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e0120 懷麓堂集-明-李東陽 (master)


[026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懐麓堂集巻二十六
              明 李東陽 撰
 文稿六
  序
   㑹合聨句詩序
成化庚子二月朔劉君時雍以職方郎中起家艱待次京師
㑹同年明仲洗馬鳴治孟陽師召三侍講曰川汝賢鼎儀三
[026-1b]
修撰亨父檢討及予扵城東僦館予預為速客是日大風寒
甚惟敷五侍講在告客無弗赴者觴再匝予幼子病得報亟
歸諸君即席聨句得四首明日時雍次韻答客客亦次第和
之予以子殤不及和時鳴治以家艱去明仲之和也敷五亨
父相繼物故皆感而形之乎詩及舜咨侍讀起家艱至又和
之凡若干首為一巻時雍以予實主約乃不終㑹又不與聨
句罰為序曰川為助罰予不得辭因憶與時雍同舉禮部入
翰林朝夕聚處及分曹限秩十八年来少者既壯黔者或化
[026-2a]
而頒矣中間以使命去以省覲去以憂去聚散忻戚之
不齊者葢有感焉而況有大於此者乎故君子之交也
及年之壯可與進學及國家之閒假可與修職及朋友
之聚處可與輔善規過相其所不及則所以節勞養志
宣幽導和者雖一言一話亦足以相感發況言不足而
咏咏不足而賡和之其多且富若此哉他日學成功遂
隨厥小大皆足以自見乎世乃或優游田里感念疇昔
皆於是詩乎觀之亦可以考見其一二矣若忻戚聚散
[026-2b]
人事之不齊者固情之所不忘亦豈君子之所屑屑焉
者哉而或者以為嬉遊豫樂之具則過矣
   蕭温州挽詩序
海陽蕭君伯鉉守温州以疾乞歸巡按御史及布政按
察二司留弗得乃白于吏部而許之歸無何卒温人思
之致賻于其家越三年君舊寮山東按察僉事劉君叔
亮及其鄉人行人陳君某念君無子以死悼惜不置倡
諸大夫士為挽詩若干篇而屬序于予予蕭君同年進
[026-3a]
士也君在官賢予知之為工部主事總遵化鐵冶事盡
革宿弊完舊所逋課若干改戸部主事進員外郎督德
州軍餉明出納嚴禁令庫廪門垣百廢具舉使江西福
建督諸官賦廪食外餽遺無所受其在温州雖未閲歲
而施設措置民飲其惠者亦多矣二君復為予言君未
第時尚義氣輕施予居逺泉水出家貲為井鄉隣利之
偕計北上有夫婦同附車者其夫間後至則車已發婦
頗少艾倉皇無依君視若己女居起食飲悉置以禮遂
[026-3b]
使同行者皆敬憚不敢少䙝焉及抵京夫始至婦泣告
曰微蕭公妾死久矣酧以金帛謝不受葢其平居所養
已如此而予不能知也嗚呼人之善必有所憑藉而後
顯或以時或以地以人或以文字歌咏其無所藉而傳
者葢未有也如蕭君未遇時事非託於鄉黨寮寀之舊
則雖聫科第同朝著如予者且不及知而況其他乎知
之而不使其傳則予之愧二君也葢多矣故特書之若
善而不壽且無子此道路者之所同悼加以交游知識
[026-4a]
之厚歌辭咏嘆之屢予之悼君何以異於諸君哉君名
鼎伯鉉其字卒年四十有二有女三人以弟鼐次子為
後主其祀
   黄氏族譜序
黄巖之黄氏自昭武鎮都監緒兄弟為三族惟都監所
居洞黄族有譜至十四世孫松塢處士公尚修之其子
職方主事彦俊又修之其孫文選郎中世顯又増義益
例考其居址墳墓婚姻甚備附以誥勅詩文徴諸大夫
[026-4b]
