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d0285 勉齋集-宋-黃榦 (master)


[011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勉齋集巻十一      宋 黄榦 撰
  書
   與金陵制使李夢聞書
榦比奉使帖且凖省劄具知制使學士尚書不棄帷葢
之舊意欲羅而致之幕府嘗謂制府辟屬雖未必有畫
諾之益而所辟得失實係一世之觀瞻人心服則凡所
施為自無有不應之效况今邊陲多事全在措置兵弱
[011-1b]
而欲其强食少而欲其足人情之向背地形之險易敵
勢之强弱非得有識慮之人旁搜博采驅馳計畫則環
二千餘里之地豈能坐於堂上而洞見其曲折哉如張
魏公之所辟客今已不敢多望近代如薛宣撫者尚能
得林叔虎曹簡夫為之屬二公者亦皆今代之竒士所
病者薛公知人而不善任使是以卒不免於狼狽今制
使尚書乃欲以衰繆不才舉世所擯棄之人如榦者而
充是選恐不足以厭伏人心而反為累也所幸朝廷且
[011-2a]
為遷延之計葢亦知其不足以當世選也然感激知已
之恩則銘鏤肌骨不敢忘也此亦不敢抵受已抗章力
辭亦㣲寓丐歸之意今土城已畢城之五門亦已包砌
屹然為淮右之最一郡之人可以安枕而卧城磚已擇
僧之善幹者二十人委之分頭燒辦仍許以寺有闕住
持者必給補之亦無不樂従只俟春初凍解且燒且砌
亦三五月可畢俟來春再上丐祠之請果従所乞當白
衣従幕府賓客之後可效涓埃之報也邊事雖少息然
[011-2b]
得㳂邊報皆謂春夏之間䝉古既去則彼必專意於我
彼既能抗强盛之䝉古豈不能奮其餘力以侵吾之疆
埸耶是亦不容不早為之慮也
榦迂疎狷狹生長桑梓於尚書未嘗有一日之雅従宦
江西伏謁之初便䝉顧遇異於儔匹自是以來薦拔覆
䕶葢生平知已未有若是之特逹深厚者也榦無所能
似少従四方之師友游渉厯世故今年幾七十矣竊亦
以為今代人物可以為國柱石扶持宗社非尚書其誰
[011-3a]
與歸今者當閫外之寄以法従之尊下與韋布之士相
與為僚友如榦不肖亦預采取之列而真翰寵貽謙抑
慰藉皆非敢望於今之世者天下之士孰不聞風慕義
爭出死力以致驅馳於鞭䇿之下哉惟是榦之才識卑
下齒髪復衰頹既不足以備使令而南北大勢又復有
深可慮者言戰固未可輕言和尤為大謬紹興言和但
不能取中原耳今日言和且併江南而棄之也戰既不
可和又不可以彼之憤激當吾之偷惰是豈非深可慮
[011-3b]
乎此非上下一意警䇿奮厲皆以國事為念蒐兵聚糧
使長淮屹然有可恃之勢未見其可也縦曰未能亦且
以兩淮付之尚書使得伸縮自由而無所牽制事猶有
可為者今又動掣其肘則雖使伊周管樂復生今之世
亦無所用其力榦也素於廟堂未嘗曳其裾而諸公貴
人又多有惡其不附已者頭方命薄動招讒謗以義處
之理當不仕俛首州縣直為貧耳今使之居元僚之任
以參閫外之謀是昭昭然為的於天下人莫不彎弓而
[011-4a]
思射之正恐不能為尚書之益而反以為累也更望尚
書熟慮而改圖之不勝幸甚本府城壁既就五門亦已
包砌上施敵樓下設重門屹然可觀兩淮之人過者驚
嘆皆尚書之賜也但包砌城身其功倍於土城勢須來
