卒諸子流離生平知舊莫有收䘏
之者平原劉孝標泫然悲之乃著廣絶交論余以為
孝標特激于一時之見耳此葢自古以來人情之常
無足怪者今世取士之制主司以一日之知終身定
門生之分而諸省解試類以御史監臨主司之權遂
移于簾外往往州縣官皆得閲卷其所取士亦謂之
門生太倉陸虞部子如昔在嚴郡有事浙闈所得士
三人其二人則汝寧太守長興徐子與岳州守餘姚
[004-16b]
金某也虞部既没二子鳴陽鳴鑾頗不能自振汝寧
前奉使吳中尋訪其家厚加存䘏今年虞部故時第
宅為人所侵汝寧書抵岳州復為書展轉訟理卒得
其直劉子所謂羊舌下車之泣郈成分宅之惠于今
見之天下知篤門生分義者多矣然不能不以形勢
為厚薄其于二十年不忘于既没之後者葢未之見
也二子念無以報其從父兄明謨為求余文以為贈
夫汝寧敦行古道其于為義不啻毫毛何足復稱述
于其側雖然客有謂信陵君物有不可忘有不可不
忘人有徳于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徳于人願
[004-17a]
公子忘之也吾知汝寧之能忘而二子烏能已于不
可忘哉作重交一首
震川先生集巻之四 崑山後學徐秉義訂
[004-17b]
[004-1a]
震川先生别集巻之四
志
馬政志
學者論官必本周禮周禮之書世或疑其與周制不
合然文武周公之遺法亦頗可攷至言牧馬之事則
夏官之屬曰校人趣馬巫馬牧師庾人圉師馬質其
辨六馬之屬故為天子十二閑馬六種也其職事有
校左右馭夫至于皂師皆員選頒良馬養乘之駑馬
三其良之數其政則齊其飲食簡其六節春除蓐釁
廐始牧夏庌馬冬獻馬射則充椹質茨墻則翦闔疾
[004-1b]
則乘治之牧地則有厲禁有駕税之頒有質馬之量
毛馬齊其色物馬齊其力禁原蠶凡馬特居四之一
春祭馬祖執駒夏祭先牧頒馬攻特秋祭馬社臧僕
冬祭馬歩獻馬講馭夫佚特教駣攻駒散馬耳焚牧
通淫而吕不韋月令季春合累牛騰馬遊牝于牧仲
春别羣則縶騰駒凡此皆自古以来傳其法所以能
盡物之性者也其稱四井爲邑四邑爲丘丘十六井
出戎馬一匹四丘爲甸甸六十四井出戎馬四匹天
子畿内方千里定出賦六十四萬井戎馬四萬匹或
謂周葢令民間養馬攷其實不然丘甸之馬葢國有
[004-2a]
賦調民自具馬以即戎民之平日養馬官何與焉唯
校人以下之職乃為王馬而天子使人自養之者也
牧師所謂牧地皆在草莽水泉之區若今之苑馬然
其後天子亦不盡如其制而自以其意使人養馬穆
王時造父御八駿孝王命非子主馬汧渭之間皆非
如周禮有一定之官也春秋時魯衛弱國而魯僖公
坰牧之盛衞文公騋牝三千詩人歌頌之秦起西北
牧多健馬其詩曰駟驖孔阜六轡在手又曰騏駵是
中騧驪是驂言秦馬之良也諸侯力政國各有馬至
千萬騎後秦併六國馬皆入之秦及山東豪俊起章
[004-2b]
邯以百萬之師數進數却竟以敗降秦馬無聞焉漢
初髙祖與匈奴冒頓遇當是時髙祖被圍白登匈奴
騎其西方盡白馬東方盡青駹馬北方盡烏驪馬南
方盡騂馬髙祖以故大困時漢馬益乏故用婁敬之
計詘意和親孝文孝景循古節儉廐馬百餘匹孝武
恃中國富盛兩將軍出塞殺敵八九萬而漢馬死者
十餘萬漢亦以馬少無以復往其後天子為伐胡盛
養馬馬之来食長安者數萬匹其後大將軍驃騎將
軍軍益出漢軍馬死者又十餘萬於是令民得畜牧
邉縣官假馬母三歳而歸及息什一其後車騎馬乏
[004-3a]
絶縣官無錢買馬乃著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以上
吏以差出牝馬天下亭亭有畜牸馬先是天子發書
易云神馬當從西北来得烏孫馬好名曰天馬及得
大宛汗血馬益壯更名烏孫馬曰西極名大宛馬曰
天馬云宛俗嗜酒馬嗜苜蓿漢使取其實来於是天
子始種苜蓿蒲萄肥饒地及天馬多外國使来衆則
離宫别觀旁盡種蒲萄苜蓿極望其後天子下詔深
陳既往之悔修馬復令毋乏武備而已孝昭詔止民
勿共出馬罷天下亭馬及馬弩關孝宣省乗輿馬及
苑馬以備邊郡三輔傳馬至元成之世數詔減乗輿
[004-3b]
馬光武中興官皆省併太僕獨置一廐後置左駿令
和帝省減外廐及涼州諸苑馬其後世承華騄驥廐
馬亦萬匹矣漢馬莫盛於孝武之世至以伐胡馬遂
大耗故為假馬毋歸息諸一切法此後世民養官馬
之始也然不久而罷漢太僕所領若車府路軨騎馬
駿馬龍馬閑駒騊駼諸監廐皆内馬也邊郡六牧師
苑及漢陽流馬苑此皆在外而諸牧師苑分在河西
六郡中北地靈州有河竒苑號非苑歸徳有堵苑白
馬苑郁郅有牧師苑襄平有牧師官鴻州有天封苑
太原有家馬官其後又置越嶲長利髙望始昌三苑
[004-4a]
益州有萬歳苑犍為有漢平苑皆太僕屬也魏晉以
