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d0104 景迂生集-宋-晁說之 (master)


[019-1a]
文集卷第十九
  嵩山景迃生晁説之字以道一字伯以
 傳
  揚雄别傳上
揚雄字子雲蜀郡成都人也周幽王封宣王子
尚父于揚號曰揚侯其後并于晋河東揚侯子
孫遂以揚為氏雄本晋之揚自其五世祖季徙
諸蜀雄少而簡易清净好古斈從同郡嚴君平
逰顧尚好辭賦宗司馬相如甞嘆曰長卿賦不
[019-1b]
從人間来其神所至耶𥘉相如與枚乗孽子臯
   思敏疾相如頗淹遲有以二人問者雄
曰軍旅之際戎馬之間飛書馳檄用枚臯廊廟
之下朝廷之中高文大冊用相如然帝於辭賦
自俊㨗亦苦相如之艱甞謂相如曰以吾之速
易子之遲可乎相如曰于臣則可未知陛下何
如耳盖相如亦自謂有所短而雄之論乃如此雄
甞作縣邸銘王佴頌階闥銘成都城四隅銘蜀人
有楊荘者爲郎誦之于成帝成帝好之以爲似
[019-2a]
相如雄遂以此淂見待詔承明之庭時永始四
年也雄年四十矣帝方以正月郊祠甘泉詔雄
賦甚遽雄蒼猝應詔其賦極瓌瑋盡諷戒之義
乃三月帝帥羣臣横大河凑汾隂以祀后土雄
又作河東賦以帝好廣宫室又作子虚賦以諷
戒帝多玩書善雄賦頌出入逰獵雄必從十二
月帝縱胡人羽獵雄因作羽獵賦雄既待詔歲
餘給事黄門為郎後一嵗帝又命雄作繡𥙷靈
莭龍骨之銘詩三章帝淂之喜甚當時之語曰
[019-2b]
玩子雲之篇章樂于居千石之官西羌嘗有警
帝思將帥之臣追羙趙充國詔雄即未央宫充
國圖畫為頌綏和元年秋帝大誇胡人多禽獸
復幸長楊縱胡客大校獵雄復作長楊賦上之
比以諷帝雄為郎時自奏少不淂斈而好沈博
絶䴡之文願不受三嵗之奉且休晚直事庶淂
肆心廣意以自克就有詔可不奪奉令尚書賜
筆墨錢六萬淂觀書于石渠時京師班嗣者右
曺中郎将逰之子顯名當世逰甞賜秘書之副
[019-3a]
而嗣為人好賢從雄逰䧺由是内外之書無不
觀矣然非聖不好也時人稱雄曰西道孔子有
張子俟者問沛郡桓譚曰楊子雲西道孔子乃
貧如此譚曰子雲亦東道孔子也昔仲尼豈獨
為魯孔子而不能為齊椘聖人耶王公子亦問
子雲于譚譚曰漢興以来未有斯人雄雖甚貧
而輕財悪利無所事于世作逐貧賦以自見曰
揚子遁世離 獨䖏左隣崇山右接曠野隣垣
乞児終貧且窭礼薄義弊相與群聚惆悵失志
[019-3b]
呼貧與語汝在六極投棄荒遐好為庸卒刑戮
是加匪惟㓜稚嬉戯土沙居非近鄰接屋連家
恩輕毛羽義薄輕羅進不由徳退不受呵乆為
滯客其意若何人皆文繡余褐不完人皆稻粱
我獨藜飡貧無宝玩何以接歡宗室之宴為楽
不槃徒行負賃出䖏易以身服百役手足胼胝
或耘或耔霑躰露肌朋友道絶進官凌遲厥咎
安在職汝之為舎汝逺竄崑崙之顛尔復我隨
翰飛戾天舎爾登山巖穴隠藏尔復我随陟彼
[019-4a]
高岡舎尔入海汎彼栢舟尔復我随載沉載浮我
行尔動我静尔休豈無他人從我何求今汝去
矣勿復乆留貧曰唯唯主人見逐多言益嗤心
有所懐願淂盡辭昔我乃祖崇其明徳克佐帝
堯誓為典則土階茅茨匪彫匪餙爰及季世縱
其昏惑饕餮之群貪冨苟淂鄙我先人乃傲乃
驕瑶䑓瓊室華屋崇高㳅酒為池積肉為崤是
用鵠逝不踐其朝三省吾身謂予無諐䖏君之
家福禄如山忘我大徳思我小怨堪寒堪暑少
[019-4b]
而習焉寒暑不忒䓁夀神仙桀跖不顧貪類不
干人皆重蔽子独露居人皆怵惕子獨無虞言
辞既罄色厲目張攝齊而興降階下堂誓将去
汝適彼首陽孤竹之子與我連行余乃避席辭
謝不直請不貳過聞義則服長與尔居終無厭
極貧遂不去與我逰息哀帝時丁傅董賢用事
人皆媚之以貴冨雄独安于郎署而大覃思渾天
或者信蓋天之斈詆渾天雄乃彂八難難蓋天
以通渾天云日東行循黄道晝中規牽牛距北
[019-5a]
極北百一十度東井距北極南七十度并百八
十度周三徑一二十八宿周天當五百四十度
今三百六十度何也春秋分之日正出在夘入
在酉而晝漏五十刻即天蓋轉夜當倍晝今夜
亦五十刻何日入而星見日出而星不見即斗
下見日六月不見日六月北斗亦當見六月不
見六月今夜常見何也以蓋圖視天河䖏斗而
東入狼狐間曲如輪今視天河直如繩何也周
天二十八宿以蓋圖視天星見者當少不見者
[019-5b]
當多今見不見䓁何出入無冬夏而兩宿十四
星常見不以日長短故見有多少何也夭至高
地至卑日託天而旋可謂至高縱人目可奪水
與景不可奪今從高上山以水望日日出水下
影上行何也視物近則大逺則小今日與北斗
近我而小逺我而大何也視蓋撩與車輻間近
杠轂宻益逺益疎今北斗為天杠轂二十八宿
為天撩輻以星度 天南方次地星間當数倍
今 宻何也時独桓譚信雄斈雄與譚甞同奏
[019-6a]
事待報坐西廊廡下以寒暴背雄語譚曰蓋天
以天如推磨石轉而日西行者其光景當照此
廊下稍而東耳不當拔出去拔出去是應渾天
法渾為天之真形于是可知雄按渾天著書曰
大玄曰玄也者兼天地人之道而天名之或曰
述而不作玄何以作雄曰其事則述其書則作
或曰玄何為雄曰為仁義或曰孰不為仁孰不
為義雄曰勿雜而已矣雄于玄用思甚苦甞夣
吐白鳯集玄上乆之而㓕或曰無為自苦故難
[019-6b]
傳當時儒士劉歆張竦軰雖與雄善独于玄弗
好也雄知時人所好在彼不在此乃作太玄賦
曰觀大易之損益兮覧老子之倚伏省憂喜之
共門兮察吉凶之同域皦皦著乎日月兮何聖
人之暗燭豈愒寵以冐灾兮将吮臍之不及若