士為序䟦合若干巻而復屬予序黄氏自宋太史庭堅
自序已不得其詳元文獻公溍益加考據亦竟莫知所
定今諸公所據者是也葢漢唐以來黄氏自江夏為八
郡在閩為晉安宋以後黄氏自金華分五大族而在越
為剡今洞黄在五代時由閩邵武徙越黄巖黄巖去剡
數百里且都監之居實先宋世則於金華無涉焉邵武
去晋安亦數百里謂其同望江夏意雖近之然不可必
也夫自宋歴元纔二代已有不可知者昔五帝之世顓
[026-5a]
頊軒轅金天之傳可盡論乎為洞黄者茍存其所自出
無忘都監足矣譜系之學自五代之衰朝廷始不以定
流品士大夫始不以通婚姻官局私書一切盡廢而洞
黄之徙實當其際宗𣲖之不詳也固宜時在天下若黄
氏比者亦多矣然自是以來黄氏之統繼支續以至於
婚姻卒葬纖悉備具若指諸掌亦可謂難矣國法不備
則天下之氏族皆莫知其宗家法存則雖至於十餘世
之久數千百人之多而不亂豈非存乎人而然歟家之
[026-5b]
為業必創焉而後能啓守焉而後能繼維持振舉焉而
後能久自德業規模之大及乎譜牒條教之細皆然都
監公避亂世得善地可謂能創十四世之傳其守亦善
矣松塢職方重修累積至文選君而益盛其子進士俌
又起而承之兹譜之修其兆可徴也況其孝友清白之
澤有重於所謂譜者乎譜之法尚親而舉重以其簡而
易傳也夫茍得其人以傳則雖詳不厭然内方合諸族
外及羣黨兼備衆義若兹譜也者以黄巖傳之奚患其
[026-6a]
不能也耶吾固曰為洞黄者無忘都監足矣洞黄云者
山深廣若洞黄族既望邑人因以姓稱其地云
   送廣西按察副使林君詩序
呉人林君朝信以監察御史擢廣西按察副使兵科給
事陳君玉汝置酒蘓州巷官邸㑹諸蘓人為君贈行予
與洗馬羅先生明仲與焉與者二十人玉汝摘蘓子羙
餞裴端公詩四句為韻其詩曰羣公餞南伯肅肅秩初
筵鄙人奉末脊佩服自蚤年葢玉汝與君同里閈為髫
[026-6b]
丱交雖科第先後而游處不絶者二十餘歲所謂蚤年
佩服者也玉汝仲子鑰實聘君長女同家于官歲在辛
丑醮于季冬之月所謂脊也是日之㑹客未至而筆札
已具一觴而韻分再酢而詩就所謂初筵也廣西為國
南服按察與布政並置官聫禮敵為一方之長雖稱南
伯可也然則是詩也其殆為今日設乎夫君子之志未
嘗不欲行乎時故其交也亦必以德義動業相期勵非
茍為慕悦而已今君起布衣官至四品横金衣緋乗驄
[026-7a]
馬出巡萬里外而又奉官檄還鄉里揚厲光寵拜家慶
於二親之側此行路者之所嗟羡無俟乎交際之好婣
戚之厚也若地方千里屬吏數百其衆至數十百萬操
法律號令而臨之揚清激濁善有賞惡有罰惟所欲為
而莫吾掣此窮居之士撫膺扼腕莫能以自遂者而為
之又非同志者之所樂哉夫茍不以貴富榮寵相慕悅
則吾之所望彼之所以副吾之願者誠在此而不在彼
也予觀君與玉汝文章義氣為好至忘形迹及為婚姻
[026-7b]
禮不過書幣羞不過榛栗敦朴守儉皆流俗所不能及
是豈徒慕悅於外而無所望乎其大者哉君之行能如
杜詩所稱盛名當業城兵甲安井田者庻不為玉汝負
而吾軰之餞亦與有寵矣故予既賦所分韻復為玉汝
序之為君贈云
   應天府鄉試録序
成化十六年庚子秋八月癸酉應天府鄉試錄成葢自
奉詔以來凡二十有六日而試越三日再試又三日三
[026-8a]
試既試之十有一日而畢錄諸中外臣名在執事者三
十有六人士之中選者百三十有五人文之尤粹者二
十篇而成臣璟既序於前矣臣東陽謹再拜序其後曰