後迄于隋天下變故多矣兵亟用而馬政未有聞惟
獨魏馬自世祖平統萬乃以秦涼以西水草豐美用
為牧地馬大蕃息至有百餘萬匹髙祖置牧河陽常
畜戎馬十萬匹每歳自河西徙牧并州稍復南徙而
河西之牧愈蕃故天下稱魏馬之盛唐尚乗掌天子
之御左右六閑一曰飛黄二曰吉良三曰龍媒四曰
騊駼五曰駃騠六曰天苑總十有二閑為二廐一曰
祥麟二曰鳯苑每歳河隴羣牧進其良以供御六閑
馬其後禁中又増置飛龍廐初得突厥馬二千匹又
[004-4b]
得隋馬三千於赤岸澤徙之隴右監牧之制始此其
官領以太僕其屬有牧監副監監有丞有主簿直司
團官牧尉排馬牧長羣頭有正有副凡羣置長一人
十五長置尉一人歳課功進排馬又有掌閑調馬習
上初用太僕少卿張萬歳領羣牧自貞觀至麟徳四
十年間馬七十萬六千置八坊岐豳涇寧間地廣千
里一曰保樂二曰甘露三曰南普閏四曰北普閏五
曰岐陽六曰太平七曰宜禄八曰安定八坊之田千
二百三十頃募民耕之以給芻秣八坊之馬為四十
八監而馬多地狹不能容又析八監列布河西豐曠
[004-5a]
之野凡馬五千為上監三千為中監餘為下監監皆
有左右因地為之名當是時天下以一縑易一馬萬
歳掌馬久恩信行於隴右後以太僕少卿鮮于匡俗
檢校隴右監牧儀鳯中以太僕少卿李思文檢校諸
牧監使後又有羣牧都使有閑廐使又立四使南使
在原州西使在臨洮軍東北二使皆寄理原州其後
益置八監於鹽州三監於嵐州有白馬諸坊樓煩玄
池天池之監自萬歳失職馬政頗廢開元初國馬益
耗太常少卿姜晦請市馬六胡州王毛仲領内外閑
廐馬稍復蕃息其始二十四萬至十三年乃四十三
[004-5b]
萬天子以突厥欵塞於受降城歳與之互市又市之
河東朔方隴右既雜胡馬種馬乃益壯天寳後戰馬
動以萬計遂弱西北蕃安禄山以内外閑廐都使兼
知樓煩監隂選勝甲馬歸范陽故其兵力傾天下肅
宗收兵至彭原蒐平涼監牧猶得馬數萬軍以復振
及吐蕃陷隴右苑牧馬皆没焉其後水草腴田旋以
予貧民及諸賜占幾千頃徳宗命閑廐使張茂宗收
故地民失業愁怨穆宗即位悉復還民太和七年置
銀川監大氐無復開元天寳之舊矣他如蔡州龍陂
襄州臨漢淮南臨海泉州萬安皆不足數也漢以来
[004-6a]
牧官後世不聞唯唐張萬歳王毛仲此兩人名最著
而馬特盛議者以為唐得人専其職也初置監牧秦
渭二州北㑹州南蘭州狄道西葢跨隴西金城平涼
天水四郡之地漢志云武威以西本匈奴昆邪王休
屠王地習俗頗殊地廣民稀水草宜畜牧故涼州之
畜為天下饒皆唐之牧地之所苞絡也五代戰争養
馬之政莫紀宋太祖初置左右飛龍二院以二使領
之後改為天廐坊又改為騏驥院以天駟監隷焉真
宗咸平三年置羣牧使景徳二年改諸州牧龍坊悉
為監在外之監十有四置羣牧制置使及羣牧使副
[004-6b]
都監判官廐牧之政皆出於羣牧司自騏驥院而下
皆聴命焉諸州有牧監知州通判兼領之先是五代
監牧多廢太祖始置養馬二務又興葺舊馬務四遣
使嵗市邊州馬閑廐始備太宗得汾晉燕薊馬四萬
二千餘匹始分置諸坊國子博士李覺言冀北燕代
馬之所生胡戎之所恃也制敵以騎兵為急議者以
爲欲國之多馬在乎啗戎以利而市其馬然市馬之
費歳益而廐牧之數不加者失其生息之理也且戎
人畜牧轉徙馳逐水草騰駒遊牝順其物性所以蕃
滋其馬至于中國縶之維之飼以枯槁離析牝牡制
[004-7a]
其生性玄黄虺隤因而減耗宜然矣古者因田賦出
馬馬皆生於中國不聞市之於戎今所市戎馬直之
少者匹不下二千往來資給賜予復在數外是貴市
於外夷而賤棄於中國非理之得也今宜減市馬之
半直賜畜駒之將卒増為月給俟其後納馬則止焉
是則貨不出國而馬有滋也大率牝馬二萬而駒收
其半亦可歳獲萬匹况夫牝又生駒十數年間馬必
倍矣昔猗頓窮士也陶朱公教以畜五牸乃適西河
大畜牛羊于猗氏之南十年間其息無算况以天下
之馬而生息乎太宗嘉之仁宗慶曆中知諫院余靖
[004-7b]
言詩書以來中國養馬蕃息不獨出於■狄也秦之
先非子居犬丘好馬及畜養息之周孝王召使主馬
於汧渭之間馬大蕃息犬丘今之興平汧渭今之秦
隴州界也衛文公居河之湄以建國而詩人歌之曰
騋牝三千衛則今之衛州也詩人又頌魯僖公能遵
伯禽之業亦云駉駉牡馬魯今兖州左氏云冀之北
土馬之所生今鎮定并代也漢太原有家馬廐一廐
萬匹又樓煩玄池出名馬即今之并嵐石隰也唐以
沙苑最為宜馬即今之同州也開元中置七坊四十
八監半在秦隴綏銀皆古來牧馬之地臣竊見今之
[004-8a]
同州及太原以東衛邢洺皆有馬監其餘州軍牧地
七百餘所乞令羣牧使都監判官分往監牧舊地相
度水草豐茂四逺牧放依周官月令之法務令蕃息
别立賞罰以明勸沮庻幾數年之後馬畜蕃盛皇祐
