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d0285 勉齋集-宋-黃榦 (master)


[036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勉齋集巻三十六     宋 黄榦 撰
  行狀
   朝奉大夫文華閣侍制贈寶謨閣直學士通議
    大夫謚文朱先生行狀
  曾祖絢故不仕 妣汪氏
  祖森故贈承事郎 妣程氏贈孺人
  父松故前任承議郎守尚書吏部貟外郎兼史館
[036-1b]
   校勘累贈通議大夫妣孺人祝氏贈碩人
 本貫徽州婺源縣永平鄉松巖里
先生姓朱氏諱熹字仲晦甫朱氏為婺源著姓以儒名
家世有偉人吏部公甫冠擢進士第入舘為尚書郎兼
史事以不附和議去國文章行義為學者師號韋齋先
生有文集行於世吏部公因仕入閩至先生始寓建之
崇安五夫里今居建陽之考亭先生以建炎四年九月
十五日午時生南劍尤溪之寓舍㓜頴悟莊重能言韋
[036-2a]
齋指示曰此天也問曰天之上何物韋齋異之就傅授
以孝經一閲封之題其上曰不若是非人也嘗從羣兒
戲沙上獨端坐以指畫沙視之八卦也少長厲志聖賢
之學於舉子業初不經意年十八貢於鄉登紹興十八
年進士第以左廸功郎主泉州同安簿蒞職勤敏纎悉
必親郡縣長吏事倚以决苟利於民雖勞無憚職兼學
事選邑之秀民充弟子員訪求名士以為表率日與講
説聖賢脩巳治人之道年方踰冠聞其風者巳知學之
[036-2b]
有師而尊慕之厯四考罷歸以奉親講學為急二十八
年請奉祠監潭州南嶽廟明年召赴行在言路有託抑
奔競以沮之者遂以疾辭三十二年祠秩滿再請孝宗
即位復因其任㑹有詔求直言因上封事其畧言聖躬
雖未有闕失而帝王之學不可以不熟講朝政雖未有
闕遺而脩攘之計不可以不早定利害休戚雖不可徧
以疏舉然本原之地不可以不加意陛下毓徳之初親
御簡策不過諷誦文辭吟咏情性比年以來欲求大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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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要又頗留意於老子釋氏之書記誦詞藻非所以探
淵源而出治道虚無寂滅非所以貫本末而立大中帝
王之學必先格物致知以極夫事物之變使義理所存
纎悉畢照則自然意誠心正而可以應天下之務次言
今日之計不過脩政事謹邊防然計不時定者講和之
説疑之也金人於我有不共戴天之讐則不可和也義
理明矣知義理之不可為而猶為之以有利而無害也
以臣策之所謂和者有百害而無一利何苦而必為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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願疇咨大臣摠攬羣策鑒失之之由求應之之術㫁以
義理之公參以利害之實閉關絶約任賢使能立紀綱
厲風俗使吾脩政攘夷之外了然無一毫可恃為遷延
中巳之資而不敢懐頃刻自安之意然後將相軍民無
不曉然知陛下之志更相激厲以圖事功數年之外志
定氣飽國富兵强視吾力之强弱觀彼釁之淺深徐起
而圖之中原故地不為吾有而將焉徃次言四海利病
係斯民之休戚斯民休戚係守令之賢否監司者守令
[036-4a]
之綱朝廷者監司之本欲斯民之得其所本原之地亦
在朝廷而巳今之監司姦贓狼藉肆虐以病民者莫非
宰執臺諌之親舊賔客其巳失勢者既按見其交私之
狀而斥去之尚在勢者豈無其人顧陛下無自而知之
耳明年改元隆興復召辭不許即入對其一言大學之
道在乎格物以致其知盖有是物必有是理然理無形
而難知物有迹而易觀故因是物以求之使其理瞭然
於心目之間而無毫髮之差則應乎事者自無毫髮之
[036-4b]
繆陛下雖有生知之性髙世之行而未嘗隨事以觀理
故天下之理多所未察未嘗即理以應事故天下之事
多有未明是以舉措之間動渉疑貳聼納之際未免蔽
欺平治之效所以未著由不講乎大學之道而溺心於
淺近虚無之過其二言君父之讐不與共戴天乃天之
所覆地之所載凡有君臣父子之性者發於至痛不能
自巳之同情而非專出於一巳之私然則今日所當為
者非戰無以復讐非守無以制勝是皆天理之同然非
[036-5a]
人欲之私忿也末言古先聖王制御邊陲之道其本不
在乎威强而在乎徳業其任不在乎邊境而在乎朝廷
其具不在乎兵食而在乎紀綱今日諌諍之塗尚壅佞
倖之勢方張爵賞易致而威罰不行民力巳殫而國用
未節則徳業未可謂脩朝廷未可謂正紀綱未可謂立
凡古先聖王所以强本折衝威制邊陲之道皆未可謂
備三劄所陳不出封事之意而加剴切焉先生以為制
治之原莫急於講學經世之務莫大於復讐至於徳業
[036-5b]
成敗則决於君子小人之用舍故於奏對復申言之盖
學有定見事有定理而措之於言者如此除武學博士
待次乾道改元促就職既至以時相方主和議請監南
嶽廟以歸三年差充樞宻院編修官待次五年三促就
職㑹魏掞之以布衣召為國子録因論曽覿而去遂力
辭先生嘗兩進絶和議抑佞倖之戒言既不行雖擢用
狎至不敢就出處之義凛然有不可易者尋丁内艱六
年復召以未終䘮辭七年既免䘮復召以禄不及養辭
[036-6a]
四年之間辭者六九年有㫖安貧守道亷退可嘉特改
合入官主管台州崇道觀先生以改秩畀祠皆進賢賞
功優老報勤之典今無故驟得之求退得進於義未安
再辭淳熈元年又再辭上意愈堅始拜命改宣教郎奉
祠二年除秘書郎先生以改官之命正以嘉其亷退今
乃冐進擢之寵是左右望而罔市利力辭時上諭大臣
欲奬用亷退執政以先生為言故有是命㑹有言虚名
之士不可用者以故再辭即從其請主管武彛山冲佑
[036-6b]
觀五年差權發遣南康軍事辭者四始之任先生自同
安歸奉祠家居幾二十年間闗貧困不以屬心涵養充
積理明義精見之行事者益霈然矣至郡懇惻愛民如
巳隐憂興利除害惟恐不及屬邑星子土瘠税重乞從
蠲减章凡五六上嵗值不雨講求荒政凡請於朝言無
不盡官物之檢放倚閣蠲减除豁帶納如秋苖夏税木
炭月樁經總制錢之屬各視其邑目為之條奏或至三
四不得請不巳并奏請截留綱運乞轉運常平兩司發
[036-7a]
