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e0171 升菴集-明-楊愼 (master)


[042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升菴集巻四十二     明 楊慎 撰
  聖製尚書二解
髙皇帝嘗問羣臣七政左旋然否侍臣仍以朱熹新説
對上曰朕自起兵迄今未嘗不置步覽焉可狥儒生腐
談因命禮部試右侍郎張智學士劉三吾改正書傳㑹
選劄示天下學子曰前元科舉尚書専以蔡沈傳為主
考其天文一節已自差謬謂日月隨天而左旋今仰觀
[042-1b]
乾象甚為不然何以見之當天清氣爽之時指一宿為
主使太隂居列宿之西一丈許盡一夜則太隂過而東
矣葢列宿附天舎次而不動者太隂過東則其右旋明
矣又如洪範内惟天隂隲下民相協厥居蔡氏俱以天
言不知隂騭乃天之事相協厥居乃人君之事若如蔡
説則相協厥居皆付之天而君但安安自若奉天勤民
之政略不相與又豈天佑下民作君作師之意哉
  睿作聖
[042-2a]
目擊道存之謂睿故其字從目聲入心通之謂聖故其
字從耳故曰聖人時人之耳目
  帝徳罔愆
舜之徳冠古今矣而臯陶之謨但以罔愆言之禹之功
平天地矣而孔子之語但以無間云之文武之謨烈光
日月矣而君陳之書但以罔缺總之孟子曰事親若曽
子可也韓子曰事君若周公可矣
  日中星鳥
[042-2b]
昔有人問柳仲塗曰朱鳥者南方之宿以主於夏也既
觀其星以正其候則龍星乃春之星也春主於東方可
觀之以正其候也今不曰日中星龍何也仲塗曰嵗周
其序春居其始四星各復其方聖人南面而坐以觀天
下故春之時朱鳥之星當其前故云觀之以正仲春矣
慎按柳氏之説超古注疏矣然猶未盡也殷之為言正
也正即正朔也故春頒春朔夏頒夏朔秋頒秋朔冬頒
冬朔所謂四殷者即四朔也皆敬天時而勤民也故下
[042-3a]
文遂言民事厥民析者冬寒無事並入室處春事既起
丁壮就功重春耕也厥民因者老弱因就在田之丁壮
以助農也急夏芒也厥民夷者老壮在田與夏平也急
秋收也厥民隩者民改嵗入此室處以辟風寒也謹冬
藏也此皆勤民事也今蔡傳但云驗氣之和氣之平是
平居無事觀物隱居者之養生月覽耳不待帝堯欽若
厯象不待羲和寅賔敬致也觀尚書所以不可廢古注
歟或問楊子曰子於諸經多取漢儒而不取宋儒何哉
[042-3b]
答之曰宋儒言之精者吾何嘗不取顧宋儒之失在廢
漢儒而自用已見耳吾試問汝六經作于孔子漢世去
孔子未逺傳之人雖劣其説宜得其真宋儒去孔子千
五百年矣雖其聰頴過人安能一旦盡棄舊而獨悟於
心邪六經之奥譬之京師之富麗也河南山東之人得
其十之六七若雲南貴州之人得其十之一二而已何
也逺近之異也以宋儒而非漢儒譬雲貴之人不出里
閈坐談京邑之制而反非河南山東之人其不為人之
[042-4a]
貽笑者幾希然今之人安之不怪則科舉之累先入之
説膠固而不可解也已噫
  陽鳥攸居
日之行夏至漸南冬至漸北鴻鴈南北與日進退隨陽
之鳥故稱陽鳥也
  納于大麓
孔叢子宰我問書云納于大麓烈風雷雨弗迷何謂也
孔子曰此言人之應乎天也堯既得舜歴試諸難使大
[042-4b]
録萬機之政是故隂清陽和五星來備風雨各以其應
不有迷錯愆伏明舜之行合于天也此説與注疏合意
古相傳如此今以大麓為山麓是堯納舜于荒險之地
而以狂風霹靂試其命何異于茅山道士之鬬法哉
  四岳為一人
孔平仲以四岳為一人通為二十二人之數余深然其
説以漢書三公一人為三老次卿一人為五更注云五
更知五行者安知四岳非知四方者乎書内有百揆四
[042-5a]
岳以四岳為四人則百揆亦須百人矣劉珥江泰之曰
五官中郎未聞五個四門博士豈是四人余曰今翰林
有五經博士欽天監有五官挈壺亦只一人益信孔平
仲之言矣
  好風好雨
尚書星有好風星有好雨古注云箕星東方宿也東木
克北土以土為妻雨土也土好雨故箕星從妻所好而
多雨也畢西方宿也西金克東木以木為妻風木也木
[042-5b]
好風故畢星從妻所好而多風也由此推之則北宫好
燠南宫好暘中央四季好寒皆以所克為妻而從妻所