飄風不終朝兮驟雨不終日雷隆隠而輙息兮
火猶熾而速㓕且夫物有盛衰兮况人事之所
極奚貪婪于冨貴兮迄喪躬以危族豊盈禍所
栖兮名譽怨之所集薫以芳而致燒兮膏合肥
[019-7a]
而見焫翠羽&KR0839而殃身兮蚌含珠而擘裂聖作
典以濟時兮驅蒸民而入甲張仁義以為網兮
懐忠貞以矯俗指尊選以誇世兮疾身沒而名
滅豈若師由𥅆兮執玄静于中谷納嫣禄于江
淮兮揖招喬于華岳升崑崙以散髪兮踞弱水
以濯足朝彂軔于流沙兮夕翺翔乎碣石忽萬
里而一頓兮遇列仙以訖宿役青要以承代兮
舞馮夷以作樂聴素女之清聲兮觀宓妃之妙
曲茹芝英以禦肥兮飲玉醴以解渴排閶闔以
[019-7b]
窺天庭兮騎騂騩以蜘蟵載羡門與&KR1275逰兮永
周覧于八極亂曰甘餌含毒難数嘗兮麟而可
覊近犬羊兮鵉鳯高翔戾青雲兮不卦㒺羅固
足珍兮斯錯位極離大戮兮屈子慕清葬魚腹
兮伯姬曜名炙厥身兮孤竹二子餓首山兮断
跡属娄何足云兮譬斯数子智若渊兮我異于
是執太玄兮蕩然肆志不拘挛兮独鉅鹿侯芭
授玄于雄為玄章句桓譚亦好之然不若好䧺
賦之甚也譚甞問䧺曰何以能賦䧺曰能讀千
[019-8a]
賦則善𥘉䧺因成帝嗜酒作酒箴以諷帝曰觀
瓶之居居井之眉䖏高臨深動常近危酒醪不
入口臧水滿懐不淂左右牽于纒徽一旦叀礙
為瓽所轠身提黄泉骨肉為泥自用如此不如
鴟夷鴟夷滑稽腹如大壺盡日盛酒人復借酤
常為囯噐託于属車出入両宫經营公家繇是
言之酒何過乎時杜陵陳遵放縱于酒見䧺賦
大喜謂所友張竦曰吾與尔猶是矣故其因人
問賦可以諷乎䧺曰諷則已諷而不已吾恐不
[019-8b]
免于勸也又有問䧺少而好賦者䧺曰童子彫
蟲篆刻壮夫不為也葢其晚年立言明教絶意
于賦不復為矣因時人問答著法言十三篇明
帝皇之道而廣大幽㣲備矣建平四年单于上
書願朝五年哀帝時𬒳疾或言匈奴從上㳺来
厭人自黄龍竟寕時單于朝中囯輙有大故上
由是難之以問公卿諸公卿亦以為虗費府帑可
勿許單于使辭去未彂䧺上書諫帝以為六經
之治貴于未亂兵家之勝貴于未戦二者皆㣲
[019-9a]
然而大亊之本不可不察也今单于㱕義懐欵
誠之心欲離其庭陳見于前此乃上世之遺䇿
神靈之所想望囯家雖費不淂已者也柰何距
以来厭之辭䟽以無日之期消徃昔之恩開将
来之隙夫百年劳之一日失之費十而爱一臣
竊為國家不安也唯陛下少留意于未亂未戦
以遏邉萌之禍書奏天子感寤召還匈奴使者
更報書而許之賜雄帛五十疋黄金五十斤雄
視朝廷綱紀紊亂知言之不行而不言然獨見
[019-9b]
机㑹之决弗淂弗言也元始中徴天下通小斈
者以百数各令説字于庭中䧺取其有用者作
訓纂篇以續蒼頡篇又蒼頡字之重復者凡八
十九章䧺善書在西京時以書稱者葢寡前有
司馬相如張敞嚴延年後則史逰孔光劉向䧺
及陳遵雄乆為郎校書麟閣見天下上計孝廉
及内郡衞卒㑹者常提三寸弱翰齎油素四尺
以問異語㱕即以鈆摘次于槧積二十有七嵗
而書成名曰輶軒使者絶代語釋别國方言方
[019-10a]
言者葢尔雅之流也時茂陵郭威好讀書以謂
尔雅周公所制而有張仲孝友䓁語疑之以問
雄雄曰記有孔子教魯哀公斈尔雅尔雅之来
逺矣自古斈者皆云周公作當有所據其後孔
子弟子游夏之儔又有所記以解釋六藝故有
張仲孝友䓁語
  揚䧺别傳下
劉歆聞䧺作方言移書䧺曰詔問三代周秦軒
車遒人使者八月廵路 代語僮謡歌戯欲淂
[019-10b]
其最因從事郝隆 之篇中但有其目無見文
者歆先君数為孝成皇帝言當使諸儒共集訓
詁㑹成帝未以為意先君又不能獨集至于歆
身修軌不暇何遑㪅創属聞子雲獨採集先代
絶言異國殊詞以為十五卷其所解畧多矣而
不知其目非子雲澹雅之才沉欝之思能經年
銳精以成書良為勤矣歆雖不溝過庭亦克識
先君雅訓三代之書藴藏于家直不計耳今聞
此甚為子雲嘉之以今聖朝留心典誥彂精于
[019-11a]
殊語欲驗考四方之事不劳戎馬高車之使坐
知謡俗適子雲攘意之秋也不以是時彂倉廩
以振贍殊無為明上以忠信明于上下以置恩
于罷朽所謂知畜積善布施也葢蕭何造律張蒼
推暦皆成之于帷幕貢之于王門功列于漢室
名流乎無窮誠以隆秋之時収藏不殆飢舂之
嵗散之不疑故至于此也今謹使宻人奉手書
願頗與其最目淂使入隷令聖朝留明明之典
雄報歆曰敕以殊言十五巻君何由知之謹㱕
[019-11b]
誠底裏不敢違信䧺少不師章句亦于五經之
訓所不解甞聞先代輶軒之使奏籍之書皆藏
于周秦之室及其破也遺棄無見之者獨蜀人
有嚴君平臨卭林閭翁孺者深好訓詁猶見輶
軒之使所奏言翁孺與雄外家牽連之親又君
平過誤有以私遇少而與雄也君平財有千言
耳翁孺略有梗概翁孺徃数嵗死婦蜀郡掌氏
子無子而去而䧺始能草文復論思詳悉集之
張伯松不好䧺賦頌之文然亦竒之常為䧺言
[019-12a]
其父及其先君喜典訓雄以篇目頻示之伯松
曰是懸諸日月不刋之書也又言恐雄為玄經
由鼠坻之與牛埸也如其用則實五稼飽邦民
否則為坻糞棄之于道矣伯松與雄獨何徳慧
而君與雄獨何譛隙而當匿乎哉其劳戎馬高
車令人君坐幃幕之中知絶遐異俗之語典流
于昆嗣言列于漢藉誠雄心至精之所想講也
死之日則今之荣也不敢有貳不敢有爱雄少
而不以行立于郷里長而不以功顯于縣官著
[019-12b]
訓于帝籍但言詞博覧翰墨為事試崇而就之
不可以怠即君必欲脅之以威陵之以武此又
未定未可以見今君又終之則縊死以從命也