五年丁度上言天聖中牧馬至十餘萬其後言者以
為天下無事而事虛費遂廢八監然而秦渭環階麟
府州太山保徳岢嵐軍歳市馬二萬二百才能補京
畿塞下之闕自用兵四年而所市馬才三萬况河北
河東京東京西淮南籍丁壯為兵請下令有能畜一
戰馬者免二丁仍不升户等以備緩急如此國馬蕃
[004-8b]
矣言不果行至和二年羣牧使歐陽修言今之馬政
皆因唐制而今馬多少與唐不同者其利病甚多不
可槩舉至於唐世牧地皆與馬性相宜西起隴右金
城平涼天水外洎河曲之野内則岐豳涿寕東接銀
夏又東至於樓煩此唐養馬之地也以今考之或陷
没■狄或已為民田皆不可復得惟聞今河東路嵐
石之間山荒甚多及汾河之側草地亦廣其間草軟
水甘最宜牧養此乃唐樓煩監地也可以興置一監
臣以謂推迹而求之則樓煩元池天池三監之地尚
兾可得又臣往年奉使河東嘗行威勝以東及遼州
[004-9a]
平定軍見其不耕之地甚多而河東一路山川深峽
水草甚佳其地髙寒必宜馬性及京西路唐汝之間
乆荒之地其數甚廣請下河東京西轉運司遣官訪
草地有可以興置監牧則河北諸監有地不宜馬可
行廢罷嘉祐中韓琦請括諸監牧地留牧外聴下户
耕佃遣都官員外郎髙訪等括河北得閒田三千三
百五十頃募佃歳約得穀十一萬七千八百石絹三
千二百五十疋草十六萬一千二百束羣牧司言諸
監牧地間有水旱每監牧放外嵗刈白草數萬束以
備冬飼今悉賦民異時監馬増多及有水旱無以轉
[004-9b]
徙牧放詔遣左右廂提㸃官相度除先被侵冐已根
括出地權給租佃餘委羣牧司審度存留有閒土卽
募耕佃五年羣牧司言凡牧一馬往來踐食占地五
十畝諸監旣無餘地難以募耕請存留如故廣平廢
監先賦民者亦乞取還乃詔河北京東牧監帳管草
地自今毋得縱人請射犯者論以違制初眞宗用羣
牧使趙安仁言改牧龍坊為監仍鑄印給之於是河
南為洛陽監天雄軍大名為大名監洺州為廣平監
衞州為淇水監鄭州為原武監同州爲沙苑監相州
為安陽監澶州曰鎮寧滑州舊龍馬監曰靈昌通國
[004-10a]
初内有騏驥兩院天駟四監天廐二坊及上下監外
則河南北為監者十四皆掌於羣牧司乾興天聖間
天下兵久不用於是河南諸監皆廢其後議者謂河
南六監廢京師須馬取之河北道遠非便乃詔復洛
陽單鎮以牧河北孳生馬其後復廣平監以趙州牧
馬隷之又以原武為單鎮移于長葛葢自宋興以來
至于仁宗天下號稱治平而法度常至于不能振舉
而馬政亦多廢神宗以王安石為相銳然有志于天
下之治遂多所更張熈寧以來乃有保馬戸馬其後
又變而為給地牧馬初神宗患馬政之不善詔曰方
[004-10b]
今馬政不修吏無著効豈任不久而才不盡歟是何
監牧之多吏之衆而乏才之甚也昔唐用張萬歲三
世典羣牧恩信行乎下故馬政修舉後世稱為能今
上自提總官屬下至坊監使臣旣非銓擇而遷徙迅
速謂之假道欲使官宿其業而盡其能不可得也今
當簡其勞能進之以序自坊監而上至于羣牧都監
皆課其功而第進之以為任事者勸焉於是樞密副
使邵元請以牧馬餘田修稼政以牧養之利而羣
牧司言馬監草地四萬八千餘頃今以五萬馬為率
一馬占地五十畝大名廣平四監餘田無幾宜且仍
[004-11a]
舊而原武單鎭洛陽沙苑淇水安陽東平等監餘良
田萬七千頃可賦民以收芻粟從之已而樞密院又
言舊制以左右騏驥院總司國馬景德中始増置羣
牧使副都監判官以領廐牧之政使領雖重未嘗躬
自巡察不能周知牧畜利病以故馬不蕃息今宜分
置官局專任責成乃詔河南北分置監牧以劉航崔
台符為之又置都監各一員其在河陽者為孳生監
凡外諸監並分屬兩使各條上所當行者諸官吏若
牧田縣令佐並委監牧使舉劾專隷樞密院不領於
羣牧制置時上方留意牧監地然諸監牧田皆寛衍
[004-11b]
爲人所冐占故議者爭請收其餘資以佐芻粟自是
請以牧地賦民者紛然而諸監尋廢廼選其善馬而
以其餘馬皆斥賣收其地租以給市易本錢是時諸
監旣廢仰給市馬而義勇保甲馬復從官給朝廷以
乏馬爲憂先是河北察訪使者曾孝寛言慶曆中嘗
詔河北民戸以物力養馬備非時官買乞參考申行
之於是始行戸馬法元豐三年春以王拱辰之請詔
開封府界京東西河北陜西河東路州縣戸各計資
産市馬坊郭家産及三千緍鄉村五千緍若坊郭鄉
村通及三千緡以止者各養一馬增倍者馬亦如之
[004-12a]
至三匹止馬以四尺三寸以上齒限八歲以下及十
五歲則更市如初籍於提舉司於是諸路皆行戸馬
法矣先是熈寧中嘗令德順軍蕃部養馬帝問其利
害王安石謂今坊監以五百緡得一馬若委之熈河
蕃部當不至重費蕃部地宜馬且以畜牧為生誠為
便利已而得駒痺劣亡失者責償蕃部苦之其法尋
廢至是環慶路經畧司復言已檄諸蕃部養馬詔閲