好也予一日偶述此義座有善謔者應聲曰天上星宿
亦怕妻乎滿堂哄然真可笑也
  三公
尚書太師太傅太保曰三公書大傳曰太師天公也太
傅地公也太保人公也煙氛郊社不脩山川不祀風雨
不時雪霜不降責在天公城郭不繕溝池不脩水泉不
[042-6a]
隆責在地公臣多弑主孽多殺宗五品不訓責在人公
後漢張角作亂稱天公将軍人公将軍葢亦竊古義也
  九河
鄭𤣥云齊桓公塞九河為一河今河間弓髙以東至平
原鬲津徃徃有其遺處春秋緯寶乾圖云移河為界在
齊吕填閼八流以自廣言閼八流拓境塞其東流八枝
并使歸於徒駭也是曲防之禁桓自犯之又為百世之
害由於重好利輕變古也宋王安石欲泄梁山泊之水
[042-6b]
以為田則又愚矣
  肇十有二州
春秋緯云神農地過日月之表淮南子曰神農大九州
桂州迎州神州等州是也至黄帝以來徳不及逺惟於
神州之内分為九州括地象曰崑崙東南萬五千里名
曰神州是也黄帝以後少昊髙辛皆仍九州惟舜時暫
置十二州故書曰肇十有二州肇之為言始也前此九
州而今始為十二州也不然則肇字無所屬至夏還為
[042-7a]
九州左傳云夏之方有徳也貢金九牧可證
  禹九州
禹貢奠髙山大川其九州之名以地名州而不以州分
地葢荆衡萬古不徙之山而河濟者萬古不泯之水也
以故荆兖之名得附河濟荆衡而不減萬世而下求禹
貢九州之域者皆可得而考也九州淮冀無所至者舉
八州而界自見亦所以别帝都而大一統也九疇之皇
極貢法之公田見於此矣揚不言南青雍不言北則以
[042-7b]
其境接蠻狄提封叛服不常乎
  三江味别
蘇子瞻志林有三江味别之説蔡傳深非之然以禹貢
本文論之揚州言三江既入而於經言江漢朝宗於海
則同流而自為道可知矣許敬宗謂濟入河洑地南出
亦以味别以今揚子江心有南零北零之異則知其入
而不合正不疑也古有五行之官水官得職則能辨其
性味潛而復出合而更分皆可辨之故師曠易牙俞兒
[042-8a]
張華王卲陸羽張又新劉白芻李季卿品天下之水性
味不同葢古水官之遺法豈獨為口腹哉蘇子之説葢
本於此慎嘗謂山過山則分雖分而性不分如羅浮二
碣以風雨而合離蓬萊兩山隨波濤而上下𤣥中記云
名山有孔竅相通是也水過水則合雖合而性不合沈
括云水以漳名者從水於章章者别也文也謂兩物相
合有文章可别也清漳濁漳合於上黨當陽者沮漳合
流也灨上者章貢合流鄣郡者西江合流亳漳者漳渦
[042-8b]
合流雲夢者漳鄖合流凡此數處皆清濁合流色理如
螮蝀又數十里如璋璋者判合之器也白公問於孔子
曰以水投水何如孔子曰淄澠之味易牙能知之斯固
味别之説也蔡氏之譏蘇子亦過矣
  陟方
尚書舜陟方乃死家語作五十載陟方岳死于蒼梧之
野以方為方岳正與國語舜勤民事而野死之文合而
文義亦順今注以升遐訓之又與下文乃死重複矣左
[042-9a]
思吳都賦梁岷豈有陟方之館行宫之基與以陟方對
行宫葢以為天子廵狩事也亦與國語家語合
  五玉當作五樂
書脩五禮五玉班志五玉作五樂葢已有五瑞即五玉
也玉當為樂注列五樂之目
  禹貢彭蠡
禹貢東匯澤為彭蠡一條集傳謂經誤吳草廬已辨之
矣近又見邵二泉寶/魏荘渠校/二説尤足相發明今録
[042-9b]
于此二泉云江漢水漲彭蠡欝不流逆為巨浸無仰其
入而有頼其遏彼不遏則此不積所謂匯也者如此故
曰北㑹于匯匯言其外也蠡言其内也于匯不于彭蠡
勢則然也葢實志也江水濬發最在上流其次則漢自
北入其次則彭蠡自南北入三水並持而東則江為中
江漢為北江彭蠡所入為南江可知已非判然異𣲖之
謂也且江漢之合茫然一水難見其為江也不見其為
漢也故曰中江曰北江然其勢則相敵也故曰江漢朝
[042-10a]
宗凡集傳謂經誤者非是餘干張克修云寶亦云魏荘
渠曰禹貢東匯澤為彭蠡無仰于江漢也噫胡不求諸
禹未疏鑿以前耶江右山勢四盤衆水同出彭蠡為口
形則髙仰非得江漢外水䦨之還能瀦而後泄耶
  東陵西陵
禹貢導江過九江至于東陵今巴陵有道士洑地志即
古之東陵荘子盗跖死利于東陵之上葢據波憑濤以
濟其姦凶其地至今猶為盗巢云夷陵為西陵則巴陵
[042-10b]
為東陵可知九江不在潯陽明矣
  厥篚織文
九州要記云睢渙之間出文章天子郊廟御服出焉所