秋方得了畢葢冬寒春雨皆非造磚砌城之時也
榦不自揆度妄談當世之務以瀆台聽者屢矣區區不
能殫布之懷鬱結於中不容但已輒敢冒昩極言之今
日之事其瑣細者不足言而人皆能言之其闗於大體
[011-4b]
者有四其一曰大本不可以不立其二曰大義不可以
不明其三曰已私不可以不克其四曰人才不可以不
收此四説者雖使伊周復生為今日計無以易此管樂
以下亦未有不假此而能自立者然其不敢以望伊周
者亦以於此有所未盡耳何謂大本不可以不立古之
聖人垂拱於廟堂之上能使海外重九譯而來曰吾聞
中國有至仁者大本立也諸葛孔明之出師也雖曰甲
兵已足而必拳拳於進君子退小人宫中府中俱為一
[011-5a]
體黜陟臧否不宜異同之數語亦可謂知本者矣今使
將相得人其於大本可謂無恨矣丞相誅韓之後所以
必消禍變者其於大本不謂無助惟其懲意外之變遂
專用左右親信之人徃徃得罪於天下之公議世之君
子遂従而歸咎於丞相丞相不堪其咎遂㫁然屏逐而
去之而左右親信者其用愈專矣平居無事紀綱紊亂
亦不過州縣之間百姓受禍然至於軍政不修欺罔百
出邊備廢弛皆此曹實為之若今大敵在境更不改圖
[011-5b]
則大事去矣丞相所以寵任此輩者特以為自固之計
大事既去則雖欲自固可乎人之情言之於安平無事
之日則輕於鴻毛諫之於禍變將至之日則重於千金
今日之急莫大於此須得一二有識見有智謀能議論
識深淺之人數數遣赴廟堂禀議使之委曲曉譬以開
其惑此亦數以手書宻布忠悃苟一言悟意則大本立
而天下定矣何謂大義不可以不明建炎紹興之間天
下忠臣義士莫不慷慨憤激捐軀赴死而君臣之大義
[011-6a]
下至走卒亦能知之自秦氏倡為和議而此意日銷月
亡以至於今皆不知有所謂君父之讐也不惟百姓忘
之而士大夫亦忘之矣今觀詔㫖之下與諸處宣諭之
文不過但言我不曾與汝為敵汝卻無故來侵我又不
過言汝従我則安不従我則危皆不出於彼此利害之
言亦何足以感天下豪傑忠義之心哉臣子之於君父
當如手足之捍頭目子弟之衛父兄主憂則臣辱主辱
則臣死此天之經地之義人之大倫不可易之理也祖
[011-6b]
宗德澤涵濡生養二三百年凡吾所以衣食生養於天
地間者毫髪皆君父之賜也至於禍變外起俘我二帝
殘我陵寢蕩搖我中原又使我竭江南之金幣以事之
天地以來所謂君父之辱孰甚於此今既為外敵所逐
乃欲窺伺我淮甸又欲驅擄我百姓以廣其人民侵攘
我兩淮以廣其土地至於言辭指斥無所顧忌此豈臣
子所忍聞哉誠能日夜以此宣於上告於下使此意洞
逹則雖三尺童子亦莫不爭欲操戈以報不共戴天之
[011-7a]
讐矣大本不立則在内者無以服人之心大義不明則
在我者亦無以感人之心幽隂迫窄雖吾國之人亦且
不服又何以使外敵之我畏哉何謂已私之不可以不
克天下之事非可以聲言笑貎為也惟其意之誠而後
無感不通矣今尚書之身非尚書之身宗社之身天下
生靈之身也夫既非吾之身則凡吾身内之事皆不可
一毫芥蔕乎其心官則法従矣宫室則可居矣田園則
可食矣子弟則皆仕矣吾復何憂哉所憂者宗社生靈
[011-7b]
耳榮辱得失皆不可以動吾之心苟有一毫涉乎已之
私則必通克而去之至於寢食居處常有與士卒同甘