而可且寛假延期必不敢有爱唯執事者圖之
長監于規繡之就死以為小䧺敢行之時歆為
王莾國師威權可畏而䧺之辭如此葢明其心
不與歆也然當其時士皆言符命勸莾代漢唯
恐其晚前後封侯者百数其不附䴡者莽輙殺
之䧺為朝廷聞人既不言符命然不可以黙逮
[019-13a]
莾既僣乃奏劇秦羙新一篇劇秦之慘酷而羙
諸新待新猶秦耳甚莽方自聖而弗寤也先是
建國五年元后崩莽詔雄作誄有曰漢廟黜廢
移定安公皇皇靈祖惟若孔臧其言亦無阿倚
特以耆老乆次為中散大夫雄見莽更易百官
変置郡縣制度大亂士皆忘去莭義以從諛取
利乃作司空尚書光禄勲衞尉廷尉大㒒司農
大鴻臚将作大匠博士城門校尉上林苑今䓁
箴及荆揚兖豫徐青幽兾并雍益交十二州箴
[019-13b]
皆勸人臣執忠守莭可為萬世戒先是雄在蜀
時甞著蜀王本紀蜀郡賦以極其山川地里人
物之實又甞録宣帝以至哀平紀傳皆備其後
班固因之嚴遵君平高蹈之士也雄仕京師顕
名数為朝廷在位賢者稱君平徳杜陵李辟彊
素善雄乆之為益州牧喜謂雄曰吾真淂嚴君平
為吏矣雄曰君備禮以待之彼人可見而不可
淂詘也辟疆心以為不然及至蜀致禮與君平
相見欲屈以為從事卒不敢言乃嘆曰揚子雲
[019-14a]
誠知人可謂哲矣䧺同郡里中田儀與雄㓜稚
交後雄舉之于朝乆為五官郎中以私淂罪時
舉儀者皆懐𧹞低眉以自恐恨劉歆亦為雄云
云雄曰儀舉至日雄之任也知人之徳堯舜猶
病雄何慚焉議者終多雄之知君平而不以田
儀累之也孔子元者孔子十七世孫也為郎校
書七年官不益或&KR1018以不恤進取獨雄與善山
隂陳囂有義行名未振雄上書薦之于是聲名
粲然傳世矣仕至太中大夫潞水伶玄好斈知音律
[019-14b]
善属文然無所矜式雄獨知其才而病其斈之
不適正知之而弗好也葢䧺之好悪不茍如此
及于法言稱谷口鄭樸子真蜀人李弘仲元與
嚴君平蜀人聞之有 願載名于法言者
雄謝之雖林翁孺猶不淂與也甘露元年戊寅
鷄鳴雄生天鳯五年四月乙丑晡卒葬安陵阪
上侯芭桓譚共為治䘮朝臣郎吏及諸公遣世
子来㑹送甚盛譚為歛賵起祠置莹芭負土作
墳號曰玄冢與譚守墳如子礼雄有子曰童烏
[019-15a]
九歲與玄文先雄卒雄比嵗亡一男竭力㱕葬
于蜀雄由是益貧及雄卒不能㱕葬而妻子孑
還自長安
嵩山晁説之曰揚子傳孔子之道立言明教冝
其行事甚大昭著無遺而有不見于本傳者淂
之于諸子書傳記因次第之為别傳焉有與本
傳異同甚者䟽之䧺為郎不願受奉以視無仕
進心㓜子卒而必經紀反葬于蜀以視不終長
安故守一官而閱三世不遷觀其人豈詣行在
[019-15b]
献賦者而本傳言奏甘泉䓁賦蜀人楊荘誦雄
文于成帝帝因徴雄待詔而肯為王音門下吏
耶至于投閣亊余亦疑焉而世已有辯之者
  李挺之傳
李之才字挺之青社人天聖八年同進士出身
為人朴且率自信無少矯厲師河南穆伯長伯
長性卞嚴寡合雖挺之亦頻在訶怒中挺之事
先生益謹甞與参校栁文者累月卒能受易時
蘇子羙亦從伯長斈易其專授受者惟挺之伯
[019-16a]
長之易受之种征君明逸种征君受之希夷先
生陳圗南其流源為最逺究觀三才象数変通
非若晚出尚辭以自名者挺之𥘉為衞州獲嘉
縣主簿權共城令所謂康莭先生邵堯夫者時
居母憂于蘇門山百源之上布裘菜食且躬㸑
以飬其父挺之叩門上謁劳苦之曰好學䔍志
果何以康莭曰簡䇿迹外未有迹也挺之曰君
非迹簡䇿者其如物理之斈何他日則又曰物
理之斈斈矣不有性命之斈乎康莭謹再拜悉
[019-16b]
受業于書則先視之以陸淳春秋意欲以春秋
表儀五經旣可語五經大㫖則授易而終為世
所謂康莭先生之易者實受之挺之挺之噐大
難乎識者捿遲乆不調或惜之則曰冝少貶以
荣進友人石曼卿獨曰時不足以容君君盍不
棄之隠去再調孟州司法參軍時范忠献公守
孟亦莫之知也忠獻初建節鉞帥延安送者不
用故事出境外挺之獨别近郊或病之謝曰故
居頃之忠献責安陸挺之㳂檄見之洛陽前日
[019-17a]
逺境之客無一人来者忠献于是乎恨知挺之
之晚友人尹師魯以書荐挺之于葉舎人道卿
因石曼卿致之曰孟州司法參軍李之才年三
三十九能為古文章語直意䆳不肆不窘固足
以蹈及前軰非洙所敢品目而安于卑位頗無
仕進意人罕能知之其才又逹世務使少用于
世必過人甚幸其貧無貲不能决其㱕心知之
者當成之曼卿報師魯曰今之業文好古之士
至鮮且不張茍遺若人其學益衰矣是師魯當
[019-17b]
盡心以成之者也延年素不喜屈謁貴仕以挺
之書凡四五至道卿之門通焉而後已道卿且
楽荐之以是不悔挺之遂淂應銓新格有保仕
五人改大理寺丞為緱氏令未行㑹曼卿與龍
圖閣直吳斈士遵路調兵河東辟挺之澤州簽
署判官于是澤人劉仲更從挺之受暦法世稱
劉仲更之暦逺出古今上有揚雄張衡之所未
喻者實受之挺之在澤轉殿中丞丁母憂甫除
䘮暴卒于懐州守舎時友人尹子漸守懐也實
[019-18a]
慶暦五年二月子漸哭挺之過哀感疾不踰月
亦卒挺之葬青社後十有二年一子以疾卒又
二十有四年有姪君翁乞康節表其墓曰求於
天下得聞道之君子李公以師焉
嵩隱晁說之曰士生而不能以其所學及乎世
死又不得以名覺乎後之人豈大雅君子之志
哉李先生者師事穆伯長友石曼卿尹子漸師
魯其為弟子者曰邵康莭劉仲更側聞史氏為
六人者立傳獨不及李先生何耶輒論次以待
[019-18b]
他日史官採擇
河南邵伯温曰李挺之康莭先生之師也昔嘗