謂厥篚織文也述異記睢渙二水波文皆若五色其人
多文章故名繢水文選陳琳書云遊睢渙者學藻繢之
綵杜詩衣冠迷適越藻繢憶遊睢
  王朝步自周
大夫不徒行也王何以步也黄公紹曰步步輦也謂人
[042-11a]
荷而行不駕馬也茲説吾取之
  水性
或問余水味之説則詳矣水性之别何如曰班固司馬
遷貨殖傳地理志備矣論其極則庭州灞水金鐡皆漏
庭州灞水在大荒之外以金鐡承之皆漏惟/角與瓠葉則否拘夷山中有流水亦如之鄜延之川
日脂流即延安石油也以為煙墨松脂不及唐/詩二郎山下雪紛紛石煙多于洛陽塵弱水溺
毛黒溪𤣥髕南荒有黑溪水其水以塗生象至輒不去/昆侖用以塗身即能乗象如家畜古所謂
黑昆侖今/之象奴也悉唐制角畔怯腐手見佛/經水性不同有如此
[042-11b]
者學所以貴博物也
  又
水性不同予於續録詳之矣近閲太平廣記諸葛孔明
時有蒲元者術鑒同歐冶風胡常為孔明鑄刀劍言蜀
惟江水爽烈是天分其野大金之元精也漢水鈍弱及
涪水皆不任淬刀劍或以涪水雜江水元輒能辯之管
子論齊之水云其泉白青其人堅勁寡有疥瘙終無痟
醒今之濟川伏流至東阿井以煮膠和半夏丸皆異常
[042-12a]
藥水性之分信有之矣
  髙宗夢良弼
武丁以夢相傅説事著于書矣而世猶疑之曰夢而得
賢可也或否焉亦将立相之與且旁求以象之肖也天
下之貌相似亦多矣使外象而内否亦将寄以鹽梅舟
楫之任與審如是則叔孫之夢豎牛漢文之夢鄧通卒
為身名之累夢果可憑與或曰非也武丁嘗遯于荒野
而後即位彼在民間已知説之賢矣一旦欲舉而加之
[042-12b]
臣民之上人未必帖然以聴也故徴之於夢焉是聖人
之神道設教也是所謂民可使由而不可使知也且又
商之俗質而信鬼因民之所信而導之是賢人所以成
務之幾也劉禹錫之言曰在舜之庭元凱舉焉曰舜用
之不曰天授在殷中宗襲亂而興心知説賢乃曰帝賚
荘子載太公之事云文王見一丈夫釣欲舉而授之政
恐大臣父兄之弗安也欲終而釋之又不忍百姓之無
天也於是旦而屬之大夫曰昔者寡人夢見良人黒色
[042-13a]
&KR0971號曰寓而政於臧丈人庶幾乎民有瘳乎遂迎臧
丈人而授之政顔淵問於仲尼曰文王其猶未邪又何
以夢為乎仲尼曰黙女無言夫文王盡之也而又何論
刺焉彼直以循斯須也禹錫之言葢本荘子彼以武丁
文王之用説與望猶田單之妄用一男子為軍師類乎
聖人之神道設教以幾成務而不使民知恐不如是也
其所云夢賚者實帝感其恭黙之誠而賚之也其性情
治者其夢寐不亂乃可以孔子夢周公同觀而非叔孫
[042-13b]
之踐妖漢文之啟倖矣鄭文夢鹿而得真鹿心誠於得
鹿者非天理之公也而尚可以得况誠於求賢而有不
得者乎司馬彪荘子音義謂傅説生無父母洪氏注楚
辭謂説一旦忽然從天而下便為成人無少長之漸此
兒童之言也固不必辯
  所其無逸
魏子才曰關西方言致力於一事為所邇言而義逺李
獻吉曰西土人謂着力幹此事則呼為所書曰王敬作
[042-14a]
所又曰所其無逸皆是當時方言今作處所解之愈覺
不通此深得經㫖余特表出之
  弗弔天降喪于殷
書君奭篇首曰君奭弗弔天降喪于殷自後世之私言
之殷之喪周之福也而曰弗弔葢聖賢以天下為心不
幸遇喪亂而任此責豈所樂哉緯書乃云武王克紂前
歌後舞此言謬矣昭烈克劉璋置酒宴樂乃引前歌後
舞之言以拒龎統之諫昭烈豈樂禍者葢信緯書如經
[042-14b]
矣髙帝哭項羽曹操哭袁紹豈有武王而歌舞于克紂
之事乎
  百姓
唐明皇問張説曰今之姓氏皆云出自帝王後古者無
民邪説對曰古者民無姓有姓者皆有土有爵者也故
左傳云天子命徳因生以賜姓胙之土而命之氏黄帝
之子二十五人得姓者十四而已其後居諸侯之國土
者其民以諸侯之姓為姓居大夫之采地者以大夫之
[042-15a]
姓為姓莫可分辯故云皆出自帝王也説此言考古證
今不刋之論予因是知尚書所稱百姓與論語所言百
姓可以類知矣堯典曰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
時雍蔡氏注云百姓者畿内之民黎民者四方之民此
不通古今之説也聖人之視民逺近一也豈分畿内與