實及格者一匹支五縑鄜延秦鳳涇原路凖此養馬
之令復行於蕃部矣五年詔開封府界諸縣保甲願
養馬者聼仍以陜西所市馬選給之而戸馬更為保
[004-12b]
馬六年曾布等承詔上其條約凡五路義勇保甲願
養馬者戸一疋物力髙願養二疋者聽皆以監牧見
馬給之或官予其直令自市母或强予府界無過三
千匹五路無過五千匹襲逐盜賊之外乗越三百里
者皆有禁在府界者免輸粮草二百五十束加給以
錢布在五路者歲免折變緣納錢三等以上十戸為
一保四等以下十戸為一社以待病斃補償者保戸
馬斃馬戸獨償之社戸馬斃社戸半償之歲一閲其
肥瘠禁苛留者凡十有四條先從府界頒焉五路委
監司經畧司州縣更度之於是保甲養馬行於諸路
[004-13a]
矣先是文彥博吳充言三代有丘乗出馬有國馬國
馬宜不可闕且今法欲令馬死補償恐非民願而王
安石以為令下之初京畿百姓多自以為便願投牒
者已千五百戸決非有所驅迫力請行之時河東騎
軍有馬萬一千餘匹歲番戍邊率十年而一周議者
以為費廩食而多亡失乃行五路義勇保甲養馬法
繼而兵部言河東正軍馬九千五百匹請權罷官給
以義勇保甲馬五千補其闕合萬匹為額俟正軍不
及五千始行給配事下中書樞密院以為車騎國之
大計不當專以一時省費輕議廢置且官養一馬歲
[004-13b]
為錢二十七千民養一馬纔免折變緣納錢六千五
百計折米而輸其直為錢十四千四百餘皆出於民
決非所願若芻秣失節或不善調習緩急無以應用
况減馬軍五千匹卽異時當減軍正數九千九百人
又減分數馬三千九百四十匹邊防事宜何所取備
若存官軍馬如故漸令民間從便牧養不必以五千
匹為限於理為可而中書謂官養一馬以中價率之
為錢二十三千募民養牧可省雜費八萬餘緡且使
入中芻粟之家無以邀厚利計前二年官馬死倍於
保甲馬而保甲有馬可以習戰禦盜公私兩利上從
[004-14a]
樞密院議河東騎軍得不減耗而民馬不至甚病六
年提舉河東路保甲王崇極言請令本路保甲十分
取二以教騎戰毎官給二十五千令市一馬限以五
年當得馬六千九百十有八匹為緡錢十七萬二千
九百有五十詔以京東鹽息錢給之令崇極月上所
買數於是保甲皆兼市馬矣七年京東提刑霍翔請
募民養馬蠲其賦役乃詔京東西路保甲免教閲毎
一都保養馬五十匹匹給十千限以京東十年京西
十五年而數足置提舉保馬官京西呂公雅京東霍
翔並領其事而罷鄉村先以物力養馬之令尚養戸
[004-14b]
馬者免保馬凡養馬免大小保長稅租支移毎歲春
夫催稅甲頭盜賊備賞保丁巡宿凡七事先是西方
用兵頗調戸馬以給戰騎借者給還死則償直是年
遂詔河東鄜延環慶路各發戸馬二千以給正兵河
東就給本路鄜延益以永興軍等路及京西坊郭馬
環慶益以秦鳳等路及開封府界馬戸馬旣配兵後
遂不復補於是京東西戸馬更為保馬矣公雅又令
毎都歲市二十匹初限十五年乃促為二年半京西
地不産馬民又貧乏甚苦之八年京東西旣更為保
馬諸路養馬指揮亦罷其後給地牧馬則亦本於戸
[004-15a]
馬之意云九年提舉開封府界蔡確言比賦保甲以
國馬免所輸草賜之錢布民以畜馬省於輸藁雖不
給錢布而願為官養馬者甚衆請增馬數歲止免輸
藁一百五十束詔毋過五千匹於是京畿罷給錢布
而增馬數矣哲宗嗣位言新法之不便者以保馬為
急乃詔曰京東西保馬期限極寛有司不務循守遂
致煩擾先帝已嘗手詔詰責今猶未能遵守其兩路
市馬年限並加元詔尋又詔以兩路保馬分配諸軍
餘數付太僕寺不堪支配者斥還民戸而責官直翔
公雅皆以罪去而保馬遂罷旣罷保馬於是議興廢
[004-15b]
監以復舊制詔庫部郎中郭茂恂視陜西河東所當
置監尋又下河北陜西轉運提㸃刑獄司按行河渭
并晉之間牧田以聞時已罷保甲教騎兵而還戸馬
於民於是右司諫王巖叟言兵之所恃在馬而能蕃
息之者牧監也昔廢監之初識者皆知十年之後天
下當乏馬已而不待十年其弊已見此甚非國之利
也乞收還戸馬三萬復置監如故監牧事委之轉運
官而不專置使今鄆州之東平北京之大名元城衞
州之淇水相州之安陽洺州之廣平監以及瀛定之
間棚基草地疆畫具存使臣牧卒大半猶在稍加招
[004-16a]
集則指顧之間措置可定而人免納錢之害國收牧
馬之利豈非計之得哉又况廢監以來牧地之賦民
者為害多端若復置監牧而收地入官則百姓戴恩
如釋重負矣自是洛陽單鎭原武淇水東平安陽等
監皆復初熈寧中併天駟四監爲二而左右天廐坊
亦罷至是復左右天廐坊紹聖初用事者更以其意
爲廢置而時議復變太僕寺言府界牧田占佃之外
尚存三千餘頃議復畿内孳生十監後二年而給地
牧馬之政行矣先是知任縣韓筠等建議凡授民牧
田一頃爲官牧一馬而蠲其租縣籍其髙下老壯毛