聞之先公曰挺之與尹子漸貌相類又相友善
挺之死于子漸官舎子漸哭之慟遂淂疾以卒
嗚呼二人者乃所謂朋友欤
 墓表
  嵩隠長子墓表
嵩山晁説之長子公壽字平子大觀元年丁亥
疾病中改名公艾生于昭徳故廬時元豊八年
[019-19a]
乙丑少敦龎有成人之氣象方年十三四寺庭
㳺行多淂古書畫以㱕甞欣然視予曰是北齊
揚子華勘書圖中一幅也博古者驗之猶信雖
㓜善用硬黄影榻古法書予因見澗上陳叔易
冩科斗古文頗留心願斈頋非冝教童子者則乃
輙自能為文外作五字詩往往有合䖏時學李
賀歌行亦不凡專讀禮記嚴于陸氏音其義説
制度根柢鄭氏孔氏不茍異妄從葢其志不規
于舉子事業也間則泛觀務博庶幾可與斈士
[019-19b]
大夫語言予知其所能者如是而止也逮其既
卒余親為料理其書箧見其簡牘之志甚大有
数巨編正書細宻是謂資治通鑑鈔葢其中夜
燈下之功予悲怛于是増甚乆不能忘也其卒
在陕州芮城年二十有三丁亥六月丁巳也是
年之春暴淂嗽疾恐貽父母憂強忍不以言既
不能離枕席父母始徃問所苦必曰今日少損
亦未甞不巾&KR0808也一日私語其妻子曰我死矣
謂父母何至死不復它言方其未病時予偶與
[019-20a]
論近世人物白首而不遭者或咎諸人彼夭不
淂壽者又将誰責如吾家㣲之光道渙之繪道
王文正家慥予顧原武小邢廬山劉和仲皆竒
才也吾児輙愀然不懌曰是数人者何恨往往
見稱于東坡諸公余當時不知其語不祥也今
復忍追恨哉母盛氏自芮城㱕其柩于東里祖
茔政和四年甲午四月乙卯葬于祖茔東苐二
域之甲穴妻賈氏女三嵗曰鍊師男方生六月
名子健
[019-20b]
  邢惇夫墓表
邢惇夫名居實生数嵗以竒童稱逮年十四五
讀書已甚博其年十六七文章各擅體制十八
九則論議凛然自成一家法甫年二十而病不起
矣國中之士識與不識無不嗟惜痛恨有為其
父尚書公相持而哭于数年之後者惇夫身幹
如尋常男子而廣顙大口眸子焹然精神虹舒
霞舉也韓少師見其童児時異之許妻以孫女
元豊中孫莘老李公擇方宦于京師惇夫㳺二
[019-21a]
公之門二公待之常若不足一日侍孫公談春
秋是孫公之所名家者引類及南史人物又入
於北史惇夫種節調理無少前却疑似之語是
時孫公鬚鬚皓白為秘書少監與惇夫相對若
翁孫然旣而黄魯直自吉州太和縣移徳州徳
平鎭過京魯直有書稱晁以道論士三人其書
今行于世所謂三人則惇夫陳無已江子和是
已元祐之初海内流落望實之士中都畢集惇
夫因得翺翔自振其才辯而師友日盛悉為惇
[019-21b]


夫忘年也一時政事更張士大夫進退惇夫為
之喜怒激昂有出於老成憂思之外者每嘆曰
當兹日也安得司馬公常存吕公無恙後來者
其謂誰耶惇夫雖年少而知國家尚少則難處
乎前而貴老則難継其後云惇夫大抵於人不
苟隨必援古昔極源流而公是非雖於其大人
則亦唯義之從惇夫卒於元祐二年二月八日
尚書公謫隨州時尚書公親問其所欲於垂絶
之際無他唯曰乞黄魯直状皃平昔以累孫莘
[019-22a]
老銘之有不肖之文存焉則晁無咎冝為序其
後余兄無咎題惇夫南征賦曰昔杜牧不敢序
李賀矧吾惇夫年未二十文章追配古人充其
志非肯為賀者雖然豈敢負其將死之託耶魯
直題之曰甞序江夏謝景回師𣸪遺藁云方行
萬里出門而車軸折可為霣涕邢惇夫詩賦筆
墨山立甚似吾師復也東坡題曰江南李大伯
自述其文曰天將壽我歟所為固未足也不然
亦足以籍手見古人矣惇夫亦云吾兄暨孫黄
[019-22b]
俱不果成惇夫之所志惇夫二弟倞儔乃𣣔以
文表于墓則歸之嵩山晁說之又已累年說之
追念平昔與惇夫議論千百今不記一二徒可
想像於心目間而書牘唱和詩亦無復少有存
焉者蓋自飄流二十年之乆也如復因循不如
其二弟之所請則他日使惇夫之所傳彌不著
者余之罪也以余之文淺弱使攬之者重於恨
於前日三公則予於惇夫亦未為無助也余甞
謂趙括少談兵而父奢不能難者非不能難也
[019-23a]
不欲怒之也劉歆之異同其父向者非為斯文
也漢廷與新室不可並處也如惇夫於尚書公
則於斯文而不能難者也是曽參之事㸃也非
曽元之事参也移此其忠頋惟古之大臣哉嗟
夫古人之不壽者余得二人焉王子晉年十有
五識聖賢治亂之源而極天人死生之符顔淵
年二十有九頽然陋巷之中有為邦之志夫子
告之以四代之禮樂所謂具體而㣲者果知顔
子哉其次則又二人揚雄之子九歲而存則玄
[019-23b]
當著明無待於侯芭魏武之子倉舒十三歲而
存則漢之存亡雖未可知必不至於殺荀文若
輩矣則惇夫之壽夭所繫可勝言耶東坡貶英
州道符離予見之語及惇夫曰自是國家失一
文士於邢氏何有韓女先亡惇遂未及娶惇夫
有文集若干卷名曰呻吟集墓在大隈山前祖
塋之旁母趙氏宣和四年壬寅七月戊午朝請
大夫知成州軍事晁説之撰
  宋故平恩府君晁公墓表
[019-24a]
晁氏東眷舒州郎中元配公孫氏第三子其字
次膺生而俊氣干雲霄直上與先生長者語無
難事也識與不識見之曰是諸公卿之選已學
辭賦於諸兄間日一再作而作矣京師秋賦而
時方以理財為新政主文劉貢父李公擇王忠
甫皆與丞相論不同試節以制度不傷財賦以
選甚髙禮部不奏名既而廢詩賦用新經義公
曰人各有才智而喜異也是不待一再作者主
王氏詩猶雜以毛公詩豋熈寧六年進士科注
[019-24b]
單州城武縣主簿時𥘉遣察訪使出按郡國不
法逺邇震恐使京東者少年新進未更仕任特