四方哉百姓葢禄而有土仕而有爵者能自明其徳而
後協同萬國萬國諸侯協和而後黎民於變時雍此其
序也若以百姓為民庶則黎民又是何物亦豈有民庶
[042-15b]
先於諸侯者哉舜典曰百姓如喪考妣三年四海遏密
八音此二句今之句讀以如喪考妣為一句三年四海
遏密八音為一句非也百姓如喪考妣三年為一句四
海遏密八音為一句乃協文義百姓有爵命者也為君
斬衰三年禮也禮不下庶人且有服賈力役農畆之事
豈能皆服斬衰則但遏密八音而已此當時君喪禮制
如今大行遺詔非百姓四海不由上令而自為也至周
人尚文則人皆有姓所稱百姓則民庶也論語曰脩已
[042-16a]
以安人又曰脩已以安百姓書曰百姓有過又曰非敵
百姓也是時則人皆有姓矣故指民庶亦曰百姓耳
  詩小序
程伊川云詩小序是當時國史作如不作則孔子亦不
能知如大序則非聖人不能作此言可謂公矣朱晦菴
起千載之下一以意見必欲力戰小序而勝之亦可謂
崛强者哉
  又
[042-16b]
去序言詩自朱文公始而文公因吕成公太尊小序遂
盡變其説葢矯枉過正非平心折中之論也馬端臨文
獻通考辯之詳矣余見古本韓文有議詩序一篇其言
曰子夏不序詩有三焉知不及一也暴揚中冓之私春
秋所不道二也諸侯猶世不敢以云三也漢之學者欲
顯其傳因籍之子夏嗚呼韓公可謂失言矣孔子親許
子夏以可與言詩子夏猶云不及其誰宜為哉且子頑
宣姜中冓之私生子五人二為諸侯昭昭在人耳目豈
[042-17a]
是春秋所不道孔子既取之于國風而子夏反為之諱
乎至謂諸侯猶世不敢以云是為史官懼人禍天刑之
説也豈齊南晉董之筆乎韓公而為此言亦非韓公矣
必贗作也然此説也正與朱子去序之意脗合韓公百
世山斗朱子正可借為左袒之助而朱子著韓文考異
乃以為非公作而刪除之葢公論正議不覺其出於一
時之筆而不顧其與已説之背馳也韓文未刪之本世
多未知而此説又可為馬氏復小序之證佐故詳書之
[042-17b]
  哀窈窕思賢才
文選吕向注云哀葢字之誤也哀當為衷謂中心念之
也余舊疑哀字之難解見吕説乃豁然矣
  巻耳
予嘗愛荀子解詩巻耳云巻耳易得也頃筐易盈也而
不可貳以周行深得詩人之心矣小序以為求賢審官
似戾于荀㫖朱子直以為文王朝㑹征伐而后妃思之
是也但陟彼崔嵬下三章以為托言亦有病婦人思夫
[042-18a]
而卻陟岡飲酒擕僕望砠雖曰言之亦傷于大義矣原
詩人之㫖以后妃思文王之行役而云也陟岡者文王
陟之也馬𤣥黄者文王之馬也僕痡者文王之僕也金
罍兕觥者冀文王酌以消憂也葢身在閨門而思在道
途若後世詩詞所謂計程應計到梁州計程應説到常
山之意耳曽與何仲黙説及此仲黙大稱賞以為千古
之竒又語予曰宋人尚不能解唐人詩以之解三百篇
真是枉事不若直從毛鄭可也
[042-18b]
  平王之孫
詩平王之孫齊侯之子平王非周平王齊侯非姜氏之
後也猶書稱寕王格王易稱康侯禮曰寕侯之類也汲
冡周書云明王奉法以明幽幽王奉幽以廢法國語曰
興王賞諫臣逸王法之其稱謂皆類後世之諡耳
  閒關車之舝兮
詩傳以為燕樂新婚之詩按禮云婚禮不賀人之序也
又曰娶婦之家三日不舉樂思嗣親也親婚安得有燕
[042-19a]
耶小序云幽王無道詩人思得賢女以配君子此義為
長此序説所以不可輕變也
  夏屋
詩夏屋渠渠古注屋具也字書夏屋大爼也今以為屋
居非矣禮周人房爼魯頌籩豆大房注大房玉飾爼也
其制足間有横下有跗似乎堂後有房然故曰房爼也
以夏屋為居以房爼為房室可乎又禮童子幘無屋亦
謂童子戴屋而行可乎
[042-19b]
  心結于一
凡治氣養心之術莫徑由禮莫優得師莫慎一好好一
則博博則精精則神神則化是以君子務結心于一也
詩曰淑人君子其儀一兮其儀一兮心如結兮韓嬰詩
説如此精矣哉
  熠燿
東山詩熠燿之訓為螢火久矣今詩疑他章有倉庚於
飛熠燿其羽遂以熠燿為明貌而以宵行為螢火固哉
[042-20a]
其為詩也古人用字有虚有實熠燿之為螢火實也熠
燿為倉庚之羽虚也有一明證可以决其疑小雅交交
桑扈有鶯其領與此句法相似此言桑扈之領如鶯之
文非謂鶯即桑扈也彼謂倉庚之羽如熠燿之明非謂
熠燿即倉庚也詩無達詁易無達象春秋無達例可與
知者道耳