苦之意進退黜陟必求合乎理而毋徇乎吾之私情誠
能如此則吾之氣已伸於萬物之上至大至剛而不可
屈撓其明白洞逹不惟吾之官屬服之而朝廷之上亦
服之不惟江淮之軍民服之而敵國之人亦服之矣何
謂人才之不可以不收古人所謂觀近臣以其所主韓
公亦以為觀其賓客可以信其主人天下之人觀尚書
[011-8a]
亦欲於其賓客觀之今皆未見其卓然可稱於世者不
過循循謹嘿而已至於一二經従於此亦自謂兩路而
僅得一人自謂以下僚而亦與賓幙者又皆諂諛而無
情實狡獪而用小數耳此何足以服人哉古之用人固
非一端雞鳴狗盗莫不賓禮然則一二巨人致之左右
則此輩亦皆足以備使令今大率不甚相逺則豈不見
輕於世哉縦曰辟客皆出於朝廷則擇世之卓然為人
之所推者卑辭厚禮招置東閣雖千百人皆不厭也人
[011-8b]
才多則議論多議論多則為益多矣諸葛孔明出師後
表歴言其生平所得人物而今皆不在深嘆日月之逾
邁而事功之不立可謂知所先務矣近日呉畏齋猶能
以此得天下之譽孰謂尚書而不能哉天下之父歸之
其子焉徃耶已私克於内人才收於外何事之不集何
功之不立哉所謂兵不强國不富非所慮也苟為不然
雖吾國亦不可保况敢望以取中原哉中原雖可取亦
何以使外患之不作哉人之所望於尚書者其下者則
[011-9a]
求薦進其上者亦不過望尚書隨世以就功名皆不知
本末源流不知義理古今者榦之所望於尚書則欲其
為伊周與諸葛孔明欲復文武之境土使吾宋之國祚
永永無極也望尚書無以為老生之迂論則幸甚此四
言者藏之胸中已乆不敢輕發也榦一介妄庸世所擯
棄獨荷尚書之知遇眷愛至深至厚故亦忘其愚不肖
常欲納忠於左右庶幾尚書之德業光明碩大度越一
世乃所以為知已之報也故自去嵗以來所以獻其區
[011-9b]
區之愚忠者屢矣今者維揚之行事無鉅細無不極言
尚書亦聽納不疑顧其至大至切者則未有所施行焉
此榦所以日夜惕然不能安也敵人侵邊亦既一年彼
其君臣上下日夜相與經營必欲得吾兩淮而後已雖
以嵗幣為名而實不在乎嵗幣也去嵗五月休兵之後
使吾早夜經營以固吾圉亦何至今春三月之中三邊
衝突連亘數百里自去自來如入無人之境俘掠生齒
屠戮官軍焚燒室廬如此之酷哉事之已徃固不必追
[011-10a]
咎然亦豈可不深監耶今浮光兵退已兩月安豐兵退
已一月旴眙兵退亦將兩旬矣不知吾所以措置者何
事施行者何䇿但見邊備之弛又甚於前日日復一日
恬不知懼但恐其禍又不止於今春矣向者輕信庸人
之言為泗上之役喪師萬人良將勁卒精兵利刃不戰
而淪於泗水黄團老幼俘擄殺戮五六萬人盱眙東西
數百里莽為丘墟聞之者莫不惻然痛心比尚書巡厯
見之最切者也安豐浮光之事大率類此尚書亦豈不
[011-10b]
聞之乎竊意千乗言旋必欲痛自咎責出宿於外大戒
於國曰此吾之罪也有能箴吾之失者疾入諫日與僚
屬與四方之賢士討論條畫審思而力行之必將卧不
能安枕食不能下咽也今歸已五日矣但聞請總領運
使至玉麟堂賞牡丹用妓樂又聞總領運使請賞牡丹
用妓樂又聞用妓樂宴僚屬而已邦人聞之諸軍聞之
豈不痛憤請之人與吾所請之人雖相對而飲退而未
有不竊笑者也惻隠是非人誰無之顧患不能充此心
[011-11a]
耳苟充此心則視牡丹之紅艶豈不思邊廷之流血視