恃其兄参知政亊與丞相方睦劾一路有幾人
可免不坐是人方仰公氣象而不得不聼其言
於是京東有寛政莫知其自公出而人𬒳賜矣
以瀛州防禦推官知洺州平恩縣縣濵河公與
衆逰樂而獨色憂曰河不决今年則明年乃舒
以調度民知無征而不知有儲也後有小吳之
役一道逺邇病矣而平恩之民因以嘆公神明
[019-25a]
之政徳之今不忘也代還格礙不得改官以㤗
寧軍節度推官知大名府莘縣事民相慶曰平
恩之父母也肯獨不以吾屬為莘人之子乎公
於莘得上下之欣喜而譽益逺在平恩時上位
居官如故而待公猶故舊朋友也置不舉屬吏
禮數而轉運使李楚老猶不平隂以怒提舉保
甲狄諮桉刺公以保甲法時保甲法宻秋荼也
孰非保甲法之罪人㢤前日以公為才而肅給
異功状者為今私不奉法而於時政有向背矣
[019-25b]
獄具除仕籍居楚州大赦居兖州漸以還濟州
公𥙿然不以欣戚於去來曰舌不在不得自致
其身也邪公𥘉於濟貧甚何心於吾冨哉人術
甚踈而殆天有以冨之也乃知天命祐之而行
者君子也公於是居閑将十年猶一日也視一
世之進退窮逹湏臾歌笑蹙蹙塗上多平生故
人曰孰能為我往謝之嗟夫公能貧而冨窮以
逹使用其才於朝冝何如㢤元祐𥘉有理訴所
公亦未忍自棄於兹時也彼在位者乃不得特
[019-26a]
恩洗滌公必欲以散官論如常法公去弗顧曰
知命乃為君子邪議者謂元豐多失士而元祐
之失士亦不少也其在公特不仁者顧豈不有
一哉一林之木異質先伐之材風雨旣先摧之
孰肯出力以培之此君子之困幽谷所以不覿
三年也或終身幽谷而與株木處矣雖然使公
之官於朝也亦幾何時留㢤識者謂使朝廷之
棄公不若公𥘉自郡國棄之也聞者悲之公閑
居何以發揮其伊欝侘傺之感㢤自念離騷之
[019-26b]
變國風宋玉景差之徒殆不知有國風者非忘
之也其後以宫啇為樂府者又自一離騷也以
故公於是辭有律吕矣其傳䆮逺上逹于六宫
㑹新作大晟府起黄鍾于 上躬之中指棄塞
古今諸儒異同之論坐取三代以來鍾鼎磬鏬
鏞銑之屬毁而碎之視不復用 昭陵留心躬
以封緘之品度亦不可存矣師臣末為此媚上
之術鼓舞天下要得天下咸知其不可起而仕
者必為我出也公乃𬒳迅召八大晟府奉 㫖
[019-27a]
作為一時瑞物之辭乃還公承亊郎大晟府按
恊聲律咸曰徹乎其衆望也蓋公於語言酬酢
之𥘉失師臣之㣲矣是行也不知公者謂公喜
矣知公者為公恥之嗚呼前謂公仕於朝而逹
也亦能乆而待其才之輸乎彼李固杜喬輩於
漢祚三絶人君殘昏失道之時能為其次而不
能為其上五王黜周后反唐帝歛天下之情而
一日身之敏矣然能勇决於臨事而遲疑於來
事二者相望於千歲而不保其躬卒貽後世紛
[019-27b]


紜之大患則一也公有以當斯任也必見功烈
之出非常而不終日矣其他脂韋之厚薄尚敢
為公陳㦲有以樂府辭為公稱者重可悲乎公
政和三年七月二十三日以疾卒于昭徳外第
實至京之踰月也娶梁氏男三人益之觀之同
之女三人壻曰滕伯竒翟光弼馬承休以其年
九月十九日葬魚山世墓之次後十有三年説
之避地海陵乃得論次表公之墓如上建炎二
年戊申九月甲申從姪具官説之撰
[019-28a]
  宋任城晁公墓表
公諱仲詢字芻民本澶州清豐之晁至公七遷
而為任城之晁曽祖諱佺贈太師中書令祖諱
講贈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考諱宗愿真州
軍亊推官母黄氏以年特恩封壽光縣太君公
生而異群兒出言甚大自謂必能有成者年十
有五從其兄丞吉州太和時黄魯直知縣事一
見公竒之其𥘉見暨别皆有詩而唱和於其中
間者則多矣有云歎君豪甚倚天劍又云見君
[019-28b]


有家風懐抱如冰清特其存而不泯者云耳今
其字芻民者魯直序而命之也越明年去親側
逰太學群四方之士試而為第二人其居太學
者十年單棲猶逺方後門寒士而未甞妄出為
人一飯留也固無乆太學諸生好逰之常態其
𥘉欲為太學之行也於故人所贈金不得辭則
席其牀下而去凡五試禮部不奏名退歸任城
事親而樂焉嗟乎任城可居而公無銖两以居
之也公自為言曰士之孝則吾豈敢若因天地
[019-29a]
之道利謹吾之身而節時之用以脩吾親之丼
㫖者庻人之孝也吾何敢不勉由是公有冨之
名而燕四方賔客不間於三日也勤施逺近之
逰子必顧彼之意而不顧室中有無也禮文儀
物行於宗族者隨歲時寒暑酒炙行焉率以為
親庭之樂也故時大家之風流亦於是乎可見
矣人益以富稱公而公冨之逮公貸錢以奉壽
光之葬并舉族人之旅殯十数於是人始嘆公
之徳宇難窺也蓋公風儀凝重不妄言笑一喜
[019-29b]
怒猶&KR0770若也大抵非累世積善之家不生絶俗
積徳之子恭惟中令生唐末天祐長於中國亂
亡之際歴五代百戦之煙塵而能保其上世之
詩書不改其馮掖之舊若仕則吾不能彼親舊
必以聘我則從之亦不能乆我也實生三子其
誠孝直方一德猶一人也特其伸子文元公逹
而顯於朝伯侍郎公季尚書公不逹則在郷黨
郡國為顯人也惟我三祖同德而同慶後之子
孫亦均𬒳其澤公祖尚書公不忘文元公之典
[019-30a]
刑尚文莊公之珪璋使公壽而仕必克顯矣視
其晚暮以年格僅釋褐不亦傷乎說之不肖竊
以謂夫子特與曽子論孝之後羣弟子乃起而
各有問焉不然羣弟子之舊聞夫子有語於曽
子者亦春秋之常事也孰知孝德之辨深矣哉
惟神明其意黙不待問者曽子之孝也意已至
而德未安必待問焉者羣弟子之孝也恭惟公