  觱發
豳風一之日觱發二之日凓冽注觱發風寒也凓冽氣
[042-20b]
寒也今按觱發指風是也凓冽乃氣寒結而為氷月令
十二月水澤腹堅是也凓冽字从氷其義易見觱發之
為風其義隱而難知以字言之觱羌人吹角也其聲悲
慘冬日寒風驟發其聲似之荘子所謂地籟宋玉所謂
土囊殷仲文詩爽籟驚幽律哀壑叩虚牝是也總不若
諺云三九二十七籬頭吹觱栗正謂風吹籬落其聲似
觱栗與詩意合觱發今俗名頭管樂書名風管又可證
焉林肅翁云萬象惟風難畫荘子地籟一段筆端能畫
[042-21a]
風掩巻而坐猶覺翏翏之在耳然觀周公七月之詩觱
發二字簡妙含蓄又荘子畫風之祖也如毛萇詩注云
漣風行水成文也蘇老泉衍之作文甫字説一篇古人
謂六經為時文之祖信哉
  洵美且都
詩有女同車顔如舜華将翺将翔佩玉瓊琚彼美孟姜
洵美且都孟姜世族貴女也美質之佳麗也都飾之閒
雅也顔如舜華可以言美矣佩玉瓊琚可以言都矣葢
[042-21b]
冶容艶態多出於膏腴甲族薫醲含浸之下彼山姬野
婦雖美而不都縱有舜華之顔加以瓊琚之佩所謂婢
作夫人䑕披荷葉故曰三代仕宦方㑹穿衣喫飯茍非
習慣則舉止羞澁烏有閑雅乎漢宫尹夫人之見邢夫
人賈充家郭氏之見李氏亦可證也譬則士之有所卓
立必藉國家教養父兄淵源師友講習三者備而後可
采薪之女教之容止七日而傾呉宫釣渭之夫立之尚
父三年而集周統豈理之常也哉
[042-22a]
  寺人之令
秦風有車鄰鄰有馬白顛未見君子寺人之令此詩之
意在後二句夫為一國之君髙居深宫不接羣臣壅蔽
已甚矣又不使他人而特使寺人傳令焉其蔽益甚矣
夫秦夷狄之國也其初已如此姍笑三代柄用閹宦不
待混一天下已然矣史記年表書繆公學于宁人宁人
守門之人即寺人也史書之醜之也三代之君必學于
耆徳以為師保而繆公乃學于宁人以刑餘為周召以
[042-22b]
法律為詩書又不待始皇胡亥已然矣則景監得以薦
商鞅趙髙得以殺扶蘇終於亡秦寺人之禍也聖人録
此以冠秦風垂戒深矣史記所書繆公學于宁人其得
聖人之意乎春秋所以狄秦者不為過也繼序者乃以
為美秦伯始有車馬葢因首云車馬而億度之朱子詩
傳亦從之不思美其車馬兒童之見也亦何關於政治
而夫子録之乎華谷嚴氏曰秦興而帝王之影響盡矣
車鄰其濫觴也夫未見而寺人傳令與三代侍御僕從
[042-23a]
罔匪正人納牖遇巷畧無間隔氣象何如也既見而並
坐鼓簧與三代賡歌喜起警戒叢脞氣象何如也秦之
為秦非一日矣
  周宣王
自古守成之君初吉終亂者唐之明皇憲宗為甚史著
之詳矣周之宣王中興赫然為三代令主而其末暮與
唐之明憲無異證於詩小序可見矣小序曰六月宣王
北伐也采芑宣王南征也車攻宣王復古也吉日美宣
[042-23b]
王也鴻鴈美宣王也庭燎美宣王也因以箴之沔水規
宣王也鶴鳴誨宣王也祈父刺宣王也白駒大夫刺宣
王也黄鳥刺宣王也我行其野刺宣王也由是言之六
月采芑車攻何其憂勤之汲規模之宏也自是而吉日
鴻鴈詩人之衆美參歸矣其猶日之中乎庭燎雖美而
有箴葢一章夜未央二章夜未艾三章夜向晨則視朝
漸晚宴安漸耽姜后脱簪之諫女鳩淫樂之湛正此際
也自是沔水規之鶴鳴誨之白駒黄鳥以逮祈父我行
[042-24a]
其野刺者四出其去幽厲一間爾從善如登從惡如崩
信哉
  小雅周之衰
左傳襄二十九年吳季札來聘請觀周樂為之歌小雅
曰美哉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其周徳之衰乎猶有先王
之遺民焉杜預注云思文武之徳而無貳叛之心怨有
哀音也衰小也其説不通天下三分有其二豈有叛文
王者諸侯不期而㑹者八百豈有貳武王者小雅之首
[042-24b]
鹿鳴南山蓼蕭湛露君臣上下歡欣交通豈有哀音文
王以大徳受命同於大舜豈有衰小服䖍之説云此歎
變小雅也其意謂思上世之明聖而不貳於當時之王
怨當時之政事而不有背叛之志也其周徳之衰指幽
厲之政也其見卓矣華陽范氏處義曰季札觀歌大雅
則曰文王之徳觀歌小雅則曰周衰有遺民意其一時
觀樂豈能盡歌工人于大小雅間歌一二章以審其音
耳大雅所歌必受命等篇故曰文王之徳小雅所歌必
[042-25a]