[004-16b]
色歲一閱亡失者責償已佃牧田者依上養馬知邢
州張赴上其説且謂授田一頃為官牧一馬較陜西
沿邊弓箭手旣養馬又戍邊者為優樞密院是其請
且言熈寧中罷諸監以賦民歲收緡錢至百餘萬元
祐初未嘗講明利害惟務罷元豐熈寧之政奪已佃
之田而復舊監桑棗井廬多所毁伐監牧官吏為費
不貲牧卒擾民棚井抑配為害非一左右廂今歲籍
馬萬三千有竒堪配軍者無幾惟沙苑六千匹愈於
他監今赴等所陳受田養馬旣蠲其租不責以孳息
而不願者無所抑勒又限以尺寸則緩急皆可用之
[004-17a]
馬矣殿中侍御史陳次升言給地牧馬其初始於邢
州守令之請未嘗下監司詳度諸路各有利害旣不
可知民居與田相逺者難就耕牧一頃之地所直不
多而亡失責償爲錢四五十千必非人情所願言竟
不行四年遂廢淇水單鎭安陽洛陽原武監罷提㸃
所及左右廂惟存東平沙苑二監同知樞密院曾布
自叙其事曰元祐中復置監牧兩廂所養馬止萬三
千匹而不堪者過半今旣以租錢置蕃落十指揮於
陜西養馬三千五百又人戸願養者亦数千而所存
兩監各可牧萬馬馬数多於舊監而所省官吏之費
[004-17b]
非一近世良法未之能及時三省皆稱善其後沙苑
復隷陜西買馬監牧司而東平監仍廢大觀元年尚
書省言元祐置監馬不蕃息而費用不貲今沙苑最
號多馬然占牧田九千餘頃芻粟官曹歲費緡錢四
十餘萬而牧馬止及六千自元符元年至二年亡失
者三千九百且素不調習不中於用以九千頃之田
四十萬緡之費養馬而不適於用又亡失如此利害
灼然可見今以九千頃之田計其磽瘠三分去一猶
得良田六千頃以直計之頃為錢五百餘緡以一頃
募一馬則人得地利馬得所養可以紹述先帝隠兵
[004-18a]
於農之意請下永興軍路提㸃刑獄司及同州詳度
以聞俟見實利則六路新邊閒田當以次推行時熈
河路蘭湟牧馬司又請兼募願養牝馬者每收三駒
以其二歸官一充賞詔行之四年復罷京東西路給
地牧馬復東平監政和二年詔諸路復行給地牧馬
復罷東平監宣和二年詔罷政和二年以來給地牧
馬條令收見馬以給軍應牧田及置監處並如舊制
又復東平監給地牧馬始於紹聖至政和時蔡京秉
政行之益力京罷而復廢六年又詔立賞格應牧馬
通一路及三千匹州通縣及一千縣及三百其提㸃
[004-18b]
刑獄守令各遷一官倍者更減磨勘年於是諸路應
募牧馬者爲戸八萬七千六百有竒爲馬二萬三千
五百旣推賞如上詔而兵部長貳亦以兼總八路馬
政遷官然北方有事而馬政亦急矣靖康元年左丞
李綱言祖宗以來擇陜西河東河北美水草髙涼之
地置監凡三十六所比年廢罷殆盡民間雜養以充
役官吏便文以塞責而馬無復善者今諸軍闕馬者
太半宜復舊制權時之宜括天下馬量給其直不旬
日間則数萬之馬猶可具也然時已不能盡行其説
矣前史言牧政者唯宋爲詳其出牧上槽芻秣棚井
[004-19a]
息耗多與今同以世近也語在兵志故不論獨戸馬
保馬餘地牧馬猶爲後世害故備著焉欲令議馬政
者知其所以利害之實也葢自熈豐變法以至崇宣
小人在位亟復亟變迄無善政而宋隨以亡渡江以
後頗置監牧而江南多水田其後三衙遇暑月放牧
於蘇秀大為民患郢鄂之間亦置監牧然皆不可用
而戰馬悉仰川秦廣三邊焉宋初收市馬戎人驅馬
至邊總数十百為一劵一馬預給錢千官給芻粟續
食至京師有司售之分隷諸監曰劵馬邊州置塲市
蕃漢馬團綱遣殿侍部送赴闕或就配軍曰省馬陜
[004-19b]
西廣銳勁勇等軍相與為社每市馬官給直外社衆
復裒金益之曰馬社軍興籍民馬而市之以給軍曰
括買宋初市馬唯河東陜西川峽三路招馬唯吐蕃
囘紇黨項藏牙族白馬鼻家保家名市族諸蕃至雍
熈端拱間河東則麟府豐嵐州岢嵐火山軍唐龍鎭
濁輪砦陜西則秦渭涇原儀延環慶階州鎭戎保安
軍制勝闗浩亹府河西則靈綏銀夏州川峽則益文
黎雅成茂䕫州永康軍京東則登州自趙徳明據有
河南其收市唯麟府涇原儀渭秦階環州岢嵐火山
保安保徳軍其後置塲則又止環慶延渭原秦階文
[004-20a]
州鎭戎軍而已大氐宋初市馬歲僅得五千餘匹天
聖中蕃部省馬至三萬四千九百餘匹嘉祐以前原
渭徳順凡三歲市馬至萬七千一百匹秦州劵馬歲
置萬五千匹元豐四年詔專以雅州名山茶為易馬
用自是蕃馬至者稍衆崇寧四年詔曰神宗皇帝厲
精庶政經營熈河路茶馬司以致國馬法制大備其
後監司欲侵奪其利以助糴買故茶利不專而馬不
敷額近雖更立條約令茶馬司總運茶博馬之職猶
慮有司苟於目前近利不顧悠久深害三省其謹守
已行毋輒變亂元豐成法自是提舉茶事兼買馬其
[004-20b]
職任始一凡宋之市馬分而爲二其一曰戰馬生於
西陲良健可備行陣宕昌峯貼峽文州所産是也其
二曰覊縻馬産西南諸蠻短小不及格黎叙等五州