之德備矣特歸之於孝而得曽子之孝者也公
勤於壽光之封乃以鄉里小児之所欲而謹欲
[019-30b]
之不知於吾親吾學果何如也殆類彩衣仆而
兒啼者乎因壽光之封而論晁氏之積善豈不
本原之哉乃逺不自於中令以基之侍郎文元
公尚書以崇之文荘公以大之則曷以知公德
之所植哉松生古澗千尋之底而不試自與清
風期也卒政和五年四月二十日年五十九葬
濟州任城縣諫議郷魚山實其十一月丙寅娶
鄭氏男三人端規端矩端凖女八人壻曰迪功
郎東道總管司幹辦公事張表臣承直郎京東
[019-31a]
東路安撫司幹辦公事龎遜孺登仕郎閭丘公
肅進士閭丘公禧進士閭丘公逹三早逝孫男
三人宗之勝之㬢之孫女一人公之三子聞母
夫人訓曰尚德而傳可乆者文也時無其選猥
命說之表公之墓固不敢言文而亦知歎曰公
如得以卿大夫之孝輔 本朝以孝治爲家法
之隆上尊 吾君宗廟之榮下永百姓父子之
慶則其在晁氏者可忘言矣又何敢辭建炎二
年九月九日族姪孫中奉大夫充徽猷閣待制
[019-31b]
提舉杭州洞霄宫說之謹述
 墓誌銘
  江子和墓誌銘
君諱端禮字子和一字季恭始江氏自漢轑陽
侯徳為陳留圉城人祖諱休復 仁宗時修起
居注有重名考諱𢡟相朝散郎子和生而沈粹
年十七遊太學為同輩敬惮獨𥙿然不肯就公
試或試則居上列常歎曰是不足學也令人慙
耳方是時東坡謫居黃州子和特傾慕之以書
[019-32a]
講學焉子和於一世徳名人皆願從之逰聞人
毫髪之善汲汲稱道惟恐不及蓋自其舍人之
風流為然子和學詩律於黃魯直論經行於徐
仲車為尤謹二公俱以子和為賢此二公者他
人或不能並善其家法也方舉世不為春秋之
學時有六合崔子方伯直者世莫知其為人子和
一見而定交曰此吾之所學也願與子共之伯
直遂因子和得名於諸公間子和之志行逺矣
㦲其事親孝能色養教二弟必欲與已同善然
[019-32b]
諾謹於僕妾不侮乎童稚終日在闇室無惰容
如天使而壽且仕宦得時為祭酒為御史大夫
勸講金華則優矣不幸年三十有八以紹聖四
年七月二十三日疫不起娶王氏能為子和躬
勞苦先子和卒再娶張氏子男三人女二人其
二弟端友端本今俱以文行稱二弟裒子和之
遺藁為集若干卷子和甞病柳子厚作非國語
乃作非非國語東坡見之曰乆有意為此書不
謂君先之也魯直則曰子和文辭簡理似尹師
[019-33a]
魯以崇寧五年五月十五日從葬于陽夏先墓
之次崔六合爲行狀黃州潘邠老欲銘之而邠
老卒宛丘張文潜又欲爲銘㑹文潜病不果說
之亡弟微之光道與子和早相善因得子和在
兄弟間乃爲之銘曰
天何爲哉嘻善士植植方茂忽以逝不使究極
能厥世或如好之聊嬉戯彼頑兇很天亦畏一
既生之莫敢斃又且冨貴如其志子和九原何
所遺漢轑陽侯百世嗣
[019-33b]
  壽昌縣君劉氏墓誌銘
齊安江使君諱懋相之繼室曰壽昌縣君實墨
莊劉氏也皇考司封貟外郎諱敔司封之從父
兄翰林侍讀學士作春秋劉氏傳者當時以字
稱之曰劉原甫江隣幾至今聞之者凛然有生
氣夫人劉原甫侍讀家女嫁為江隣幾舍人之
子婦其耳目聞見孰非名教禮度事加之夫人
天資静宻醇素眞如夫人上世所稱古列女也
㦲然夫人猶恨歸江氏時舎人捐館已乆曽不
[019-34a]
及一日之養每遇薦新享歲事則未甞不感惻
加敬折旋於㸑燭户牖間自移其亊生之意以
為禮文也有故老能談舎人及永嘉郡夫人舊
事細及起居状則夫人謹事其語以之輔佐使
君教諸子曰是江氏家法也願共守之不懈使
君罷官青龍邑民献果衷藉黄金以使君命納
舟中夫人視之驚曰此何物湏使君來詰其故
乃更数政不得直之冤訟來謝耳遽并斥之使
君卒齊安吏民合賵甚厚夫人涕泣曰豈徒吾
[019-34b]
心有不可耶將不恥使君平生之操歟吏民相
與歎息徘徊莫得其涯而前夫人自少衣褕翟
珥不肯華侈逐時好其言動若有尺寸可繩墨
不忒朝夕平居一室歛足正坐凝然終日更袢
暑儀容亦甚整如對嚴賔而隂議論皁白一時
士大夫毅如也自使君卒其家事則或不專焉
必諸子之待曰吾有子賢夫人實能噐其子而
責之甚逺盖夫人之識度然也端犮等一日白
夫人曰幸見聼敢有言夫人笑曰不欲從科舉
[019-35a]
乎是吾素已疑之矣且汝兄力學能文屈於有
司者二十年常為予言有司待士之禮薄而法
益苛愧之終其身汝等尚少而亦能不樂於此
乎第汝安則吾何有以故端友興其季端本俱
遂優㳺於圉城數𤱔之田人多髙之夫人年六
十有九崇寧五年四月戊子以疾卒五月戊申
祔陽夏先塋使君之墓速葬亦夫人平昔之志
也男三人長端禮早卒次即端友端本女三人
亦皆令淑冝其夫家旣葬端友哭曰吾母曽参
[019-35b]
范滂之母也人或言我非夫人之子我不知我
與季有異同於吾母也既而得其所生陳於京
師且言兒生甫三歲媪去江氏今三十年矣端
友於是哭益哀殆不勝喪求其冝銘者説之大
父金紫與舎人同館相善實奕世之好乃為之
銘曰
周道既衰関睢思古漢至更生乃傳列女寕自
知其後世真有顯家之媛如當時之所序墨荘
之榮耶圉城之興耶是實儀範海内為婦為母
[019-36a]
顧惟祔我賢使君越百有千年不得而稱之曰
江母之墓
  宋故朝請大夫管句舒州靈仙觀騎都尉
  叚公墓誌銘
公諱與言字彦昌始叚氏淂姓自叚干木之後
徙武威為武威之叚世以忠武有聞人漢金城
太守㑹宗唐太尉秀實其遺風又特髙矣唐禮
部郎中蘇州刺史同㤗始為荥陽中牟人公之
先晋天福中自渾河川内徙為汴人公皇考光
[019-36b]