昔人有言大哉中國五帝三王所自立衣冠禮義所自
出也王畿者中國之中尤教化所由始堯始百姓舜始
五服文王始周南者地之近也近必先久則益以深故
天下莫加焉臣嘗以為西北之人才京畿為盛東南之
人才南畿為盛葢嘗觀于南矣仰惟我太祖高皇帝盛
[026-8b]
德大業之所興一時雄才傑士建功立名之所起靈氣
在山川風霆雨露在萬物仁聲義烈之在遺民故老者
昭然如一日太宗文皇帝定都于北宮闕臺署兩存而
並置以為億萬載太平之業故人物之魁傑文章之深
厚議論之宏偉其視沛豐汾晉弓矢甲胄之雄者相萬
也於戲休哉士之才猷德器必造而後成今國監在兩
京府州縣學徧天下冠裳絃誦者彬彬軰出非孔孟之
學不講非堯舜之道不求非臯夔伊傅之功業不言志
[026-9a]
孚氣感上求而下應取之乎筆札文字之間而得其精
神心術之妙有不謀而合者觀于近而天下可知也是
又非累朝列聖偃武修文之化暨我聖天子甄陶樂育
之明效哉然益以見皇祖之澤逺矣自科舉之法行天
下之願仕者挾經而抱藝雖遐陬僻壤衡鑑所在皆起
而趨之況教化所始王畿之近地哉況天子所命左右
侍從之臣以莅乎其事者哉大則公卿輔相經邦𢎞化
之功小則諸司百執事稱德宣力之寄天下所厚望焉
[026-9b]
者也葢必保名檢樹功業而後可稱盛世之才奮志倍
力以率先天下而後可稱王畿之秀不徒為富貴利逹
以為身羞以貽為國者之憂而後可以稱學校科目之
士然則士之負于天下亦重矣故相與朂之以觀其成
   送邵文敬知思南序
宜興邵君文敬與予交殆十年語笑欵洽辭翰徃復議
論相出入久而益親遊必聫騎燕必接几席動窮日夜
每一過門僕不俟命馬不待勒以為常當其情興交洽
[026-10a]
雖有他故不復顧憶及夫戰酣角後惟意所得一時之
樂殆無以相易也今年秋君被擢知貴州思南府報者
至人皆歎且惜之曰邵君奈何作郡縱使作郡奈何置
此數千里外葢無間䟽戚邇逺識不識皆然而況久且
親如予者哉然予恒謂士之自養必一窮達齊得失而
後可以為士故凡事有不當意者未嘗不自制不以動
其心君不以予為可棄若深有契乎此者葢其所養之
定乎中久矣今官至四品地方千里有民社之寄是亦
[026-10b]
何歉於君而顧以之動其心乎獨人才之在天下小大
繁簡各有攸宜柱不可以摘齒馬不可以守閭千金之
劍不可以錐履徑寸之珠不可以彈爵必處之得其宜
用之盡其量則物不費而事各有濟是故天下之才當
為天下惜之予於君雖不為私惜亦難乎其為情也且
今天下之藉口於文士者非以其長於辭藻而短於政
事乎思南雖僻且簡所謂民與社者固在君其悉志殫
力化椎卉為冠組治要荒為侯甸又以其餘者待用於
[026-11a]
天下使天下之人信文士之可有為而用之者之有未
盡則予言之於君亦驗矣若君能詩工書通經史多材
藝則天下固多知之奚待於予言哉
   忠安錄後序
忠安錄者我胡忠安公子錦衣君為公錄也始錄誥命
諭祭及御製歌詩若干篇次錄碑誌銘狀及哀輓之詩
又若干篇而公所著律身規鑑及歴官歲月皆附焉鳴
呼觀是錄而公之履歴眷遇福夀德業之盛可見矣葢
[026-11b]
公履歴之盛為在朝幾六十年位尚書者三十餘年累
奉宻命轍跡徧四方十知禮部貢舉天下之士皆其所
進眷遇之盛為賜坐便殿天子呼為先生而不名賜田
賜第賜叛人家屬賜白金圖書印及告老而去又賜勅
給驛官其長子一人福夀之盛為八十三而致仕八十