錢米充軍糧備賑濟申嚴鄰路㫁港遏糴之禁選官吏
授以方略俾視境内具知荒歉分數戸口多寡蓄積虚
實通商勸分多所全活其設施次第人争傳録以為法
訖事奏乞依格推賞納粟人者凡數四郡濵大江舟艤
㟁者遇大風輒淪溺因募饑民築堤捍舟民脱於饑舟
患亦息先生視民如傷至姦豪侵擾細民撓法害政者
懲之不少貸由是豪强歛戢里閭安靖數詣郡學引進
士子與之講論訪白鹿洞書院遺址奏復其舊又奏乞
[036-7b]
賜書院敇額及髙宗御書石經版本九經註疏等書者
至再每休沐輒一至諸生質疑問難誨誘不倦退則相
與徜徉泉石間竟日乃反又求栗里陶靖節之居西澗
劉屯田之墓孝子熊仁贍之閭旌顯之猶以不得悉行
其志為恨明年詔監司郡守條具民間利病遂上疏言
天下之大務莫大於䘏民䘏民之本又在人君正心術
以立紀綱今日民間特以税重為苦正縁二嵗之入朝
廷盡取以供軍而州縣無復贏餘則不免於二税之外
[036-8a]
别作名色巧取於民今民貧賦重若不討軍實去浮冗
則民力决不可寛惟有選將吏覈兵籍可以節軍實開
廣屯田可以益軍儲練習民兵可以益邊備今日將帥
之選率皆膏粱子弟厮役凡流所得差遣為費巳是不
貲到軍之日惟望掊歛刻剥以償債負總餽餉之任者
亦皆倚附幽隂交通貨賂其所驅催東南數十郡之脂
膏骨髓名為供軍而輦載以輸權幸之門者不可以數
計然則欲討軍實以紓民力必盡反前之所為然後乃
[036-8b]
可革也授將印委利權一出於朝廷之公議則可以絶
苞苴請托之私而刻剥之風可革務求忠勇沉毅實經
行陣之人則可以革輕授非才之弊而軍士畏愛蒐閲
以時竄名冗食者不得容其間又擇老成忠實通曉兵
農之務者使領屯田之事付以重權責其乆任則可以
漸省列屯坐食之兵稍捐列郡供軍之數軍籍既覈屯
田既成兵民既練州縣事力既紓然後可以禁其苛斂
責其寛恤庻幾窮困之民得保生業無復流移漂蕩之
[036-9a]
患所謂端其本在於正心術以立紀綱者盖天下之紀
綱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術公平正大無偏黨反側
之私然後紀綱有所繫而立君心不能以自正必親賢
臣逺小人講明義理之歸閉塞私邪之路然後乃可得
而正今宰相臺省師傅賔友諌諍之臣皆失其職而陛
下所與親宻謀議者不過一二近習之臣此一二小人
者上則蠱惑陛下之心志使陛下不信先王之大道而
説於功利之卑説不樂莊士之讜言而安於私&KR0591之鄙
[036-9b]
態下則招集天下士大夫之嗜利無恥者文武彚分各
入其門所喜則隂為引援擢寘清顯所惡則宻行訾毁
公肆擠排交通貨賂則所盗者皆陛下之財命卿置將
則所竊者皆陛下之柄陛下所謂宰相師傅賔友諌諍
之臣或反出入其門墻承望其風㫖其幸能自立者亦
不過齪齪自守而未嘗敢一言以斥之其甚畏公論者
乃略能驚逐其徒黨之一二既不能深有所傷而終亦
不敢明言以擣其囊槖窟穴之所在勢成威立中外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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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向之使陛下之號令黜陟不復出於朝廷而出於此
一二人之門名為陛下之&KR0870㫁而實此一二人者隂執
其柄盖其所壊非獨壊陛下之紀綱乃併與陛下所以
立紀綱者而壊之則民又安可得而恤財又安可得而
理軍政何自而脩土宇何自而復宗廟之讐恥又何時
而可雪耶先生在任嘗用劄子奏事後因諌臺言用劄
子非舊制遂奏乞罷黜又以致人戸逃移自劾者再以
疾請奉祠者五將滿除江西提舉常平茶鹽事待次初
[036-10b]
廟堂議遣先生使蜀上意不欲其逺去故有是命詔以
脩舉荒政民無流殍除直秘閣凡三辭皆以前所奏納
粟人未推賞難以先被恩命㑹浙東大饑易提舉浙東
常平茶鹽事時民已艱食即日單車就道復以南康納
粟人未推賞辭職名且乞奏事之任納粟賞行遂受職
名入對其一言陛下臨御二十年間水旱盗賊略無寧
嵗意者徳之崇未至於天與業之廣未及於地與政之
大者有未舉而小者無所繫與刑之逺者或不當而近
[036-11a]
者或幸免與君子有未用而小人有未去與大臣失其
職而賤者竊其柄與直諒之言罕聞而謟諛者衆與徳
義之風未著而汙賤者騁與貨賂或上流而恩澤不下
究與責人或巳詳而反躬有未至與夫必有是數者然
後足以召災而致異其二言陛下即政之初盖嘗選建
英豪任以政事不幸其間不能盡得其人是以不復廣
求賢哲而姑取軟熟易制之人以充其位於是左右私
䙝使令之賤始得以奉燕間備驅使而宰相之權日輕
[036-11b]
又慮其勢有所偏而因重以壅巳也則時聼外廷之論
將以隂察此軰之負犯而操切之陛下既未能循天理
公聖心以正朝廷之大體則固巳失其本矣而又欲兼
聼士大夫之公言以為駕馭之術則士大夫之進見有
時而近習之從容無間士大夫之禮貎既莊而難親其
議論又苦而難入近習便辟側媚之態既足以蠱心志
其胥吏狡猾之術又足以眩聦明此其生熟甘苦既有
所分恐陛下未及施其駕馭之術而先墮其數中矣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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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雖欲㣲抑此軰而此軰之勢日重雖欲兼采公論而
士夫之勢日輕重者既挾其重以竊陛下之權輕者又
借力於所重以為竊位固寵之計中外相應更濟以私
日徃月來浸淫耗蝕使陛下之徳業日隳綱紀日壊邪
佞充塞貨賂公行兵愁民怨盗賊間作災異數見饑饉
薦臻羣小相挻人人皆得滿其所欲惟有陛下了無所
得而國家顧乃獨受其弊其三言捄荒利害如州縣旱
傷早行檢放從實蠲减勸諭人戸賑糶務得其平納粟
[036-12b]
之人早行推賞所納米數仍减其半乞撥豐儲倉米三
十餘萬石以備濟糶州縣新舊官物並且住催紹興丁
身等錢預行蠲放及免米商力勝税錢量立賞格官吏
違慢者奏劾昏病者别與差遣仍選差得替待闕宫廟
持服官員時暫管幹其四言水旱三分以上第五等戸
免檢並放五分以上第四等戸依此施行乞行著令及
請頒行社倉條約於諸路其五言紹興和買乞議革其