絲管之咽啾豈不思老穉之哀號視棟宇之宏麗豈不
思士卒之暴露視飲饌之豐美豈不思流民之調饑以
尚書之聰明豈不念此亦如謝安之雅量鎮浮方秦人
大舉入冦乃圍碁賭别墅即荷堅以八十萬之師入冦
謝𤣥以數千禦之大敗其師如此則敵國雖强若無足
慮者可以従容閒暇以應之矣然嘗觀苻堅至夀春登
城以望晉師見其行陣整肅心為之驚愕晉師雖寡而
[011-11b]
𤣥能用之非僥倖而取勝者也今日果能使行陣整肅
耶苟惟不能欲處以閒暇亦何異小兒輩排棗栗以為
牲牢列瓦礫以為爼豆匍匐俯仰而曰周公之禮樂盡
在是耶榦非以為不合行樂也但以為徒行樂而不思
邊防耳苟思邊防亦何暇行樂耶祖宗二三百年之天
下兩淮數百萬之生靈尚書以法従之尊當四路之寄
敵國深侵内宇騷動主上食不甘味聽朝不怡大臣憂
懼不知所出尚書豈得不朝夕憂懼耶而乃如是之迂
[011-12a]
緩暇樂耶今浮光之報已至矣北兵欲以十六縣之衆
以四月攻浮光侵五闗且以一縣五千人為率則當有
八萬人攻浮光以萬人刈吾麥以五萬人攻五闗吾之
守闗不過五六百人豈能當萬人之衆哉則闗之不可
守决矣五闗失守則蘄黄决不保蘄黄不保則江南甚
危矣尚書聞此亦已數日乃不聞有所施行何耶火然
矣猶謂之安此榦之所以深憂永嘆不得已而發於言
也屬意浮光將以窺五闗也窺五闗所以瞰長江也今
[011-12b]
淮東委之應守以山東忠義守之矣濠與安豐未有警
報設使有警濠去此為近亦可以調兵䇿應安豐亦有
六安義甲足以擇之决不至使之深至江南惟浮光最
急今且專意為浮光謀調武定五六千人分屯固始光
山以捍其深入調蘄黄民兵以守五闗仍闗湖北借總
効以同捍禦則庶乎可以無憂此則望尚書速圖之也
或云朝廷靳惜財賦難以調兵殊不知苟失長江則雖
有財賦將焉用之况蘄黄自有樁積米且得従權支借
[011-13a]
異日事定漸為之圖不可顧慮一失事機則悔無及矣
或又云尚書决為還朝之計以故慮不及此尤非所以
望尚書也平居暇日猶當一日必葺况事之危急如此
豈得以吾將行而遽忘之乎朝廷若従尚書之請亦須
擇人以為代此非兩三月不可又孰有出於尚書之右
者乎况兩三月之内豈能無變乎此尤不可頃刻不闗
念也榦衰老無用毫無功名富貴之念家故窮空隨例
作郡耳聞尚書之使來感激思奮以圖報稱厯陽既以
[011-13b]
邊鄙不願就安慶又以有赴新任不可再徃制叅之命
亦是遙領不敢供職塊處驛舍以俟予徃是知維揚之
役本出尚書之意榦特㣲賛之而同事之人以為與已
異譁然而排之初以為召禍者其言既無騐矣又變而
為虚費不論事體惟斷以私見大官唱聲萬口和附榦
之寒逺豈敢逢彼之怒耶自今以徃苟有小失莫不嫁
其罪曰此黄制參之謀也噫可畏哉只得稱病杜門不
敢造屏著然區區忠於尚書之意不能自遏故敢僭布
[011-14a]
之猶有望於尚書深亮之也仍勿以示人千萬幸甚
榦衰病之迹已兩上祠請未報筋力支離不敢造屏著
夜來方丕父下訪繼而幕府諸丈亦來皆云尚書不以
其不肖欲委以西方之事此固願驅馳以報知已况在
屬郡守土之官亦復何辭退而自顧識見淺短既非其
才老病衰頽又無其力既不足以勝其任幕府英俊如
林又皆乆於其職自足以笑談折衝乃使逺外衰病之
人當此重寄徒取訕笑徒取忌嫉竟亦何益尚書委任