所産是也紹興三年卽邕州置司提舉市於羅殿自
杞大理諸蠻然自杞諸蕃本自無馬葢又市之南詔
南詔今大理國也大理地連西戎故多馬雖互市於
廣南其實猶西馬也宋自熈寧未變法以前然苑馬
之政亦未稱善葢世之害馬者有三曰選吏曰繁法
曰易地吏非馬之所宜其害馬一也法非馬之所宜
其害馬二也地非馬之所宜其害馬三也大費佐舜
[004-21a]
調馴鳥獸鳥獸多馴服其後周孝王封犬丘非子曰
栢翳其後世亦為朕息馬也古有豢龍氏周官服不
氏掌養猛獸而教擾之掌畜掌養鳥而阜蕃教擾之
馬非異獸必有能馴之者非世官不可也羌童胡兒
項髻徒跣隨水草畜牧馬與人意相喻非有書生文
學法度理也法数變馬與人皆不自適何以能遂其
生况置之磽陿無所畜或禾稼稻秔之田溝塍封
限遊騰莫逞非所以適其走壙之性也昔元魏起代
北故馬為特盛雖唐馬未必能及也故曰馬陸居則
食草飲水喜則交頸相靡怒則分背相踶此馬之真
[004-21b]
性也元起于北遂以弓馬之利混一天下沙漠萬里
牧養蕃息太僕之馬殆不可以数計其牧人曰哈赤
哈刺赤有千戸百戸父子相承任事自夏及冬隨地
之宜行逐水草醖都之馬在朝為卿大夫者親秣飼
之車駕行幸上都太僕卿以下皆從先驅馬出建徳
門外取其肥可挏乳者以行車駕還京師太僕卿先
期遣使徴馬五十醖都來京師醖都者承乳車之名
也 皇朝洪武六年置太僕寺於滁州七年設羣牧
監十三年增置滁陽儀眞香泉六合天長五牧監滁
陽羣二十有二儀眞六合羣各七香泉羣八天長羣
[004-22a]
四二十三年定為十四牧監九十八羣二十八年廢
牧監始令民間孳牧三十年置北平及遼東山西陜
西甘肅等處行太僕寺是年 太祖以寧遼諸王各
據沿邊草塲收放乃圗西北沿邊自東勝以西至寧
夏河西察罕腦兒東勝以東至大同宣府又東南至
大寧又東至遼東又東至鴨綠江又北不啻数千里
而南至各衞分守地又自雁門闗外西抵黄河渡河
至察罕腦兒又東至紫荆闗又東至居庸闗及古北
口北又東至山海闗外凡軍民屯種田地不得牧放
孳畜其荒閑平地及山塲腹内諸王駙馬及極邊軍
[004-22b]
民聽其牧放樵採近邊所封之王不得占為已塲而
妨軍民腹内諸王駙馬聽其東西徃來自在營駐因
而練習防邊敵有占為已草塲山塲者諭之 上又
以朶甘烏思藏長河西一帶西蕃自昔以馬入中國
易茶邇因私茶出境馬之入互市者少於是彼馬日
貴中國之茶日賤命秦蜀二王發都司官軍於松潘
碉門黎雅河州臨洮及入西蕃闗口廵禁私茶之出
境者入遣駙馬都尉謝達徃諭蜀王曰秦蜀之茶自
碉門黎雅抵朶甘烏思藏五千餘里皆用之彼地之
人不可一日無茶邇因邊吏譏察不嚴以致私販出
[004-23a]
境為蕃人所賤夫物有至薄而用之則重者茶是也
始于唐而盛于宋至宋而其利博矣前代非以此專
利葢制■狄之道當賤其所有而貴其所無耳國家
榷茶本資易馬以備國用今惟易財物使蕃夷坐收
其利而馬入中國者少豈所以制■狄哉又命曹國
公李景隆賫金牌勘合直抵諸蕃令其酋領受牌為
符以絶姦欺勅兵部諭川陜守邊衞所廵禁私茶出
境仍遣僧官著藏卜等徃西番申諭之時晉王 成
祖統軍行邊出開平数百里 上聞之遣人以勅徃
諭之云自遼東至於甘肅東西六千餘里可戰之馬
[004-23b]
樂元年改北平行太僕寺為北京行太僕寺四年應
天太平鎭江揚州廬州鳳陽州縣各增設判官主簿
一員專理馬政設陜西甘肅二苑馬寺又設北京遼
東二苑馬寺五年增設北京苑馬寺監六年増設甘
肅苑馬寺監
贊曰易稱乾為馬其於繇辭言馬不一馬之用大矣
余從太史問 皇朝馬事自洪武以來畧知其本始
作馬政志
馬政職官
周禮太僕下大夫二人漢百官表太僕秦官掌輿馬
[004-24a]
其屬有六廐及龍馬閑駒槖泉騊駼承華諸監邊郡
六牧師苑皆屬之後漢志太僕掌車馬天子出奉駕
上鹵簿用大駕則執馭其屬有考工車府未央廐而
漢故時六廐省爲一廐後置左駿令别主乗輿御馬
故牧師苑分在河西六郡者皆省唯漢陽有流馬苑
以羽林郎監領永初初越巂置長利髙望始昌三苑
益州置萬歲苑犍爲置漢平苑晉太僕或置或省宋
齊惟郊祀權置太僕執轡事已即罷梁置太僕卿與
太府少府爲夏卿太僕漢爲中二千石梁列爲十二
卿至後魏第二品最髙品矣後與九卿並第三品大
[004-24b]
僅得十萬京師河南山東三處馬雖有之若遇赴戰
猝難收集苟事勢警急北平口外馬悉數不過二萬
若遇十萬之騎雖古名將亦雖于野戰我馬數如是
緃有歩軍但可夾馬以助聲勢若欲追北擒宼則不
能矣止可去城三二十里往來屯駐遠斥堠謹烽燧
設信砲猝有緊急一時可知胡人上馬動計萬兵勢
全備若欲折衝鏖戰其孰可當方今馬少全仰歩軍
必常附城倘有不測則可固守保全以待援至吾用