弊其六言南康嘗乞蠲减星子租税有司拒以對補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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細鄙狹不達大體其七言白鹿書院請賜書額先生所
對奏劄凡七其一二皆自書以防宣泄又以南康所上
封事繕冩成册用袋重封於閤門投進後五劄亦有非
一時捄荒之急者當倥偬不暇給之際而憂深慮逺從
容整暇盖急於捄民罄竭忠悃不敢有所隐也先生所
居之鄉毎嵗春夏之交豪戸閉糴牟利細民發廪强奪
動相賊殺幾至挺變先生嘗率鄉人置社倉以賑貸之
米價不登人得安業至是乞推行之白鹿書院事本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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暇及前期執政使人諭以且宜勿言先生因念主上未
必有鄙薄儒生之意而大臣先為此言不可及對卒言
之上委曲訪問悉從其請先生初拜命即移書他郡募
米商蠲其征及至客舟之米巳輻凑復以入奏荒政數
事推廣條上情詞懇惻條目詳宻日與僚屬寓公鈎訪
民隐至廢寢食分畫既定按行所部窮山長谷靡所不
到拊問存恤所活不可勝計毎出皆乗單車展徒從所
厯雖廣而人不知郡縣官吏憚其風采倉皇驚懼常若
[036-14a]
使者壓其境至有自引去者由是所部肅然而尤以戢
盗捕蝗興水利為急大扺措畫悉如南康時而心用尤
苦初奏紹興和買之弊至是乞先與痛减嵗額然後用
貫頭科敷惟慮真下戸受其弊則請參用髙下等第均
敷及减免下戸丁錢以優之又乞免台州丁錢至於差
役利害亦嘗條具數千言申省義役之法則乞令均出
義田罷去役首免排役此官差保正副長輪收義田仍
令上戸兼充戸長又乞取㑹福建下四州見行産鹽法
[036-14b]
行於本路沿海四州又乞依處州見行之法改諸郡酒
坊為萬戸於捄荒之餘猶悉及他事以為經乆之計先
生猶以徒費大農數十萬緡無以全活一道饑民自劾
又以前後奏請多見抑却幸而從者又率稽緩後時無
益於事蝗旱相仍不勝憂憤復奏言為今之計獨有㫁
自聖心沛然發號責躬求言然後君臣相戒痛自省改
其次惟有盡出内庫之錢以供大禮之費為收糴之本
詔戸部無得催理舊欠詔諸路漕臣遵依條限檢放税
[036-15a]
租詔宰臣沙汰被災路分州軍監司守臣之無狀者遴
選賢能責以荒政庻幾猶足以下結人心消其乗時作
亂之意不然臣恐所憂者不止於餓殍而在於盗賊䝉
其害者不止於官吏而上及於國家也復上時宰書云
朝廷愛民之心不如惜費之甚是以不肯為極力救民
之事明公憂國之念不如愛身之切是以但務為阿諛
順㫖之計然民之與財孰輕孰重身之與國孰大孰小
財散猶可復聚民心一失則不可復收身危猶可復安
[036-15b]
國勢一傾則不可復正至於民散國危而措身無所則
其所聚有不為大盗積者耶九年以賑濟有勞進直徽
猷閣辭台守唐仲友與時相王淮同里為姻家遷江西
憲未行先生行部訟者紛然得其姦贓偽造楮弊等事
劾之時乆旱而雨奏上淮匿不以聞仲友亦自辯且言
弟婦王氏驚悸病篤論愈力章至十上事下紹興府鞫
之獄具情得乃奪其新命授先生先生以為是蹊田而
奪之牛辭不拜遂歸尋令兩易江東辭及辭職名具言
[036-16a]
唐仲友雖寢新命巳具之獄竟釋不治則是所按不實
難以復沾恩賞並不許受職名再辭新任且乞奉祠言
所劾贓吏黨與衆多並當要路大者宰制斡旋於上小
者馳騖經營於下若其加害於臣不遺餘力則逺至師
友淵源之所自亦復無故横肆觗排為臣之計惟有乞
身就閒或可少紓患害時從臣有奉時相意上疏毁程
氏之學以隂詆先生者故有是言十年差主管台州崇
道觀先生守南康使浙東始得行其所學巳試之效卓
[036-16b]
然而卒不果用退而奉崇道雲臺鴻慶之祠者五年自
是海内學者尊信益衆十四年除提㸃江西刑獄公事
待次以疾辭不許遂拜命十五年促奏事又以疾辭不
許遂行又以疾請奉祠者再淮罷相遂力疾入奏首言
近年以來刑獄不當輕重失宜甚至涉於人倫風化之
重者有司議刑亦從流宥之法則天理民彛幾何不至
於冺滅又言州郡獄官乞注有舉主闗陞及任滿銓試
第二等以上人常調闗陞及省部胥吏並不得注擬若
[036-17a]
縣獄則專委之令或不得人則無所不至亦望令縣丞
或主簿同行推訊又言提刑司管催經總制錢起於宣
和末年倉卒用兵權宜措畫其始亦但計其出納之實
數而隨以取之及紹興經界民間投印違限契約所入
倍於常嵗自後遂以是年為額而立為比較之説甚至
災傷檢放倚閣錢米巳無所入而經總制錢獨不豁除
州縣之煎熬何日而少紓斯民之愁難何時而少息又
言江西諸州科罰之弊至其末篇乃言陛下即位二十
[036-17b]
有七年而因循荏苒無尺寸之效可以仰酬聖志嘗反
覆而思之無乃燕閒起居之閒虚明應物之地天理有
未純人欲有未盡歟天理未純是以為善不能充其量
人欲未盡是以除惡未能去其根一念之頃公私邪正
是非得失之機明分角立交戰於其中故體貎大臣非
不厚而便嬖側媚得以深被腹心之寄寤寐英豪非不
切而柔邪庸繆得以乆竊廊廟之權非不樂聞公議正
論而有時不容非不堲讒説殄行而未免誤聼非不欲
[036-18a]
報復陵廟讐恥而不免畏怯苟安非不欲愛養生靈財
力而未免歎息愁怨凡若此彚不一而足願陛下自今
以徃一念之頃則必謹而察之此為天理耶為人欲耶
果天理也則敬以充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閼果人欲也
則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滯推而至於言語動作
之間用人處事之際無不以是裁之則聖心洞然中外
融澈無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間而天下之事將惟
陛下之所欲為無不如志矣是行也有要之於路以正
[036-18b]
心誠意為上所厭聞戒以勿言者先生曰吾平生所學
只有此四字豈可回互而欺吾君乎及奏上未嘗不稱
善曰乆不見卿浙東之事朕自知之今當處卿清要不
復勞卿州縣除兵部郎以足疾丐祠未供職本部侍郎
林栗前數日與先生論易西銘不合至是遣部吏抱印
廹以供職先生以疾在告遂疏先生欺慢時上意方嚮