[011-14b]
下吏雖欲使之任責亦思所以保全其身此非所以保
全之也自古謀臣䇿士各出所見以禆其上其言豈必
皆當哉或是或非在上之人與所親信者决擇之耳則
異日成敗皆决擇者之任今則不然泗上之役王穎叔
嘗與謀矣王穎叔之意猶言燕可伐也所以伐之者尚
書與幕府之責也今不幸而敗一則曰此王遂也二則
曰此王遂也如此則誰復為我謀哉維揚之行出於朝
廷之意尚書奉行之榦來自逺外特因訪問之間而㣲
[011-15a]
賛其决耳紛紛之命未行也則曰必召禍幸而無事且
歸也則又曰徒虚費怫然不平以為異已較之穎叔差
輕耳是尚可預幕府之末議而當一面之重寄哉今以
西方之事責之一列郡之守尚書曰可幕府亦曰可幸
而敵不深入則將曰敵自不來耳不幸而㣲有衝突則
吹毛而索其疵則曰榦之罪也榦又何苦試身於不測
之禍哉此榦之所以雖感尚書知已之厚願竭愚忠而
有所不敢也今日之事可謂至危敵人能以弱而為强
[011-15b]
吾國反以强而為弱此士大夫之罪也敵兵既退竊意
制府之下惕厲悔前之失思今之得若不可以一朝居
者今則不然尚書則曰吾有二萬武定不足畏也幕府
則曰比柴守所申敵騎將至皆虚申也古之用師至六
十萬八十萬而不以為多今以二三萬人而足恃古之
用師常懐勿恃其不來之戒今則曰敵决不來此何言
耶古之所謂足以䘮邦者是也至於至小之事亦復如
此且如武定人無器甲此特一事耳然行道之人皆言
[011-16a]
其然也尚書曰吾已與之矣幕府亦曰吾已與之矣又
以為吾有八百人工匠日夜製造何以謂之無器甲哉
吾所謂無非全無也制府之所謂與亦誠與之矣特恐
與其一而遺其二耳不然何以行道之人皆曰無器甲
耶以制府之森嚴言之得以自逹者百不一二也幸而
有聞亦當考核其故曰武定之額若干人吾之所給器
甲者若干副人人與之矣猶恐出戰之際箭鏃已發者
不可復收器械已鈍弊者無力以修整也况又未必有
[011-16b]
耶古之用人皆當有以知其勞苦知其困乏使吾恩意
浹洽乎其心然後有以得其死力今則不然吾但欲得
汝以為吾用吾可以免其責汝之勞苦困乏吾不知也
汝異日之受禍吾不恤也近有金陵士子以書見投有
及丘宣撫之事者云丘一日欲招勇敢之士幕府請問
事例丘判云錢一百貫銀六兩幕府以為太多丘判一
死字其意以為欲其致死豈不直錢一百貫銀六兩耶
只此一字誰不願為之死耶至今聞之亦使人感泣也
[011-17a]
今制府用人能若是耶使榦而任西方之寄則上下皆
曰吾有人以任其責矣有請則不報有求則不獲亦何
以異於言武定之無器甲者耶夫不能用人則欲得其
力此乃今日之大病而又不能聽人之言而用其長嘗
觀近日出而圖惟國事其能自有所為者莫若辛幼安
不能自為而資人以有為者莫若呉德夫辛幼安之才
世不常有如呉德夫者常人可學而能也呉之在荆南
也外而幕府十餘人内則士友十餘人賓客之徃來者
[011-17b]
不絶於賓謁每旦出見客投獻利害者以大紫袋負之
以歸吴公輒以夸於人曰今日復得一牛腿矣言所得
之多也即送之書院書院之士友叅考之幕府之議論
士友亦得與聞飯後凡遇晩士友及幕府各以所見來
告上下其議論而求其當然後従而行之間舉酒一二
觴夜坐漏下數刻而後退吴公又數以言語慰藉之察