思古等篇故曰周衰有遺民至司馬遷又謂大雅言王
公大人而徳逮黎庶小雅譏小已之得失其流及上遷
之言為相如而發論大雅固已近之小雅獨取諷刺與
相如詞賦相似者如賔之初筵言天下之沉湎以諷幽
王之荒淫白華言下國之用孽妾以諷幽王之黜后所
謂譏小已之得失流及於上者如此以此證之服杜之
説是非判然矣文中子云小雅周之盛正論也而未究
左氏載季札立言之意宋人作小雅周之衰論亦扶同
[042-25b]
杜説未當余特舉服范二説以訂之
  常棣之華
毛詩常棣之華鄂不韡韡鄂花苞也今文作蕚不華蒂
也今文作跗詩疏云華下有蕚蕚下有跗華蕚相承覆
故得韡韡而光明也由花以覆蕚蕚以承華華蕚相覆而
光明猶弟兄相順而榮顯唐明皇宴㑹兄弟之處樓名
曰花蕚相輝唐詩有紅蕚青跗之句皆用此義至宋人
解之乃云鄂然而外見豈不韡韡乎非惟不知詩亦不
[042-26a]
識字矣漢儒地下有靈豈不失笑
  爾公爾侯
宋人經義云以爾為公則夙夜在公以爾為侯則謹爾
侯度勞於王事逸無期矣職思其憂豫無期矣何如怡
然處順慎哉爾之優游確乎不㧞勉哉爾之遁思乎葢
為國家計則深惜賢者之去為賢者計則又深體其情
之不容不去也此深得詩人之㫖可補詩傳之未備故
特録之
[042-26b]
  中原有菽
野間謂之中原菽葉謂之藿螟蛉桑蟲也蜾蠃蒲蘆也
中原有菽庶民尚能采之以養其子桑間有蟲蜾蠃亦
能負之以養其子夫養其子者葢為似續之計也彼小
民微物尚爾今王有子不能教誨之使之用善以為似
續之計乃欲信䜛而棄逐之何哉説者考之不精乃謂
蜾蠃取桑蟲負之七日化為其子雖揚雄亦有類我類
我久則肖之之説近世詩人取蜾蠃之巢毁而視之乃
[042-27a]
自有卵細如粟寄螟蛉之身以養之其螟蛉不生不死
蠢然在穴中久則螟蛉盡枯其卵日益長乃為蜾蠃之
形穴竅而出葢此物不獨取螟蛉亦取小蜘蛛置穴中
寄卵於蜘蛛腹脅之間其蜘蛛亦不死不生久之蜘蛛
盡枯其子乃成今人養晩蠶者蒼蠅亦寄卵於蠶之身
久之其卵為蠅穴繭而去殆物類之相似者又露蜂懸
其窠每穴各綴一卵如粟不知用何物滋養之久乃漸
大成蜂此皆一種細腰之物所謂祝之曰類我類我乃
[042-27b]
聴其聲意其如此或謂細腰有術能禁物其祝聲可聴
乃其禁術也列子曰純雄其名大腰純雌其名穉蜂荘
子曰細腰者化説文曰天地之性細腰純雄無子此皆
信説詩者之言也然彼之所不可知者正謂其能禁螟
蛉蜘蛛不生不死以化物身之膏潤滋養其卵而成其
形荘子所謂化者理固近之列子以為純雄説文以為
無子殆未可信况詩人之意本不然讀之者不審耳古
人名物多取其形色之似瓠之細腰者曰蒲蘆故蜂之
[042-28a]
細腰者亦名蒲蘆正如綬草綬鳥皆名以鷊青黒之菼
青黒之鳩皆名以鵻也中庸曰政也者蒲蘆也即蜾蠃
也謂當以善養而成之如蒲蘆然乃與詩之義合矣此
范處義之説也
  裳裳者華
裳裳者華其葉湑兮氣相屬潤相滋也常棣之華鄂不
韡韡體相親意相承也
  有豕白蹢
[042-28b]
韓詩注犬喜雪馬喜風豕喜雨
  不入我陳
詩不入我陳爾雅廟中路曰唐堂途謂之陳戰國策美
人充下陳下陳猶下堂也
  啓明長庚
詩緝李氏曰啓明即太白長庚不知何星毛氏云一星
後世因之遂以長庚為太白故李白母夢長庚名白字
太白鄭樵曰啓明金星長庚水星金在日西故日将出
[042-29a]
則東見水在日東故日将沒則西見實二星也今注一
星一與二字畫多少之間誤耳元注二星也
  小東大東
周自平王遭父子之變去豐而遷洛周始東也故曰大
東自敬王遭兄弟之爭子朝居王城曰西王敬王居狄
泉曰東王周又東也故曰小東周有二東之變王迹熄
而王室亂矣大國攻戰㑹盟小國貢賦奔走故空其杼
柚而怨刺作也曰然則詩詞何以先小也曰自今而追
[042-29b]
昨故先小而後大也曰詩篇名何又曰大東也曰紀亂
之原也凡詩篇名多擇章首二字此詩名獨越首章而
取次章不曰有饛而曰大東吾不知作者名之與刪定
者名之與有㫖哉
  大雅小雅
詩大序曰政有大小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此説未安
大雅所言皆受命配天繼代守成固大矣小雅所言天