先生欲易以他部郎時相竟請授以前江西之命仍舊
職名又令吏部給還改官以後不曽陳乞磨勘盖先生
[036-19a]
改秩既出特恩其後累任祠官無績可考以故不曽陳
乞磨勘者十有四年先生行且辭曰論者謂臣事君無
禮為人臣子有此名罪當誅戮豈可復任外臺耳目之
寄章再上除直寳文閣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栗亦罷
辭磨勘及職名不許轉朝奉郎未踰月再召時廟堂知
上眷厚憚先生復入故為兩罷之䇿上悟先生復召受
職名辭召命以為遷官進職皆為許其間退方竊難進
易退之褒復為彈冠結綬之計則其為世觀笑不但徃
[036-19b]
來屑屑之譏又促召初先生入奏事廹於疾作嘗面奏
以為口陳之説有所未盡乞具封事以聞至是再辭遂
併具封事投匭以進其略曰今天下大勢如人有重病
内自心腹外逹四支無一毫一髪不受病者臣不暇言
且以天下之大本與今日之急務為陛下言之盖大本
者陛下之心急務則輔翼太子選任大臣振舉綱維變
化風俗愛養民力脩明軍政六者是也古先聖王兢兢
業業持守此心雖在紛華波動之中幽獨得肆之地而
[036-20a]
所以精之一之克之復之如對神明如臨淵谷猶恐隐
㣲之間或有差失而不自知是以建師保之官列諌諍
之職凡飲食酒漿衣服次舍器用財賄與夫宦官宫妾
之政無一不領於冡宰使其左右前後一動一静無不
制以有司之法而無纎芥之隙瞬息之頃得以隐其毫
髪之私陛下之所以精一克復而持守其心果有如此
之功乎所以脩身齊家而正其左右果有如此之效乎
宫省事禁臣固不得而知然爵賞之濫貨賂之流閭巷
[036-20b]
竊言盖乆巳不勝其籍籍則陛下所以脩之家者恐其
未有以及古之聖王也至於左右便嬖之私恩遇過當
徃者淵覿説抃之徒勢熖熏灼傾動一時今巳無可言
矣獨有前日臣所面陳者雖䝉聖慈委曲開譬然臣之
愚竊以為此軰但當使之守門傳命供掃除之役不當
假借崇長使得逞邪媚作淫巧於内以蕩上心立門庭
招權勢於外以累聖政臣竊聞之道路自王抃既逐之
後諸將差除多出此人之手陛下竭生靈膏血以奉軍
[036-21a]
旅而軍士顧乃未嘗得一温飽是皆將帥巧為名色奪
取其糧肆行於貨賂干近習以圖進用出入禁闥腹心
之臣外交將帥共為欺蔽以至於此而陛下不悟反寵
暱之以是為我之私人至使宰相不得議其制置之得
失給諌不得論其除授之是非則陛下所以正其左右
者未能及古之聖王又明矣至於輔翼太子則自王十
朋陳良翰之後宫寮之選號為得人而能稱其職者盖
已鮮矣而又時使邪佞儇薄闒冗妄庸之軰或得參錯
[036-21b]
於其間所謂講讀亦姑以應文備數而未聞其有箴規
之效至於從容朝夕陪侍遊燕者又不過使臣宦者數
軰而巳唐之六典東宫之官師傅賔客既職輔導而詹
事府兩春坊實擬天子之三省故以詹事庻子領之今
則師傅賔客既不復置而詹事庻子有名無實其左右
春坊遂直以使臣掌之何其輕且䙝之甚耶夫立太子
而不置師傅賔客則無以發其隆師親友尊徳樂義之
心獨使春坊使臣得侍左右則無以防其戯慢媟狎竒
[036-22a]
衺雜進之害宜討論前典置師傅賔客之官罷去春坊
使臣而使詹事庻子各復其職至於選任大臣則以陛
下之聰明豈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剛明公正之人而後
可任哉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之竊位
者直以一念之間未能撤其私邪之蔽而燕私之好便
嬖之流不能盡由於法度若用剛明公正之人以為輔
相則恐其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是以選
掄之際常先排擯此等寘之度外而後取凡疲懦軟熟
[036-22b]
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於其中得其至
庸極陋决可保其不至於有所妨者然後舉而加之於
位是以除書未出而物色先定姓名未顯而中外已逆
知其决非天下之第一流矣至於振肅紀綱變化風俗
則今日宫省之間禁宻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正之
人顧乃得以窟穴盤據於其間而陛下目見耳聞無非
不公不正之事則其所以熏蒸銷鑠使陛下好善之心
不著疾惡之意不深其害巳有不可勝言者矣及其作
[036-23a]
姦犯法則陛下又未能深割私愛而付諸外廷之議論
以有司之法是以紀綱不能無所撓敗紀綱不正於上
是以風俗頽弊於下盖其為患之日乆矣而浙中為尤
甚大率習為軟羙之態依阿之言以不分是非不辯曲
直為得計下之事上固不敢少忤其意上之御下亦不
敢稍怫其情惟其私意之所在則千塗萬轍經營計較
必得而後巳甚者以金珠為脯醢以契劵為詩文宰相
可㗖則㗖宰相近習可通則通近習惟得之求無復亷
[036-23b]
恥一有剛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間則羣譏衆
排指為道學而加以矯激之罪十數年來以此二字禁
錮天下之賢人君子復如崇宣之間所謂元祐學術者
排擯詆辱必使無所容其身而後巳嗚呼此豈治世之
事而尚復忍言之哉至於愛養民力脩明軍政則自虞
允文之為相也盡取版曹嵗入窠名之必可指擬者號
為嵗終羡餘之數而輸之内帑顧以其有名無實積累
掛欠空載簿籍不可催理者撥還版曹以為内帑之積
[036-24a]
將以備他日用兵進取不時之須然自是以來二十餘
年内帑嵗入不知幾何而認為私貯典以私人宰相不
得以式貢均節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書勾考其有亡
其日銷月耗以奉燕私之費者盖不知其幾何矣而曷
嘗聞其能用此錢以為制敵之計為國家一雪其恥
徒使版曹經費闕乏日甚督趣日峻以至廢去祖宗以
來破分良法而必以十分登足為限以為未足則又造
為比較監司郡守殿最之法以誘脇之於是中外承風
[036-24b]
競為苛急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也諸將之求進也必先
掊克士卒以殖私財然後以此自結於陛下之私人而
祈以姓名達於陛下之貴將貴將得其姓名即以付之