九而考終兄弟偕老子孫蕃碩有出乎五福之外而凡
人之所恒有者不與焉合數者論之殆國朝所僅見前
古之所罕聞者嗚呼其可謂極盛也已矣夫福之在天
[026-12a]
下必其人之功德足以自致然後能饗乎其身故食而
怠事能薄而受上賞者必有人非鬼責為造物所厭棄
斷乎不可誣也若公以宏才偉望為一代元臣永樂間
保衛儲輔宣德間决䇿討賊正統間留守京師景㤗間
請許敵和以圖迎復其功尤大其餘咨諏獻納斷大政
决大疑勲業在朝廷隂德在天下者葢不可數而計也
則量公之功校公之德豈泛賞常直所能報哉然公之
自處也謙懐儉執蹈實而守恒檢其身常若或怠教其
[026-12b]
子弟惟恐其或肆雖窶生窮士未必能之而志滿意極
者之所忽也公之福盛於身以及其子若孫者不又在
兹乎嗚呼觀是錄而公之所自致及其所自保者皆可
見矣東陽晩進嘗一見公賜第時在童稚未能仰測公
德於萬一今繼娶于公之外孫從錦衣君觀其所謂錄
者謹序述其槩于後公長子名長寧錦衣鎮撫後公數
年卒今錦衣君名豅谷公次子官至指揮僉事賢而通
經世其家
[026-13a]
   青岩詩集序
夫世之有文獻大者關天下次者關一鄉而小者關一
家其政行風教可考而知也故國有史册鄉有傳記家
有譜乗又徃徃見諸制作著述之間史傳及譜挈綱而
舉要勢不能以槩天下獨其人之所自述作則凡志操
功業之詳皆得備見而無所遺焉然以天下之大古今
先後之邈且久則其詳者勢亦不得以盡存必辭暢理
達然後可以自見於世故古之君子有立德立功立言
[026-13b]
言雖細亦世之所不能廢也說者又謂必為之先則其
羙彰必為之後則其盛傳故所謂文與獻皆繼世者之
責及其至也則雖門生故吏不得以佞其官長鄉黨之
子弟不得以諛其先達而況子之於父孫之於祖哉故
文獻者可以觀世矣予於青岩王先生之詩竊有感焉
先生待制忠文公之孫博士公諱紳之子博士嘗從宋
太史遊與方遜志為友先生為遜志所教見許以女暨
其難之及也實嘗周旋其間文皇帝念忠文死國宥先
[026-14a]
生於逮繫且欲用之而先生以疾歸所編有皇朝文纂
金華賢達傳續真西山文章正宗而所著詩尤多君子
謂國朝文獻金華為盛王氏於金華為尤盛葢忠文之
文章節操關天下休明之治而繼志閎業如博士公者
非適為鄉里之望也若先生孝義清白不失世守而所
為詩又和雅冲泊粹然不戾乎正亦豈獨一家之範而
止哉然則雖其詩亦不可以不傳也先生之子中書舍
人汶輯其詩數干篇鄭義門諸老間為選訂中書君在
[026-14b]
南雍又屬今太史呉君原博擇其尤粹者此集是也中
書君既謝病歸將鋟梓以傳予慕王氏文獻之盛又信
中書之賢非誣其親者也故序而歸之先生諱稌字叔
豐别號青岩瞶樵曰孝莊者門人私諡也
   送户部尚書翁公致政序
君臣之際亦重矣委質而任之盡瘁而為之左右服事
不敢愛毫髪之力及諫有所不行義有所不合雖得罪
以出而不敢避至于年高力倦奉身而退雖其君留之
[026-15a]
而不可得葢未嘗從諛以為忠貪位戀祿以為勤進退
之義有不得不然者若君之於臣徴求簡擢如恐不及
雖在謫逺不忘甄錄及其老而去也固不欲彊心志勞
筋骨惟其願之從而又有加其資秩給其俸祿優禮而
寵異之者於是始終之義盡然相得之難而相失之易
從古爲然求其進退始終兼盡而兩得者葢間世而一
再見也戸部尚書翁公以先朝進士為部屬已赫赫有
時名勘災南甸蠲公稅發官廪及為工部侍郎請蠲蘓