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亦豈小哉華谷嚴坦叔云
[042-30a]
雅之小大特以體之不同爾葢優柔委曲意在言外風
之體也明白正大直言其事雅之體也純乎雅之體者
為雅之大雜乎風之體者為雅之小今考小雅正經十
六篇大抵寂寥短章其篇首多寄興之辭葢兼有風之
體大雅正經十八篇皆舂容大篇其辭㫖正大氣象開
闊與國風夐然不同比之小雅亦自不侔矣至于變雅
亦然變小雅中固有雅體多而風體少者然終不得為
大雅也離騷出於國風言多比興意亦微婉世以風騷
[042-30b]
並稱謂其體之同也太史公稱離騷曰國風好色而不
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言離騷兼
國風小雅而不言其兼大雅見小雅與風騷相類而大
雅不可與風騷並言也詠呦呦鹿鳴食野之苹便識得
小雅興趣誦文王在上於昭于天便識得大雅氣象小
雅大雅之别昭昭矣華谷此説深得二雅名義可破政
有小大之説特為表出之
  詒謀未孫
[042-31a]
通鑑韓建殺唐宗室通王滋十一人胡致堂管見云唐
室至此祖宗詒謀有未孫與集覽謂詩詒厥孫謀以燕
翼子此引謂未能逺謀及孫也其曰未孫文法當然左
傳引詩云叶比其鄰昏姻孔云而申之曰晉不隣矣其
誰云之正文人引經之例陳濟正誤不知此義乃云孫
音遜可謂痴人説夢
  不日成之
古注不設期日也今注不終日也愚按不設期日既見
[042-31b]
文王之仁亦於事理為協若曰不終日豈有一日可成
一臺者此古注所以不可輕易也
  辟雍泮宫
辟雍泮宫非學名予于魯頌引戴埴之説而申之既詳
矣近又思之説文辟雍作廦廱解云廦墻也廱天子享
宴廦廱也魯詩解云騶虞文王囿名也辟雍大王宫名
也以説文魯詩之解觀之則與詩鎬京辟雍於樂辟雍
之義皆合矣辟雍為天子學名泮宫為諸侯學名自王
[042-32a]
制始有此説王制者漢文帝時曲儒之筆也而可信乎
孟子曰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使天子
之學曰辟雍為周之制則孟子固言之矣既曰辟雍而
頌云于彼西雍考古圖又有胥雍則辟雍也西雍也胥
雍也皆為宫名無疑也魯頌既曰泮宫又曰泮水又曰
泮林則泮宫者泮水傍之宫泮林者泮水傍之林無疑
也魯有泮水故因水名以名宫即使魯之學在水傍而
名泮宫如王制之説當時天下百二十國之學豈皆在
[042-32b]
泮水之傍乎而皆名泮宫邪予又觀宋胡致堂云靈臺
詩所謂於樂辟雍言鳥獸昆蟲各得其所鼓鐘簴業莫
不均調於此所論之事惟鼓鐘而已於此所樂之徳惟
辟雍而已辟君也雍和也文王有聲所謂鎬京辟雍義
亦若此而已且靈臺之詩叙臺池苑囿與民同樂故以
矇瞍奏公終之胡為勦入學校之可樂與鐘鼓諧韻而
成文哉文王有聲止於繼武功作豐邑築城池建垣翰
以成京師亦無縁遽及學校之役上章云皇王維辟下
[042-33a]
章曰鎬京辟雍則知辟之為君無疑也泮水詩言魯侯
戾止且曰于邁固疑非在國都之中且終篇意㫖主于
服淮夷故獻馘獻囚出師征伐皆於泮宫焉知泮宫之
為學校也特取其中匪怒伊教一句為一篇之證則末
矣王制起于漢文時其失已久後世既立太學又建辟
雍若有兩太學者尤可笑也按致堂之言與予見合而
説文魯詩解戴埴之論皆可迎刃特俗見膠滯已久可
與知者道耳
[042-33b]
  天生烝民
古注物象也則法也性有象情有物五性本於五行故
仁義禮智信象金木水火土也六情本於六氣故喜怒
哀樂愛惡法乎隂陽風雨晦明也孝經援神契曰性生
於陽以執理情生於欲以繫念
  維昔之富不如時
首二倒字句也昔時之富善人是富今茲之疚君子在
疚也茲年也古人謂茲為年取草木繁茂之義也吕氏
[042-34a]
春秋今茲美禾來茲美麥文選為樂當及時誰能待來
茲昔時之富不如言君子之得志也今茲之疚不如言
君子之失志也君子疚則小人肆故曰彼疏斯稗䟽斗
粟而米十為疏疏謂之糲斗粟而米九為粺粺謂之精
糲加於精疏斯粺矣是小人而加於君子不自審其分
也替並立一下也彼為肆行之小人胡不自替以避君
子而使我心專専然愴怳引長而不能自已也