軍中使自什五以上節次保明稱其材武堪任將帥然
後具奏為牘而言之陛下之前陛下但見等級推先案
牘具若則誠以為公薦而可以得人矣而豈知其諧價
輸錢巳備晩唐之債帥哉夫將者三軍之司命而其選
置之方乖剌如此則其智勇材略之人孰肯抑心下首
[036-25a]
於宦官宫妾之門而陛下之所得以為將帥者皆庸夫
走卒而猶望其脩明軍政激勸士卒以强國勢豈不誤
哉凡此六事皆不可緩而本在於陛下之一心一心正
則六事無不正一有人心私欲以介乎其間則雖欲憊
精勞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將徒為文具而天下之事
愈至有不可為矣疏入夜漏下七刻上巳就寢急起秉
燭讀之終篇明日除主管太乙宫兼崇政殿説書時上
巳有倦勤之意盖將以為燕翼之謀先生嘗草奏疏言
[036-25b]
講學以正心脩身以齊家逺便嬖以近忠直抑私恩以
抗公道明義理以絶神姦擇師傅以輔皇儲精選任以
明體統振紀綱以厲風俗節財用以固邦本脩政事以
禦外侮凡十事欲以為新政之助㑹執政有指道學為
邪氣者力辭新命除秘閣脩撰仍奉外祠遂不果上先
生當孝宗朝陛對者三上封事者三其初固以講學窮
理為出治之大原其後則直指天理人欲之分精一克
復之義其初固以當世急務一二為言其後封事之上
[036-26a]
則心術宫禁時政風俗披肝&KR0377膽極其忠鯁盖所望於
君父愈深而其言愈切故於封事之末有曰日月逾邁
如川之流一徃而不復不惟臣之蒼顔白髮巳廹遲莫
而竊仰天顔亦覺非昔時矣忠誠懇惻至今讀者猶為
之涕下先生進疏雖切孝宗亦開懐容納武博編摩秘
省郎曹之除盖將引以自近守南康持浙東江西之節
又知其不可强留而授之至是復有經帷之命先生之
盡忠孝宗之受盡言亦未為不遇也然先生進言皆痛
[036-26b]
詆大臣近習孝宗之眷愈厚而嫉者愈深是以不能一
日安其身於朝廷之上而孝宗内襌矣光宗即位再辭
職名仍舊直寶文閣䧏詔奬諭除江東轉運副使以疾
辭者再覃恩轉朝散郎賜緋衣銀魚改知漳州又再以
疾辭不許時光宗初政再被除命遂以紹熈元年之任
奏除屬縣無名之賦七百萬减經總制錢四百萬加意
學校教誘諸生如南康時又以習俗未知禮採古䘮葬
嫁娶之儀掲以示之命父老解説以教子弟釋氏之教
[036-27a]
南方為盛男女聚僧廬為傳經㑹女不嫁者私為庵舍
以居悉禁之俗大變郡有故廸功郎髙豋忤秦檜貶死
為奏請昭雪褒其直㑹朝論欲行泉漳汀三州經界先
生初仕同安已知經界不行之害至是訪事宜擇人物
以至方量之法洞見本末遂疏其事上之且言必可行
之説三將必至於不能行之説一盖謂經界法行息争
止訟大為民利而占田隠税侵漁貧弱者所不便及具
宣徳意牓之通衢則邦民鼓舞而寓公豪右果為異議
[036-27b]
以沮之遂因地震及足疾不赴錫宴自劾其冬有㫖先
行漳州經界南方春早事巳無及明年屬有嗣子之䘮
再請奉祠除秘閣脩撰主管南京鴻慶宫先生以當上
初政嘗辭前件職名巳降褒詔從其請難以復受辭者
再詔論撰之職以寵名儒乃拜命除荆湖南路轉運副
使再辭漳州經界竟報罷遂以前言經界可行自劾三
年再以疾辭乞補滿宫觀從之又數月差知静江府廣
南西路經界安撫辭四年又辭主管南京鴻慶宫未幾
[036-28a]
差知潭州荆湖南路安撫以辭逺就近不為無嫌力辭
五年再辭有㫖長沙巨屏得賢為重㑹洞獠擾屬郡遂
拜命赴鎮至則遣人諭以禍福皆降之申教令嚴武備
戢姦吏抑豪民先生所至必興學校明教化湖湘士子
素知學日伺公退則請質所疑先生為之講説不倦四
方之學者畢至又以南康漳州所申改正釋奠儀式為
請録故死節五人為之立廟孝宗升遐先生哀慟不能
自勝又聞上以疾不能執䘮中外洶洶益憂懼遂申省
[036-28b]
乞歸田里言天下國家所以長乆安寧惟頼朝廷三綱
五常之教建立脩明於上然後守藩述職之臣有以禀
承宣布於下所以内外相維小大順序雖有强猾姦宄
無所逞志不然以一介書生置諸數千里軍民之上亦
何所憑恃而能服其衆哉又草封事極言父子天性不
應以小嫌廢彛倫言頗切直㑹今上即位不果上上在
濳邸聞先生名每恨不得先生為本宫講官至是首召
奏事先生行且辭除煥章閣待制侍講辭不許又再辭
[036-29a]
且言陛下嗣位之初方將一新庻政所宜愛惜名器若
使倖門一開其弊豈可復塞至於博延儒臣專意講學
盖將求所以深得親歡者為建極導民之本思所以大
振朝綱者為防㣲慮逺之圖顧問之臣實資輔養用人
或繆所繫非輕盖先生在道聞南内朝禮尚闕近習巳
有用事者故預有是言又不許遂奏乞且依元降指揮
帶元官職奏事者再及入對首言乃者天運艱難國有
大咎所謂天下之大變而不可以常理處者太皇太后
[036-29b]
躬定大䇿陛下寅紹丕圖可謂處之以權而庶㡬不失
其正矣然自頃至今亦既三月或反不能無疑於逆順
名實之際禍亂之本又巳伏於㝠冥之中竊為陛下憂
之尚猶有可諉者亦曰陛下之心前日未嘗有求位之
計今日未嘗忘思親之懐此則道心㣲妙之全體天理
發用之本然所以行權而不失其正之根本也誠即是
心而充之所謂求仁得仁而無怨終身欣然樂而忘天
下者臣有以知陛下之不難矣借曰天命神器不可無
[036-30a]
傳宗廟社稷不可無奉則轉禍為福易危為安亦豈可
舍此而他求哉充吾未嘗求位之心則可以盡吾負罪
引慝之誠充吾未嘗忘親之心則可以致吾温凊定省
之禮始終不越乎此而大倫正大本立矣次言為學莫
先於窮理窮理必在於讀書讀書之法莫貴於循序而
致精致精之本則又在於居敬而持志又三劄言湖南
嵗計入少出多不可支吾乞裁减差到諸班換授歸正
雜色補官貟數邵州邊防全無措畫以致淫人侵犯乞
[036-30b]
移置寨栅増撥戍兵潭州城壁乞行計度脩築既對面
辭待制侍講不許翌日又辭待制職名乞改作説書差
遣以為未得進説而先受厚恩萬一異時未效㳙埃而
疾病不支遂竊侍從職名而去則臣死有餘罪上手札
卿經術淵源正資勸講次對之職勿復牢辭以副朕崇
儒重道之意遂拜命㑹趙彦逾按視孝宗山陵以為土
肉淺薄掘深五尺下有水石旋改新穴比舊僅髙尺餘
孫逢吉覆按亦乞少寛日月别求吉兆有㫖集議臺史
[036-31a]
憚之議遂中寢先生竟上議狀言夀皇聖徳神功宜得
吉土以奉衣冠之藏當廣求術士博訪名山不宜偏信
臺史罔上誤國之言固執紹興坐南向北之説委之水
泉沙礫之中殘破浮淺之地不報覃恩轉朝請郎賜紫
章服實録院同脩撰再辭不許拜命受詔進講大學先
生以平日論著數陳開析務積誠意以感上心遂奏乞