其有無而賙恤之以是事無不知知無不行今尚書接
人則既疎矣聞人之言未嘗商確必行也幕府辰入酉
[011-18a]
出其與接尤少則亦何以周知天下之利害云今莫若
先出文牓具言敵人侵擾甸淮引咎歸已卑辭下意以
求禆益委文官忠厚禮下者一人置司於轅門之外應
有投獻者不拘早晩悉令接見受納文字問其居止然
後委幕府詮其言之有益者遣人請之相見而慰藉之
反覆而究問之其無可采者亦第其髙下饋其薄禮則
天下之利害莫不周知矣尚書亦以為然至今未有所
聞想亦以為敵人已退不欲自暴其失不欲謂已不能
[011-18b]
而求於人也夫自謂已能而不資諸人雖堯舜孔孟不
敢如此既不能自有所為又不資人以有為則終於無
所為而已以無所為為心亦無怪其以武定二萬人為
足恃以柴守所申為妄以武定無甲為非也縦使武定
真可使敵人真不來兩淮真已寧靜亦且可以偷安於
旦暮今棗陽被圍百日城之不陷者如髪棗陽陷則長
驅而來破應山掃黄陂蘄黄兩城不攻而下則兩淮豈
得為寧靜耶兩淮荆襄之勢如人一身闗節相通一處
[011-19a]
被害則百節皆痛非若六國之勢韓之禍不及乎魏趙
之害不與乎燕也然六國尚且合従以禦秦况棗陽尚
被兵而可謂兩淮已寧靜耶此榦之所以日夜憂慮如
坐針氊之上而不敢寧也尚書曷亦思之乎人事乆乖
天變屢見宗社之危甚於累卵又豈得上下安坐欲以
一方之事付之老繆之人而遂以為無慮耶如前所陳
言語雖繁其大要有三思慮淺則不能周知利害而動
失事機接物簡則下情不通而聞見少與人寡合則人
[011-19b]
心睽而無以得其死力尚書誠以是三者反覆思之知
宗社之為重而不知吾身之為貴知智謀之可取而不
知一已之有所長則庶乎其得矣榦老矣不知外物之
可慕兩作邑而為倅兩貳郡而為守又兩試郡矣狠愎
自用僅足以充筦庫之任天下公議未嘗以為能也素
行之不孚自應至是尚書辟以為元僚朝廷且使之任
郡事則不可以復在左右矣今又言語狂悖不知深淺
如此非尚書亮之而誰耶今欲使之任西方之事豈不
[011-20a]
為馮婦所笑耶
   别副
竊謂兩淮之事亦不難處欲乞尚書急呼安豐軍路分
韓全正陽水軍統制王文中武定將官徐抃李明及安
豐寄居吴主簿名時升安豐直學張籌命州郡津遣速
來與之商議榦與數人者皆有舊且相信必能得淮西
所以守禦之實如六安洪縣尉者檄之以來亦可與商
量山中義甲正不待榦之親行也陳桐城一出已半月
[011-20b]
想更四五日即囘縣併檄之使來禀議仍以淮西之事
委之可也適有來相訪者因問以浮光之事其人云安
豐至浮光各有人守把敵人若來亦可一戰以决勝負
惟浮光之西如中渡最𦂳要皆棄之不顧王馬二將但
閉城自守耳㳂淮守把固未必濟事然折栁樊圃亦足
以使狂夫之驚顧今乃捐百里之地無一夫之守是開
門而望其不來也此等事不因人之議論亦不及知乞
以台意詰問光守使之措置為佳棗陽急危則黄州以
[011-21a]
西不係六闗亦合措置更合宻行下黄州令其條具乃
佳然此非重兵截其衝突不可也
 
 
 
 
 
 
[011-21b]
 
 
 
 
 
 
 
 勉齋集巻十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