兵一世而指揮諸將未甞敗北致傷軍士正欲養銳
以觀胡變夫何諸將日請深入沙漠不免疲於和林
[004-25a]
此葢輕信無謀以致傷生數萬今爾等又人廣塞提
兵遠行設若遇敵豈免凶禍自古及今胡■爲中國
患久矣歷代守邊之要未甞不以先謀爲急故朕于
北鄙之慮尤加愼密爾能聽朕之訓明于事勢雖不
能勝彼亦不能爲我邊患矣 太祖旣驅元主還幕
北己無復窮追之意而残元遣孽不能無犯境 諸
王往往輕岀塞 上在兵問久深患馬少遂戒諭云
云故尤留意西蕃茶馬定金牌之制令重臣招諭葢
胡之勝兵在馬中國非多馬亦不能搏胡唯自守則
歩卒可用且驅之岀境而己實帝王禦戎上策也永
[004-25b]
氐以後品皆第三時南北二朝南朝有廢置北朝無
廢置隋焬帝省太僕驊騮署入殿内省尚乗局漢以
來太僕置官本末今述其畧其詳具諸史唐六典載
太僕卿之職掌邦國廐牧車輿之政令總乘黄典廐
典牧車府四署及諸監牧之官屬少卿為之貳凡國
有大禮大駕行幸則供其五輅屬車之屬凡監牧所
通羊馬籍帳則受而㑹之以上於尚書駕部以議其
官吏之考課凡四仲之月祭馬祖馬步先牧馬社六
典定於開元中其書訪周官敘太僕之職為詳别有
尚乗局亦具六典及百官志宋初有飛龍廐天廐坊
[004-26a]
騏驥院後置羣牧司廐牧之政皆出於羣牧而太僕
但掌天子五輅屬車后妃王公車輅元豐改官制羣
牧之職並歸太僕元祐初令内外馬軍專隷太僕直
達樞密院不由尚書省崇寧初詔太僕寺不治外事
如舊制渡江後省寺入兵部其詳具宋史元太僕寺
掌阿塔思馬又有尚牧監尚乗寺具元史余觀漢表
志及唐六典太僕不徒奉乗輿自天子之六閑外至
諸苑皆隷之武帝别置奉車駙馬都尉始分乗輿之
事唐因隋尚乗局内廐别設官本朝太僕寺統羣牧
監後廢監令民養馬而太僕專領之内廐自有御馬
[004-26b]
監惟或乏馬於太僕取之而鹵簿儀仗陳設大駕駕
部與環衞司也皆不復闗於太僕南京太僕寺故留
京若行太僕寺苑馬寺亦並建無所統一遼東山西
陜西有行太僕遼東陜西又有苑馬甘肅有行太僕
而舊亦有苑馬苑馬之設遼東則有永寧監清河苑
深河苑陜西長樂監則有開盛安定廣寧苑靈武監
清平萬安苑皆前代善水草之地邊於北狄苑馬之
設最盛唯不領於太僕與古異今具洪武以來官制
職分於後
馬政祀祠
[004-27a]
周禮春祭馬祖夏祭先牧秋祭馬社冬祭馬步馬祖
天駟也房為龍馬又周禮夏禁原蠶天文辰為馬精
龍與馬同氣古之聖人非通天地萬物之理其孰能
與於此是以制祭祀而國家受福百物皆昌也祭以
剛日用少牢皆於大澤具隋志及唐開元儀祝皆曰
天子遣某官某昭告云余觀秦趙史記自益為朕虞
佐舜調馴鳥獸其後費昌仲衍世為御有功列為諸
侯而造父幸於周穆王得驥温驪驊騮騄耳之駟獻
之穆王穆王使造父御西巡見西王母樂之忘歸而
徐偃王反造父御穆王日馳千里以歸造父由此封
[004-27b]
於趙城其後奄父為宣王御而非子以善養馬孝王
封之犬丘豈以栢翳為虞而子孫世世善御能息馬
哉上古聖賢皆神靈通於萬物不可以後世測度也
穆王造父之事奇矣夫社祀以勾龍稷祀以棄若造
父非子豈今所謂先牧耶太僕秦官主奉車又掌馬
事意秦制葢有所本抑周禮軼而不備不然何前世
御者皆能善馬也太僕職兼奉車與馬其出於古非
秦官明矣洪武六年 太祖幸滁學士宋濂從太僕
寺卿唐元亨請置廟祠於滁永樂間北京太僕寺在
通州故建祠如滁其神曰先牧曰馬祖曰馬社曰馬
[004-28a]
步曰司馬凡五神位毎歲春秋 天子遣太僕少卿
主其祭而天下凡養馬處處皆有祠遂為通祠弘治
二年學士王鏊為建廟記其文曰國家大祀郊祭外
則社稷社祭土稷祭榖皆民所恃以生國之大事在
戎戎政之大在馬馬之生養蕃息在人而亦有人力
所不及則馬神祀固宜居社稷之次天文房為天駟
辰為馬詩云旣伯旣禱周禮春祭馬祖夏先牧秋馬
社冬馬步皇明建都古冀馬之所生而通州為地髙
寒平遠泉甘草豐彌望千里世傳 太宗靖難與南
軍戰於此若有相焉者因詔作馬神廟於其地在今
[004-28b]
通州之北地曰壩上鄉曰安德旁為御馬苑凡二十
所春秋二仲則太僕少卿往主祀事其辭曰 皇帝
命某官某致祭往必陛辭返必廷復其嚴如是歴歲
滋久梁桷坼陊藩級䠞圮沮洳穢翳人畜不禁行禮
至結茅以䕃已乃撤去風露横侵星月仰見心虔跡
䙝相顧惋歎而皆重於改作弘治八年太僕卿臣禮
始具以聞且乞立石題名以示永久詔可以屬役於
通州等二十五州縣財因歲登力因農隙始九年之
三月十年二月告成湧殿穹堂長廊邃廡齋廬庖湢
完舊增新周垣外繚重門中閌啓閉以時過者祗肅
[004-29a]
是役也始前太僕卿臣禮臣鉞成之者今太僕卿臣
琮而少卿臣質臣珩臣纓實相之寺丞臣珪縣丞臣