除朔望旬休及過宫日分不以寒暑雙隻日月諸假故
並令早晩進講又乞置局看詳四方封事瑞慶節免稱
[036-31b]
賀皆從之復因有㫖脩葺舊東宫為屋三數百間遂具
四事奏言當上帝震怒災異數出畿甸百姓饑餓流離
太上皇帝未獲進見夀皇山陵未卜太皇太后皇太后
皆以尊老之年煢然憂苦不宜大興土木以就安便夀
康定省之禮所宜下詔自責頻日繼徃顧乃逶迤舒緩
無異尋常太上皇帝必以為此特備禮而來其深閉固
拒而不得見亦宜矣朝廷紀綱尤所當嚴上自人主下
至百執事各職業不可相侵今進退宰執移易臺諌皆
[036-32a]
出陛下之獨㫁大臣不與謀給舍不及議正使其事悉
當於理亦非為治之體况中外傳聞皆謂左右或竊其
柄而其所行又未能盡允於公議乎此弊不莗臣恐名
為獨㫁而主威不免於下移欲以求治而返不免於致
亂末復申言菆宫之卜不宜偏聴臺史膠固繆妄之言
墮其交結眩惑之計皆不報先生進講每及數次復以
前所講者編次成帙以進上亦開懐容納且面諭以求
放心之説甚善所進册子宫中嘗讀之今後更為㸃來
[036-32b]
先生知上有意於學遂以劄子勉上進徳其畧言願陛
下日用之間語黙動静必求放心以為之本而扵玩經
觀史親近儒學已用力處益用力焉數召大臣切劘治
道俾陳今日要務畧如仁祖開天章閣故事至於羣臣
進對亦賜温顔反覆詢訪以求政事之得失民情之休
戚而又因以察其人才之邪正短長庶於天下之事各
得其理又奏禮經勑令子為父嫡孫承重為祖父皆斬
衰三年嫡子當為父後不能襲位執䘮則嫡孫繼統而
[036-33a]
代之執䘮自漢文短䘮厯代因之天子遂無三年之䘮
為父且然則嫡孫承重可知人紀廢壊三綱不明千有
餘年莫能釐正夀皇聖帝至性自天孝誠内發易月之
外猶執通䘮朝衣朝冠皆以大布所宜著在方册為世
法程間者遺誥初頒太上皇帝偶違康豫不能躬就䘮
次陛下以世嫡承大統則承重之服著在禮律所宜遵
夀皇巳行之法一時倉卒不及詳議遂用漆沙淺黄之
服不惟上違禮律且使夀皇巳行之禮舉而復墜臣竊
[036-33b]
痛之然既徃之失不及追改惟有將來啟殯發引禮當
復用初䘮之服則其變除之節尚有可議欲望明詔禮
官稽考禮律預行指定㑹孝宗祔廟議宗廟迭毁之次
有併請祧僖宣二祖奉太祖居第一室祫祭則正東向
之位者有㫖集議僖順翼宣四祖祧主宜有所歸自太
祖皇帝首尊四祖之廟以僖祖為四廟之首治平間議
者以世數寖逺請遷僖祖於夾室未及數年王安石等
奏僖祖有廟與稷契無異請復其舊詔從之時相雅不
[036-34a]
以熈寧復祀僖祖為是先生度難以口舌争遂移疾上
議狀條其不可者四以為藏之夾室則是以祖宗之主
下藏於子孫之夾室至於祫祭設幄於夾室之前則亦
不得謂之祫欲别立一廟則䘮事即逺有毁無立欲藏
之天興殿則宗廟原廟不可相雜議者皆知其不安特
以其心急於尊奉太祖三年一祫時暫東向之故不知
其實無益於太祖之尊而徒使僖祖太祖兩廟威靈相
與争較强弱於冥㝠之中并使四祖之神疑於受擯徬
[036-34b]
徨躑躅不知所歸令人傷痛不能自巳今但以太祖當
日追尊帝號之心而黙推之則知太祖今日在天之靈
於此必有所不忍又况僖祖祧主遷於治平不過數年
神宗皇帝復奉以為始祖巳為得禮之正而合於人心
所謂有其舉之而莫敢廢者乎又擬為廟制以辯議者
一旦并遷僖宣二祖析太祖太宗為二之失復引元祐
大儒程頥之説以為物豈有無本而生者今日天下基
本盖出僖祖安得為無功業議狀既上廟堂持之不以
[036-35a]
聞既毁撤僖宣廟室更創别廟以奉四祖宰相既有所
偏主樓鑰陳傳良又復牽合裝綴以附其説先生所議
頗達上聴忽有㫖召赴内殿奏事因節畧狀文及為劄
子畫圖以進上然之且曰僖祖國家始祖髙宗孝宗太
上皇帝不曽遷今日豈敢輕議欲令先生於榻前撰數
語以御批直罷其事先生方懲内批之弊因言乞降出
劄子再令臣寮集議既退復以上意諭廟堂而事竟不
行經生學士知禮者皆是先生一時異議之徒忌其軋
[036-35b]
已權姦遂從而乗之上之立也丞相趙汝愚宻與知閤
門事韓侂胄謀之侂冑於太皇太后為親屬因得通中
外之言侂胄自謂有定策功居中用事先生自長沙辭
免待制侍講已㣲寓其意及進對復嘗再三面言又約
吏部侍郎彭龜年共攻之龜年出䕶使客侂胄益得志
先生又扵所奏四事疏中斥言左右竊柄之失後因講
筵留身復申言前疏乞賜施行既退即降御批云憫卿
耆艾方此隆冬恐難立講巳除卿宫觀宰相執奏不行
[036-36a]
明日徑以御批付下臺諌給舍亦争留不可除寳文閣
待制與州郡差遣力辭尋除知江陵府又力辭仍乞追
還新舊職名詔依舊煥章閣待制提舉南京鴻慶宫慶
元元年又乞追還舊職不許趙丞相亦罷誣以不軌謫
永州丞相既當大任收召四方知名之士中外引領以
觀新政先生獨惕然以侂胄用事為慮既屢為上言又
數以手書遣生徒宻白丞相當以厚賞酬其勞勿使得
預朝政且有分界限立紀綱防㣲杜漸謹不可忽之意
[036-36b]
丞相方謂其易制所倚以為腹心謀事之人又皆持祿
苟安無復逺慮丞相既逐而朝廷大權悉歸侂胄先生
自念身雖閒退尚帶侍從職名不敢自嘿遂草書萬言
極言姦邪蔽主之禍因以明其寃詞㫖痛切諸生遂諌
以筮决之遇遯之同人先生黙然退取諌藁焚之自號
遯翁以廟議不合乞收還職名又以疾乞休致不許先
是吏部取㑹磨勘至是轉朝奉大夫又辭職名乞休致
又以嘗妄議山陵自劾又言巳罷講官不敢復帶侍從
[036-37a]
職名詔依舊秘閣脩撰二年又言昨來疏封錫服封贈
廕補磨勘轉官皆為巳受從官恩數乞改正沈繼祖為
監察御史上章誣詆落職罷祠四年十二月以來嵗年
及七十申乞致仕五年依所請六年三月甲子終於正
寢十一月壬申𦵏建陽縣唐石里之大林谷嘉泰二年
除華文閣待制與致仕恩澤傅伯夀故家子嘗執弟子
禮恨不薦巳先生辭次對除脩撰也伯夀行詞有慢偽
等語及先生没伯夀守建寧又不以聞故復職之命猶
[036-37b]
生存也自先生去國侂冑勢益張鄙夫憸人迎合其意
以學為偽謂貪黷放肆乃人真情潔亷好禮者皆偽也
科舉取士稍涉經訓者悉見排黜文章議論根於理義
者並行除毁六經語孟悉為世之大禁猾胥賤𨽻頑鈍
無耻之徒徃徃引用以至卿相繩趨尺步稍以儒名者
無所容其身從逰之士特立不顧者屛伏丘壑依阿巽
懦者更名他師過門不入甚至變易衣冠狎逰市肆以
自别其非黨先生日與諸生講學竹林精舍有勸以謝
[036-38a]
遣生徒者笑而不答先生既殁善類悉巳排擯羣小之
勢巳成侂胄志氣驕溢遂至擅開邊釁㡬危宗社而生