  魯頌泮宫
[042-34b]
予按通典言魯國有泗水縣泮水出焉然後知泮乃魯
水名僖公建宫于上因水以名宫如楚之渚宫晉之虒
祈泮水泮宫泮林一也以泮水為半水泮林亦為半林
乎又求之荘子言歴代樂名黄帝有咸池堯有大章禹
有夏湯有濩文王有辟雍以辟雍為天子學亦非也詩
言於論鼓鐘於樂辟雍亦無養才之意荘子去古未逺
當得其真漢儒因解泮水求其義而不得故轉辟為璧
解以圓水予謂戴氏之見卓矣其辨博矣按左氏晉侯
[042-35a]
濟自泮泮果水名足證矣近世曲為説者曰春秋經也
魯頌亦經也魯頌既載春秋可略此説又滯矣髙克一
事詩詠清人春秋書鄭棄其師他如廬漕城楚丘木𤓰
碩人無衣詩與春秋互見不厭其複安有詩載而春秋
可略乎或又曰事亦有特載而不見于經傳者季氏伐
顓臾之類也曰顓臾之事将然而未舉也故論語載之
而經傳略焉泮宫已成之迹春秋豈容不書哉愚嘗總
春秋與詩而論之信魯頌之文則僖公為魯之賢君伯
[042-35b]
禽以下無其匹者也以春秋所書考之則僖公齊襄衛
靈之流烏得為賢哉葢頌乃臣子頌禱之辭例多溢美
如今人之親知賀夀軸文也春秋所書則其實跡素行
如今官府之考語也今稱人之賢可例信賀軸而略考
語哉觀其滅項伐邾取須句取訾婁取濟西田以楚伐
齊皆其惡之大者也至其閨門不肅及夫人姜氏㑹齊
侯于陽榖夫人㑹齊侯于卞其女季姬始遇鄫子于防
而公不制中使鄫子來而公不恥終歸于鄫而公不拒
[042-36a]
淫風流行如此桑中大車不作于魯而駉與有駜猶以
為頌吾誰欺欺天乎夫子存魯頌見當時上下相䝉好
諛悦諂而非以為美也
  食我桑葚懷我好音
尹和靖曰周原膴膴堇荼如飴美土可以變惡味食我
桑葚懷我好音美味可以變惡聲
  大王翦商
胡庭芳曰愚讀詩至大王實始翦商未嘗不慨後之論
[042-36b]
者皆不能不以辭害意也何以言之大王葢當祖甲之
時去髙宗中宗未逺也後二百有六年商始亡且武王
十三年以前尚臣事商則翦商之云大王不但不出之
於口亦决不萌之於心特以其有賢子聖孫有傳立之
志於以望其國祚之緜洪豈有一毫覬覦之心哉議者
乃謂大王有是心泰伯不從遂逃荆蠻是大王固已形
之言矣夫以唐髙祖尚能駭太宗之言曽謂大王之賢
反不逮之乎余謂此言是矣但未知詩之字誤也按説
[042-37a]
文引詩作實始戩商解云福也葢謂大王始受福於商
而大其國爾不知後世何以改戩作翦且説文别有翦
字解云滅也以事言之大王何嘗滅商乎改此者必漢
儒以口相授音同而訛耳許氏曽見古篆文當得其實
但知翦之為戩則紛紛之説自可息若作翦雖滄海之
辨不能洗千古之惑矣曽謂古公亶父之賢君而蓄后
羿寒浞之禍心乎
  𤣥鳥生商
[042-37b]
詩緯含神霧曰契母有娀音/松浴于𤣥丘之水睇𤣥鳥銜
卵過而墜之契母得而吞之遂生契此事可疑也夫卵不
出蓐燕不徙巢何得云銜即使銜而誤墜未必不碎也
即使不碎何至取而呑之哉此葢因詩有天命𤣥鳥降
而生商之句求其説而不得從而為之誣史記云𤣥鳥
翔水遺卵簡狄取而呑之葢馬遷好竒之過而朱子詩
傳亦因之不改何耶或曰然則𤣥鳥之詩何解也曰𤣥
鳥者請子之候鳥也月令𤣥鳥至是月祀髙禖以祈子
[042-38a]
意者簡狄以𤣥鳥至之月請子有應詩人因其事頌之
曰天命曰降者尊之貴之神之也詩人之詞興深意逺
若曰仲春之月禱而生商斯為言之不文矣如黄帝之
生電虹繞樞葢生之時值始電或虹見之候也帝俊生
十日謂有十子而以甲乙丙丁名之也此而可誣亦将
曰黄帝生于虹帝俊之子生于十日可乎詩又曰維嶽
降神生甫及申亦本其生之地而尊且神之便謂甫申
為嶽神所生可乎傅説為箕星生之日直箕也蕭何為
[042-38b]
昴星生之日直昴也楚辭曰攝提貞于孟陬兮惟庚寅
吾以降屈原豈攝提之苗裔乎漢柳敏碑言敏本柳星
之後梁江總佞張麗華云張星之精其不根至今人皆
知笑之而不疑𤣥鳥之事者殆以經故豈知經㫖本不
如是乎按古毛詩注云𤣥鳥至日以太牢祀髙禖記其
祈福之時故言天命𤣥鳥來而謂之降者重之若自天
來古説猶未誤也自今詩傳信史記之訛耳
 升菴集巻四十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