禄卿贈太尉聿葬公皇祖三班借職閬州監狎
贈監門大将軍重進于鄭又復始為鄭人公從
光禄任為太廟齋郎調嘉州龍游縣尉終更就
辟尉犍為遷成州軍事推官再佐文州改宣徳郎
知河中府猗氏縣轉通直郎賜五品服有勲官
監延安府折愽務轉奉議郎勲亦一轉 今上
即位覃恩轉承議郎通判邠州軍州事又倅耀
州餘年自謂不任事乞閑得𬋩句舒州靈仙觀
凡以賞官五轉至朝散大夫勲三轉至騎都尉
[019-37a]
大觀三年三月己巳暴得疾卒于鄭年七十歳
公爲人質愿廉毅非有意於寡言御諱/今上行而天資
不以利欲自遷而然偆偆輓輓終日若無所與
於人間者人於公始以難親而忌之卒服其常
而畏且譽之公既以是有家而其居郷黨從宦
涖政無險夷率一軌轍而未甞軒輊也犍爲有
沐川蠻酋欲以譯官失職爲亂逺近恐甚公曰
何害匹馬走溪洞喻之曰譯官一日信有罪矣
其如朝廷百年恩德何蠻酋相率感慟而去公
[019-37b]
即丁内艱嘉人念公貧無以逺歸率賵甚厚公
謝之再三曰非孝子待死之志也卒不受一錢
公在成州時元豐間有靈武之役使者委公掌
两川金幣于鳯翔以佐軍實有司以朱墨無前
比環視不知所出公獨閑暇先㑹其大數若于
而前期枚處以待之彼執劵劑譁然聲軍法來
者乃拱手有德色而去猗氏之政尚嚴而終不
失古良吏之風常以謂政事莫先於務農躬視
種植之法及公受代而田野桑榆滿矣人稱之
[019-38a]
曰叚公林邠若耀皆環慶之衝西陲勁兵襟帶
也公謹其倉庾而仁之進築木瓜堡無一人亡
者公平居敝衣糲食無所嗜好每覩光禄翰墨
遺簡則有綵衣兒啼之色若其親之存者此則
反乎古人不讀其父手澤之說而同歸於孝也
公娶王氏𥘉封仁和縣君再贈長興縣君先公
十有四年而卒子三人宏假將仕郎寀三班奉
職環慶路第八隊將安尚㓜三女長適承議郎
通判楊州軍州事喻齊次適奉議郎知開封府
[019-38b]
咸平縣陳天錫次適假將仕郎張禠孫男五人
女四人皆㓜宏等卜以六月甲申葬公于鄭州
管城縣懐忠郷青店里先塋之次禠實説之之
出也狀公平生來乞銘銘曰
有猗其枝有清其隂誰其思矣叚公之林寧獨
猗氏所戾謳吟問何至然前修是欽叚氏世家
誠信不疑輕兵深入定小昆彌老蹩持馬撫邠
亂師公之為政敢不肖之鄭實故里鳩杖歸來
謂冝百齡忽其逝哉兆宅是安嵩隗崔嵬篆此
[019-39a]
銘章究彼孔哀
  王立之墓誌銘
士而憂心苦思矯矯然不勝朝夕之憤而𥘉不
為其身之私者古多有之頋今豈亦乏人哉晉
國王子野質為人清若純淡視世事若無一可
以動其心者惟以善人君子亨否為已休戚以
故其仕屡斥抱羸病而卒河南尹子漸剛毅之
之士也或有不當其意者子漸嘆息憂悲發憤
謂生可厭而死可樂徃徃哀歌泣下無㡬何而
[019-39b]
卒今城南王立之直方非有慕於此二人而性
義實似之也立之仕宦視二人不及逺甚不足
為立之道而子漸卒時年五十歳子野卒年四
十五歳而立之之卒又少子野四歳是又為二
人而窮者歟立之少知自好樂從諸文人行逰
其聞見日博而日勵欲自置于聞人中其得四
方朋友日益加盛且多喜稱譽立之者立之於
朋友之善固自一毫不掩也立之無他嗜好惟
晝夜讀書手自傳録凢大編数十時遐荒窮海
[019-40a]
有先生居焉立之身不出京師而傳彼所賦歌
詩獨早且多若與彼咫尺居而手相授也立之
於人頋豈燥濕寒暑之異哉然非其所好雖以
勢利羙官誘致之莫肯自枉也立之雖有先人
園以居而衣食才自給耳每有賔客至則必命
酒劇飲扺談終日無不傾盡若其大有力而饒
於用者由是立之好事之名得於逺邇客有逰
京師而不見立之則㕥為恨已立之甞以假承
奉郎監懐州酒稅尋易冀州糴官亦僅累月投劾
[019-40b]
歸待而不復更出矣凢十五餘年處城隅一小
園中而笑傲自適如一日焉命其園中之堂曰
賦歸亭曰頓有亦足以見其志云一時文人多
為之作賦歸等詩立之視朋友疾病死䘮力竭
勢窮而無厭倦意彭城陳無已卒于京師立之
賵弔而割田十頃以周其孤多此類者立之得
風痺卧病踰二年而家事日零落賔客來相問
訊者幾希嗚呼可不惜哉立之病中取其平生
書籍圖畫古器散之四方朋友無遺則其拳拳
[019-41a]
慕義樂善獨隆如此此事殆古人所未有也立之
髙祖諱顯祖諱仁皆國史有傳曽祖諱希逸故
任尚書祠部貟外郎直史舘贈司空父諱棫故
任供備庫副使贈金吾衞大將軍娶定安郡王
宗絳女遂昌縣君再娶宋莒公之孫女二子曰
恂曰榖女四人長適諸王孫士德孫女一人立之
大觀三年三月丙寅卒卜以四月甲午祔二夫
人葬于河南府宻縣義䑓郷進節村先塋之次
立之病卧乆說之歸自關中過其門徃問焉形
[019-41b]
骸非平日立之而口不能良言或艱出一語猶
慷慨忠憤不少憊也且曰我有所作詩文他日
無咎序之死則以道銘我是不可不銘銘曰
蹈滄海深山蹇産苦辛以求厥志兮孰知有髙
風容與都城之士或轄擊車磨於聲利之塗以
為口腹之利兮孰與壷觴不徙席而卒歲彼不
朝夕或疵或癘或躓或劓兮又孰若令名芬芳
乎來裔
  文安縣子碩人范氏墓誌銘
[019-42a]
太碩人范氏秀州華亭人父故任光禄卿贈開
府儀同三司諱仲模母胡氏安定郡君追封榮
國夫人榮國卒時碩人年十有四歲能紀綱家
事憐其弟㓜而撫厚之輙自喜讀書如成人開
府每歎曰若為男子范氏其不興乎歸呉郡陸
氏歴户部侍郎終寶文閣侍制諱師閔嘉祐中
侍郎之父大尉公諱説方𬒳寵荣門户盛矣然
貧於清也碩人之𥘉為陸氏婦既不矜其荣華
又亦不厭其貧至瘠已以為宗族之腴其後太