靈塗炭矣開禧三年侂胄伏誅㓙徒憸黨根株斥戮嘉
定元年詔賜謚與遺表恩澤明年賜謚曰文又明年贈
中大夫特贈寳謨閣直學士後以明堂恩累贈通議大
夫先生平居惓惓無一念不在於國聞時政之闕失則
戚然有不豫之色語及國勢之未振則感慨以至泣下
然謹難進之禮則一官之拜必抗章而力辭厲易退之
[036-38b]
節則一語不合必奉身而亟去其事君也不貶道以求
售其愛民也不狥俗以苟安故其與世動輒齟齬自筮
仕以至屬纊五十年間厯事四朝仕於外者僅九考立
於朝者四十日道之難行也如此然紹道統立人極為
萬世宗師則不以用舍為加損也自韋齋先生得中原
文獻之傳聞河洛之學推明聖賢遺意日誦大學中庸
以用力於致知誠意之地先生蚤嵗巳知其説而心好
之韋齋病且亟屬曰籍溪胡原仲白水劉致中屏山劉
[036-39a]
彦冲三人吾友也學有淵源吾所敬畏吾即死汝徃事
之而惟其言之聴則吾死不恨矣先生既孤則奉以告
三君子而禀學焉時年十有四慨然有求道之志博求
之經傳徧交當世有識之士雖釋老之學亦必究其歸
趣訂其是非延平李先生學於豫章羅先生羅先生學
於龜山楊先生延平於韋齋為同門友先生歸自同安
不逺數百里徒歩徃從之延平稱之曰樂善好義鮮與
倫比又曰頴悟絶人力行可畏其所論難體認切至自
[036-39b]
是從遊累年精思實體而學之所造者益深矣其為學
也窮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踐其實居敬者所以成始成
終也謂致知不以敬則昬惑紛擾無以察義理之歸躬
行不以敬則怠惰放肆無以致義理之實持敬之方莫
先主一既為之箴以自警又筆之書以為小學大學皆
本於此終日儼然端坐一室討論典訓未嘗少輟自吾
一心一身以至萬事萬物莫不存理存此心於齊莊静
一之中窮此理於學問思辨之際皆有以見其所當然
[036-40a]
而不容巳與其所以然而不可易然充其知而見於行
者未嘗不反之於身也不睹不聞之前所以戒懼者愈
嚴愈敬隐㣲幽獨之際所以省察者愈精愈宻思慮未
萌而知覺不昧事物相接而品節不差無所容乎人欲
之私而有以全乎天理之正不安於偏見不急於小成
而道之正統在是矣其為道也有太極而隂陽分有隂
陽而五行具禀隂陽五行之氣以生則太極之理各具
於其中天所賦為命人所受為性感於物為情統性情
[036-40b]
為心根於性則為仁義禮智之徳發於情則為惻隐羞
惡辭遜是非之端形於身則為手足耳目口鼻之用見
於事則為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之常求諸人則人
之理不異於巳參諸物則物之理不異於人貫徹古今
充塞宇宙無一息之間斷無一毫之空闕莫不析之極
其精而不亂然後合之盡其大而無餘先生之於道可
謂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聖賢而無疑矣故其得於巳
而為徳也以一心而窮造化之原盡性情之妙達聖賢
[036-41a]
之藴以一身而體天地之運備事物之理任綱常之責
明足以察其㣲剛足以任其重𢎞足以致其廣毅足以
極其常其存之也虚而静其發之也果而確其用之也
應事接物而不窮其守之也厯變履險而不易本末精
粗不見其或遺表裏初終不見其或異至其養深積厚
矜持者純熟嚴厲者和平心不待操而存義不待索而
精猶以為義理無窮嵗月有限常歉然有不足之意盖
有日新又新不能自巳者而非後學之所可擬議也其
[036-41b]
可見之行則脩諸身者其色莊其言厲其行舒而㳟其
坐端而直其閒居也未明而起深衣幅巾方履拜於家
廟以及先聖退坐書室几案必正書籍器用必整其飲
食也羮食行列有定位匕箸舉措有定所倦而休也暝
目端坐休而起也整步徐行中夜而寢既寢而寤則擁
衾而坐或至達旦威儀容止之則自少至老祁寒盛暑
造次顛沛未嘗有須㬰之離也行於家者奉親極其孝
撫下極其慈閨庭之間内外斬斬恩義之篤怡怡如也
[036-42a]
其祭祀也事無纎鉅必誠必敬小不如儀則終日不樂
巳祭無違禮則油然而喜死䘮之禮哀戚備至飲食衰
絰各稱其情賔客徃來無不延遇稱家有無常盡其歡
於親故雖疎逺必致其愛於鄉閭雖㣲賤必致其㳟吉
㓙慶弔禮無所遺賙恤問遺恩無所闕其自奉則衣取
蔽體食取充腹居止取足以障風雨人不能堪而處之
裕如也若其措諸事業則州縣之施設立朝之言論經
綸規畫正大宏偉亦可概見雖達而行道不能施之一
[036-42b]
時然退而明道足以傳之萬代謂聖賢道統之傳散在
方册聖經之㫖不明則道統之傳始晦於是竭其精力
以研窮聖賢之經訓於大學中庸則補其闕遺别其次
第綱領條目粲然復明於論語孟子則深原當時答問
之意使讀而味之者如親見聖賢而面命之於易與詩
則求其本義攻其末失深得古人遺意於數千載之上
凡數經者見之傳注其關於天命之㣲人心之奥入徳
之門造道之域者既巳極深研幾探賾索隐發其㫖趣
[036-43a]
而無遺矣至於一字未安一詞未備亦必沉濳反覆或
達旦不寐或累日不倦必求至當而後巳故章㫖字義
至㣲至細莫不理明詞順易知易行於書則疑今文之
艱澁反不若古文之平易於春秋則疑聖心之正大决
不類傳注之穿鑿於禮則病王安石廢罷儀禮而傳記
獨存於樂則憫後世律尺既亡而清濁無據是數經者
亦嘗討論本末雖未能著為成書然其大㫖固巳獨得
之矣若歴代史記則又考論西周以來至於五代取司
[036-43b]
馬公編年之書繩以春秋紀事之法綱舉而不繁目張
而不紊國家之理亂君臣之得失如指諸掌周程張邵
之書所以繼孔孟道統之傳歴時未乆㣲言大義鬱而
不章為之裒集發明而後得以盛行於世太極先天二
圖精㣲廣博不可涯涘為之解剥條畫而後天地本原
聖賢藴奥不至於冺没程張門人祖述其學所得有深
淺所見有疏宻先生既為之區别以悉取其所長至或
識見小偏流於異端者亦必研窮剖析而不没其所短
[036-44a]
南軒張公東萊吕公同出其時先生以其志同道合樂
與之友至或識見少異亦必講磨辯難以一其歸至若
求道而過者病傳注誦習之煩以為不立文字可以識
心見性不假脩為可以造道入徳守虚靈之識而昧天
理之真借儒者之言以文老佛之説學者利其簡便詆
訾聖賢捐棄經典猖狂呌呶側僻固陋自以為悟立論
愈下者則又崇奬漢唐比附三代以便其計功謀利之
私二説並立髙者䧟於空無下者溺於卑陋其害豈淺
[036-44b]
淺哉先生力排之俾不至亂吾道以惑天下於是學者