鐸實敦其事御馬監太監臣春等實佽其費於是翰
林侍讀學士臣鏊再拜稽首書其事於碑古者王畿
千里出車萬乗國初賦地於民而牧之國與民葢兩
利焉及今百有餘年其地固猶在乎然則取之於民
則爲擾牧之於民則又擾是何哉方今 聖人在位
百度具舉而尤垂意馬政琮等旣協力以崇神祠則
在人者其將次第而脩復乎銘曰兟兟國馬于甸之
野渙焉如雲駢焉如雨有廟言言在潞之陽始誰作
[004-29b]
之自我 文皇敢有不虔天駟煌煌瞻彼雲漢造父
王良有崇有圮其自人始神斯降祥人維致喜昔在
衞文亦有魯僖心維塞淵思亦無期功以才興亦以
惰毁琢石鑱詞爰告無止 世宗虔事上玄嘉靖中
四時遣祭皆以卿行 今上自如常祀馬神祠在通
州北四十里安德鄉鄭村今太僕寺中亦有馬神
祠寺官到任及朔望如土地祠致拜而已無祭禮祭
則於通州上
上諸房養馬御馬監掌之以挏乳
天子之玉食資焉
余旣述祠祀如前後問知 皇朝故事者謂洪武二
[004-30a]
年築壇於後湖先是詔禮官考定其儀曰周官以四
時分祭馬祖先牧馬社馬步先牧始養馬者其人未
聞馬社始乗馬者世本曰相士作乗馬馬步神之災
害馬者也隋因周制祭以四仲月唐宋不改今定春
秋二仲月甲戌庚日於是遣官行禮為壇四壇用羊
一豕一幣一其色白籩豆各四簠簋登象尊壺尊各
一樂用時樂獻官齋戒公服行三獻禮祝曰維神始
於天地之物而馬生於世牧養蕃息馭而乗之閑廐
得所歴代興邦戡定禍亂咸賴戎馬民人是安朕自
起義以來多資於馬摧堅破敵大有功焉稽古按儀
[004-30b]
載崇明享爰伸報本以昭神功永樂十三年行太僕
卿楊砥請立馬神祠於蓮花池 上命翰林院考古
今儀式翰林院言古者春祭馬祖夏祭先牧秋祭馬
社冬祭馬步之神國朝南京止祭司馬之神於是設
馬祖及司馬五神位毎位用羊豕帛各一儀制准南
京洪武本祭四神而永樂儒臣乃謂南京止祭司馬
之神不應失攷如是疑後湖葢始議至滁陽而復改
尚未有攷也天順五年 天子復於上馬房命别
自建祠而以元旦冬至及聖節遣内侍主其祭光祿
寺具品物不領於祠官
[004-31a]
馬政蠲貸
昔先王之制法一禀於律其意葢使人毫釐不可犯
而法之所不能行亦時有縱舍故君子以赦過宥罪
如天地之解使法一定而不易則人將無所措手足
其勢必至於法不勝法不勝而法窮故聖人通之以
赦至於取民亦然今曰使民有常供之賦而必其一
無所逋亦無有也亦姑以為之法而其終求於天下
常有不盡之意使人無已往之顧則累輕而可勉為
後圗此王者之道也國家責財賦於東南 先皇帝
在位十年間時有赦百姓安生樂業而積逋亦少自
[004-31b]
後迄三十餘年不赦而積逋反多使積逋多而不赦
雖戸誅之不能盡也 天子新卽位詔書蠲逋已責
天下鼓舞若更生而奉行者猶加誅求鈎校愈密生
民不能無缺望而積逋終不能以有得是何不為之
名以予民乎 祖宗令民戸養馬其初為法至嚴也
豈不欲其馬之善而度不能以盡如其法毎下詔書
必加蠲貸豈非勢之不得不然然亦有以見 天子
仁愛之意終不以馬而病民余故為採歴年蠲令悉
著之
馬政庫藏
[004-32a]
太僕寺掌馬政而庫藏特為寺之大務故有易銀變
馬草塲餘地之租凡賄之入皆以馬也馬不足則令
市之民常以地之宜與年之豐凶而權之而貨賄之
出入上其計於司馬如勞軍繕城府營之製造咸取
給於寺而大司農乏亦時時假諸寺若御馬監邊屯
馬不足來告寺輒予之或予馬或予賄賄與馬一也
故寺之積特饒焉而其出亦倍夫苑馬之政不舉則
邊馬不足太僕不領内廐則内馬無限節故余於秦
漢官制毎有感焉漢母將隆言武庫兵器天下公用
國家武備繕治造作皆度大司農錢大司農錢自乗
[004-32b]
與不以給共養共養勞賜一出少府葢不以本藏給
末用不以民力共浮費别公私示正路也太僕寺顓
顓為國馬其入又非大農比若為他給及貸用非挈
缾之守矣繫於軍國之大計故特書焉
余攷 祖宗時不置司庫葢時寺顓主馬而積金少
也弘治初始置官吏豈非金溢於前耶金日羡而馬
日嬴矣議者又言徴金便如是不已幾無馬矣夫謂
積金以市百萬之騎可立致則内藏之金猶外廐之
馬也是不然往者嘗捐金以購馬當時猶謂擾民而
不可行一旦倉卒括民間馬可得耶如倉庾無積榖
[004-33a]
而黄金珠玉饑不可食也冀北之馬稱天下今民歲
俵馬往往市之他郡所謂外廐者果安在哉而邊兵
之求索無厭涓涓之流不足以盈尾閭之洩是不可
不為之長慮也今以類相從附馬政志之後/舊刻職官以下四篇别入雜著
震川先生别集巻之四 崑山後學王緝植/緝基訂
[004-33b]
[004-33b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