[019-42b]
尉公與其姑昌國太夫人不起疾侍郎持使節
坐謫籍中家人亦莫知其貧而各職其分者碩
人素能貧之力也未幾侍郎出入復顯荣疑若
可豐㠯入時好者碩人曰何物能易吾之素耶
廼率是志教諸子論語毛詩皆其口所指授而
諸子易以立諸女相與鷄鳴而起曰可不勉㦲
吾母如何吾曹當如何大觀二年二月甲午卒
於子長官舎年六十有九或曰碩人晚學佛疾
病時顧左右曰吾觀華嚴經前日至第十八卷
[019-43a]
若其為我終之語竟而卒是則簮紳先生難言
也男四人方彦礠州滏陽縣主簿先碩人十九
年卒孚彦朝奉郎惇彦承議郎碩人卒後八年
相継而卒欽彦奉議郎句當在京諸司粮料院
女四人壻曰承議郎監在京左藏庫岑穰奉議
郎韓琥朝請郎權發遣興化軍府王傑朝請郎
晁詠之孫男五人旦假將仕郎暠假承務郎旻
登仕郎是早皆將仕郎孫女一人欽彦卜政和
七年十月甲子自開封侍中之墓改葬于鄭州
[019-43b]
新鄭縣旌賢郷禮也太碩人政和四年追封也
𥘉以元豐四年封徳安縣君云銘曰
春葩方榮以傲風雨有實必異碩人為女既其
有行蘋蘩夙莫不侈其貧碩人為婦吾兒詩書
吾女管縷吾髪皤然碩人為母生名房闥死傳
區宇新阡彌吉吾銘敢侮
  承議郎陸公墓誌銘
君諱惇彦字徳充吳人自其祖徙開封曽祖工
部郎中直史舘贈工部尚書諱若沖祖龍圖閣
[019-44a]
直學士右諫議大夫贈太尉諱詵父朝請郎充
寶文閣侍制贈正奉大夫諱師閔母碩人范氏
徳充生而沈厚寡笑言元豐中侍郎使蜀徳充
尚㓜也閉門謝諸少年讀書至逹旦非母夫人
為之撤燭則不止長逰太學猶在蜀時獨處也
㠯王氏詩再試禮部紹聖元年廼㠯賦辭中第
調懐州武陟縣主簿侍郎帥秦遂管句書冩經
略安撫使機冝文字隨府罷調京兆府藍田縣
主簿侍郎帥雍改鳯翔府盩厔縣主簿遷瀛州
[019-44b]


防禦推官澶州濮陽縣丞辟監觧州解縣鹽池
池兼知縣亊未赴丁外艱除喪為從事郎辟陜
西路轉運司句當公事累遷承直郎丁内艱除
喪遷奉議郎為潁昌府司兵曹事未赴除監在
京作坊物料庫遷承議郎政和五年六月戊申
㠯疾卒年四十有七徳充居喪類子羔官非其
所冝尚何可為徳充道者方徳充無恙時自所
鄙而不有之矣在陜西有三中貴人競興功利
誠云博矣人不自重皆以必進滿意金帛爵秩
[019-45a]
徳充廼獨惴不敢前部使者怒之檄辦積石軍
軍湏徳充即日上道群秦隴岐鳯階成之民與
共辛苦委曲利害㠯告之民始悟前日之非是
相率㠯力期㑹欣然見之者曰自軍行来未之
或有也徳充形儀不適時好㠯謂必多不如律
令其繩墨不遺纎芥卒徳之異於他人嗟夫徳
充而少施設冝如何㦲娶荣氏安武軍節度推
官存道之女荣卒時徳充年甫四十而蕭然獨
擅一室目未嘗留色㠯至終身雖深山習死之
[019-45b]
士不是過也男一人旦從祖任将仕郎秀穎可
喜識者交譽之曰徳充必有是子也徳充卒未
踰年旦亦卒年二十二歲徳充弟欽彦㠯政和
七年十月甲子故卜考妣於鄭州新鄭縣旌賢
郷徳充廼葬其壬宂欽彦來求銘於説之説之
𥘉見君長安曰吾郷里&KR0666婭之人也後数年見
君於京師稍徃來廼歎曰徳充瑚璉宗廟之噐
也又二三年復見君京師徃來益宻歎曰赤刀
河圖囯噐也我将築室箕潁之間相與講學躬
[019-46a]
耕者非斯人耶奈何今舎我而死耶竊惟廬山劉
道原之為人賢飢寒而不得衣之食之者太尉
公帥桂時辟道原從事温公甞稱之矣則冝其
門中有人物如此彼壽夭窮逹則君子不敢知
銘曰
山鬼降兮鱐飯何所施兮瑚璉紛群巫兮鷄卜
彼河圖兮自逺吾敢忝兮厥祖不我壽兮踵武
吾何恨兮有子又誰奪兮弗與可使絶兮不世
何可毁兮大器彼斯世兮壽夭億萬年兮誰嗣
[019-46b]
吾自得兮本末又何有兮窮逹嵩隗望兮新阡
鬱吾銘兮不没
  宋故承議郎知楚州張公碩人范氏墓誌
  銘
文正范公有子三人重望在巖廊威聲在僵埸
大夫學士因得以窺文正公之鋒潁棣棣然如
文正公之生不沒也或以實徳經濟或以雅量
表儀或以鴻才光輝公有季女或瞻於兄弟間
豈不是似也哉其年十有六既孤之五年也嫁
[019-47a]
康節張公之季子諱琬元祐間以承議郎知楚
州捐館時故家貧夫人晩乃有田幾百頃夫人
㓜女嫁宋景文諸孫㶊年者同邑居未甞以一
錢非儉也而卒莫能䠱其所以冨之術每遇事
倉卒酬酢閒睱有餘地不其才似耶夫子三子
威戢成先後卒於宫夫人臨喪豈不及禮而哭
之不過乎情脱内在寝哭宋氏女亦知制它事
尚何能摧之者威卒江外歸舧一日風浪不没
者寸赤夫人中自若慰其衆人曰吾父吾舅隂
[019-47b]
徳在人可恃無恐不其量似即張氏内外百口
畏夫人殆不敢平視戢之妻乃夫人之弟龍圖
公之女也夫人不湏臾假以色前是教其亡長
女嫁韓忠憲諸孫璉者必極其内外家法而夫
人終始自律其身平居不堕揥如齋徳亦似㢤
文正公於姑蘇建范氏義荘聞天下夫人抱病
乆苦辛呻吟中思為張成義荘終不辱其先正
也夫人則曰是楚州之志云其在嘉祐間康節
公参知政亊夫人錫命服後以夫㤙封壽光縣
[019-48a]
君継以兄丞相恩特封和義郡君晚以例易碩
人病不起于政和八年七月壬寅年七十有七
服齊衰三年威之子稘與諸弟頴穜稑兼䄷卜
明年二月甲申祔椘州之墓求銘于嵩山晁説
之固辤之不能銘曰
昔者范張鷄黍之期者不遭時之君子言行之
私也今之范張盟以忠義申之婚姻既纉既
者遭時之君子風化之冝也為女為婦生而荣
死而安後人之誦者餘化之施也
[019-48b]


嵩山文集卷十九