靡然向之先生教人以大學語孟中庸為入道之序而
後及諸經以為不先乎大學則無以提綱挈領而盡論
孟之精㣲不參之以論孟則無以融㑹貫通而極中庸
之㫖趣然不㑹其極於中庸則又何以建立大本經綸
大經而讀天下之書論天下之事哉其於讀書也又必
使之辯其音釋正其章句玩其辭求其義研精覃思以
究其所難知平心易氣以聴其所自得然為巳務實辯
[036-45a]
别義利毋自欺謹其獨之戒末嘗不三致意焉盖亦欲
學者窮理反身而持之以敬也從遊之士迭誦所習以
質其疑意有未諭則委曲告之而未嘗倦問有未切則
反覆戒之而未嘗隐務學篤則喜見於言進道難則憂
形於色講論經典啇略古今率至夜半雖疾病支離至
諸生問辨則脱然沉痾之去體一日不講學則惕然常
以為憂摳衣而來逺自川蜀文詞之傳流及海外至於
邊徼亦知慕其道竊問其起居窮鄉晩出家蓄其書私
[036-45b]
淑諸人者不可勝數先生既殁學者傳其書信其道者
益衆亦足以見理義之感於人者深也繼徃聖將㣲之
緒啟前賢未發之機辨諸儒之得失闢異端之訛繆明
天理正人心事業之大又孰有加於此者至若天文地
志律厯兵機亦皆洞究淵㣲文詞字畫騷人才士疲精
竭神常病其難至先生未嘗用意而亦皆動中規繩可
為世法是非姿禀之異學行之篤安能事事物物各當
其理各造其極哉學脩而道立徳成而行尊見之事業
[036-46a]
者又如此秦漢以來迂儒曲學既皆不足以望其藩墻
而近代諸儒有志乎孔孟周程之學者亦豈能以造其
閫域哉嗚呼是殆天所以相斯文篤生哲人以大斯道
之傳也先生疾且革手為書囑其子在與門人范念徳
黄榦尤拳拳以勉學及脩正遺書為言翌旦門人侍疾
者請教先生曰堅苦問温公䘮禮曰疎略問儀禮頷之
巳而正坐整冠衣就枕而逝門人治䘮者既一以儀禮
從事而訃告所至從逰之士與夫聞風慕義者莫不相
[036-46b]
與為位而聚哭焉禁錮雖嚴有所不避也嗚呼天又胡
不憗遺以永斯道之傳而遽使後學失所依歸哉先生
所著書有易本義啟䝉蓍卦考誤詩集傳大學中庸章
句或問論語孟子集註太極圗通書西銘解楚詞集註
辨證韓文考異所編次有語孟集義孟子指要中庸集
畧孝經刋誤小學書通鑑綱目本朝名臣言行録古今
家祭禮近思録河南程氏遺書伊洛淵源録皆行於世
先生著述雖多於語孟中庸大學尤所加意若大學論
[036-47a]
語則更定數四以至垂没大學誠意一章乃其絶筆也
其明道垂教拳拳深切如此楚詞集註亦晩年所作其
愛君憂國雖老不忘通鑑綱目僅能成編每以未及脩
補為恨又嘗編次禮書用工尤苦竟亦未能脱藁所輯
家禮世多用之然其後亦多損益未暇更定平生為文
則季子在彚次之矣生徒問答則後學李道傳嘗裒輯
鋟版未備也娶劉氏追封碩人白水草堂先生之女草
堂即韋齋所屬以從學者也其卒也以淳熙丙申其𦵏
[036-47b]
以祔穴子三人長塾先十年卒次埜廸功郎監湖州徳
清縣戸部新市犒賞酒庫後十年亦卒季在承議郎提
舉兩浙西路常平茶鹽公事女五人婚儒林郎静江府
臨桂縣令劉學古奉議郎主管毫州明道宫黄榦進士
范元裕仲季二人亦早卒孫男七人鉅銓鑑鐸銍鉉鑄
鉅從政郎新差監行在雜買務雜賣場門銓從事郎融
州司法參軍鑑廸功郎新辟差充廣西經略安撫司凖
備差遣餘業進士女九人婿承議郎主管華州雲臺觀
[036-48a]
趙師夏進士葉韜甫周巽亨鄭宗亮黄輅從政郎紹興
府㑹稽縣丞趙師若黄慶臣李公玉曽孫男六人淵洽
潜濟濬澄女七人先生殁有年矣狀其行者未有所屬
筆在以榦從學日乆俾任其責先生既不假是而著榦
之識見淺陋言語卑弱又不足模倣萬一追思平日歩
趨謦欬則悲愴哽咽不忍書亦不忍忘也竊聞道之正
統待人而後傳自周以來任傳道之責得統之正者不
過數人而能使斯道章章較著者一二人而止耳由孔
[036-48b]
子而後周程張子繼其絶至先生而始著盖千有餘年
之間孔孟之徒所以推明是道者既以煨燼殘闕離析
穿鑿而㣲言幾絶矣周程張子崛起於斯文湮塞之餘
人心蠧壊之後扶持植立厥功偉然未及百年蹐駁尤
甚先生出而自周以來聖賢相傳之道一旦豁然如大
明中天昭晰呈露則摭其言行又可畧與輒採同志之
議敬述世系爵里出處言論與夫學問道徳行業人之
所共知者而又私竊以道統之著者終之以俟知徳者
[036-49a]
考焉謹狀
 嘉定十四年正月日門人奉議郎主管毫州明道宫
  黄榦狀行狀之作非得巳也懼先生之道不明而
  後世傳之者訛也追思平日之聞見參以叙述奠
  誄之文定為草藁以諗同志反覆詰難一言之善
  不敢不從然亦有參之鄙意而不敢盡從者不可
  以無辨也有謂言貴含蓄不可太露文貴簡古不
  可太繁者夫工於為文者固能使之隠而顯簡而
[036-49b]
  明是非愚陋所能及也顧恐名曰含蓄而未免於
  晦昧名曰簡古而未免於艱澁反不若詳書其事
  之為明白也又有謂年月不必盡記辭受不必盡
  書者先生之用舍去就實關世道之隆替後學之
  楷式年月必記所以著世變辭受必書所以明世
  教狀先生之行又豈可以常人比常體論哉又有
  謂告上之語失之太直記人之過失之太訐者責
  難陳善事君之大義人主能容於前而臣子反欲
[036-50a]
  隠於後先生敢陳於當世而學者反欲諱於將來
  乎人之有過或具之獄案或見之章奏天下後世
  所共知而欲没之可乎又有謂奏疏之文紀述太
  繁申請之事細㣲必録似非行狀之體者古人得
  君行道有事實可紀則奏疏可以不述先生進不
  得用於世其所可見者特其言論之間乃其規模
  之素則言與行豈有異耶事雖㣲細處得其道則
  人受其利一失其道則人受其害先生理明義精
[036-50b]
  故雖細故區處條畫無不當於人心者則鉅與細
  亦豈有異耶其可辨者如此則其尤淺陋者不必
  辨也至於流俗之論則又以為前輩不必深抑異
  學不必力排稱述之辭似失之過者孔門諸賢至
  謂孔子賢於堯舜豈以抑堯舜為嫌乎孟子闢楊
  墨而比之禽獸衛道豈可以不嚴乎夫子嘗曰莫
  我知也夫又曰知徳者鮮矣甚矣聖賢之難知也
  知不知不足為先生損益然使聖賢之道不明異
[036-51a]
  端之説滋熾是則愚之所懼而不容於不辨也故
  嘗太息而為之言曰是未易以口舌争百年論定
  然後知愚言之為可信遂書其語以俟後之君子
  榦謹書
 
 
 
 
[036-51b]
 
 
 
 
 
 
 
 勉齋集巻三十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