[026-15b]
松歲織綵幣出知衡州府代民輸賦若干今天子嗣位
遷江西左布政使禦流賊通邊餉擢都御史巡撫山東
救荒之政為多入為戸部侍郎以至尚書總京儲掌部
事夙夜籌畫凡朝廷財賦大計皆倚重焉比歲以疾乞
歸疏再上天子勉留不許今年公六十有九則嘆曰年
至矣復具疏備述宜去狀辭愈切疏入三日乃許之而
猶難其去特加太子少保賜勅給驛令有司月給米二
石歲給輿𨽻四人以為常近時以大臣致政雖間被恩
[026-16a]
數未有若是盛者也公發登科仕四十餘年攄志竭力
固已自効於天下其間得罪而出不少顧避年至而去
又無幾微眷戀乎其間揆厥進退無愧乎大臣之義矣
若選擢於筮仕之時徴召於既謫之後體貌之典又加
隆焉則朝廷之所以待公者亦豈尋常格例可擬於萬
一哉夫爵賞之典始自朝廷而大臣者以其身為百僚
式者也聖天子奬恬優老於上賢大臣守禮秉義於下
皆天下之盛事而并於今日見之於乎難哉竊聞富丞
[026-16b]
相弼居洛朝廷有大利害知無不言趙叅政槩居睢陽
集古今諫諍為書以獻公之歸雖逺在南服而其愛君
憂國之心宜未能一日忘于懷也若屣脫軒冕不復關
天下事此逸民隠士之所為賢豈大臣所以自處者哉
故欲知公者求之富趙二公可也
   送邵國賢詩序
進士邵國賢之知許州也朝之士大夫無問識不識皆
歎且惜之曰國賢奈何作郡國賢刻意經史工文翰不
[026-17a]
習書簿不宜作性冲簡好靜不與世故相涉不宜作體
質臞弱殆不勝衣不耐居起不任於䟦涉奔走之事不
宜作然則國賢之不免于郡者其固以是邪今明習律
例不泥於章句篇翰之藝則謂之才諳人情達事變不
限於小亷曲謹之節則謂之通披豁軒舉不為跼縮拘
滯之態則謂之竒偉彊力是三者要可臺諫華可曹省
無所嚮而不得此今日之輿論莫有能易焉者也若翰
林以制作為職中書以揮染為事行人以奉使宣令為
[026-17b]
務則今之所謂閒官散地不必是三者而後得如國賢
者而亦弗得焉何哉予嘗言天下之才當為天下惜之
梓人之用木必曰此可以梁此可以桷玉人之製器必
曰此可以瑚璉此可以珩琚以此易彼雖才且羙不適
於用而況指擿之訾議之蔑其有餘幸其所不足以自
棄其才而不恤者獨何為其情也然亦有說焉勞者愛
之方也詘者信之勢也操矢者必戢而收之然後可以
致其逺治劍者必揉而晦之然後可以發其耀造就成
[026-18a]
全之術抑或有當然者邪然則今日所以處國賢者固
將為天下惜之也若匡衡之文學不以緣飾吏事不過
為書生陶侃之才畧不施力於兵革不過為豢養之子
弟士之自處亦烏可茍嗜暇逸屑屑於文字間哉州之
職縣之所仰藩府之所責成其政甚劇許當道衝方困
於旱暵居者傷殘而流者尚未復殆所謂盤根錯節者
也國賢勉哉拯菑䘏患鋤強植弱徧于一郡而浹于齊
氏俾人知文士之適于用如此政之不繫乎貌與力如
[026-18b]
此亦以見予之言非私於國賢也如此國賢勉哉予在
塲屋以文字知國賢久而得之益深予之惜之有甚于
人人者故輯諸君所賦之詩序以贈之
   京闈同年㑹詩序
天順壬午予同舉順天鄉試者百三十有五人越數年
或舉進士列官中外或業太學或各歸其鄉升沉聚散
葢有不能同焉者矣乃成化丙申冬至日兵科都給事
中四明章君元益合同舉之在京師者㑹於武學之署
[026-19a]
得四十有一人焉㑹既成謂不可以無記因析邵康節
冬至詩為韻各賦一詩而暗其一以為序予時助祭園
陵不及與實當暗數故諸君以序屬予詩未悉成予亦
未有以復也又八年甲辰翰林學士錢唐倪君舜咨始
輯諸詩及之其未就者成巻謂予曰序不可以不成也
今科舉之制由鄉以至於禮部禮部之舉必同籍于朝
而後散處故同年之㑹徃徃有之舉于鄉者一聚輙散
至有不識其面者既其久而聚也或已㤀其為同年而
[026-19b]
況㑹乎且天下之士分藩而舉故凡郡縣之統于一藩
者其勢皆可以為同若京闈之舉則不啻都邑京校之
士而四方之游國學及諸司之有官籍者皆與焉故舉
雖同而勢不易合京闈同年之㑹殆自今日始也茍有
所限則雖一藩之士亦有郡邑之殊不待如所謂京闈
者茍有所通則雖天下之士之㑹于禮部者亦不害其
為同而況於一京闈之間乎葢所限者勢也其所通者
義也同年者同時而出同途而進實兼朋友兄弟之義
[026-20a]
而有之有事則相與以成有過則相規以正漸磨淬厲
各求無負於用世之志與用我者之意而已若交際之
勤厚禮文之繁縟皆情之所不可無然亦其細事末節
無足以深論者而況并此而失之者乎而況有甚于失
焉者乎夫言者心之聲也君子必于是而觀人觀人者
不於所勉而於所忽故凡學於家而陳於有司者固未
嘗不以正進也及其志滿而意得物逐而氣移舞蹈歌
咏之際葢有不自覺者而是詩也皆不戾乎正則吾同
[026-20b]
舉之士亦可以觀而所謂相與以成相規以正者宜無
負焉耳矣始序其詩而藏之
   送福建叅政劉君詩序
才之難其信然哉餘於材或歉於量確於自立或未可
與權取給於事功或離道背德而莫之顧事事而求之
時時而驗之内外之相符終始之不少變者葢千百中
一見而已吾友劉君時雍為職方二十年凡將士勇怯
名籍多寡地勢利弗利皆極諳熟内具章奏外馳簿檄
[026-21a]
頃刻數千言皆援古義酌時宜既不失正亦期於濟用
此固人之所難能也自授官以來官長屢易知君者或
移牒改除或奏請増置殊好異尚者雖時有牴牿亦卒
不能舍君而他若位嫌地偪或不相容君以雅度𢎞量
避名讓善之不暇及其久也嫉者消忿者釋競稱其為
賢無異辭此又難也然猶有甚難者當賢勞時物論騰
播於是有挾勢假義以尊官重位餌而致于其門者君
遜謝却避惴惴焉惟墮坑落塹是懼及循次擢福建叅
[026-21b]
政人皆惜君而君躍然若釋重負以去此非人之所甚
難哉故予於君雖不敢為佞未嘗不私嘆竊慕以為不
可及也夫古之人知才之難也必處之以難荷之任責
之以難為之事職方之地亦盡君才矣今雖以福建大
藩叅政高秩亦不過一方事君之行顧亦有不盡其用
者乎抑予所謂難也世固有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得之
淺而遺其深者乎然制患於將然者易圖事於未形者
難今福莆泉漳之地外接倭夷内雜海盗而兵備久弛
[026-22a]
政弊尚未除非得藩臬之良雖有賢守令彊將士宜無
所用其力夫使一方靖則一藩皆安一藩安則東南諸
保障皆頼以無事矣是其地非不重而其事亦不可謂
不難非君之才其望之誰也天下事尤有難於此者請
於君之行試之惡可遽為君惜哉同年進士在翰林者
皆賦詩為君贈而予於君尤深故序之
 
 
[026-22b]
 
 
 
 
 
 
 
 懐麓堂集巻二十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